新五代史 - 第 8 页/共 25 页
硃守殷反于汴州,重诲诬圜与守殷连谋,遣人矫制杀之。圜受命怡然,聚族酣饮而死。明宗知而不问,为下诏,坐圜与守殷通书而言涉怨望。愍帝即位,赠圜太傅。
○赵凤
赵凤,幽州人也,少以儒学知名。燕王刘守光时,悉黥燕人以为兵,凤惧,因髡为僧,依燕王弟守奇自匿。守奇奔梁,梁以守奇为博州刺史,凤为其判官。守奇卒,凤去为郓州节度判官。晋取郓州,庄宗闻凤名,得之喜,以为扈銮学士。庄宗即位,拜凤中书舍人、翰林学士。
庄宗及刘皇后幸河南尹张全义第,酒酣,命皇后拜全义为父。明日,遣宦者命学士作笺上全义,以父事之,凤上书极言其不可。全义养子郝继孙犯法死,宦官、伶人冀其赀财,固请籍没,凤又上书言:“继孙为全义养子,不宜有别籍之财,而于法不至籍没,刑人利财,不可以示天下。”是时,皇后及群小用事,凤言皆不见纳。
明宗武君,不通文字,四方章奏,常使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知书,奏读多不称旨。孔循教重诲求儒者置之左右,而两人皆不知唐故事,于是置端明殿学士,以冯道及凤为之。
凤好直言而性刚强,素与任圜善,自圜为相,颇荐进之。初,端明殿学士班在翰林学士下,而结衔又在官下。明年,凤迁礼部侍郎,因讽圜升学士于官上,又诏班在翰林学士上。圜为重诲所杀,而诬以谋反。是时,重诲方用事,虽明宗不能诘也,凤独号哭呼重诲曰:“任圜天下义士,岂肯谋反!而公杀之,何以示天下?”重诲惭不能对。
术士周玄豹以相法言人事多中,庄宗尤信重之,以为北京巡官。明宗为内衙指挥使,重诲欲试玄豹,乃使佗人与明宗易服,而坐明宗于下坐,召玄豹相之,玄豹曰:“内衙,贵将也,此不足当之。”乃指明宗于下坐曰:“此是也!”因为明宗言其后贵不可言。明宗即位,思玄豹以为神,将召至京师,凤谏曰:“好恶,上所慎也。今陛下神其术而召之,则倾国之人,皆将奔走吉凶之说,转相惑乱,为患不细。”明宗遂不复召。
硃守殷反,明宗幸汴州,守殷已诛,又诏幸鄴。是时,从驾诸军方自河南徙家至汴,不欲北行,军中为之汹汹。而定州王都以为天子幸汴州诛守殷,又幸鄴以图己,因疑不自安。宰相率百官诣阁,请罢幸鄴,明宗不听,人情大恐,群臣不复敢言。凤手疏责安重诲,言甚切直,重诲以白,遂罢幸。
有僧游西域,得佛牙以献,明宗以示大臣。凤言:“世传佛牙水火不能伤,请验其真伪。”因以斧斫之,应手而碎。是时,宫中施物已及数千,因凤碎之乃止。
天成四年夏,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秘书少监于峤者,自庄宗时与凤俱为翰林学士,而峤亦讦直敢言,与凤素善。及凤已贵,而峤久不迁,自以材名在凤上而不用,因与萧希甫数非斥时政,尤诋訾凤,凤心衔之,未有以发。而峤与邻家争水窦,为安重诲所怒,凤即左迁峤秘书少监。峤因被酒往见凤,凤知其必不逊,乃辞以沐发,峤诟直吏,又溺于从者直卢而去。省吏白凤,峤溺于客次,且诟凤。凤以其事闻,明宗下诏夺峤官,长流武州百姓,又流振武,天下冤之。
其后安重诲为边彦温等告变,明宗诏彦温等廷诘,具伏其诈,即斩之。后数日,凤奏事中兴殿,启曰:“臣闻奸人有诬重诲者。”明宗曰:“此闲事,朕已处置之,卿可无问也。”凤曰:“臣所闻者,系国家利害,陛下不可以为闲。”因指殿屋曰:“此殿所以尊严宏壮者,栋梁柱石之所扶持也,若折其一栋,去其一柱,则倾危矣。大臣,国之栋梁柱石也,且重诲起微贱,历艰危,致陛下为中兴主,安可使奸人动摇!”明宗改容谢之曰:“卿言是也。”遂族彦温等三家。
其后重诲得罪,群臣无敢言者,独凤数言重诲尽忠。明宗以凤为朋党,罢为安国军节度使。凤在镇所得俸禄,悉以分将校宾客。废帝入立,召为太子太保。病足居于家,疾笃,自筮,投蓍而叹曰:“吾家世无五十者,又皆穷贱,吾今寿过其数而富贵,复何求哉!”清泰二年卒于家。
○李袭吉
李袭吉,父图,洛阳人,或曰唐相林甫之后也。乾符中,袭吉举进士,为河中节度使李都搉盐判官。后去之晋,晋王以为榆次令,遂为掌书记。袭吉博学,多知唐故事。迁节度副使,官至谏议大夫。晋王与梁有隙,交兵累年,后晋王数困,欲与梁通和,使袭吉为书谕梁,辞甚辨丽。梁太祖使人读之,至于“毒手尊拳,交相于暮夜,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叹曰:“李公僻处一隅,有士如此,使吾得之,傅虎以翼也!”顾其从事敬翔曰:“善为我答之。”及翔所答,书辞不工,而袭吉之书,多传于世。袭吉为人恬淡,以文辞自娱,天祐三年卒。以卢汝弼代为副使。
汝弼工书画,而文辞不及袭吉。其父简求为河东节度使,为唐名家,故汝弼亦多知唐故事。晋王薨,庄宗嗣为晋王,承制封拜官爵皆出汝弼。十八年,卒。
庄宗即位,赠袭吉礼部尚书、汝弼兵部尚书。
○张宪
张宪,字允中,晋阳人也。为人沈静寡欲,少好学,能鼓琴饮酒。庄宗素知其文辞,以为天雄军节度使掌书记。庄宗即位,拜工部侍郎、租庸使,迁刑部侍郎、判吏部铨、东都副留守。宪精于吏事,甚有能政。
庄宗幸东都,定州王都来朝,庄宗命宪治鞠场,与都击鞠。初,庄宗建号于东都,以鞠场为即位坛,于是宪言:“即位坛,王者所以兴也。汉鄗南、魏繁阳坛,至今皆在,不可毁。”乃别治宫西为鞠场,场未成,庄宗怒,命两虞候亟毁坛以为场。宪退而叹曰:“此不祥之兆也!”
初,明宗北伐契丹,取魏铠仗以给军,有细铠五百,宪遂给之而不以闻。庄宗至魏,大怒,责宪驰自取之,左右谏之乃止。又问宪库钱几何。宪上库簿有钱三万缗,庄宗益怒,谓其嬖伶史彦琼曰:“我与群臣饮博,须钱十余万,而宪以故纸给我。我未渡河时,库钱常百万缗,今复何在?”彦琼为宪解之乃已。
郭崇韬伐蜀,荐宪可任为相,而宦官、伶人不欲宪在朝廷,枢密承旨段徊曰:“宰相在天子面前,事有非是,尚可改作,一方之任,苟非其人,则为患不细。宪材诚可用,不如任以一方。”乃以为太原尹、北京留守。
赵在礼作乱,宪家在魏州,在礼善待其家,遣人以书招宪,宪斩其使,不发其书而上之。庄宗遇弑,明宗入京师,太原犹未知,而永王存霸奔于太原。左右告宪曰:“今魏兵南向,主上存亡未可知,存霸之来无诏书,而所乘马断其鞦,岂非战败者乎!宜拘之以俟命。”宪曰:“吾本书生,无尺寸之功,而人主遇我甚厚,岂有怀二心以幸变,第可与之俱死尔!”宪从事张昭远教宪奉表明宗以劝进,宪涕泣拒之。已而存霸削发,见北京巡检符彦超,愿为僧以求生,彦超麾下兵大噪,杀存霸。宪出奔沂州,亦见杀。
呜呼!予于死节之士,得三人而失三人焉。巩廷美、杨温之死,予既已哀之。至于张宪之事,尤为之痛惜也。予于旧史考宪事实,而永王存霸、符彦超与宪传所书始末皆不同,莫得而考正。盖方其变故仓卒之时。传者失之尔。然要其大节,亦可以见也,宪之志诚可谓忠矣。当其不顾其家,绝在礼而斩其使,涕泣以拒昭远之说,其志甚明。至其欲与存霸俱死,及存霸被杀,反弃太原而出奔,然犹不知其心果欲何为也。而旧史书宪坐弃城而赐死,予亦以为不然。予之于宪固欲成其美志,而要在宪失其官守而其死不明,故不得列于死节也。
○萧希甫
萧希甫,宋州人也。为人有机辩,多矫激,少举进士,为梁开封尹袁象先掌书记。象先为青州节度使,以希甫为巡官。希甫不乐,乃弃其母妻,变姓名,亡之镇州,自称青州掌书记,谒赵王王镕。镕以希甫为参军,尤不乐,居岁余,又亡之易州,削发为僧,居百丈山。庄宗将建国于魏,置百官,求天下隐逸之士,幽州李绍宏荐希甫为魏州推官。
庄宗即帝位,欲以知制诰,有诏定内宴仪,问希甫:“枢密使得坐否?”希甫以为不可。枢密使张居翰闻之怒,谓希甫曰:“老夫历事三朝天子,见内宴数百,子本田舍兒,安知宫禁事?”希甫不能对。由是宦官用事者皆切齿。宰相豆卢革等希宦官旨,共排斥之,以为驾部郎中,希甫失志,尤怏怏。
庄宗灭梁,遣希甫宣慰青齐,希甫始知其母已死,而妻袁氏亦改嫁矣。希甫乃发哀服丧,居于魏州,人有引汉李陵书以讥之曰:“老母终堂,生妻去室。”时皆传以为笑。
明宗即位,召为谏议大夫。是时,复置匦函,以希甫为使,希甫建言:“自兵乱相乘,王纲大坏,侵欺凌夺,有力者胜。凡略人之妻女,占人之田宅,奸脏之吏,刑狱之冤者,何可胜纪?而匦函一出,投诉必多,至于功臣贵戚,有不得绳之以法者。”乃自天成元年四月二十八日昧爽已前,大辟已上,皆赦除之,然后出匦函以示众。初,明宗欲以希甫为谏议大夫,豆卢革、韦说颇沮难之。其后革、说为安重诲所恶,希甫希旨,诬奏:“革纵田客杀人,而说与邻人争井,井有宝货。”有司推劾,井中惟破釜而已,革、说终皆贬死。明宗赐希甫帛百匹、粟麦三百石,拜左散骑常侍。
希甫性褊而躁进,尝遣人夜叩宫门上变,言河堰牙官李筠告本军谋反,诘旦,追问无状,斩筠,军士诣安重诲求希甫啖之。是时,明宗将有事于南郊,前斋一日,群臣习仪于殿廷,宰相冯道、赵凤,河南尹秦王从荣,枢密使安重诲候班于月华门外。希甫与两省班先入,道等坐廓下不起,既出,希甫召堂头直省朝堂驱使官,责问宰相、枢密见两省官何得不起,因大诟詈。是夜,托疾还第。月余,坐告李筠事动摇军众,贬岚州司户参军,卒于贬所。
○刘赞
刘赞,魏州人也。父玭为县令,赞始就学,衣以青布衫襦,每食则玭自肉食,而别以蔬食食赞于床下,谓之曰:“肉食,君之禄也,尔欲之,则勤学问以干禄;吾肉非尔之食也。”由是赞益力学,举进士,为罗绍威判官,去为租庸使赵岩巡官,又为孔谦盐铁判官。明宗时,累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守官以法,权豪不可干以私。
是时,秦王从荣握兵而骄,多过失,言事者请置师傅以辅道之。大臣畏王,不敢决其事,因请王得自择,秦王即请赞,乃拜赞秘书监,为秦王傅。赞泣曰:“祸将至矣!”秦王所请王府元帅官属十余人,类多浮薄倾险之徒,日献谀谄以骄王,独赞从容讽谏,率以正道。秦王尝命宾客作文于坐中,赞自以师傅,耻与群小比伍,虽操笔勉强,有不悦之色。秦王恶之,后戒左右赞来不得通,赞亦不往,月一至府而已,退则杜门不交人事。
已而秦王果败死,唐大臣议王属官当坐者,冯道曰:“元帅判官任赞与秦王非素好,而在职不逾月,詹事王居敏及刘赞皆以正直为王所恶,河南府判官司徒诩病告家居久,皆宜不与其谋。而谘议参军高辇与王最厚,辇法当死,其余可次第原减。”硃弘昭曰:“诸公不知其意尔,使秦王得入光政门,当待赞等如何?吾徒复有家族邪!且法有首从,今秦王夫妇男女皆死,而赞等止其一身幸矣!”道等难之。而冯赟亦争不可,赞等乃免死。于是论高辇死,而任赞等十七人皆长流。
初,赞闻秦王败,即白衣驾驴以俟,人有告赞夺官而已,赞曰:“岂有天子冢嗣见杀,而宾僚夺官者乎,不死幸矣!”已而赞长流岚州百姓。清泰二年,诏归田里,行至石会关,病卒。
○何瓚
何瓚,闽人也,唐末举进士及第。庄宗为太原节度使,辟为判官。庄宗每出征伐,留张承业守太原,承业卒,瓚代知留守事。瓚为人明敏,通于吏事,外若疏简而内颇周密。庄宗建大号于鄴都,拜瓚谏议大夫,瓚虑庄宗事不成,求留守北京。瓚与明宗有旧,明宗即位,召还,见于内殿,劳问久之,已而以瓚为西川节度副使。是时,孟知祥已有二志,方以副使赵季良为心腹,闻瓚代之,亟奏留季良,遂改瓚行军司马。瓚耻于自辞,不得已而往,明宗赐予甚厚。初,知祥在北京为马步军都虞候,而瓚留守太原,知祥以军礼事瓚,瓚常绳以法,知祥初不乐,及瓚为司马,犹勉待之甚厚。知祥反,罢瓚司马,置之私第,瓚饮恨而卒。
晋臣传第十七
○桑维翰
桑维翰,字国侨,河南人也。为人丑怪,身短而面长,常临鉴以自奇曰:“七尺之身,不如一尺之面。”慨然有志于公辅。初举进士,主司恶其姓,以“桑”“丧”同音。人有劝其不必举进士,可以从佗求仕者,维翰慨然,乃著《日出扶桑赋》以见志。又铸铁砚以示人曰:“砚弊则改而佗仕。”卒以进士及第。晋高祖辟为河阳节度掌书记,其后常以自从。
高祖自太原徙天平,不受命,而有异谋,以问将佐,将佐皆恐惧不敢言,独维翰与刘知远赞成之,因使维翰为书求援于契丹。耶律德光已许诺,而赵德钧亦以重赂啖德光,求助己以篡唐。高祖惧事不果,乃遣维翰往见德光,为陈利害甚辩,德光意乃决,卒以灭唐而兴晋,维翰之力也。高祖即位,以维翰为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知枢密院事,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天福四年,出为相州节度使,岁余,徙镇泰宁。
吐浑白承福为契丹所迫,附镇州安重荣以归晋,重荣因请与契丹绝好,用吐浑以攻之。高祖重违重荣,意未决。维翰上疏言契丹未可与争者七,高祖召维翰使者至卧内,谓曰:“北面之事,方挠吾胸中,得卿此疏,计已决矣,可无忧也。”维翰又劝高祖幸鄴都。七年,高祖在鄴,维翰来朝,徙镇晋昌。
出帝即位,召拜侍中。而景延广用事,与契丹绝盟,维翰言不能入,乃阴使人说帝曰:“制契丹而安天下,非用维翰不可。”乃出延广于河南,拜维翰中书令,复为枢密使,封魏国公,事无巨细,一以委之。数月之间,百度浸理。初,李瀚为翰林学士,好饮而多酒过,高祖以为浮薄。天福五年九月,诏废翰林学士,按《唐六典》归其职于中书舍人,而端明殿学士、枢密院学士皆废。及维翰为枢密使,复奏置学士,而悉用亲旧为之。
维翰权势既盛,四方赂遗,岁积巨万。内客省使李彦韬、端明殿学士冯玉用事,共谗之。帝欲骤黜维翰,大臣刘昫、李崧皆以为不可,卒以玉为枢密使,既而以为相,维翰日益见疏。帝饮酒过度得疾,维翰遣人阴白太后,请为皇弟重睿置师傅。帝疾愈,知之,怒,乃罢维翰以为开封尹。维翰遂称足疾,稀复朝见。
契丹屯中渡,破栾城,杜重威等大军隔绝,维翰曰:“事急矣!”乃见冯玉等计事,而谋不合。又求见帝,帝方调鹰于苑中,不暇见,维翰退而叹曰:“晋不血食矣!”
自契丹与晋盟,始成于维翰,而终败于景延广,故自兵兴,契丹凡所书檄,未尝不以此两人为言。耶律德光犯京师,遣张彦泽遗太后书,问此两人在否,可使先来。而帝以继翰尝议毋绝盟而己违之也,不欲使维翰见德光,因讽彦泽图之,而彦泽亦利其赀产。维翰状貌既异,素以威严自持,晋之老将大臣,见者无不屈服,彦泽以骁捍自矜,每往候之,虽冬月未尝不流汗。初,彦泽入京师,左右劝维翰避祸,维翰曰:“吾为大臣,国家至此,安所逃死邪!”安坐府中不动。彦泽以兵入,问:“维翰何在?”维翰厉声曰:“吾,晋大臣,自当死国,安得无礼邪!”彦泽股栗不敢仰视,退而谓人曰:“吾不知桑维翰何如人,今日见之,犹使人恐惧如此,其可再见乎?”乃以帝命召维翰。维翰行,遇李崧,立马而语,军吏前白维翰,请赴侍卫司狱。维翰知不免,顾崧曰:“相公当国,使维翰独死?”崧惭不能对。是夜,彦泽使人缢杀之,以帛加颈,告德光曰:“维翰自缢。”德光曰:“我本无心杀维翰,维翰何必自致。”德光至京师,使人检其尸,信为缢死,乃以尸赐其家,而赀财悉为彦泽所掠。
○景延广
景延广,字航川,陕州人也。父建善射,尝教延广曰:“射不入铁,不如不发。”由是延广以挽强见称。事梁邵王友诲,友诲谋反被幽,延广亡去。后从王彦章战中都,彦章败,延广身被数创,仅以身免。
明宗时,硃守殷以汴州反,晋高祖为六军副使,主诛从守殷反者。延广为汴州军校当诛,高祖惜其才,阴纵之使亡,后录以为客将。高祖即位,以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果州团练使,从领宁江军节度使。天福四年,出镇义成,又徙保义,复召为侍卫马步军都虞候,徙镇河阳三城,迁马步军都指挥使,领天平。
高祖崩,出帝立,延广有力,颇伐其功。初,出帝立,晋大臣议告契丹,致表称臣,延广独不肯,但致书称孙而已,大臣皆知其不可而不能夺。契丹果怒,数以责晋,延广谓契丹使者乔莹曰:“先皇帝北朝所立,今卫子中国自册,可以为孙,而不可为臣。且晋有横磨大剑十万口,翁要战则来,佗日不禁孙子,取笑天下。”莹知其言必起两国之争,惧后无以取信也,因请载于纸,以备遗忘。延广敕吏具载以授莹,莹藏其书衣领中以归,具以延广语告契丹,契丹益怒。
天福八年秋,出帝幸大年庄还,置酒延广第。延广所进器服、鞍马、茶床、椅榻皆裹金银,饰以龙凤。又进帛五千匹,绵一千四百两,马二十二匹,玉鞍、衣袭、犀玉、金带等,请赐从官,自皇弟重睿,下至伴食刺史、重睿从者各有差。帝亦赐延广及其母、妻、从事、押衙、孔目官等称是。时天下旱、蝗,民饿死者岁十数万,而君臣穷极奢侈以相夸尚如此。
明年春,契丹入寇,延广从出帝北征为御营使,相拒澶、魏之间。先锋石公霸遇虏于戚城,高行周、符彦卿兵少不能救,驰骑促延广益兵,延广按兵不动。三将被围数重,帝自御军救之,三将得出,皆泣诉。然延广方握亲兵,恃功恣横,诸将皆由其节度,帝亦不能制也。契丹尝呼晋人曰:“景延广唤我来,何不速战?”是时,诸将皆力战,而延广未尝见敌。契丹已去,延广独闭壁不敢出。自延广一言而契丹与晋交恶,凡号令征伐一出延广,晋大臣皆不得与,故契丹凡所书檄,未尝不以延广为言。契丹去,出帝还京师,乃出延广为河南尹,留守西京。明年,出帝幸澶渊,以延广从,皆无功。
延广居洛阳,郁郁不得志。见晋日削,度必不能支契丹,乃为长夜之饮,大治第宅,园置妓乐,惟意所为。后帝亦追悔,遣供奉官张晖奉表称臣以求和,德光报曰:“使桑维翰、景延广来,而割镇、定与我,乃可和。”晋知其不可,乃止。契丹至中渡,延广屯河阳,闻杜重威降,乃还。
德光犯京师,行至相州,遣骑兵数千杂晋军渡河趋洛,以取延广,戒曰:“延广南奔吴,西走蜀,必追而取之。”而延广顾虑其家,未能引决,虏骑奄至,乃与从事阎丕驰骑见德光于封丘,并丕见锁。延广曰:“丕,臣从事也,以职相随,何罪而见锁?”丕乃得释。德光责延广曰:“南北失欢,皆因尔也。”召乔莹质其前言,延广初不服,莹从衣领中出所藏书,延广乃服。因以十事责延广,每服一事,授一牙筹,授至八筹,延广以面伏地,不能仰视,遂叱而锁之。将送之北行,至陈桥,止民家。夜分,延广伺守者殆,引手扼吭而死,时年五十六。汉高祖时,赠侍中。
呜呼,自古祸福成败之理,未有如晋氏之明验也!其始以契丹而兴,终为契丹所灭。然方其以逆抗顺,大事未集,孤城被围,外无救援,而徒将一介之命,持片舌之强,能使契丹空国兴师,应若符契,出危解难,遂成晋氏,当是之时,维翰之力为多。及少主新立,衅结兵连,败约起争,发自延广。然则晋氏之事,维翰成之,延广坏之,二人之用心者异,而其受祸也同,其故何哉?盖夫本末不顺而与夷狄共事者,常见其祸,未见其福也。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吴峦
吴峦,字宝川,郓州卢县人也。少举明经不中,清泰中为大同沙彦珣节度判官。晋高祖起太原,召契丹为援,契丹过云州,彦珣出城迎谒,为契丹所虏。城中推峦主州事,峦即闭门拒守,契丹以兵围之。高祖入立,以云州入于契丹,而峦犹守城不下,契丹围之凡七月。高祖义峦所为,乃以书告契丹,使解兵去。高祖召峦,以为武宁军节度副使、谏议大夫、复州防御使。
出帝即位,与契丹绝盟,河北诸州皆警,以谓贝州水陆之冲,缓急可以转饷,乃积刍粟数十万,以王令温为永清军节度使。令温牙将邵珂,素骄很难制,令温夺其职。珂闲居无憀,乃阴使人亡入契丹,言贝州积粟多而无兵守,可取。令温以事朝京师,心颇疑珂,乃质其子崇范以自随。晋大臣以峦前守云州七月,契丹不能下,乃遣峦驰驿代令温守贝州。峦善抚士卒,会天大寒,裂其帷幄以衣士卒,士卒皆爱之。珂因求见蛮,愿自效,峦推心信之。开运元年正月,契丹南寇,围贝州,峦命珂守南门。契丹围三日,四面急攻之,峦从城上投薪草焚其梯冲殆尽。已而珂自南门引契丹入,峦守东门方战,而左右报珂反,峦顾城中已乱,即投井死。而令温家属为契丹所虏,出帝悯之,以令温为武胜军节度使,后累历方镇,周显德中卒。令温,瀛州河间人也。
汉臣传第十八
○苏逢吉
苏逢吉,京兆长安人也。汉高祖镇河东,父悦为高祖从事,逢吉常代悦作奏记,悦乃言之高祖。高祖召见逢吉,精神爽秀,怜之,乃以为节度判官。高祖性素刚严,宾佐稀得请见,逢吉独入,终日侍立高祖书阁中。两使文簿盈积,莫敢通,逢吉辄取内之怀中,伺高祖色可犯时以进之,高祖多以为可,以故甚爱之。然逢吉为人贪诈无行,喜为杀戮。高祖尝以生日遣逢吉疏理狱囚以祈福,谓之“静狱。”逢吉入狱中阅囚,无轻重曲直悉杀之,以报曰:“狱静矣。”
高祖建号,拜逢吉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时,制度草创,朝廷大事皆出逢吉,逢吉以为己任。然素不学问,随事裁决,出其意见,是故汉世尤无法度,而不施德政,民莫有所称焉。高祖既定京师,逢吉与苏禹珪同在中书,除吏多违旧制。逢吉尤纳货赂,市权鬻官,谤者喧哗。然高祖方倚信二人,故莫敢有告者。凤翔李永吉初朝京师,逢吉以永吉故秦王从严子,家世王侯,当有奇货,使人告永吉,许以一州,而求其先王玉带,永吉以无为解,逢吉乃使人市一玉带,直数千缗,责永吉偿之;前客省使王筠自晋末使楚,至是还,逢吉意筠得楚王重赂,遣人求之,许以一州,筠怏怏,以其橐装之半献之。而皆不得州。
晋相李崧从契丹以北,高祖入京师,以崧第赐逢吉,而崧别有田宅在西京,逢吉遂皆取之。崧自北还,因以宅券献逢吉,逢吉不悦,而崧子弟数出怨言。其后,逢吉乃诱人告崧与弟屿、义等,下狱,崧款自诬伏:“与家僮二十人,谋因高祖山陵为乱。”狱上中书,逢吉改“二十人”为“五十人”,遂族崧家。
是时,天下多盗,逢吉自草诏书下州县,凡盗所居本家及邻保皆族诛。或谓逢吉曰:“为盗族诛,已非王法,况邻保乎!”逢吉甗以为是,不得已,但去族诛而已。于是郓州捕贼使者张令柔尽杀平阴县十七村民数百人。卫州刺史叶仁鲁闻部有盗,自帅兵捕之。时村民十数共逐盗,入于山中,盗皆散走。仁鲁从后至,见民捕盗者,以为贼,悉擒之,断其脚筋,暴之山麓,宛转号呼,累日而死。闻者不胜其冤,而逢吉以仁鲁为能,由是天下因盗杀人滋滥。
逢吉已贵,益为豪侈,谓中书堂食为不可食,乃命家厨进羞,日极珍善。继母死,不服丧。妻武氏卒,讽百官及州镇皆输绫绢为丧服。武氏未期,除其诸子为官。有庶兄自外来,未白逢吉而见其诸子,逢吉怒,托以佗事告于高祖,杖杀之。
逢吉尝从高祖征鄴,数使酒辱周太祖于军中,太祖恨之。其后隐帝立,逢吉素善李涛,讽涛请罢太祖与杨邠枢密。李太后怒涛离间大臣,罢涛相,以杨邠兼平章事,事悉关决。逢吉、禹珪由是备位而已。乾祐二年,加拜司空。
周太祖镇鄴,不落枢密使,逢吉以谓枢密之任,方镇带之非便,与史弘肇争,于是卒如弘肇议。弘肇怨逢吉异己,已而会饮王章第,使酒坐中,弘肇怒甚。逢吉谋求出镇以避之,既而中辍,人问其故,逢吉曰:“苟舍此而去,史公一处分,吾齑粉矣!”
是时,隐帝少年,小人在侧。弘肇等威制人主,帝与左右李业、郭允明等皆患之。逢吉每见业等,以言激之,业等卒杀弘肇,即以逢吉权知枢密院。方命草麻,闻周太祖起兵,乃止。逢吉夜宿金祥殿东阁,谓司天夏官正王处讷曰:“昨夕未暝,已见李崧在侧,生人接死者,无吉事也。”周太祖至北郊,官军败于刘子陂。逢吉宿七里,夜与同舍酣饮,索刀将自杀,为左右所止。明日与隐帝走赵村,自杀于民舍。周太祖定京师,枭其首,适当李崧被刑之所。广顺初,赐其子西京庄并宅一区。
○史弘肇
史弘肇,字化元,郑州荥泽人也。为人骁勇,走及奔马。梁末,调民七户出一兵,弘肇为兵,隶开道指挥,选为禁兵。汉高祖典禁兵,弘肇为军校。其后,汉高祖镇太原,使将武节左右指挥,领雷州刺史。高祖建号于太原,代州王晖拒命,弘肇攻破之,以功拜忠武军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
是时契丹北归,留耿崇美攻王守恩于潞州。高祖遣弘肇前行击之,崇美败走,守恩以城归汉。而河阳武行德、泽州翟令奇等,皆迎弘肇自归。弘肇入河阳,高祖从后至,遂入京师。
弘肇为将,严毅寡言,麾下尝少忤意,立楇杀之,军中为股忄栗,以故高祖起义之初,弘肇行兵所至,秋亳无犯,两京帖然。迁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领归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高祖疾大渐,与杨邠、苏逢吉等同授顾命。
隐帝时,河中李守贞、凤翔王景崇、永兴赵思绾等皆反,关西用兵,人情恐惧,京师之民,流言以相惊恐。弘肇出兵警察,务行杀戮,罪无大小皆死。是时太白昼见,民有仰观者,辄腰斩于市。市有醉者忤一军卒,诬其讹言,坐弃市。凡民抵罪,吏以白弘肇,但以三指示之,吏即腰斩之。又为断舌、决口、斮筋、折足之刑。李崧坐奴告变族诛,弘肇取其幼女以为婢。于是前资故将失职之家,姑息僮奴,而厮养之辈,往往胁制其主。侍卫孔目官解晖狡酷,因缘为奸,民抵罪者,莫敢告诉。燕人何福进有玉枕,直钱十四万,遣僮卖之淮南以鬻茶。僮隐其钱,福进笞责之,僮乃诬告福进得赵延寿玉枕,以遗吴人。弘肇捕治,福进弃市,帐下分取其妻子,而籍其家财。弘肇不喜宾客,尝言:“文人难耐,呼我为卒。”
弘肇领归德,其副使等月率私钱千缗为献。颍州麹场官麹温与军将何拯争官务,讼之三司,三司直温。拯诉之弘肇,弘肇以谓颍己属州,而温不先白己,乃追温杀之,连坐者数十人。
周太祖平李守贞,推功群臣,弘肇拜中书令。隐帝自关西罢兵,渐近小人,与后赞、李业等嬉游无度,而太后亲族颇行干托,弘肇与杨邠稍裁抑之。太后有故人子求补军职,弘肇辄斩之。帝始听乐,赐教坊使等玉带、锦袍,往谢弘肇,弘肇怒曰:“健兒为国征行者未有偏赐,尔曹何功,敢当此乎!”悉取所赐还官。
周太祖出镇魏州,弘肇议带枢密行,苏逢吉、杨邠以为不可,弘肇恨之。明日,会饮窦贞固第,弘肇厉声举爵属太祖曰:“昨日廷论,何为异同?今日与公饮此。”逢吉与邠亦举大爵曰:“此国家事也,何必介意乎!”遂俱饮爵。弘肇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若‘毛锥子’安足用哉?”三司使王章曰:“无‘毛锥子’,军赋何从集乎?”“毛锥子”,盖言笔也。弘肇默然。他日,会饮章第,酒酣,为手势令,弘肇不能为,客省使阎晋卿坐次弘肇,屡教之。苏逢吉戏曰:“坐有姓阎人,何忧罚爵!”弘肇妻阎氏,酒家倡,以为讥己,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校。弘肇欲殴之,逢吉先出。弘肇起索剑欲追之,杨邠泣曰:“苏公,汉宰相,公若杀之,致天子何地乎?”弘肇驰马去,邠送至第而还。由是将相如水火。隐帝遣王峻置酒公子亭和解之。
是时,李业、郭允明、后赞、聂文进等用事,不喜执政。而隐帝春秋渐长,为大臣所制,数有忿言,业等乘间谮之,以谓弘肇威震人主,不除必为乱。隐帝颇欲除之。夜闻作坊锻甲声,以为兵至,达旦不寐。由是与业等密谋禁中。乾祐三年冬十月十三日,弘肇与杨邠、王章等入朝,坐广政殿东庑,甲士数十人自内出,擒弘肇、邠、章斩之,并族其三家。
弘肇已死,帝坐崇元殿召君臣,告以弘肇等谋反,君臣莫能对。又召诸军校见于万岁殿,帝曰:“弘肇等专权,使汝曹常忧横死,今日吾得为汝主矣!”军校皆拜。周太祖即位,追封弘肇郑王,以礼归葬。
○杨邠
杨邠,魏州冠氏人也。少为州掌籍吏,租庸使孔谦领度支,补邠勾押官,历孟、华、郓三州粮料院使。事汉高祖为右都押衙,高祖即位,拜枢密使。邠出于小吏,不喜文士,与苏逢吉等内相排忌。逢吉讽李涛上疏罢邠与周太祖枢密使,邠泣诉李太后前,太后怒,罢涛相,加邠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是时,逢吉、禹珪颇以私贿除吏,多缪。邠为相,事无大小,必先示邠,邠以为可,乃入白,而深革逢吉所为,凡门廕出身,诸司补吏者,一切罢之。邠虽长于吏事,而不知大体,以谓为国家者,帑廪实、甲兵完而已,礼乐文物皆虚器也。以故秉大政而务苛细,凡前资官不得居外,而天下行旅,皆给过所然后得行。旬日之间,人情大扰,邠度不可行而止。
邠常与王章论事帝前,帝曰:“事行之后,勿使有言也!”邠遽曰:“陛下但禁声,有臣在。”闻者为之战忄栗。李太后弟业求为宣徽使,帝与太后私以问邠,邠止以为不可。帝欲立所爱耿夫人为后,邠又以为不可;夫人死,将以后礼葬之,邠又以为不可。由是隐帝大怒,而左右乘间构之,与史弘肇等同日见杀。
邠为人颇俭静,四方之赂虽不却,然往往以献于帝。居家谢绝宾客,晚节稍通缙绅,延客门下。知史传有用,乃课吏传写。未几,及于祸。周太祖即位,追封弘农王。
○王章
王章,魏州南乐人也。为州孔目官,张令昭逐节度使刘延皓,章事令昭。令昭败,章妇翁白文珂与副招讨李周善,乃以章托周。周匿章褚中,以橐驼负之洛阳,藏周第。唐灭,章乃出,为河阳粮料使。汉高祖典禁兵,补章孔目官,从之太原。高祖即位,拜三司使、检校太尉。高祖崩,隐帝即位,加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时,汉方新造,承契丹之后,京师空乏,而关西三叛作,周太祖用兵西方,章供馈军旅,未尝乏绝。然征利剥下,民甚苦之。往时民租一石输二升为“雀鼠耗”,章乃增一石输二斗为“省耗”;缗钱出入,皆以八十为陌,章减其出者陌三;州县民诉田者,必全州县覆之,以括其隐田。天下由此重困。然尤不喜文士,尝语人曰:“此辈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国邪!”百官俸廪,皆取供军之余不堪者,命有司高估其价,估定又增,谓之“抬估”,章犹意不能满,往往复增之。民有犯盐、矾、酒曲者,无多少皆抵死,吏缘为奸,民莫堪命。已而与史弘肇等同日见杀。
○刘铢
刘铢,陕州人也。少为梁邵王牙将,与汉高祖有旧,高祖镇太原,以为左都押衙。铢为人惨酷好杀戮,高祖以为勇断类己,特信用之。高祖即位,拜永兴军节度使,徙镇平卢,加检校太师、同平章事,又加侍中。
是时,江淮不通,吴越钱镠使者常泛海以至中国。而滨海诸州皆置博易务,与民贸易。民负失期者,务吏擅自摄治,置刑狱,不关州县。而前为吏者,纳其厚赂,纵之不问。民颇为苦,铢乃一切禁之。然铢用法,亦自为刻深。民有过者,问其年几何,对曰若干,即随其数杖之,谓之“随年杖”。每杖一人,必两杖俱下,谓之“合欢杖”。又请增民租,亩出钱三十以为公用,民不堪之。隐帝患铢刚暴,召之,惧不至。是时,沂州郭淮攻南唐还,以兵驻青州,隐帝乃遣符彦卿往代铢。铢顾禁兵在,莫敢有异意,乃受代还京师。
铢尝切齿于史弘肇、杨邠等,已而弘肇等死,铢谓李业等曰:“诸君可谓偻儸兒矣。”权知开封府,周太祖兵犯京师,铢悉诛太祖与王峻等家属。太祖入京师,铢妻裸露以席自蔽,与铢俱见执。铢谓其妻曰:“我则死矣,汝应与人为婢。”太祖使人责铢曰:“与公共事先帝,独无故人之情乎?吾家屠灭,虽有君命,加之酷毒,一何忍也。今公亦有妻子,独念之乎?”铢曰:“为汉诛叛臣尔,岂知其佗。”是时,太祖方欲归人心,乃与群臣议曰:“刘侍中坠马伤甚,而军士逼辱,迨有微生,吾欲奏太后,贷其家属,何如?”群臣皆以为善。乃止杀铢,与李业等枭首于市,赦其妻子。太祖即位,赐陕州庄宅各一区。
○李业
李业,高祖皇后之弟也。后昆弟七人,业最幼,故尤怜之。高祖时,以为武德使。隐帝即位,业以皇太后故,益用事,无顾惮。时天下旱、蝗,黄河决溢,京师大风拔木,坏城门,宫中数见怪物投瓦石、撼门扉。隐帝召司天赵延乂问禳除之法,延乂对曰:“臣职天象日时,察其变动,以考顺逆吉凶而已,禳除之事,非臣所知也。然臣所闻,殆山魈也。”皇太后乃召尼诵佛书以禳之,一尼如厕,既还,悲泣不知人者数日,及醒讯之,莫知其然。而帝方与业及聂文进、后赞、郭允明等狎昵,多为廋语相诮戏,放纸鸢于宫中。太后数以灾异戒帝,不听。时宣徽使阙,业欲得之,太后亦遣人讽大臣。大臣杨邠、史弘肇等皆以为不可。业由此怨望,谋杀邠等。邠等已死。又遣供奉官孟业以诏书杀郭威于魏州。威举兵反,隐帝遣左神武统军袁泬、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阎晋卿等率兵拒威于澶渊。兵未出,威已至滑州,帝大惧,谓大臣曰:“昨太草草耳。”业请出府库以赉军,宰相苏禹珪以为未可,业拜禹珪于帝前曰:“相公且为官家勿惜府库。”乃诏赐京师兵及魏兵从威南者钱人十千,督其子弟作书,以告北兵之来者。及汉兵败于北郊,业取内库金宝,怀之以奔其兄保义军节度使洪信,洪信拒而不纳。业走至绛州,为人所杀。
○聂文进
聂文进,并州人也。少为军卒,善书算,给事汉高祖帐中。高祖镇太原,以为押司官。高祖即位,历拜领军屯卫将军、枢密院承旨。周太祖为枢密使,颇亲信之,文进稍横恣。迁右领军大将军,入谢,召诸将军设食朝堂,仪鸾、翰林、御厨供帐饮食,文进自如,有司不敢劾。周太祖镇鄴,文进等用事居中,及谋杀杨邠等,文进夜作诏书,制置中外。邠等已死,文进点阅兵籍,指麾杀戮,以为己任。周太祖在鄴闻邠等遇害,初以为文进不与,及发诏书,皆文进手迹,乃大诟之。
周兵至京师,隐帝败于北郊,太后惧,使谓文进善卫帝,对曰:“臣在此,百郭威何害!”慕容彦超败走,帝宿于七里,文进夜与其徒饮酒,歌呼自若。明旦,隐帝遇弑,文进亦自杀。
○后赞
后赞,兗州瑕丘人。其母,倡也。赞幼善讴,事张延朗。延朗死,赞更事汉高祖,高祖爱之,以为牙将。高祖即位,拜飞龙使,隐帝尤爱幸之。杨邠等执政,赞久不得迁,乃共谋杀邠等。邠等死,隐帝悔之,赞与允明等番休侍帝,不欲左右言已短。隐帝兵败北郊,赞奔兗州,慕容彦超执送京师,枭首于市。
○郭允明
郭允明,少为汉高祖厮养,高祖爱之,以为翰林茶酒使。隐帝尤狎爱之,允明益骄横无顾避,大臣不能禁。允明使荆南高保融,车服导从如节度使,保融待之甚厚。允明乃阴使人步测其城池高下,若为攻取之计者以动之。荆人皆恐,保融厚赂以遗之。迁飞龙使。已而李业与允明谋杀杨邠等,是日无云而昏,雾雨如泣,日中,载邠等十余尸暴之市中。允明手杀邠等诸子于朝堂西庑,王章婿张贻肃血流逆注。隐帝败于北郊,还至封丘门,不得入,帝走赵村,允明从后追之,弑帝于民舍,乃自杀。
周臣传第十九
○王朴
王朴,字文伯,东平人也。少举进士,为校书郎,依汉枢密使杨邠。邠与王章、史弘肇等有隙,朴见汉兴日浅,隐帝年少孱弱,任用小人,而邠为大臣,与将相交恶,知其必乱,乃去邠东归。后李业等教隐帝诛权臣,邠与章、弘肇皆见杀,三家之客多及,而朴以故独免。
周世宗镇澶州,朴为节度掌书记。世宗为开封尹,拜朴右拾遗,为推官。世宗即位,迁比部郎中,献《平边策》,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