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集解三家注索隐正义 - 第 139 页/共 204 页
〔一〕正义今邢州平乡县城本秦巨鹿郡城也。
太史公曰:鄙语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于应侯。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德,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身。〔一〕及孙王离为项羽所虏,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一〕集解徐广曰:「音没。」
【索隐述赞】白起、王翦,俱善用兵。递为秦将,拔齐破荆。赵任马服,长平遂坑。楚陷李信,霸上卒行。贲、离继出,三代无名。
史记卷七十四
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索隐按:序传孟尝君第十四,而此传为第十五,盖后人差降之矣。
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于庶人,好利之獘何以异哉!
孟轲,驺人也。〔一〕受业子思之门人。〔二〕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三〕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后有驺子之属。
〔一〕索隐轲音苦何反,又苦贺反。邹,鲁地名。又云「邾」,邾人徙邹故也。正义轲字子舆,为齐卿。邹,兖州县。
〔二〕索隐王劭以「人」为衍字,则以轲亲受业孔伋之门也。今言「门人」者,乃受业于子思之弟子也。
〔三〕索隐孟子有万章、公明高等,盖并轲之门人也。万,姓;章,名。
齐有三驺子。其前驺忌,以鼓琴干威王,因及国政,封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
其次驺衍,后孟子。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一〕因载其禨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二〕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岛,禹之序九州岛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岛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三〕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四〕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五〕其后不能行之。
〔一〕集解并,蒲浪反。索隐言其大体随代盛衰,观时而说事。
〔二〕索隐桓宽、王充并以衍之所言迂怪虚妄,干惑六国之君,因纳其异说,所谓「匹夫而营惑诸侯」者是也。
〔三〕索隐裨音脾。裨海,小海也。九州岛之外,更有大瀛海,故知此裨是小海也。且将有裨将,裨是小义也。
〔四〕索隐滥即滥觞,是江源之初始,故此文意以滥为初也。谓衍之术言君臣上下六亲之际,行事之所施所始,皆可为后代之宗本,故云滥耳。
〔五〕索隐惧音劬。谓衍之术皆动人心,见者莫不惧然驻想,又内心留顾而已化之,谓欲从其术也。按:化者,是易常闻而贵异术也。
是以驺子重于齐。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一〕如燕,昭王拥彗先驱,〔二〕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三〕身亲往师之。作主运。〔四〕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于齐梁同乎哉!〔五〕故武王以仁义伐纣而王,伯夷饿不食周粟;卫灵公问陈,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大王去邠。〔六〕此岂有意阿世俗苟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内圜凿,其能入乎?〔七〕或曰,伊尹负鼎而勉汤以王,百里奚饭牛车下而缪公用霸,作先合,然后引之大道。驺衍其言虽不轨,傥亦有牛鼎之意乎?〔八〕
〔一〕索隐按:字林曰「襒音疋结反」。韦昭曰「敷蔑反」。张揖三苍训诂云「襒,拂也。谓侧而行,以衣襒席为敬,不敢正坐当宾主之礼也」。
〔二〕索隐按:彗,帚也。谓为之埽地,以衣袂拥帚而却行,恐尘埃之及长者,所以为敬也。
〔三〕正义碣石宫在幽州蓟县西三十里宁台之东。
〔四〕索隐按:刘向别录云邹子书有主运篇。
〔五〕索隐按:仲尼、孟子法先王之道,行仁义之化,且菜色困穷;而邹衍执诡怪营惑诸侯,其见礼重如此,可为长太息哉。
〔六〕索隐今按:孟子「太王去邠」是轲对滕文公语,今云梁惠王谋攻赵,与孟子不同。
〔七〕索隐按:方枘是笋也,圜凿是孔也。谓工人斲木,以方笋而内之圜孔,不可入也。故楚词云「以方枘而内圜凿,吾固知其龃龉而不入」是也。谓战国之时,仲尼、孟轲以仁义干世主,犹方枘圜凿然。
〔八〕索隐按:吕氏春秋云「函牛之鼎不可以烹鸡」,是牛鼎言衍之术迂大,傥若大用之,是有牛鼎之意。而谯周亦云「观太史公此论,是其爱奇之甚」。
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一〕如淳于髡、慎到、环渊、〔二〕接子、〔三〕田骈、〔四〕驺奭之徒,〔五〕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
〔一〕索隐稷下,齐之城门也。或云稷下,山名。谓齐之学士集于稷门之下。
〔二〕索隐按:刘向别录「环」作姓也。
〔三〕索隐古著书人之称号。
〔四〕索隐步坚、步经反二音。
〔五〕正义慎子十卷,在法家,则战国时处士。接子二篇。田子二十五篇,齐人,游稷下,号「天口」。接、田二人,道家。驺奭十二篇,阴阳家。
淳于髡,齐人也。博闻强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而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髡于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邪?何故哉?」客以谓髡。髡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后复见王,王志在音声: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嗟乎,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淳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一〕后淳于髡见,壹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髡因谢去。于是送以安车驾驷,束帛加璧,黄金百镒。终身不仕。
〔一〕索隐谓私心实在彼马与讴也。有之,谓我实有此二事也。
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因发明序其指意。故慎到着十二论,〔一〕环渊着上下篇,而田骈、接子皆有所论焉。
〔一〕集解徐广曰:「今慎子,刘向所定,有四十一篇。」
驺奭者,齐诸驺子,亦颇采驺衍之术以纪文。
于是齐王嘉之,自如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一〕高门大屋,尊宠之。览天下诸侯宾客,言齐能致天下贤士也。
〔一〕集解尔雅曰:「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
荀卿,赵人。〔一〕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髡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二〕过髡。」〔三〕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四〕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五〕。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六〕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于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庄周等又猾稽乱俗,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着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
〔一〕索隐名况。卿者,时人相尊而号为卿也。仕齐为祭酒,仕楚为兰陵令。后亦谓之孙卿子者,避汉宣帝讳改也。
〔二〕集解徐广曰:「一作『乱』。」
〔三〕集解刘向别录曰:「驺衍之所言五德终始,天地广大,尽言天事,故曰『谈天』。驺奭修衍之文,饰若雕镂龙文,故曰『雕龙』。」别录曰「过」字作「輠」。輠者,车之盛膏器也。炙之虽尽,犹有余流者。言淳于髡智不尽如炙輠也。左思齐都赋注曰「言其多智难尽,如炙膏过之有润泽也」。索隐按:刘向别录「过」字作「輠」。輠,车之盛膏器也。炙之虽尽,犹有余津,言髡智不尽如炙輠也。按:刘氏云「毂,衍字也」。今按:文称「炙毂过」,则过是器名,音如字读,谓盛脂之器名过。「过」与「锅」字相近,盖即脂器也。毂即车毂,过为润毂之物,则「毂」非衍字矣。
〔四〕索隐按襄王名法章,愍王子,莒人所立者。
〔五〕索隐按:礼食必祭先,饮酒亦然,必以席中之尊者一人当祭耳,后因以为官名,故吴王濞为刘氏祭酒是也。而卿三为祭酒者,谓荀卿出入前后三度处列大夫康庄之位,而皆为其所尊,故云「三为祭酒」也。
〔六〕正义兰陵,县,属东海郡,今沂州承县有兰陵山。
而赵亦有公孙龙〔一〕为坚白同异之辩,〔二〕剧子之言;〔三〕魏有李悝,尽地力之教;〔四〕楚有尸子、长卢;〔五〕阿之吁子焉。〔六〕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故不论其传云。
〔一〕索隐按:即仲尼弟子名也。此云赵人,弟子传作卫人,郑玄云楚人,各不能知其真也。又下文云「并孔子同时,或曰在其后」,所以知非别人也。
〔二〕集解晋太康地记云:「汝南西平县有龙渊水可用淬刀剑,特坚利,故有坚白之论,云『黄,所以为坚也;白,所以为利也』。或辩之曰『白,所以为不坚;黄,所以为不利』。」正义艺文志公孙龙子十四篇,颜师古云即为坚白之辩。按平原君传,驺衍同时。括地志云「西平县,豫州西北百四十里,有龙渊水」也。
〔三〕集解徐广曰:「按应劭氏姓注直云『处子』也。」索隐按:著书之人姓剧氏而称子也,前史不记其名也,故赵有剧孟及剧辛也。
〔四〕正义艺文志:「李子三十二篇。李悝相魏文侯,富国强兵。」
〔五〕集解刘向别录曰:「楚有尸子,疑谓其在蜀。今按尸子书,晋人也,名佼,秦相卫鞅客也。卫鞅商君谋事画计,立法理民,未尝不与佼规之也。商君被刑,佼恐并诛,乃亡逃入蜀。自为造此二十篇书,凡六万余言。卒,因葬蜀。」索隐按:尸子名佼,音绞,晋人,事具别录。长卢,未详。正义长卢九篇,楚人。
〔六〕集解徐广曰:「阿者,今之东阿。」索隐阿,齐之东阿也。吁音芈。别录作「芈子」,今「吁」亦如字也。正义按:东齐州也。艺文志云「吁子十八篇,名婴,齐人,七十子之后」。颜师古云音弭。按:是齐人,阿又属齐,恐颜公误也。
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一〕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二〕
〔一〕集解墨子曰:「公输般为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墨子闻之,至于郢,见公输般。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般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距之。公输般之攻械尽,墨子之守固有余。公输般诎,而言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者,吾不言。』楚王问其故。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国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城矣!』」索隐注「为云梯之械」者,按梯者,构木瞰高也;云者,言其升高入云,故曰云梯。械者,器也。谓攻城之楼橹也。注「墨子解带为城」者,谓墨子为术,解身上革带以为城也。注「以牒为械」者,按牒者,小木札也;械者,楼橹等也。注「公输般之攻械尽」者,刘氏云「械谓飞梯、撞车、飞石车弩之具」。诎音丘勿反。谓般技已尽,墨守有余。禽滑厘者,墨子弟子之姓字也。厘音里。
〔二〕索隐按:别录云「今按墨子书有文子,文子即子夏之弟子,问于墨子」。如此,则墨子在七十子之后也。
【索隐述赞】六国之末,战胜相雄。轲游齐、魏,其说不通。退而著述,称吾道穷。兰陵事楚,驺衍谈空。康庄虽列,莫见收功。
史记卷七十五
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孟尝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婴。田婴者,齐威王少子而齐宣王庶弟也。〔一〕田婴自威王时任职用事,与成侯邹忌及田忌将而救韩伐魏。成侯与田忌争宠,成侯卖田忌。田忌惧,袭齐之边邑,不胜,亡走。会威王卒,宣王立,知成侯卖田忌,乃复召田忌以为将。宣王二年,田忌与孙膑、田婴俱伐魏,败之马陵,虏魏太子申而杀魏将庞涓。〔二〕宣王七年,田婴使于韩、魏,韩、魏服于齐。婴与韩昭侯、魏惠王会齐宣王东阿南,〔三〕盟而去。〔四〕明年,复与梁惠王会甄。〔五〕是岁,梁惠王卒。宣王九年,田婴相齐。齐宣王与魏襄王会徐州而相王也。〔六〕楚威王闻之,怒田婴。明年,楚伐败齐师于徐州,而使人逐田婴。田婴使张丑说楚威王,威王乃止。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愍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婴于薛。〔七〕
〔一〕索隐按:战国策及诸书并无此言,盖诸田之别子也,故战国策每称「婴子」、「?子」,高诱注云「田?」、「田婴」也。王劭又按:战国策云「齐貌辩谓宣王曰:『王方为太子时,辩谓靖郭君,不若废太子,更立郊师。靖郭君不忍。』宣王太息曰:『寡人少,殊不知。』」以此言之,婴非宣王弟明也。
〔二〕索隐纪年当梁惠王二十八年,至三十六年改为后元也。
〔三〕正义东阿,济州县也。
〔四〕索隐纪年当惠王之后元十一年。彼文作「平阿」。又云「十三年会齐威王于鄄」,与此明年齐宣王与梁惠王会鄄文同。但齐之威宣二王,文舛互并不同。
〔五〕集解音绢。
〔六〕正义纪年云梁惠王三十年,下邳迁于薛,改名徐州。
〔七〕索隐纪年以为梁惠王后元十三年四月,齐威王封田婴于薛。十月,齐城薛。十四年,薛子婴来朝。十五年,齐威王薨,婴初封彭城。皆与此文异也。正义薛故城在今徐州滕县南四十四里也。
初,田婴有子四十余人。其贱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曰:「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一〕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于田婴。田婴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首,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二〕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邪?」婴默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必受命于户,则可高其户耳,谁能至者!」婴曰:「子休矣。」
〔一〕索隐按:上「举」谓初诞而举之,下「举」谓浴而乳之。生谓长养之也。
〔二〕索隐按:风俗通云「俗说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久之,文承闲问其父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
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曰:「不能知也。」〔一〕文曰:「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后宫蹈绮縠而士不得(短)〔裋〕褐,〔二〕仆妾余粱肉而士不厌糟糠。今君又尚厚积余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三〕而忘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日进,名声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婴卒,谥为靖郭君。〔四〕而文果代立于薛,是为孟尝君。
〔一〕索隐按:尔雅云「玄孙之子为来孙,来孙之子为昆孙,昆孙之子为仍孙,仍孙之子为云孙」。又有耳孙,亦是玄孙之子,不同也。
〔二〕索隐(短)〔裋〕亦音竖。竖褐,谓褐衣而竖裁之,以其省而便事也。
〔三〕索隐遗音唯季反。犹言不知欲遗与何人也。
〔四〕集解皇览曰:「靖郭君冢在鲁国薛城中东南陬。」索隐按:谓死后别号之曰「靖郭」耳,则「靖郭」或封邑号,故汉齐王舅父驷钧封靖郭侯是也。陬音邹,亦音緅。陬者,城隅也。
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一〕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已使使存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
〔一〕索隐按:舍业者,拾弃其家产而厚事宾客也。刘氏云「舍音赦。谓为之筑舍立居业也」。
秦昭王闻其贤,乃先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苏代谓曰:「今旦代从外来,见木禺人与土禺人相与语。〔一〕木禺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禺人曰:『我生于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禺人所笑乎?」孟尝君乃止。
〔一〕索隐音偶,又音寓。谓以土木为之偶,类于人也。苏代以土偶比泾阳君,木偶比孟尝君也。
齐愍王二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矣。」于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一〕幸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二〕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孟尝君患之,遍问客,莫能对。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为狗,以入秦宫臧中,〔三〕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王幸姬。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四〕夜半至函谷关。〔五〕秦昭王后悔出孟尝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齐鸣,遂发传出。出如食顷,秦追果至关,已后孟尝君出,乃还。始孟尝君列此二人于宾客,宾客尽羞之,及孟尝君有秦难,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后,客皆服。
〔一〕索隐抵音丁礼反。按:抵谓触冒而求之也。
〔二〕集解韦昭曰;「以狐之白毛为裘。谓集狐腋之毛,言美而难得者。」
〔三〕正义臧,在浪反。
〔四〕索隐更者,改也。改前封传而易姓名,不言是孟尝之名。封传犹今之驿券。
〔五〕正义关在陕州桃林县西南十三里。
孟尝君过赵,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孟尝君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尝君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
齐愍王不自得,〔一〕以其遣孟尝君。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
〔一〕索隐不自德。是愍王遣孟尝君,自言己无德也。
孟尝君怨秦,将以齐为韩、魏攻楚,因与韩、魏攻秦,〔一〕而借兵食于西周。苏代为西周谓曰:〔二〕「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三〕今复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齐危矣。韩、魏必轻齐畏秦,臣为君危之。君不如令敝邑深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敝邑以君之情谓秦昭王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强韩、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四〕而秦出楚怀王以为和』。君令敝邑以此惠秦,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德齐。齐得东国益强,而薛世世无患矣。秦不大弱,而处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魏贺秦,使三国无攻,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矣。是时,楚怀王入秦,秦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怀王。
〔一〕集解徐广曰:「年表曰韩、魏、齐共击秦军于函谷。」
〔二〕索隐战国策作「韩庆为西周谓薛公」。
〔三〕正义宛在邓州,叶在许州。二县以北旧属楚,二国共没以入韩、魏。
〔四〕正义东国,齐、徐夷。
孟尝君相齐,其舍人魏子〔一〕为孟尝君收邑入,〔二〕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尝君问之,对曰:「有贤者,窃假与之,以故不致入。」孟尝君怒而退魏子。居数年,人或毁孟尝君于齐愍王曰:「孟尝君将为乱。」及田甲劫愍王,愍王意疑孟尝君,孟尝君乃奔。〔三〕魏子所与粟贤者闻之,乃上书言孟尝君不作乱,请以身为盟,遂自刭宫门以明孟尝君。愍王乃惊,而踪迹验问,孟尝君果无反谋,乃复召孟尝君。孟尝君因谢病,归老于薛。愍王许之。
〔一〕索隐舍人官微,记姓而略其名,故云魏子。
〔二〕索隐收其国之租税也。
〔三〕集解徐广曰:「愍王三十四年,田甲劫王,薛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