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录 - 第 94 页/共 128 页
太妃刺血书诏,召古泥总兵侯性入卫;性遣部将谢复荣率五百人至。
何腾蛟无兵,命以赵印选、胡一青兵隶之。及辞朝,赐银币,命廷臣郊饯;刘承胤伏千骑袭腾蛟,印选卒力战,尽歼之。腾蛟乃还驻白牙。
瞿式耜请告,疏曰:『自二月十五日移跸之后,以迄五月二十九日,凡百有六日。此百六日中,遇变者三,皆极危险、万死无一生之望者。变故当前,总拚一「死」字;亦遂不生恐怖、不起愁烦。惟是,臣之病不徒在身而在心、不徒在形而在神。身与形之病可疗也,心与神之病不可疗也』!又曰:『臣所取依者皇上,皇止驻全,犹有见天之日;驾既幸武,臣复何望哉!请再返跸全阳』!不听。
黄斌卿攻宁波,不克。甬东诸生华夏、屠献宸、董德钦、王家勤、杨文琦、举人杨文瓒使人走舟山约斌卿入,愿为内应;斌卿诺之。夏等又结海滨义旅王翊、王江,具帛书邀之,为侦者所得;邑绅谢三宾又讦夏等以实之。夏等入狱,而岛师始至,泊桃花渡;仰视城上,寂无举动。城上随发大炮击之,即退。当事者诘夏之同谋;夏慷慨对曰:『此时更有何人;无已,则太祖高皇帝、崇祯先帝耳』!当事者曰:『然则汝帛书所谓「布置已定」者,何耶』?夏曰:『直为大言以鼓动人心耳』。当事者利三宾财,亦诬以同谋,令扳引之;夏曰:『若谢三宾者龌龊鄙夫,建义之事胡可假之』!三宾在旁,抟颡以谢。夏等皆论死。
华夏等既死,夏继妻陆氏结帨于梁,引颈就缢;身肥重,帨绝堕地。时炎暑,流汗沾衣,乃坐而摇扇;谓人曰:『余且一凉』!既复取帨结之而尽。杨文瓒妻张氏纫□文瓒首,棺殓毕,即盛服题绝命诗,遍拜族戚,吞脑子;不死,以佩带自经而卒。杨文琦妻沈氏,亦自缢。有司闻三妇尽缢,遣丐妇四人至屠献宸家,防其妻朱氏甚严;朱不得间,阳为欢笑以接之,且时时诮三妇之徒自苦也。数日,防者稍懈,因谓之曰:『我将一浴,汝侪可暂屏』!丐妇听之。遂阖户自尽。时称「甬上四烈妇」。
王翊入四明山。四明在汉、晋以前,通谓之天台。后分天台为四明,周围八百里连山迭嶂,峻险之极;山之心为大兰山。
黄斌卿既返,甚悔其一出;乃刻意为保聚之计:限民年十五以上,即充乡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年六十无子者,收其田产,别给口食。初,舟山之田强半属内地大户;至是,尽籍为官田。总计合山之田官居其二、民居其一,斌卿欲一并收之如土司之法,为不侵、不叛之岛夷而已。
秋七月庚子朔
永明王用廷臣荐,改授张同敞侍读学士。刘承胤恶之,言翰林、吏部、督学必用科甲;乃改尚宝卿。
以范文光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川南;安绵道詹天颜巡抚川北(天颜,龙岩人;起家选贡生)。
召户部侍郎严起恒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同吴炳入阁办事;起恒仍领钱法。
起恒为人清介和惠;虽非戡乱才,然一尘不染,颇为藩镇所畏服。时王化澄亦至,协理阁务。
堵胤锡疏劾刘承胤兵袭何腾蛟之罪。
大清将王得仁攻泸溪,破之;下令族泸之丁、傅、魏三姓家。魏一柱遂弃妻子走闽。
郑成功攻海澄,不克而还。
南海陈子壮起兵九江村,兵多蛋户、番鬼,善战;乃与陈邦彦约共攻广州,结故指挥使杨可观等为内应。子壮先至谋泄,可观等死;子壮驻五洋驿。
初,佟养甲勒令陈子壮、何吾驺薙发;子壮归所居九江村,起兵。邦彦密约子壮再攻广州,水陆并进;结降北原任广州卫指挥杨可观、杨景烨为内应。又收花山盗三千,使诈降广城,以守东门;约以七夕三鼓内外并起。子壮锐而轻,先期二日以舟师三百薄城,城中不敢应;又张檄者为养甲所获,其谋遂泄。可观等被杀,并坑花山盗之守门者;都司郭瑶亦与其谋,养甲以故人释之。
旧辅路振飞赴永明王召,卒于途。
初七日(丙午)
陈子壮驻兵五羊,陈邦彦军亦至;谋伏兵禺珠洲侧,伺大清兵还救会城而纵火以焚舟。子壮如其计,果焚舟数十;大清兵引而西,邦彦尾之。会日暮,子壮不能辨旗帜,疑皆敌舟也,阵动;大清兵顺风追击,遂大溃。长子上庸战殁。子壮退保九江村,邦彦奔三水。
邦彦约子壮:『青旗而朱斿者,我军也』。日暮,子壮不能辨。时李成栋攻张家玉于新安,得广州警报,引兵还至禺珠洲为火所焚,急引而西;而子壮阵乱,养甲登城发巨炮击之,毁其舟。北风大作,养甲出兵追之;子壮大败于白鹅潭。
大清以一知府守永州。副将周金汤瞷城中虚,乘夜鼓噪而登;知府出走,金汤遂复永州。
八月己巳朔
鲁王阁部熊汝霖署杨履圜为兵部职方主事,入山召募。有宋琳者佯与约结,泄其谋于大清镇帅杨某;履圜被执,不屈。帅鞫之,但言『不愿作两朝人物,事之有无不必问也』!系之狱,卒被杀。妻蔡氏赴井,婢抱持之曰:『腹中有妊;倘祸不及家人,幸生男,则杨氏有后』!蔡氏乃止(履圜菜民,海澄人;贵州按察使联芳子也)。
故御史麦而炫破高明,迎陈子壮;以故主事朱实莲摄县事(而炫,字章闇,高明人;进士。实运,字子洁,举人;子壮邑子也)。
李成栋追子壮至九江村,子壮弃九江村入高明;与而炫、实莲婴城固守。
孙可望征诸土司钱粮、夫役,多负固守险不服。有昆明诸生金公趾者上书于可望,言『滇、黔土司受沐氏恩威三百年,故凡有征调,朝呼夕至。今若早迎沐公回省,与之共事;此为上策』。可望得书大喜,即遣使往迎;以公趾为兵部倘书。
张家玉在道集众得数千人,取龙门、博罗、连平、长宁,遂攻惠州,克之;还屯博罗。
初六日(甲戌)
焦琏既复阳朔、平乐,叛将李明忠方据浔以窥柳,闻之宵遁。
清远指挥白常灿(一作白曹灿)以城迎陈邦彦,邦彦乃入清远;大清兵来攻,与诸生朱学熙婴城固守。邦彦自起兵,日一食、夜则坐而假寐,与其下同劳苦,故军最强;尝分兵救诸营之败者。至是,精锐尽丧,外无援兵。越数日城破,常灿死。邦彦率数十人巷战,肩受三刃不死;走朱氏园,见学熙缢,拜哭之。旋被执,馈之食,不食;系狱五日,被戮(白常灿杀守道于华玉、知县张应斗以迎邦彦)。
邦彦巷战而败,索笔题壁曰:『无拳无勇,何饷何兵!联络山海,喋血会城。天命不佑,祸患是撄;千秋而下,鉴此孤贞』!遂赴水。大清兵出之,槛送广州狱,不食;惟慷慨赋诗,有『大造兮多艰,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良苦』之句。闻者悲之。
邦彦被砾,监刑者视其肝,肝忽跃起,扑监刑者面,遂惊悸数日死。
川贼逼师宗州,署州事云南都司经历徐道兴集士民,谕之曰:『力薄兵寡,不能抗贼;吾死分也。若等可速去』!民请偕行,道兴厉声曰:『卦疆之臣死卦疆,吾将安之』!众雨泣,辞去。署中止一仆,出俸金二锭,授之曰:『一以赐汝,一买棺殓我』!仆大哭,请从死;道兴曰:『尔死,谁收我骨』?仆叩头号泣而去。及贼入署,令出迎其将;道兴大骂,掷酒杯击之,骂不绝口,遂被杀(道兴,睢州人)。
二十五日(癸巳)
大清兵由宝庆直趋奉天城外,马吉翔等挟永明王走靖江州(一作象州);刘承胤议迎降,傅作霖勃然责之;承胤遣使纳款。大清兵入城,作霖冠带坐堂上;承胤力劝之降,不从,遂被杀。妾郑氏有殊色,被执;驱之过桥,跃入水中死。参将谢复荣战死。严起恒从王不及,避难万村。
留守瞿式耜复疏请还桂林,昭告兴陵;有旨:『择日返跸』。而大清兵已定长沙、破衡州,由宝庆直趋武冈州南。时守兵皆在城北,迅不及支,一战而败;阖城人民斫北关,弃釜爨而走。帝奉两官踉跄出北关,百官星散;中宫嫡妹年及笄,与母同舆出城,俱迷失无踪。刘承胤举城降,且为大清兵乡导。帝恐乱兵自全州、灌阳由大路抢桂林,乃从间道至靖州。
永明王命大学士吴炳扈王太子走城步,吏部主事侯伟时从之。
刘承胤引北兵追蹑帝驾,且悬牌示谕内外:『有知永明王所向者赏万金』!时帝与承胤相距三里,扈驾参将谢复荣请帝疾驰,而身率五百人断后;与追骑战死王家堡。帝觅小舟二,与三宫共载而去。
承胤祖母李氏年八十,投水死。子起鹍年八岁,为孔有德所杀。
承胤拥重兵,颇健斗。爱恋子女、玉帛,惟恐失之;故出降。
二十七日(乙未)
吴炳、侯伟时扈王太子至城步,城已为大清兵所据,遂被执;送衡州。炳不食,自尽于湖山寺,伟时亦死之。
皇子甫匝月,并乳母樊氏俱失之。炳被逼,薙发。时傅作霖被执不屈,械项游营;遇炳乘高车至,呼曰:『尔内阁耶,何不识廉耻至此』!炳惭,归而自缢。
大清兵攻龙泉,郭应诠设伏败之;而裨将刘文煌为内应,引大清兵入城,应诠兄弟皆被执。应诠投岩下不死,刘一鹏欲降之,不从;扼吭死。应衡至吉安,一鹏饮以酒,令薙发;应衡碎饮器嫚骂,凿齿断臂以死。应煜至南昌见董学成,唾而骂之;抽肠死。
川贼议尊孙可望为国主,以干支纪年,铸「兴朝通宝」钱。杨畏知愤甚,有所许,辄抵掌谩骂;可望数欲杀之,李定国、刘文秀保护得免。
诸贼将欲推李定国为主,王尚礼不从;乃推孙可望为平东王、李定国安西王、刘文秀抚南王、艾能奇定北王。建四王府,毁呈贡、昆阳二城为之。可望号东府、定国号西府;可望妄自尊大,使定国等皆从排门入,执人臣礼。定国不能堪,倔强有言,每事与之扞格。
孙可望等在云南建立太庙祀张献忠,称之曰「老万岁」。凡有大事,必先告庙而后行。后永历至滇,虽建立明祖太庙,遇朔望、吉日祭祀毕,即遣大臣诣张庙行礼。
铸钱分大小四种:当银一两、一钱、一分、一厘。凡上纳钱粮、放给俸饷以至民间一切贸易,皆通用之;有不遵行者,罪死。初行日杀百余人,久之杀十数人,或剥皮以徇;钱法乃大行。
鲁王亲征,会郑彩、周瑞、周崔芝、阮进之师攻福州,败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