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录 - 第 97 页/共 128 页
盛名世,不知何许人;大清兵于饶、信间俘之。高冠阔袖,容貌甚都;讯之,语不逊,遂斩之。
李定国械沙定洲及其妻万氏数百人回云南,剥其皮于市中。
定国擒定洲、万氏至云南,将天波府藏并定洲素积悉辇回沐府。可望将定洲等于天波坐前活剥其皮,天波叩首称谢;遂听可望指使,分檄号召各土司出兵馈饷,可望骤致富强。
沐天波车裂余锡朋、徐中和等以谢国人。
滇人始疑万氏妖美如夏姬;及献俘,魋黑奇丑,无不大笑(「滇考」)。
金声桓、王得仁迎揭重熙、傅鼎铨;两人殊不欲驻省城,请任闽事。
重熙入省城,兵士聚观;揭督师乃前日衣敝衣日者也。
声桓欲求益王世子立为监国,诸事鲁王者亦各谋迎鲁王而拥戴之。故缙绅有识者见其举动,各引归,相戒勿出。揭、傅到城一日,并引兵还。
二十一日(丙戌)
大清兵前驱至灵川,郝永忠与战而败。
郝永忠、卢鼎自全州撤兵还桂林,守全诸将议举城降。监军御史周宸力争不可;众怒,曳出斩之。全州遂失。
鲁王定西侯张名振屯练于南田。初,名振兵败于福山,与张煌言同登陆行。不十余里,见一庵有琉璃灯,叩门入;告以故,僧为削发易服以逃。名振归舟山见黄斌卿,相抱大哭。其标将朱玖谋杀之,名振因托言往南田屯练,以避其凶锋。平西将军王朝先亦与斌卿不和,别营于鹿颈。
孙可望等大兴土木,既建四王府,复增修云南城池,作敌楼、突门数十;又于南门外毁民居万余,作御教场、殿宇、将台,穷极宏丽:民力甚苦之。
二十七日(壬辰)
郝永忠奔入桂林,挟永明王即夕西走柳州;瞿式耜曰:『督师警报未至,营中夜惊,无大恐;二百里外风尘,而遽使主上露处耶』?左右禁近惶遽不可止;式耜又争曰:『候督师归;果急,甲士且山立,背城借一,胜败未可知。若以走为上策,桂林危、柳益危;若今日可到桂,明日独不可到太乎』?王曰:『卿不过欲予死社稷耳』!式耜为泣下沾衣。王甫行,永忠即大掠,捶杀太常卿黄太元,式耜家亦被掠;家人矫何腾蛟令箭,乃出城。日中赵印选诸营亦自灵川至,入城纵火相攻,复大掠;朝士皆被戮辱,城内如洗。永忠走柳州,印选等走永宁。
江西进士萧琦者,式耜令永丰时所得士,为人佥壬;以礼垣骤跻司马。居永忠营,百计媚之;极言桂林富饶、留守殷厚,趣永忠赴阙逼驾速徙,大肆淫掠。焦琏遣人谒式耜曰:『强敌外逼、奸宄内讧,势不多全。愿移师至桂,保公出城外;俟永忠城中乏食必外掠,即统兵四面击杀,不数日而贼兵尽。然后以全为保障、以梧为门户,协力守粤,事可万全』。式耜以治兵相攻,恐伤百姓,且虑敌骑捣虚;不听。式耜家人假督师令箭,提家属出;式耜裸体坐署中,持令箭者逼之登舟。至樟木港,已两昼夜不食;犹叹息不及送驾、不死桂署为恨。帝于寝被中被劫,裸体舁出城外。幸不受伤,双身走平乐;马吉翔备布袍、竹轿掖帝以行,遇水濡足过岭坡,可谓行路难已。
姜曰广使人邀某出山,某辞曰:『某三年不入国门,久无本朝冠服。今何颜入郭,再见长者』!姜数邀之,乃入城谒之故第;相见慰谢,娓娓道故。某问曰:『明之所失天下,非左与闯耶?金为左孽、王乃闯校,公与侯安所授之哉!十日之间,年号两易;名虽归明,实叛清耳!今擅除爵、恣杀人、筦利权、大更张如此,是僭也;若奉朔闽、广而如此为之,是伪也。相君与同事纵无后衅,后世论史,谓姜公何如人?不如引身而退,归耕浠水之阳,无从叛乱!居美名,天道所恶也;某去矣』!姜无以答。后百日而大兵至,姜在围城追思其言而悔不用也。
德安郭贤操复起兵应金、王,大清兵袭执之,砾死。贤操子七;次良锡与从子良铨攻建昌中流矢死,三子良铎从鸟兵营战死。同贤操起兵死者,诸生桂应魁、胡戒登;应魁妾胡氏从死。
三月丙申朔
瞿式耜还桂林,息城中余烬,安抚远近;焦琏及诸镇周金汤、熊兆佐、胡一青等各率所部至,何腾蛟军亦自永福至。
时刑部侍郎刘远生、给事中丁时魁、万六吉奉召入朝,刘湘客奉命安抚乱亡及劝饷糈,俱至漳木港。式耜集远生等于民舍,立草檄,分路四发,俾远近知留守所在;自驻阳朔,催焦琏入援。先遣使入城息烟火,收仓储余粒;又檄翰林院简讨蔡之俊、大理评事朱盛■〈氵肄〉宣令按抚,按察司佥事邵之骅监焦琏兵,以定人心。而楚、滇诸帅闻变皆至,督师亦提兵至,永忠已饱掠去。留守入城,重整官舍、洒除衢路,从官被掠者周给之、死于兵者棺殓之,招徕抚字,竭尽周恤:桂城始有人迹。诸镇兵马日需饷米数百石,式耜捻须剪爪措办,不使匮乏;军复大振。久之,民多乐输,饷亦大足。
故大学士朱继祚举兵应鲁王,攻取兴化。
杨耿与继祚攻兴化,其分守道彭遇颽令守将出战而登陴立「大明」旗帜,守将遂不敢入。
浙东义旅王翊破上虞,杀其摄印官;北兵由清贤岭入,义旅屯于丁山狼顾失措,屠百余人。有孙说者,闻丁山败,救之;中流矢死,直立不仆。上虞复陷。
唐王将涂登华犹为唐王守福宁,鲁王遣大学士刘中藻攻之。登华欲降,疑未决;曰:『海上岂有天子,舟中岂有国公』?钱肃乐致书:『将军独不闻南宋之末,二帝并在海上,张、陆并在舟中乎』?登华遂降。中藻守之,寻移驻福安(中藻,福安人,进士;崇祯时,官行人)。
肃乐书又言:『今将军死守孤城,倚沸鼎以为安、巢危枝以为得,计亦左矣』!
初十日(乙巳)
帝至南宁,扈跸者大学士严起恒、锦衣卫马吉翔、兵部尚书萧琦、给事中吴其靁、洪士彭、许兆进、尹三聘等七、八人而已。
加守道赵台巡抚衔,令端值大内供馔。
帝欲进幸土州,萧琦上「十便、十不便疏」止之。
时君臣资斧空乏,严起恒亟收人心,悬示通衢:民间俊秀愿立本朝者悉陈履历、姓氏,即于本月十五日广为开选。邕城通二十四土州,槟榔、盐、布诸贾及土乐户皆注仕籍、列鸳班。
鲁王之兵复建宁、邵武、兴化三府、福宁一州、漳浦、海澄、连江、长乐等二十七县,军声颇振。
二十二日(丁巳)
大清兵闻桂林有变,直抵北门;瞿式耜城守,何腾蛟督焦琏、胡一青等分三门拒战,大清兵还全州。
清帅乌金王乘虚来袭,直抵城下;腾蛟督兵三面出,胡一青领滇兵出拱极门(一作文昌门),周金汤、熊兆佐领楚兵出武胜门(一作榕树门),焦琏出北门。琏才遇敌,即奋臂大呼。诸将军看琏杀敌,单骑横矛直冲敌营,敌围之数重,矢如雨下;琏兵左右奋击,围散而复合者数四。琏部将刘起蛟大呼杀入,与琏合,连砍数十人,贯其围而出。赵兴、白贵以锐师四面急攻之,皆殊死战;金汤、兆佐又从旁夹击。敌不能支,遂败。一青从东来奋击,复大败之。一青骑剪鬃马,敌呼为「牛」;遇之,辄曰:『避骑牛蛮子』!一青短小便捷,上马腾掷如飞;善用铁标枪,于数十步外取人,百发百中。马疲,斩一敌将,跃上其马以驰,与琏追杀二十里。北帅堕马几获,遂北渡甘棠遁去。留守于北门迟督师还,并辔入城;交相劳苦,复交相喜庆。
白贵战殁,焚其尸,得箭镞数升;观者骇曰:『此杨贵再世也』!
永明王御史钱邦芑传檄讨朱容藩;总督杨乔然与巡抚范文光、詹天颜、督师大学士吕大器、文安之皆恶容藩,谋诛之。
鲁王御史冯京第自湖州军破,间行至四明,与王翊合军杜■〈山奥〉守关;禡牙,军器甚整。北抚勒兵东渡,下令教乡里团练攻杜■〈山奥〉,破之。副将邵不伦被获,京第匿民舍;翊以四百人走天台依定远将军俞国望。复自天台、四明击破乡里之团练者,随道收兵,一月至万余人;而京第亦出。
留守瞿式耜遣使慰三宫起居;王始知式耜无恙,为之泣下。
初,帝发桂林,式耜独处孤城;已而频传凶信,帝每欷歔泪下。及得疏,大喜;下玺书褒美。遣官慰视憔悴状,式耜寸缕无遗;因赐纱缎、尚方、银两,并赐「精忠贯日」金章。太后亦赐纱缎、银两于邵夫人。复晋封式耜少师、临桂伯,焦琏等皆晋爵。式耜恤死事军士家,为坛祭之。
郑成功攻同安,大清守将王彪、折光秋弃城走;遂入之。
十九日(癸未)
金声桓先锋刘一鹏与大清兵战,获其大炮三。王得仁继至,闻前军捷,即气扬甚,不鞅而驰;中伏,大败于七里街,即气索。声桓部将郭天才自扎黄泥洲,为犄角。天才所统尽川卒,精锐无敌;先提偏师入闽,不克而归,北兵已围南昌矣。天才三战三捷,北兵颇惮之。宋奎光单骑渡江按行地利,请移兵二队:一驻生米渡、一驻市■〈氵义〉,以达饷路;天才请大举兵逐敌。声桓皆不听,专主坚壁。
大清兵虽胜,每虑得仁袭之;军中常夜惊『「王杂毛一来也』!
十七日(壬子)
大清李成栋据广东,叛附永明王;大清兵在湖南者皆退。
初,成栋以副将守吴淞,历官至将军。南京覆,降于大清,随征闽、广,自负有取粤大功;一旦佟养甲为总督节制之,意不平,因怀异志。念家属在江南,遣标将范承恩潜往松江,以计迎取;候至粤,然后举事。值金声桓已定南、抚、瑞、建诸郡,路阻;承恩回,密致声桓蜡书。时养甲觇知帝在南宁,檄成栋两路进兵:一从连州入贺平取桂林,一由高、廉袭南宁;又拨水师五千驻梧策应。成栋辞以无饷,观望不进。养甲趣藩司即行措办,署布政司袁彭年先以库存八万两付成栋;养甲不知也。十七日黎明,成栋密令兵集教场哗言无粮,欲为变。自诣督府请养甲出城;铁骑布满城外,马步五万余拥之大噪。成栋先取其「总督印」握之,三军欢呼,同时割辫;养甲亦自割辫。实时出榜,以反正晓谕吏民,用永历年号;檄各属郡县改复衣寇。
「所知录」云:成栋于丁亥二月收缴两广文武印信数千颗,独取「总督印」藏之。有爱妾,松江妓也,独携入粤;揣知其意,因朝夕怂涌之。至本年三月,晚侍酒,复挑之;成栋抚几曰:『如松江百口何』?妾曰:『丈夫不能割爱,妾独安享富贵乎!请先死君前,以成君志』。遂自刎。成栋抱尸大哭,曰:『我乃不及一妇人』!即服梨园袍带、冠进贤冠,四拜而殓之。乃与袁彭年、张调鼎、养子元胤去梯而谋曰:『吾辈因国难至此,然每念之:自少康至今三千余年,正统之朝国祚中绝,必有继起而兴者。本朝深仁厚泽,远过唐、宋。先帝之变,遐荒共悯。今金将军声桓所向无前,焦将军琏以二矢复粤西七郡,陈将军邦傅虽有降表、终不解甲:天时人事,殆未可知!乃决意反正』。乃辇金赂要人,以取孥之在松江者。将发,而声桓举事南昌,有攻赣州;赣帅高进库求援于粤。养甲命成栋率兵出岭,成栋托言候饷不行。时岁大饥,群盗满山,成栋阴结其渠魁为用;谓养甲曰:『赣旦暮且亡,粤人深寇如此,岭外决不可保!旦彼声言求复衣冠耳,盍姑许之以靖乱乎』?养甲犹豫未决。群盗日逼城下,呼声动天地。养甲出示安民,成栋请权停「顺治年号」;养甲乃于榜尾但书「甲子」。成栋得此檄,随出示直书「永历二年』;养甲见之愕然,业已无可如何。而司官因讽养甲以印授成栋,成栋下令兵民,实时解辫;而以所藏「总督印」印表文上行在。
成栋开宴,与养甲观剧;成栋曰:『峨冠博带,何等威仪』!养甲曰:『一朝自有一朝制度,何必羡彼』!成栋曰:『大丈夫须作千年有名事,岂能拘拘受制于人哉!我今日复归明矣』!即自去其辫;以刀付从者,请佟去辫。佟不可;挺剑向佟曰:『有不同心者,请汝颈试之』!佟惧,从之(按养甲于崇祯间诡名董荚,由提塘官至总兵。弘光时,贿马士英,总督南直盐法,赢积过多。贝勒至,携之入闽,因同取粤)。
夏四月丙寅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