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16 页/共 95 页

初三日晴。素斋为余诊脉,开一消导清热方。饭后至广慧寺吊心和丈之丧。归寓,适五舅在此。程少农自鄂来。上灯时,俞幼珊来为赞儿种痘。灯下看《困学纪闻•诗类》。余于此书披阅已数过矣,广见闻,长识力,为益不浅(翁氏集释旁通曲证,大有功于深省,尤有裨于后学)。窃谓小儿读经书毕后,如能以此书为之讲解,真能培植根柢,沾溉一生。 初四日晴。皇上祭雩坛,人斋宫,臣毓鼎至午门送驾,六点钟往,十点钟归。复辑《忠义李仁党传》(橘农初辑)。傍晚,答拜数客并访雅初。晚饭后,人极不适。一夜魂梦颠倒,心胆虚怯。 初五日晴,天燥热难堪。接南昌、常州两电,因复常电,交志先。张素斋来诊,济帆偕来,留其午饭。一日内热特甚,手足心如烙,傍晚服药。以邢樾亭捐项托邱振声。子蔚来谈。接粤东刘嗣伯信,并见赠《五史纪事本末》一百零七本(广雅书局刻本)。 初六日晴,天仍燥热。内热略清。复辑《鄂志》毕。文友堂为觅《广舆考》一部,系万历年刻本,口口汪口口所著,有图有表有说,与念庵先生本大略相同,而多营制、马政、复套等议十馀篇(其图疑以罗书为蓝本),洵为治明史所不可少之书,索价八金,以六金得之(计两大本,方广二尺许)。日斜时诣温丈处手谈。陈粒唐同年招湖广馆,辞。 初七日晴。张素斋来,饭后约其观剧,遣成儿代往。在家写扇、对十馀事。接吕箴舅信,因访子蔚酌写复信。腹中甚不适,即归。效丈邀广和,辞。 初八日阴,大风。接常州电(为虞汝森事)。五舅过谈,留其午饭。客去,气逆特甚,良久未平,静卧看周密《浩然斋雅谈》上、中、下三卷,张淏《云谷杂记》两卷。龚瑞蓂自常来,携大兄信,嘱划银贰百两。效丈过谈。夜雨,颇凉爽。 初九日晴。接八叔电。至德保魁访素斋,已于今早回房山。入城祝徐、昆二师相寿。 至地安门外贺陈养源生子之喜。至国史馆交《湖北地志》及《李仁党传》功课。出城至同丰 堂赴赵剑秋之约。申刻即在同丰堂请客(巢孟芒、程少农两丈、业舅、瞿蘧庵、汤伯丈、董效丈、冯润田)。 初十日晴。请西丈为孟常夫人诊疾。龚瑞蓂来,偕至宝兴隆一行。接第三号家信(大兄、五弟)。又得常电(仍为虞事)。饭后华胥一枕,颇觉酣适。又访邱振声。祝谢味馀同年年伯、年伯母双寿。在岳母处少坐。因至广和居请客(张樊之、吴雁舟、陈粒唐、许少鹤、陈延堂、李橘农、黄肇青、丁衡甫,张、陈〔延堂〕、丁均未到)。雁舟、粒唐云,京中近闻杜鹃声唳,康节先生天津桥之叹复见于今矣。 十一日晴,甚凉。接第二号家信,并布包、纸包、油纸包等(本托许锡珍带,锡珍在保定耽搁,转交张亦琴带来),知五弟有冬闲偕元侄北来之意,甚喜。饭后贺李毓如丈娶子妇之喜。武阳馆答拜瑞蓂。人城诣陆伯葵前辈,为业舅索信。出城贺孙莱山尚书嫁女之喜。 问潘师母病。访戴少怀前辈。归寓,闻吴处慈甥殇去,因至二妹处少坐。往广和赴叔南之约,与子蔚同车而归。 十二日竟日阴雨。随意看书消遣。看《东华续录•咸丰一》。 十三日晴。瑞蓂来谈,交来上陈右铭中丞信,托为加封转寄。饭后酣眠一时许,起剃头。将赴劳凯臣之约,采涧旧疾复作,因作柬辞之。橘农来少谈。接潘奕卿信,以拾金遣邱福送交奕卿夫人,奕卿借作家用也。(西丈来诊疾。) 十四日晴。史馆送来《儒林》、《文苑》全传稿本,归余考订校阅。李子丹年丈枉过,又交来己纂未收及待辑《姓氏目录》三册。业舅来谈,留其午饭。子蔚来约观剧,因同出至庆和园观同春部,散后在万福居小酌。灯下看《东华续录•咸丰二》。 十五日晴。看《儒林》顾(炎武)、黄(宗羲)、孙(奇逢)、李(颙)四传,下五签。 温丈、业舅均过谈。复谢张素斋一信,托苏试之携回。灯下看《东华续录》咸丰三、四。 十六日晴,午后风雷微雨。西丈来久谈。接次伯信,内附致二妹信,因亲自交去,坐谈良久。晚,访子蔚,三鼓始归。 十七日晴。写第五号家信,交全泰盛寄。陆又民自太仓来,交到季良信一封并图章一匣。灯下看《东华续录•咸丰五》。 十八日晴,大风。谒徐荫师,请示团拜日期,谈两时许始行。又谒孙燮师,未见。答拜邹紫东、陈粒唐两同年。归寓少息,复至云山别墅,赴渠楚南之约。灯下看《咸丰》六、七。 十九日晴。写应酬各件。未刻至陶然亭,赴冯润田之约。散,又至广和居赴温丈之约。 二十日晴。润泽交来课作,即时删改而去。杨蓉浦年丈过谈。饭后访俞幼珊,致去谢仪二金。访济帆,视其外症。至蕴和店答拜潘朴庭(骏),泰来店答拜吕耀廷(昱)、陆又民(长康)。诣杨艺芳丈,交去次伯信一封。诣温丈,贺简守常德之喜。归寓,子蔚来谈,至一点半钟始去。以大哥起复咨署文书,托其转交。 廿一日晴。子蔚昨谈侯朝宗有代司徒公办流贼奏议,深合今日堵剿回匪机宜。检读《壮悔堂文集》原疏,大意在委业经糜烂之区于贼,而力堵邻近完善之区,使其进不得窜,退无所掠,久必生变自毙,其法甚是,洵为办流寇之要着。连日看《东华录》广西会匪其事情形,正坐堵扼不力,以致窜出湖南,遂成勾结蔓延之势(不力扼而尾进,未有不致溃裂者,盖纵令出境,到处皆有土匪勾结,地转阔,贼愈多,倍难收功矣)。现在甘肃回匪情形正复相似。 彼处文武不和,堵剿不力,闻已有窜入新疆、四川者,一成流寇,遂不可制,思之忧愤。雪苑文议论通透,曲折尽情,兼有韩、苏之胜,昔人讥其火候未纯,非也。午后贺李玉舟年丈嫁女之喜。因至劳闿臣处手谈,三鼓始归。 廿二日晴。看《壮悔堂文集》数卷。午后酣眠一时许,甚矣,余之惰也。发龚萃民信并部议荫袭底稿。五舅来谈。灯下看《东华录•咸丰八》。 廿三日晴。上陈右铭年伯信,附去龚萃民一信。入城下徐、孙两师请帖。至蕴和店送 五舅,交去致陆孟学信,托其将存普源公栈五种《纪事本末》一箱设法运京。灯下看《咸丰录九》。 廿四日晴。家人告米煤告罄。近来月费多至八十馀金,接济不敷,撙节无法,思之焦灼。竟日肝火极旺,勉强抑制,不免屡发,以此知涵养之难。 廿五日晴。写应酬各件。近来以扇索书者纷至,几案堆积如山,几有分拨不开之势。 书本不工,而横受此累,可叹,可叹!写岳父信,史仲屏丈信,谢罗景湘信,均托程少农带,因至广升店为程、瞿二君送行,将信交去。访子蔚,少坐。诣岳母,久谈。归寓,得第四号家书(大兄、五弟),内附瞿熙孙、姜伯亮二信。又得萃民信。朱梦霆送来中允题本底稿,余当头,高熙丈次之,黄慎丈又次之。继思写应酬各件,固足为累,然余书法之长进,实资于此。缘无论写屏写扇写册页,必展帖细临,从未信手涂抹,故近来于松雪及成亲王书略得其意,颇为一时所谬许。其实未尝专事临池,皆从酬应各件得来也。由此思之,烦恼之心顿消。 廿六日晴。竟日看书。午后,温丈、子蔚、橘农来谈。 廿七日晴。入城祝翁叔平师寿。诣徐、孙两师催请。因往江苏馆办壬午团拜。十点钟,两师均到,同年到者北榜十八人,南榜二人,尽欢而散。刘心斋引其友段锦文(字汉卿,宛平秀才,年三十一岁)来执贽,略谈而去。陈养源招饮,辞。 廿八日晴。奉旨升右中允,内阁送来科抄,詹事府请示上任日期。拟谢恩呈稿,誊真交供事。饭后诣少詹冯莲塘前辈少坐。至松筠庵赴季端同年之约。竟日热甚,晚稍凉。发常州电。 新授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恽毓鼎谨呈,为恳请代奏恭谢天恩事。本月廿八日奉朱笔:“恽毓鼎补授右春坊右中允,钦此。”窃毓鼎一介樗材,五年芸馆。簪毫蓬岛,欣铀金匮之藏;晋秩芸坊,忝与华资之选。未图涓报,方切冰兢,兹复巽命特膺,擢升今职。逾半岁而三迁其秩,独受恩多;抚寸心而勉竭其愚,弥思职称。毓鼎唯有常昭勤慎,益励论思,以答鸿慈于万一。所有毓鼎感激下忱,理合循例呈请代奏,恭谢天恩。谨呈。 玉堂金殿,长垂紫珮以朝天;秋实春华,倍矢丹忱而向日。 廿九日晴。入城拜满汉正詹阔安甫前辈、张振卿年伯,均未见。归寓,会客数人。夜诣子蔚久谈。 五月初一日晴。热甚,不出门。接崔子禺信。傍晚,看二妹病。叔南约一善堂夜局,辞。 初二日引见讲官。三点钟出门,至东华门天已大明,步行至西苑门外,在六项公所久坐。六点半钟勤政殿引见。微雨。(圈出当头姚丙然。)在东安门外合兴吃面充饥。因诣东城各师处拜节,午正归寓,酣寝两时。二妹病势颇剧,再往视之。接徐听涛信。 初三日晴。入内谢恩(正詹阔安甫前辈〔普通武〕、张振卿年丈〔英麟〕、少詹绵达斋前辈〔文〕、冯莲塘前辈〔文蔚〕均到),六点钟折发下始行。至西城答拜各客。出城诣王保师拜节。阅书院课卷。酣眠一时许。闷热殆不可耐,傍晚得微雨,凉风习习,顿形爽适。两日在车中看《困学纪闻•诗类》,吋有会心。昔人谓开卷有益,信然。接龚萃民信。 初四日竟夜大雨,至早未止,凉甚,御两夹犹不觉热。早半日料理账目。饭后,吊潘师母之丧。至岳母处拜节。又视二妹疾,已危笃,不可为。奈何,奈何!得南昌电。 初五日阴雨。早祭神,午刻祀先,拜节。吉甫来,少坐。温丈过谈。看《东华录•咸丰十》。 初六日晴。访橘农,交去王年值年图记账簿。往视二妹病。归寓阅书院卷。高熙廷丈、子蔚过谈。 初七日晴。巳刻至詹事府上任,谒圣拜印如仪。出城至源丰润取来次伯款五十金,又以龚萃民信、京足银六十八两托其汇津。饭后陆续会客。看《东华录•咸丰十一》。 初八日晴。午前答拜各客。醇贤亲王福晋于辰刻薨逝,一切典礼俱照贤王故事。小臣愚意窃谓皇帝本生考妣丧仪似宜略示崇厚,于统绪亲情两得其正。天子辍朝,百官缟素,或十二日,或七日,似不可少也。 初九日晴。闻二妹卯刻逝世,急往哭之,在彼久坐。饭后入城,祝叔南太夫人寿。归寓写应酬各件。傍晚至同丰堂赴叔南之约。复厚兄电,托志先代发。 初十日阴雨。西丈来,为采涧诊疾。午刻至武阳馆赴巢盟芷丈之约。散后至吴处久坐,子刻送入殓始归。 十一日阴雨。卯刻夏至,荐馄饨于祖先。竟日不适。 十二日晴。腹中不畅。外舅学周先生生忌,至绳匠胡同助祭。顺拜客数家,饭后归。 接盛企贤表叔信(张明诚巡检〔国恩〕带来)。晚,甚不适。 十三日晴。痰饮积寒,延西丈诊治,以桂姜药之。竟日养病谢客,惟以小说书消遣。 效丈来视予疾。 十四日晴。养病。 十五日晴。伯母七十二岁生日,率合家大小向上磕头。男客来者苏济帆、汤温丈、汪作黼、董效丈、冯志先、吴虎臣、董受之、吉甫昆仲、苏诲卿、程孟常。一日趋跄,尚不甚疲。得姚乐泉信。 十六日晴。未刻赴张朱南同年之约。 十七日晴。巳刻至慈珍堂赴周采臣同年之约(粤菜颇有佳品,惜余病初愈,不敢多食)。接陆孟学信并书两箱(代取到《纪事本末》)。 十八日阴。出门谢客,大雨骤至,急奔而归。 十九日晴。写第六号家信(上伯母两禀,诸兄弟长信,采涧致诸嫂、弟妇信)。又复姜伯亮信,附去姜、郑、庄、徐、刘史馆功课票五张,又假金银线、蟾酥定,交全泰盛寄。 一日作书,手腕为疲。接墨缘信并食物两种。又接龚萃民信,知汇款已收到。夜雨达旦。 二十日晴。仆人张顺病垂危,赏给十四金,遣其甥护送回景州。从四眼井姚君处取回五种《纪事本末》一百零七本(《通鉴》、《通鉴长编》、《宋史》、《元史》、《明史》),广雅书局刊本,《长编本末》初见,其书纪载北宋一朝典章、人物极为详明。《宋史》既嫌繁芜,《东都事略》又稍简质,得此殊便稽览,惜南宋数百年无如此一部好纪载也。午后无事,因检阅《真宗亲征契丹》一卷。傍晚答拜夏闻牧、朱点生,未值。访橘农,少谈。又问高阳师病。 夜颇凉。梦侍先君,谈颇久。先君又问不肖病状,就案诊视,论治法甚详,惜寤后不复记忆矣。 二十一日晴。复刘嗣伯信,交森昌寄。午后杨艺丈过谈,盛称锡山新开纱局之利。吊潘师母,己丑公祭。归寓,宝龢年同年来谈。竟日腹痛。夜雨达旦。灯下看《长编本末》卷一。 二十二日阴。辰刻在馀庆堂路祭潘师母,值二妹发引,亦至大街,因送殡至妙光阁。 午刻襄题神主。又吊萧福成太夫人之丧。归寓,管丹云丈来,久谈。访西丈,请其诊疾。灯下看《长编》卷二。夜甚不适,发热心悸。 二十三日阴。静坐养疾。看《长编》卷三。饭后吊李子丹年伯母之丧。顺道答拜数客。 诣岳母处问疾。偕效丈至广和居赴温丈之召。 二十四日阴。看《长编》卷三、卷四(卷五、卷六、卷七皆阙,卷八阙半卷)、卷八。 邱福以《杨忠愍集》求售,以三千文得之。看年谱一本,见其早年穷苦之况,在狄道典史政 事恩惠之及民,末年受罪之惨,令人感奋悲咤不能自已。又看训子遗笔。傍晚,疾复作,手足厥冷,继以发热。夜,大雨达旦。 二十五日晴。疲甚。竟日静卧,看《长编》卷九至卷十三。味馀、蔼卿、橘农、根生来谈。以金汉良誊录功课各费二百三十六两交邱振声。 二十六日晴。养病。看《长编》卷十四。校勘史馆《儒林传》。闻王云舫少宰(文锦) 捐馆。余前年大考卷出少宰手,少宰欲列之一等,为诸公所抑。去年见菘耘五伯谈及,尚为惋惜。其实余与少宰向来未通一刺也。大考例不认师生,然知己之感,中心藏之矣。月馀不看宋儒书,觉胸次烦杂鄙吝,殆不可耐。今日偶因校勘《儒林传》,检查《学案小识》,随意看玩一二卷,即觉有检束警醒意,方寸间略得清泰,以此知性理书之无刻可离,思之奋然自勉。得刘景陶信,已署奉天安东县。 二十七日晴。随意检《明儒学案》,看庄渠、白沙语录。饭后子蔚来,作半日谈。子蔚谋宽心养病之法,余劝其看宋儒书。接恒甫电。 二十八日晴。己丑同门公请王保之师。十点钟橘农来,因偕至陶然亭,旷野多风,甚为凉爽。四点钟散。访温丈、作黼。又诣岳母处,略坐而返。接八叔信并见寄银壹百两。又得刘嗣伯贺信。 二十九日晴。贺杨蓉文擢少司马之喜。访子蔚,商写致吕箴丈信。为苏、程两生论学,余命诲卿治史学,孟常看宋儒书,各因其性之所近也。以《廿二史札记》授诲卿,以《学统》(熊文端〔赐履〕纂)授孟常,为入门径路。未刻赴谢缵臣之约,座有李奇峰总兵,甲子年曾以哨长从大军光复我常者也。闻徐州民聚众焚教堂、戕外国教师,众约万馀人,竖旗大书“报仇雪耻”四字。两江刘制军电奏请剿,尚未知庙谟如何。余意此事只可设法解散,而治其为首者一二人,以伸国法而安反侧,全在地方宫之善为调停。若遇事张遑,遽议弥薙,必至激而生变,安徽之凤颖、山东之曹沂,皆与徐境毗连,素多伏莽,一旦从风响应,则腹心之患可虑也。(〔眉〕按此即义和团之先声。盖国民愤外人之侵凌,蓄致死之心已久,固有触即发,在上者复导扬而利用之,乃溃败决裂而不可收拾矣。)吾常在徐州下游,一水可达,不胜忧危。接常州电,为复温丈借款事。 三十日晴,颇热,时令始正。校勘《儒林传》。访味馀,谈及病态,与我无一不符,真可谓同病相怜矣。答拜菊生,未晤。因至同丰堂,赴志先之约,召秦,座客酒兴甚豪,主人携酒二十斤,将次告罄,而拇战犹未已。余不胜久坐,逃席而归。发常州信(为采涧致燮尹夫人信,内附伯母一禀),不列号。 六月初一日晴。崇文门一带答拜各客。车中看奄明儒学案》吕泾野、杨忠介语录。未刻赴吴季卿丈之约。席散顺访梦霆。接九弟信。 初二日阴。接伟臣信。饭后入西城答拜各客。车中看《蕺山语录》有云:“义理之性即气质之本性。”余因大悟:性只当就气质说,盖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在太虚中只可谓之理,不可谓之性。一说到性,便已堕入气质中矣。《系辞》“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成字即就气质说。周子所谓“形生知发,五性具焉”,程子所谓“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张子所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一段皆是。就气质中指出义理之性,其实气质之外别无所谓义理之性也。 故学者用工夫只力求变化气质,便是复性学问(若离气质而言性,便有元虚之弊)。子夜,肝气上冲,郁逆几死,合家抢攘,至天明始安枕。 初三日阴雨。困顿异常。延西丈诊治,谓心肝脾肺肾五经俱病,仍以和养为主。一日静卧看书。朱嵩生招龙源楼,辞之。 初四日晴。服药略愈。在文友堂购取《孙夏峰全集》、《思辨录辑要》。一日看《思辨录》卷一(“或问不识字”一段〔七〕,“道学不可遇于畏人”一段〔九〕,“晦庵诗有云”一段〔十一〕,“卧病而起”一段〔十二〕,“减得一分势利”一段〔十二〕),卷二(“惠乎富贵者”一段〔十二〕,“问冗杂勿忙之时”一段〔七〕,“罗懋庵曰”一段,“人心中”一 段〔九〕,“吾十有五”一段〔十二〕,“道是人所共由”一段〔十二〕,“或问尽数穷理”一段〔十二〕),卷三(“天下之理”一段〔一〕,“人欲中天理”一段〔三〕,“人心之灵”一段〔七〕,“人性中皆有悟”一段〔六〕,“悟到时”一段,“悟处皆由于思”两段〔十〕,“思如炊火” 一段〔十一〕)。(〔眉〕此大概摘记,以便他日录入正修录要。)夜半睡醒,自思余近来之病皆系肝气作剧,然余所处所遭,毫无拂郁,实不应有此疾。总由心不定,气不平,无拂逆时觉拂逆,无烦恼处寻烦恼,以致于此。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也。以此知养心养气工夫不特可以进学,亦是养生妙诀。自今以往,当于此道痛下工夫。接棣戎信。大雨达旦。 初五日雨,竟日不止,檐溜琤琮,中庭积水皆满,寸步不可行。唯以看书消遣。看《思辨录》卷四(“凡案头”一段〔二〕),卷五、卷六(“不识敬天二字”一段〔三〕,“人当心中有事”一段〔三〕,“人不可有胜心”一段〔六〕,“恶念易去”一段〔六〕,卷七(首、次两段,“王范先问”一段〔五〕,“勿忘勿助”两段〔七〕,“凡遇倥偬”两段〔八〕,“禅家一切放下”两段〔八〕)。连日看理学书,心中颇觉清宁,益信前言之不谬。访西丈诊脉改方。 就枕后,忽思《大学》诚意是省察工夫,正心是涵养工夫。诚意是唯精,正心是唯一。余读理学书十有五年,此心本体之明时时呈露,当偶亦彻悟时,觉心中异常清旷,并非不可造就者。乃光阴迅速,因循作辍,自误生平,可叹可恨。雨稍止,徐步中庭,玩花草鲜润,各含生意,心中舒畅者久之。 初六日晴。写广东信。饭后访子蔚,作半日谈。余言火最能耗气,拂逆过甚,则肝火旺,思虑过甚,则心火旺,二火薰灼,真水日耗,水耗则火益炽,势不至枯竭不止。养身之道,莫妙于“心平气和”四字,而平和心气,莫如玩理学书。子蔚言看《近思录》苦无入处,不数纸即昏昏欲睡。余谓此不能勉强,当从白沙、阳明、康斋、念庵、夏峰诸语录入手,涵养性天,变化气质,使此心活泼泼地,久之必有悟处。新会、姚江昔贤讥其近禅,吾辈今日固不必立此门户,但求各人会心、各人自得可也。子蔚深以为然。灯下看《思辨录》卷八、卷九(“人心为风俗之本”一段〔五〕)。夜中雷电交作,天雨如注。 初七日晴。发广东信,全泰盛寄。随意玩味康斋、白沙语录,胸次颇有觉洒然。饭后至岳母处久坐。又访橘农,畅论理学,似此朋友讲论,盖不可多得矣。灯下看《思辨录》卷十。橘农论学,亦主理趣,归于自证自悟。 初八日晴。管丹云丈来谈。接第五号家信(大兄,五、六、七弟),并洋八元。又接椒舅信,并京松银百两。竟日看康斋、白沙、龙溪语录,觉近来见解又高一格。 初九日晴。饭后橘农来谈,因偕访子蔚,纵论今古,至夜分方散。接于智泉信。 初十日晴。至北河泡(又名莲花池),赴段春岩之约。出彰仪门五里而遥,车夫不识路,误涉积潦中,凡一里许始出险。席散,诸君共乘小舟穿绕荷荡而行,花红盖碧,清芬袭衣,薰风徐来,顿解溽暑,亦雅游胜境也。抵家已薄暮。灯下看《理学宗传》中《姚江语录》尽一卷,工夫简易直截,足启发人。 十一日晴,甚热。写吕箴舅信,并吴处聘礼程仪三百金,交百川通汇寄。访子蔚久谈。 至松竹斋买物,又至文友堂,见《王文成全书》(传习录、文集、诗集、年谱),未买。余意欲且就《夏峰集》研究,而会通参证于《理学宗传》,以求进益,一时书集案头,转无暇究心矣。接崔子禺、吕品园两丈信,又孙世兄(廷嘉,号礼仲,伯闻师世兄,向未见过)信,均陆尚志带来。夜,雷电大雨。 十二日晴。二妹五七,至妙光阁上祭,少坐即返。看《思辨录》卷十一、十二。晚,至会仙楼,赴作黼之约。散,至岳母处略谈。 十三日阴,微雨。申刻在广和居偕研甫合饯杨望洲丈并约温丈、赵子衡、谭复生(敬甫年伯三世兄、江苏知府)为曲局,唱和甚乐。 十四日晴。接大兄信,并温丈借款五百金(源丰润来)。复生过谈。入西城吊王芸舫侍郎及熙小舫前辈太夫人之丧。出城答拜数客。饭后酣眠至五点钟方觉。傍晚,访西丈久谈。 十五日晴。清晨入东城,补祝廖师寿,并拜客。至史馆少坐。归寓,管丹丈来谈。 接五伯信。傍晚,诣杨蓉丈小坐。复谢姚乐泉信。夜雨达旦。都韶臣同年(守化)来谈。 十六日雨。伯父生辰,拜供。午后畅晴,迎岳母来,傍晚又雨,遂下榻于此。校勘《儒林传》一卷半。夜半震霆,大雨如注,马棚颓塌,车骡均无恙。接庄思缄信。 十七日清晨雨止,中庭水深没阶。校勘史馆《儒林传》卷上毕(皆理学诸儒,下卷则经师也)。诸传草率殊甚,其品其学皆不足以传之。缘嘉、道以来,训诂之学盛行,视宋学若土苴,濂洛一脉几成绝响,承修诸公皆不屑置意也。灯下看《思辨录》卷十三、十四,其封建类所欲更张各条,愚意不能无疑。 十八日晴。校勘《儒林传》卷下。诣温丈致大兄信,久谈乃行。看《思辨录》卷十五、十六。傍晚,访子蔚,倚案共读《康斋日录》一卷,叹其进学之勇,克己之严,直从困衡中寻真乐,多体味有得之言。 十九日晴。菊坡前辈过谈,交来己卯浙江同门单。祝岳母五十三岁寿。因至沈太师母处少坐。归寓,校勘《儒林传》。发五伯、八叔、瑾弟信,交森昌寄。接次伯信。看《思辨录》卷十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