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新谭 - 第 9 页/共 23 页
吾民国于前年革命告成时,辟头第一外交,即为泗水虐杀我华侨事。当时华侨既呼救于政府,无如当道不能据理力争。卒无良结果,以终了此惨案,可为浩叹。兹得民国二年夏季,有加拿大域多利华商总会报告华侨被虐情形,采录于左。借资警告吾海内同胞,吾同胞阅之亦当增无限之感慨。其书曰:溯自航海交通之日,即我华人流离之时,以冒险为职志,以劳恸为生活。虽未有高尚智识,为工商竞争,而恃勤劳节俭忍耐之德久矣,见信于外人。故欧美澳南非洲南洋群岛,凡新辟之殖民地,与开矿筑路等要端,无不招华人为辟垦。况吾国昔当专制时代,民生憔悴,疾苦不堪。稍有一线之路,能博一餐一宿,较祖国犹易,吾民亦拼命奔走,不嫌艰险,跋涉四方,致五洲各埠皆留有华人足迹。迨今遍地交通,外人尚不饮水思源,多由华人苦力所致。动辄借题发挥,鼓其簧舌,顿起排亚之心。谓华人几如水银泻地,无孔不钻。工贱价廉,蹂躏其民生之旨体。借此提倡禁我华工,而有强权无公理之暴虐政府,附和之心益急,仇视之潮流益涨,逐客之令频来,防范之网已密为布置矣。举目一观,易地皆然。哀我华侨,焉有半块干净土,能立足于五洲?惟海内同胞,对于海外侨情虽属隔阂,易信谗言,且滋误会。一闻何洲何埠,能准华人入口?不问其埠之良莠,工情之优劣,纵至倾家荡产,但能凑合舟费窃窃焉偿其生平所抱出外之职志,毅然而去。致或坠入奸徒之手,贩卖为猪仔者有之;或为开垦因水土不和而毙命者有之;或无工栖身,号寒冻馁而致命者亦有之。此海内同胞,每每不求底细,因此不知断送几许生命。斯亦人人最痛心之事也。孰料近日华人蜂踊而来加属,势将又有饿莩之慨。商等设身处地,眼见目击,不得不将此苦衷,敬告于我海内最亲爱之同胞之前曰:加拿大在北美州之北部,为英国完全属土。土地纵横数千里,分九行省。地广人稀,气候严寒,乏于种植。论矿业则煤产为大宗,论华工则采煤及业衣馆厨工板厂等为根本。若华人始初来加属,系在于前清同治初年,承加政府之招,到此开垦筑路,约一万数千余人。或为寒气胁迫,或为水土不调,惨罹毕命者,亦弗计其数。然则一片荒芜之地,转瞬变成新景之场,岂无华侨一点血汗之功?该政府乃不以仁待人,专以最暴虐之例,加诸吾民之身。其抽取入口人头税,由五十,而一百而五百。种种苛法,似此在外。先摸其皮,始许涉身于斯境。在内继削其骨,使吾侪体无完肤。苟役最贱之工,亦被其逐一挑剔,严加限制。俾全加华人,束手而自毙也。试问我同胞:弃父母,抛妻子,先掷去千余元之税金到此何故?岂非因祖国生计疾苦之所由来耶?乃一入其门,民生疾苦较祖国更有甚焉。现有一万数千无工可栖之失业华侨,欲苦工而弗得。求坏衣以御寒,乞面包而代餐。卒无所依,颠连无诉,呻吟太息,惨不忍闻。噫!问天下最凄最惨之事,果有逾于此也,不宁唯是。吾又将近日加政府施行之苛例,及华侨所负之暴政,再沥陈之与欲来加属者当头一棒也。
一、举行华侨转换税金纸之狼狈,抽华人入口税之案发生系在一千八百八十七年九月起。自起以后,凡华人入口缴税登岸者,彼亦发给税单(如收单之类),一向照此办法。但此纸嗣后亦并无搜查搬结。华侨视之几如废物,无关轻重。多属失于检点,或被遗失,或遭回禄,统计已去其半。讵政府奸计百出,新例丛生。凡居留该属华人,在千九百一十二年六月一号以前所来之客,要限期一律从新转换税金纸,备该客回唐时,凭验该纸方能允许其回加。若其所来在未起税以前及遗失旧纸等情,尚能记忆来时船名及年月日证据,请代理人详细开列并夹金银二十五元,汇寄加政府调查。与证据相符,或亦补回尚有半点差异,一笔抹消。若问百人中有几人能印诸脑海,永永而不忘耶?毋亦掩耳盗铃摈逐华人之狡计也。诸君尚可思及前来?
一、剥收华人税金之巨款。在千八百八十五年九月起抽入口税金银五十元,至一千九百年十二月三十止,计入口人一万六千零七十名,伸银八十万零三千五百元。一九零二年正月一号增至一百元。至一九零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止,计共入口九千一百四十八人,伸金银九十一万四千八百元。一九零四年正月一号又起至五百元。至一九一二年十二月三十一号止,计共入口一万四千二百零七人,伸金银七百一十万零三千五百元。又一九一三年五月一号至四月三十号止,计入口一千三百五十人,伸金银六十七万五千元以上。合共华人纳税入口四万零七百七十五人,共金银九百四十九万六千八百元,折华洋一千九百五十九万三千六百元。由此而视,我同胞闻之亦汗颜胆裂矣。
一、吞灭学生按税款之丧良。从来凡少年学生到此游学,政府要预取五百金银按税,准该生登岸,俟其入学堂肄业,读满二年后领取文凭。转托律师备文报加政府,方能领回五百元,亦向来之办法。近数年间,统计学生按税达三十余万金。彼乃见利忘义,全数吞灭。谓此例未能正式,该生此举,实欲瞒骗税金额情噫。人之无良至此极矣。果此例未能正式,何不拒之于先,倏然吞灭于后。虽毒蛇猛兽,居心不如其险也。毋乃恃势凌人,使黄种不与白种同居,诸君尚可思及前来乎?
一、限制华人衣馆之苛辣。吾人先纳五百税金始能入境,必非不望有巨额之财可享。只靠劳工劳力,图博血汗之资,不待言矣。彼尚不能见原,务将华工削夺殆尽而后已。凡华人衣馆一律取缔,不准华人到西人住宅取衣,不准西女送衣及雇工于华人衣馆(已于沙市介寸数省实行)。虽世界最野蛮之国亦未有此苛法。诸君尚可思及前来乎?
一、抵制华人业厨工者之酷烈。凡西人酒店及餐馆,向所用之华人厨子,天寅党已胁迫店主,要一概将华人开除,必聘西人。曾见丕四省首先举行。同胞至此,目的志望,厨工冀望援回已耗去五百元税金,兼收丝毫之利益。讵天生我为孱弱之中国人,上不能容于专制政府,下不能容于眼光如豆者之夭寅党。嗟嗟!吾人未见其利,先蒙其害,未获其益,先受其损也。同胞尚可思及前来?一、工党同盟罢工之影响。华人当掘煤炭工者数千人,业板偈者数千人。迩因工党联盟罢工,想求加价。东主又未允请,彼此停滞。经年累月,旋起旋仆。华人虽居中立派,奈为工党强迫,牵入其范围,同遭失业,况有此无形变故,横梗其中,焉能有糊口之希望?诸君尚可思及前来?
如上所言不过荦荦大端,略述皮毛耳。欲详颠末,罄笔难书。况该案发生现在六月一号以前,十个月之内。如此大有迅雷不及掩耳,残虐不堪。而在六月一号以后暴政,尚可堪问耶?总而言之,侨等旅居斯邦,如砧之肉,任其宰割,侮之无及。独惜欲来而未来之同胞,与君侪将受苦痛?抑诸君闻之大有感动,弗敢身尝试?思慕前来也,诚恐有等因风吹火,欲倍高位船价,只顾私囊。诸多恿怂,导同胞于苦海。故商等不忍坐视,迫将旅加华侨苦况,剖白于海内同胞之前。尚祈猛醒,毋以吾侪之后尘。此则本商会同人,与侨胞肢足延颈而冀望之也。加拿大域多利华商总会同人公启◎妓女太监离婚判壬子冬,北京地方审判厅,判决程月贞与张静轩离婚一案。当时喧传海内。程本苏州名妓,张系前清内监,为东安市场集贤球场主人。太监娶妓,事本离奇,而承审推事为林君鼎章,此判诀理由书,文允藻洒丽,亦新北京中风流佳话也。为录判辞于下,其文曰:“此案程月贞提起离婚之诉,根据三种理由曰:太监也、重婚也、虐待不堪也。但使三者有一,已与法理不背。然据趋重家族主义之立法例,配耦者知有离婚原因,逾一年者不得起诉。则前两种之理由已不成立。至其根据第三理由,则须有其他事实上之证明,不能凭空言提诉。但张静轩之辩诉状及口头陈述,均称甘心离婚。可见双方爱情,业已断绝。至张请追还身价并追程所携逃动产等情,查人身不得为所有权目的物。前清之季,已悬厉禁,况在民国?前此身价之款,岂容有要偿权?张又变其主张,谓:我乃代彼还债,有字据为凭,并非身价之比等语。夫程因张代还债务,故愿为其使女。是时程之对张,固明明负有债务,而以劳力为办济。然张既娶程之后,则依中国惯习,夫妇财产并无区别。婚姻成立之时,债权债务之主体合并,权义即已消灭。从前既无特定契约,事后岂能重新主张?至程随身必需之衣服首饰按诸法理,亦无褫剥一空,以偿债权之办法。张又谓非将赎身银元及拐携钱物追缴,实难从其离婚等语。殊不知离婚乃关于公益之事项,还债仅关于私益之事项。若因钱债之故,而遂拘束其离婚之自由,与法理未免径庭。况张本蚕室余身,只应雌伏,而鹊桥密誓,竟作雄飞。陈宝得雌,固已一之谓甚。齐人处室,乃欲二者得兼。而如程者,籍隶章台,身非闺嫒,桃花轻薄,本逐水而无常。柳絮颠狂,岂沾泥而遽定?在程既下堂求去,不甘鸳谱之虚联;在张则覆水难收,无望鸾胶之由续。尚必作蒹葭倚玉之想,求破镜之重圆。恐复有蒺藜据石之占,叹入宫而不见。所以聚头萍絮,何如池水分流,并命蕙莲,尽许花风吹散。至若玉台下聘,虽有千金,而金屋藏娇,倏将二载,一双绦脱,既经璧合于羊权,十万聘钱,讵望珠还于牛女。是则程固可请从此逝,而张亦无容过事要求者也。虽然事非所天,黄鹄不妨高举。而物各有主,青蚨何可乱飞。同衾人纵许裾分,阿堵物岂容席卷。盖一则监守自盗,未能举证剖明,一则人财两空,亦应原情矜恤,用定期限,勒令偿还。
◎光复汤邑小史(惕微稿)
壬子初冬。予以事过绍。慕严于陵谢皋羽遣踵,指顾而为桐江南上之客。所谓七里泷者,帆随滩转,峭壁摩空,严谢高台,屹然对峙。一舟荡漾,数峰迥旋。览古苍芒,飘然而作出尘之想。舟行两日,遂抵兰溪。行李往还,此为通道。客商并载,半属金衢,江上孤行,颇不寂寞。有述客秋光复事者,谓金华本吾浙之中枢。新安江衢港,复汇流于境中。故金郡有事,易致波及两浙。然龙游兰溪之间,道途荆棘,盗贼横行。汤邑虽小,实介乎是。故汤溪之动静,尤足牵掣金衙两郡也。当武汉起义之初,警电传来,人心骚动,杯弓滋惑。市虎传疑,往往有言过其实者。九月中旬,杭州光复。北来之客,至谓攻抚署时。人以铜圆中蓄炸弹,一掷而片片俱裂者,无稽之谈。祗堪一噱,举一例万。其足以摇动乡愚,损害大局,大率类是。兰溪文物尚属开明,因交通之利便,得报纸之传播。而民军之秋毫无犯,鸡犬不惊,影响于人心者遂深。志士足以尽其能,宵小无以肄其伎。实报章之力耳。彼时民立报一种,尤受欢迎。得其一纸,辄费小洋数角不惜也。客商又言:金华之于两浙,汤溪之于两郡,犹地势上之关系耳。要之处此革新之潮流,钱江上游得以免于糜烂者。由诸志士奔走之功也。我邦兴学,仅及十年。然设无此十年教育之人,袖手旁观,谁敢仗大义而崛起?盗贼乘之,必且蹈洪杨覆辙。去年之事,岂堪复问乎?汤溪僻野,山岳绵亘,不得报纸之开导。而民智之塞,倍甚于兰溪。群盗观变,势更可虑。有王君者,曾卒业于浙江高等正科,秋风匹马,待时而兴。浙省之未光复也,阴合同志谋为响应。九月十四日,即与汤令商办民团。翌日更集本乡议员,讨论进行方法,保卫治安之具粗备,而浙江光复之电信适至。翌日驰赴兰溪。代表汤人电贺浙督。辞曰:大汉光复,民国万岁。随接覆电曰:贵处响应,无任欣慰。盖至是汤溪一邑,已脱专制而为自由之乡矣。维时民军代表将来郡,汤邑民智未开。君深虑人心浮动,或生误解或昧大义。谋之不臧,或酿巨变。因赴乡间,筹垫款项,整办民团,以补城区之不及。旋闻民军委员蔡雨香,委张君莅汤。复单骑入城,意图接洽。而张旋去,即星夜冒雨晋郡,与蔡君协商筹办各属军政分府。大局赖以稍定。
时邑令方调省,代之者为陆经历,将以乘时灭收之钱粮四五千两,挟之俱行。王君亟与同志共追之,一经澈查,匿而不报者尽归之公,郡与汤溪皆利赖之。事既定,浙督汤公委朱育荃为汤民政长以综其成。君与诸同志即解散临时军政事务所,单骑归里。未一月而四乡寇盗复炽。行旅往复,几成畏途。君虑其鸱张,或致燎原也,不得已又入城。商知事,乞军政,分府陆军一棚,一切费用皆任之。时兵未至,急商民团长朱君带兵放哨示威,以寒匪胆。故毛家盗案兰溪李郎盗案之敉平,皆东乡民团力也。汤民政长知君精毅果干之可任也,屡欲升以职司,用资襄助。君以光复而还,莘才智之士于政界一隅。顾此失彼已属非计,矧学之而未能尽优者耶。未几也袖径去,将摒挡资斧。只身游欧,冀尽学以贡献于祖国云。◎八指头陀遗书宝觉居士同参:春申江上一别,草木又七度黄落矣。诵寒山子山水不移人自老之句。弥勒苦空无常之感,矧当兹刹土变迁。新陈交替,困苦颠连。万方一概,乞衲更不知悲从何来也。忆乞衲曩有“青天欲坠云扶住,碧海将枯泪接流。独上高楼一回首,忍将泪眼看中原”等语。不图竟为今日支那写此惨象。悲哉!悲哉!众生杀业,酝酿成熟,遂至于此乎。足下乘愿再来救度末劫,现居士身而为说法。值兹波句篾戾,摧残法幢之时,而有佛学会之设。正如大火聚中洒以甘露沾被之者,咸得清凉。此诚天人所具瞻,我佛所赞叹者也。珍重珍重。乞衲徒高僧腊,无补缁门。内伤法弱,外爱国危。辄欲绝粒促此衰龄,又苦被大众谬推总持佛会。责负有在,死非其时。且恐僧徒无识,为外界所激刺。资生既失,铤而走险,依附外人。酿成交涉,只得忍辱含垢,延此余生。妄冀能续一线垂危之慧命,用报佛恩。适南岳月宾和尚来甬,出示华间,远豁神襟。禅悦法喜,匪可言喻。遂与联袂北上。冀接世缘,云海荡胸。鱼龙听焚,燕台遥遥,水雪载涂。但量佛日重辉,法轮再转。粉身碎骨,俱勿惜也。倚锡肃复,以答故人。湘上早寒,伏维珍卫。按敬安和南居士,在湖南倡设佛学会,从游甚众。此函乃大师由沪至京时所发也。
◎八指头陀示寂记
名刹天潼寺方丈寄禅和尚,壬子冬为佛教会并湖南寺产事,当以佛教会会长。及四十余年诗僧之资格,于十月杪特至京师。先以谒某报记者燕生君,托其代延各报界闻人会集。求其赞扬佛教会事,并拟遍召都中名宿,作谈诗会于莲花寺湾之法源寺中,寺即古悯忠寺,梵宇深广,为京师胜最地。方丈道阶,熟习内典,梵行颇高,为京师僧徒第一固寄禅之弟子也。时有夏穗乡先生访寄禅,始识道阶,亦甚佩服道阶之勤于梵行。当时寄禅因佛教会事奔走,及寺产事与内务部交涉,两事忙迫,故一时尚未举行会集。讵料事出意外,忽于十一月初十日,竟示寂于寺中。盖抵京仅十日也。事甚奇异,其原因不可不记。前年革命时,各省以筹军饷事,寺院多被扰。湖南议悉将各寺产没收。僧界大为恐慌,历与交涉,仍不少休。寄禅以四十年僧人之资格,交游遍海内。湘僧乃责难于寄禅,寄禅遂以此为自任,至京即向内务部交涉。此事属于礼俗司所管。司长某某,四川人,即前清进士杜某某。其妻曰杜黄,自称革命时运炸弹入京,有大功。国庆日,纪念会中,陈列一杜黄之坎肩,称为战利品者。其女即世界所称杜小姐,数年前与译学馆学生屈曦今名届曦改名毕业于日本者,生一交涉案,而其父诉之于报界者也。某某为度支部主事,革命后至南京,自称有功,遂为南京内务部司长,后送来京。赵秉钧不知其即系杜某某,遂仍使之为司长。其人固带有抄没寺产之性质而来,适为礼俗司司长,遂以内务部名义,通行各省,调查庙产将实行其所抱之政策。而寄禅适以此事向之交涉,遂大受其揶揄。寄禅与之辩论,杜氏持之甚坚,且多凌蔑。寄禅气愤难宣,归即气痛,晚饭不能下咽。寄禅对于佛教之前途,非常悲慨,涕泗滂沱。道阶力宽慰之,乃拉其往门楼胡同章曼仙处夜谈,固一箭之遥也。章曼仙为其同乡旧识,与之谈诗,至十二下钟归寺。仍念湖南庙产事愤慨不已,道阶劝之就枕,不能寐复起,再睡转侧,久不闻声。道阶近抚其首,气已绝矣。时两钟许也。道阶极为悲悼,次晨乃邀梅撷云、雷道衡及某记者至寺商量后事。各界闻之皆叹其谢世之速,而愤某某之可恶。先一日内务部秘书顾亚蘧已为言于赵总理,赵约其次日十钟相临,大总统亦约其于次日十二钟接见,乃皆不能待。以名满海内之法师,厄于么魔小丑之某某,遽然示寂。是前定乎,抑非前定乎?当时僧界,多发起欢迎会,请寄禅演说。寄禅竟不及待。寄禅示寂之前一日访雷道衡,临出门,道衡问和尚的禅带去没有,寄禅云:“你看见那里有禅?”道衡云:“马背上拖着的是甚么?”寄禅云:“失陪了。”此语似是预兆也。
◎关瑞麟西妇致某女士书
嗟乎!人生至此,尚复何语?自来天津,幸赖故乡人慈惠、爱护,纤弱得免。鹃魂蝶梦,奄碟春残。初冀圆缺或有定分,燕婉终成佳谶。而俦意闺闱惨变,竟令妹长作赉恨人哉。忆妾来中土,年仅十六,稚齿纤躯,远来异国。仅倚关郎,葆此幸福。乃闻已有大妇在室,惊讶之怀,庸能自慰,因是决归故乡。蒙阿舅赆金五百,并赠船票。当曩时妹苟诉诸法庭,所得庸止区区?徒念此生薄命,误适狂且。一息未瞑,己多死趣,更复何求而向人饶舌哉。遂在某律师处签名于承认状以去。行后抵日本神户,中水果毒,欲病者屡。旋接瑞麟来电,嘱妹回沪。妹即电覆有病,恳其即来。自是电函往返者屡,乃决意返沪,然妹殊无长留中土之志也。盖瑞麟株困,欲以钗珥,助彼膏火。犹记吾二人被逐于阿舅时,同居津门,状至可悯。公园消暑之车资,尚拮据料理,遑论其他。而所居之屋,西向纳日,如倚洪炉。其所以安之如素者,将以助吾瑞麟郎君,终成生业而已。及妹从日本返沪,而瑞麟又有津门之行,妹闻此讯惊魂几绝,盖鉴于前月寓况之苦也。然妹旋亦随彼而去,自谓身已属人,甘苦宜共。至今思之,泪痕成血矣。妹自抵中土,未尝一日稍舒眉结,且去年得老母信凡三,妹之流连困苦,惟老母知之。千九十一年妹欲归国,彼伧不许,议遂终辍,一念天涯白发人,未尝不挥生我劬劳之泪也。近瑞麟忽欲与前妻断绝,急去海上,其结束若何,妹不忍复述之。自居津后,曾数次欲返故乡,彼不但不许且反目相向,并谓决不以船费相赠。至其父所畀之五百美金,亦半供彼赌博之耗,彼甚且并拔簪珥以应之。告诉无门,自怨命薄,遇此无良耳。呜呼!身值此境,尚复何言。但彼现在缧绁,惩儆之余,或能从此自克。妹则痛鉴前辙,有不得不与彼暂离者。今期以一年,倘邀天眷,幸完破镜。不然生离之日,即死别之时矣。妹多尔裣衽。
◎张榕传其一
张榕,字萨华,号辽鹤,本古齐历城人。以其父宦于辽,遂寄籍抚顺。幼颖慧绝伦,长而好读,淹贯中外,博洽教乘。善骑射,精剑术,有古侠风。未弱冠,即著名缙绅间。二十二岁,入北京大学。日俄战时,弃学回辽。毁家募兵,谋倡满洲独立,附者数万人。旋事泄逸去,与吴樾共事。值清廷出洋考察政治大臣首途,谋炸之事败。榕毁樾所遗物,易姓名为余本强。卒为清侦者探得,发所有缄件,获保卫章程及照会布书与他证件,皆椰墨迹,知为榕,拟死之。先是清侦探某某某为津埠之人也,得榕居处,于更阑时潜入缚之。榕曰:“吾大丈夫也,勿以鼠窃狗偷为。”挺身赴之。有山东道黄某,素器榕,欲以身家保之,未果。有某国公使,亦重其才,欲出干涉,以意达榕,榕曰:“康梁逃逸,卖籍偷生,国人羞之。殷鉴在迩,吾尚践其迹耶?”卒不允。后为清慈禧后所闻,悯其幼,乃处永禁于津沽。居狱中四年,吏卒囚徒,交相感戴。有教师张芝庭者,遇榕甚厚。日常与论宗教与人生之关系,益亲爱如手足。自是榕遂蕴为宗教之人物。未几张芝庭以痨瘵卒,榕大悲恸。为文万余言挽之,并为之传。暇时于狱中莳花木,蓬勃有生气,盖榕素善于培植也。后与狱吏王喜璋善,王感其侠义,谋偕脱之。榕初以为不可,王曰:“此非如康梁借势外人以为生也,愿君三思。”商数晨夕,乃允,遂与璋偕亡。买轮东渡,及清吏觉察,已邈不知去向矣。方未去时,榕题诗壁上有“一声霹雳田龙起,震灭人天诸不平”之句。留东未久,扶桑名士,即器重之。时有某武士与榕较剑,为榕击败,名益大噪。未几归大连,谋恢复,得同志甚众。武汉事起,乃于辽阳组织急进党,举为魁。旧部多来归者,余有缘林红胡乡团巡防陆军约三万数千众。同时有王小堂者,拟暴动,榕力阻之,事乃寝。自后榕益扩张党力,四出联络,闻滦城兵败,乃集议谋进行。榕犹欲稍待,奈主急者众。见不可强,乃步庭击剑,持短入长,纵横中节。复口吟武士曲,慷慨激昂,剑影眩目,歌声悦耳,举座鼓掌,咸为奋感。翌日,悉柳大年张涵初被拘耗,心殊悒悒。会有来告袁项城欲交为心腹者,榕未应,顾益郁郁。民国纪元元年正月二十三日,遽为人枪毙。闻其事者,识与弗识,咸为愤慨不平云。
◎章太炎稽勋意见书
去春章太炎先生覆稽勋局长冯自由函,讨论革命诸子酬庸之事。虽揆诸现势,固等于明日黄花。然借求本源,孰曰不宜。爰录之于左。
△其一敬覆者:得书被贵局推为名誉审议,兼以崇德报功期无缺憾,属共讨论。鄙人素在同盟,向于光复共进急进会友声气相通。先正典型,知之颇悉。由此求江源于滥觞,探黄河于星宿,则谓会党红帮亦有不可湮没者。谨附举尔所知之义,略分死难、横死、生存三门。其人虽贤愚不齐,优劣互见,甚有事定功成以后罹法受戮者。而才与勋不必同论,罪与功不可互除,且生者富厚尊荣名实偕至,而死者仅赡家族,等于恤嫠,是亦报酬太薄。又此次革命多赖鼓吹运动之功,其人或向作党魁,或备尝艰苦,或苦心奔走,或尽力报章,而以事未彰闻致被遗漏。鸿冥物外,退作钓徒者,固已不少。虽声誉已光,而酬庸未称者,亦有数人。皆略为诠次,存待商榷。开列如左。
计开(一)死难者唐才常,湖南人。庚子倡义汉口,被杀。虽托名勤王,而志在革命。其后武昌倡义诸人多其部下。孙武亦自此出。
马福益,湖南人。甲辰倡义长沙,被杀。本哥老会党首领。时虽未知革命原理,然亦先河之导。黄兴亦自其部下出。
史坚如,广东人。庚子刺两广总督德寿不成,被杀。为暗杀党之始。
邹容,四川人。著《革命军》。下上海狱瘐死。为正当鼓吹革命之始。
吴樾,安徽人。刺五大臣自炸死。为杀君主立宪党之始。
徐锡麟、陈伯平、马宗汉皆浙江人。刺恩铭死。为官吏革命之始。
秋瑾,浙江人。与徐锡麟同谋倡义,被杀。为女子革命之始。
熊成基,江苏人。举兵安庆。事败后,被吉林清吏所杀。为军人革命之始。喻培伦,四川人。与汪兆铭同刺清摄政王,后在广州刺张鸣岐,被杀。革命党制造炸弹,大都由喻培伦传授。
彭家珍,四川人。刺良弼死,于是清廷诸臣无敢反对共和者。功与南军相当。温生材,广东人。刺清广州将军孚琦,被杀。
张榕,奉天人。曾与吴樾同谋刺五大臣。辛亥在奉天倡义,被杀。
(二)横死者陈天华,湖南人。游学日本。著小说,鼓吹革命。与邹容所著《革命军》皆有风靡全国之力。投海死。
杨笃生,湖南人。著《新湖南》,鼓吹革命。其后专务制造炸弹。黄花岗败后,发愤在法国投海死。
吴春阳,安徽人。孙文初筹划革命,密授以七省经略。武昌倡议,春阳奔走江湖,运动九江安庆芜湖等处应之。为黄焕章所杀。
陶骏保,江苏人。从林述庆于镇江反正,及破金陵,亦多赞助。为陈其美所杀。
张振武,湖北人。与孙武同倡义。功成以后,颇怏怏。在汉口谋举兵,奉大总统令枪毙。
陶成章,浙江人。为光复会首领,与徐锡麟秋瑾同谋匡复。败后,复得李燮和等恢复上海浙江。为人所杀。
宋教仁,湖南人。规设同盟会。黄花岗败后,竭力运动长江倡义,又有报章著论鼓吹,卒有成功。为人所杀。
焦达峰,湖南人。武昌倡义以后,独力不能支北军。达峰首以军队响应,根基遂固。为人所杀。
(三)生存者(已赏勋位者不论)
蔡元培,浙江人。始以教育会为革命党中心。
孙毓筠,安徽人。为同盟会庶务,规划井然。丁未谋在金陵倡义,下狱。其徒有权道润段云,皆同下狱,又杨作霖皆被杀。
黄树中,四川人。与喻培伦汪兆铭同刺清摄政王下狱。
谢武冈,湖南人。鼓吹革命,在大通告吉林奉天保定武昌五次下狱。退隐于伶人。
刘艺舟,湖南人。鼓吹革命。举兵恢复登州黄县,功成不居,退隐于伶人。林述庆,福建人。以镇江反正,海军各舰有由述庆招降。自镇江定,金陵始无固志。
胡瑛,湖南人。曾谋刺铁良,后以规取长沙下狱。在狱与孙武等同谋武昌倡义。其徒党有王汉,刺铁良不成,自杀。
谭人凤,湖南人。历从孙文黄兴征战,后在武昌运动军人。其功亚于孙武胡瑛。
李燮和,湖南人。冒险攻破制造局,恢复上海,江浙两省响应。
陈英士,浙江人。继李燮和督兵上海,馈饷金陵。
柳大年,湖南人。在奉天倡义下狱。
张根仁,安徽人。在奉天倡义下狱。
尹昌衡,四川人。四川糜烂最久,尹昌衡杀赵尔丰,事始大定。故与他省都督不同。
阎锡山,山西人。
韩沅涛,直隶人。同在山西反正。为北方倡义之最有力者。
汪德渊,安徽人。《神州日报》记者。武昌倡义以后,各省多未响应。汉阳败后,人情惶惑。德渊为□□鼓吹,军人皆振。
于右任,陕西人。《民立报》记者。始从宋教仁鼓吹革命。武昌倡义以后,功与德渊同。
上所开列皆极待表彰酬录者。
△其二径复者得四月三日书。以为明室遗民及洪杨口石诸公,皆宜表扬以彰潜德。具见主持公道,不忘本源,所谓狐死首邱叶落归本者。实于贵局长见之,盖复仇主义。今人所讳然个人雪愤,则法纪不可干;国家复仇则直道不可没,两者判若云泥,无容并论。至今日为五族共和时代,民族观念似在所轻。然自武昌倡义以前,所谓“中国”者,惟纯粹之汉族耳。固不得倒执后来之和会,以诋当日之单纯也。“民主政体”之说,不过近起一二十年。若在先民,则但欲倾复清室,复我主权而已。安征帝王总统之殊哉,义务随时,则建号称尊者,亦无尤焉。追怀先烈,有造于我民国,如木水之有本源,民人之有谋主也。或有小节之疵,岂可掩其大德。来书所论,栾却之后,降为舆台。凡有人心,孰不陨涕。鄙意崇德报功,允宜褒录。其明末将相,如李定国郑成功等,国亡以后,乃致殒身,宜在首列而永历倾覆以前。死于国事者,自有断限,不必阑入地也。耆儒逸民,风烈在人,又宜在次列。而本无宗旨,惟口诽谤时君,致事涉嫌疑而死者,(诽谤时君者,如查嗣廷陆成楠之类。事涉嫌疑者,如金人瑞王锡侯之类。),不必阑入也。倡义建功肃清一方者,又在次列。而素无大志,行近寇盗者(如蔡牵朱王三槐张落□之类),不必阑入也。依此时代先后分为三列,比汉室之祀无忌,拟明代之。恤滁阳,以为大雅宏达,亦有取乎此也。
计开(一)明末遗臣国亡以后百折不回者李定国,永历被俘,服药死。
郑成功,永历亡后死。
张煌言,鲁王亡后被执死。
李夹亨,十三家营寨主。清康熙二年自焚于川东山寨。
(一)耆儒硕学著书腾说提倡光复者王夫之,著《黄书噩梦》,为民族主义之发源。
顾炎武、傅山,炎武著有《日知录》、《历代帝王陵寝考》,以寓光复之意。傅山有诗文集,亦与炎武同志。
吕留良,子毅中,弟子严鸿逵、齐周华。留良著《天盖楼诗文集》及日记,义与王夫之正同。毅中鸿逵周华皆奉其主义被戮。
曾静,劝岳宗琪反正。其事迹在《大义觉迷录》。
戴名世,著《南山录》,斥顺治不得为正宗。
(一)倡义起兵功烈卓著者朱一贵,明裔。于清康熙末,光复台湾。
林清,林清倡中央革命。与寇盗不同,其宗教之妖妄可置不论。昔明祖起兵,亦奉香军名义。法兰西之革命,亦有拥女优为自由神,与义和团之黄莲圣母何异者。此种事只宜问其目的,不必论其行事也。
洪秀全 杨秀清 韦昌辉 冯云山萧朝贵 石达开 林凤翔 陈玉成李秀成 赖文光 容闳再前书所列诸死难横死生存者,尚缺三人。合补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