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征实录 - 第 3 页/共 9 页

『近日海寇郑某,屡次骚扰沿海郡县,本当剿除,朕但思昔日大兵下闽,伊父□□首先归顺,其子弟何忍背弃父兄,独坐叛逆?此必地方官不体朕意,行事乖张,某等虽有心向化,无路上达。又见伊父归顺之后,墨勒根王令人看守防范,又不计籍亲人,作何安插恩养,致某等疑惧反侧。朕又思父先归顺,其子弟亦我赤子,何必在剿?若某等来归,即可用之海上,何必赴京?今已令郑某作书,宣布朕之诚意,遣人往谕,及伊弟郑某等知悉。如执迷不悟,尔即进剿。如家人回信到关,某等果发良心悔罪,尔即一面奏报,一面遣才干官二员到彼审察归顺的实,许某某等赦罪授官,仍听驻札原驻地方,不必赴京。凡浙、闽、广东海寇,俱责成防剿。其往来洋船,俱着总理,稽察奸宄,输纳租课。若能擒获海中伪藩逆渠,不吝爵赏。此朕厚待归诚大臣至意,尔当开诚推心,令彼悦服。仍详筹熟,勿坠狡谋。钦哉!此谕』。   时永历行在安龙州晋王定国、蜀王文秀有差官賫书来会师。藩遣效用官李景同赴行在,复书往会。定国来书云:   『曩者高凉遣候,极目惠风,约不如期,顿成睽阻,许大机宜,徒深恨望!嗣驻朗宁,复通密耗,乃于秋爽,始审兴居。所荷远贻,仅仅得之海上传闻,求其并缆连樯,再续五羊之役,弗可得□。   今春楚虏粤酋,合师狂逞,将欲震我行畿。维时声援犄角,落落难呼。因计圣跸未宁,即空两粤以长驱,而瞻就弗及。引(疑为矧字)安龙局踬,远迩愀心,先事迎銮,君子宜有同心也。此月陛见,天语谆谆,廷议兹举,允符宸断。即日六飞夙驾,以四月如滇,时广宣圣泽,丕畅皇灵,潜跃依光,鼠狐改步。三百年兴感人怀,于斯可振,而庙谟干断,焕然纪纲,社稷灵长,无容龟卜矣。   惟念圣恩广大,赏格逾涯,如不榖者,不督其长年之徒劳,□酬□一日之蹇负,甚而桂衡薄绩,册以丹书,顾此非赏,益增悚亥。公将何以为报□训□?然嘉猷茂伐,频达朝廷,奚烦饶舌。惟东事辅车之谊,潮惠叠奏之勋,是固不容已于对扬者。上每召问,拊髀久之。用特专敕遥颁,冀公于咫尺天颜,枕戈靡懈耳。宸居巩定,挞伐亟申。拜成命以将天威,分谊攸笃,先内安而即外攘,时势维宜。公其整帆饬旅,布号宣威,待我于长洋,把臂击楫论心,一偿夙愿,不亦快哉!惟兹尺鲤,愿得传告勿惮,用答不尽』。   朱逿先先生曰:『书中明言「六飞夙驾,以四月如滇」,则此书当在永历十年四月入滇之后,不在安龙州矣』。   藩复晋王书云:   『数遣信使,只候好音,山川修阻,或达或否,计在老亲翁照中。前粤东之役,不佞立调水师,期会五羊,进止相左,深用扼腕。然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桑榆想非遥□。   □□□滇,狐鼠改步,东西南北,共带宗周,此社稷之灵,而实老亲翁撑持之勳。不佞□□□问,歼酋灭丑者数矣。拜聆鸿猷,殊深喜慕。   今宸居既云巩□,而帝业未可偏安。况中原有可乘之机,胡运值将尽之时。宜速乘势,并力齐举。兹不佞现提水陆精锐,收复闽浙,薰风盛发,指日北向。愿老亲翁卷甲长驱,鼓行迅击,首尾交攻,共焚济河之舟,表里合应,立洗腥膻之穴。然后扫清宫阙,□盟畿辅,岂不大符夙愿哉』?   是月,藩驾往安平议和。晋南百姓告黄恺逆派横行,藩委尝(常)寿宁查察,回报究拟。   三月,藩以和议方就,乘势分遣各提督总镇就福、兴、泉、漳属邑派助乐输,恐其出兵相阻,即移书于督抚刘清泰曰:『以数十万之众,按甲待和,虽议可俟而腹决不可枵,稍就各郡邑权宜措饷,以济兵粮可也』。清泰复书云:   『顷接华翰,并读家报,已悉台衷矣。   前令亲辈賫敕印到,不佞已庆其事之□□,幸其议之确在。尊公老先生于君臣之际、父子之间,实费大力苦心矣。但敕印来于万里,即不便久为虚悬,事势既已垂成,更何必稍存芥蒂?且敕中「归顺人众,具数奏闻,安插地方,会同督抚详细报闻」之语,何尝不为斟酌、次第商及乎?今一拜诏,不但台台可以特疏,不佞亦当补牍矣。倘必缓成命以待议,持家书以入告,在台台多一番行迹,在尊公多一番绸缪,此不佞中夜代筹至愚至笃之论,想英雄豁达之见,不以为□之迂且浅也。不佞濡笔以候裁决,万勿游移耳。   至所言取饷一事,不佞亦效一得焉。今日联异姓于同舟,化国家为骨肉,则地方者各有关系之地方,人民者各有联属之人民也;留得一人,他日多一后人;留得一土,他日多一生聚;况台台于桑梓姻友之间更须调护?此又无烦不□之谆恳矣。   不佞以侍从旧人,偶莅封疆,去就裕如,然得始终此事,自不敢贪以为己功,但可告无罪于尊公握手时,则厚幸矣,余何计哉!临启待命』。   是月,藩得书,亲督大师巡历民情助饷顺逆,以定剿抚。先繇(由)南安小路达至枫亭登舟,至镇东海口等卫地方驻札。先时海坛松下、大小址等□逆民,每年截我商洋船只,至是发谕诫谕之。松下逆民狂逞不服,径出旗号备敌。藩遣中提督甘辉、前锋镇赫文兴、左冲镇杨琦等繇(由)陆路抄进,藩督戎旗镇繇(由)〔□□〕抄进。时□兵齐会,逆民不支,俱被剿杀,并焚其乡社示儆。随移师进攻海坛山,逆首陈西宾亦拥集逆民来迎敌,被我师一鼓败之,陈西宾自缚乞降,宥之。二处素逆俱平。委后军平夷侯周崔之镇守海坛地方。逮援剿前镇黄大振。振,□□人也,作为不轨,假义劫掠诏使。藩巡历至是,知之,遣中提督甘辉逮系治罪。□副将戴捷管理援剿前镇事。   四月,藩驾自海坛班回中左,赐黄大振死。遣前提督黄廷、前冲镇万礼率辖镇进入永定地方,措饷养兵。汀虏将王进功率兵数千阻截饷道。前提督得旨迎敌之,败其师于雷胡地方,擒斩虏马兵不计。各师听令追征。白土寨顽抗,万礼等亦破之。   五月,藩驾驻中左。藩再驰书与清泰,必有三省方就和。刘清泰驰书来复,书云:   『远接复札,以为必有以慰不佞之殷殷,而不为尚摇摇于行止也。不佞兼程入闽,激切致书,莫非欲早定海上之议,早报圣明之命,早结尊公父子忠孝之局,何足下之所答依然毫厘千里耶?   天下事,情理与势而已。尊公位列大臣之上,令祖母年逼风烛之时,念□泉尺土,非足下胞络所■〈疒〈癶上土下〉〉,则祖宗庐墓所依,足下咫尺弄兵,荆棘其上,在尊公之梦魂一刻未安,令祖母之寝食一刻不乐,足下将泰然波涛之间,自谓富贵功名之计得乎?此情理之绝无者也。   更有虑者,固山枕戈久矣。今大兵驻马于漳畔,劲师露刃于泉南,有不能顷刻待者。盖不佞之衔命意主于抚,固山之振旅力主于攻。在足下夸浮恍惚,不佞焉敢执为必抚以止其攻?倘一攻而缓抚局之成,尤(犹)可言也;一攻而遂以成抚局之变,则尊公前此之绸缪,与不佞后此之挽回,俱无所用矣。此又势之了然者也。   况足下家报所陈,来札所对,皆足以启群议之诽,而激圣明之怒,不佞缮疏而入,几费踌躇。然一片苦心,不得不因足下所言,再为披沥。   所云「不知有父久矣」,此言一出,不但伤天性之恩,亦且贻后世之刺!尊公身为明季重臣,以国亡而择主,非背恩而事仇也。足下前无顾命,今□□□,何得灭不易之亲,而从不必然之义耶?古云「求忠臣必于孝子」者,几无据矣。   至于□□以三省相畀之说,斯言胡为乎来哉?今天下中外,贴然十载,而足下身羁海甸,犹欲招徕之以大一统之势,谁敢取臣服之版图、惟正之财赋、而轻议之?且从来无此庙算,并无此边筹也。即如足下所云,亦可笑矣。无三省则舍我而忠于彼,将有三省则弃彼而忠于我乎?此皆拂情影借之言,而知非足下之心也。但念朝廷加恩一番,尊公京(经)营一番,不佞来此调停区画一番,天下事宁可瓦全勿为玉碎。足下或谕之族党,谋之老成,务必开心见诚,勿得藏头换面,勿再以不可告之言,必不可行之事,徒费口舌,徒滋论议,而终于坐失事机也。   不佞言至此,心力已竭,他日见尊公于班联之间,亦可以告无罪矣。至进止之事,则有固山并诸大人,成败之局,则关乎足下一门父子兄弟,不佞虽膺其责,岂尽执其咎哉?惟足下裁之』!   是月,尝(常)寿宁回报黄恺逆派横行,种种难枚。又山海等饷,多征少报,计十余万额。藩查实有据,令杀之。又告示有「清朝赐地」之句,藩怒,并杀其掌案及户房二人,没家资十余万。   六月,藩师驻中左。遣中提督甘辉同援剿左镇林胜等出师长乐等处,措饷养兵。佟国器驰书求情。书云:   『闻鷁首扬帆而归上府,料斯时只受宠命,正在阿里骈庆之候也。   今据标将谢灿报称,得贵差林云璇传台台发甘、林二镇,歼除山寇于长乐等处。不佞极感台台安攘至谊,但恐山隅百姓,倏见海兵,惊惶无措。兹时正当耰植,未免奔窜田间。且不佞辈正在整兵歼除山寇,以安□业,未知台台所致歼者何姓之山寇?不佞辈当闻命而从事焉。莫若请严檄调回□□,以示止戈之义,则闾阎卒伍咸戴覆冒洪恩耳』。   藩不报,终亦不敢抗拒。   七月,藩师驻中左。报清朝添设兵马入关,藩分遣各提督总镇就漳、泉、福、兴等地方征派助饷。以和议未定,虏兵无敢阻抗,追遣益力。   八月,藩师驰中左。京报清朝又遣内院叶同郑、阿賫四府安插兵将敕入关议和。   初六日,佟国器驰书来会。书云:   『久不通候,正在鹄伺明旨。今八月四日,内院学士叶、内侍虾(满洲土语称侍卫曰虾)郑、理事官阿特賫敕谕过衢,星赴台台处。其中机宜,天使自能面传,不必不佞毕词矣。专此驰闻,以便预为只迎。到后,更望详示,可慰悬切』。   十九日,李德、周继武等到中左,称渡舍(福建土语称官家子曰舍,或为少爷二字之缩音)同□□□大人到省,欲照郑贾例差员去请方下来。藩知先削发、后受诏,不肯差员往请,只作小启,令周继武往请。启云:   『不佞浪志海隅,仗节方外,无意人世之功名久矣。不意丘园辱贲,宠命频来,重之以丝纶,推之以心腹,谊更何辞矣。手割香草,伫看轺车,尚有不罄衷言,当面承商确,祈在夙驾,慰此悬思。庶几东南止戈,赖使君一言以定,而远近怀忠义,俾幽情万里获申也』。   二十四日,叶成格、阿山到泉,令周继武来言,谓:『藩不剃头,不接诏;不剃头,亦不必相见』。藩叱之,亦未答他。诏使驻泉待报。   九月,藩驻中左。李景自西师回,晋王定国差官同景至,賫书来会师。书云:   『孟夏遣使,帆海诣铃阁,悉机务,并候兴居。拟阅月可得旋,不图至今尚栖迟贵壁。今差员李景至,始知前此籧使林祚者,固不知所下落也。   不榖驻师高凉,秣励养锐,惟候贵爵芳信,即会辔长驱,以成合击。盖不欲俾虏有只蹄侵进耳。乃七月中旬,又接皇上敕书,切切以恢东为计。君命不俟驾,宁敢迟迟吾行哉!爰遣水陆二师,齐发新肇,托祉有初,两见成绩。盖殄虏于长洋,败李酋于端水。而会城两虏,恃海撄城,尚稽戎索。   兹不榖已驻兴邑,刻日直捣五羊。然逆虏以新会为锁钥,枢牖储糗,攸资是用,悉所精神,援饷不绝。不榖之意,欲就其地以芟除,庶省城可不劳而下。故亦合力于斯。在彼望风屏息,遵陆知难,遂恃长舸舰,堵我舟师。非藉贵爵星言发夕,其谁收此一捷也?企慕甚殷,宜有关切。   至于粤东水师官义、抗虏降虏者,莫不密遣告劳。然详所举止,多伦观望,不思羊城底定后,虽频年抗节而不千里勤王,亦何夙绩之足道哉?惟贵爵为此宣意,以耸恿各部,则五等上下□□国恩,只报在兹,而不谓不榖之功罪可混也。   至援虏之来,向亦略闻其概,然□□□虏,再无敬谨之强且精者,今安在哉?诚来当尽缚以报知己。其楚豫之间,侦使颇繁,大略粤事谐而闽浙直争传一檄,所谓张侯爵鼓楫而前,要知亦缓于今日发粤之举。时乘其所急,名高于易收,执事宁忍置之?   差员称贵爵从潮惠脂车,则当以初冬为的,其水部必以速临新邑为限,均希相要旦旦,足仞至诚。云台虚左,不榖实厚冀于公也。暂复不备』。   朱逿先生生曰:『定国来书言:「孟夏遣使帆海诣铃阁」,则知八年四月定国有使有书,惟此事本书未载』。又曰:『此书达到,盖在十月已出师后,此书载在九月,恐误』。   又书云:   『圣跸艰危,不可言喻。敕中怆怛之语,不榖读之痛心。五月至今,所待贵爵相应耳。倘确不能来,即示以的,不榖便另议舟师,以图进取。甚勿然诺浮沉,致贻耽阁。要知十月望后,恐无济于机宜矣』。   藩得会师二书,即欲调兵南下勤王,以虏使在泉,令差暂住金门。   初四日,藩遣礼掾办吕太同李德入泉送礼,罄外国所送珍宝炫耀之。二使以和事未就,未敢受。吕太住泉待报。   初七日,二使又令内侍虾、郑渡舍、荫舍来见。渡舍见藩,跪下涕泣泪涟,称『父在京许多斡旋,此番不就,全家难保,乞勉强受诏』!藩曰:『尔凡子未知世事!从古易代,待降人者多无结局,惟汉光武不数见。父既误于前,我岂蹈其后?我一日未受诏,父一日在朝荣耀。我若苟且受诏削发,则父子俱难料也!尔勿多言,我岂非人类而忘父耶?个中事未易未易』。日令戏酒以乐其心,俾勿言和事。   十一日,遣渡舍回泉复二使,约期到安平相面,言先受诏而议削发事。   十七日,二使到安平镇,发吕太礼物不收,带回报命。藩令大设供帐于报恩寺。二使不肯驻宿,只就布帆安驻诏敕。藩见其来意不诚,不肯受诏。   二十日,二使回泉,逆知藩无削发之理故也。   二十一日,藩又差官林候同渡舍持书并礼物再递送二使,二使益不敢受。藩书云:   『皇华斾旌,万里驱驰,弗获只迎,歉怀耿耿。前月抄,差官李德来,知台旆抵省。政拟专员敦候,而到泉之报已至。近二舍弟来见,不佞嘱其致意,约以订期相面,而台旌又自即到安平。在台台星言夙驾,过于太骤,在不佞脂车不遑,致■〈束〉接应;礼节之略,冀以情亮。   日接刘部院来翰云:「其中机宜,天使能面传」;又二舍弟及李德、周继武等称,台台一路来,道有的实话欲对不佞面悉,非渠辈所当知。而传述者未审果否?不佞一片鄙悰,政图面罄,非笔墨所能悉者,业已卜期扫榻石。前致一芹,未荷慨纳,兹修不腆,少伸主道。统祈监茹,临颕瞻溯』。   二使复书云:   『九重诏下,快睹安澜,弟等何缘,恭逢盛事!昨抵三山,即令李德、周继武等先行。八月二十四抵泉,又着二令弟与黄征明相继前往,预扬朝廷德意,不谓失于传宣,纡回已久,弟伫候至九月十二日黄征明回,十三日令二弟虾亦回,未言接诏、剃头,来请弟等相会,故于十七日往安海。十八、十九,李德、黄征明到,言不接诏、不剃发,弟是以二十日回泉也。   顷承来翰,复云卜期,不识黄、李二差前言之谬,抑公今日始议剃头、接诏耶?若台翰中刘部院云云,与令二弟道达途中有的实话,此弟所不解者。即使相晤间,不过宣传皇上浩荡德意,与公剃发后上谢恩本,将贵部官作何安插,及四府设防数目修入而已,他复何言哉?似公又不宜以傍语及也。   弟以一介微躯,而膺朝命,钦限在十月内回京,何敢稽延以身试法?伏祈早决一言,俾得星驰复命。然途路殷遥,用以印信官封相复,免其传闻之误。计程往还,此月二十四日台音可至,□迟亦不过二十五矣。   若前后隆重鼎贶,断不敢先私情而后朝廷,籍籧完上,统惟谅之』!   二十四夜,渡舍、荫舍同周继武、李德、黄征明等又来,涕泣恳告曰:『二使此番失意而回,大事难矣!我等复命,必无生理,并太师爷亦难』!藩曰:『更活许多,更易许多,我意已决,无多言也』!   二十六日,藩又差旗鼓史谠、郑奇逢等再请二使来安平订议,二使亦知藩欲留难他,逐史谠等回报。   二十九日,二使促渡舍、李德、周继武、黄征明、并颜太夫人等回京复命,和议不成矣。黄征明求藩书回太师。与之书云:   『三十早所对表台之言,两边情理所易行者,已词尽而意决,虽天翻地覆,誓无更改。表台可星速往泉见二诏使,只以侄早所言决之,以破其牢,恐遇渡弟、李德等要来中左,不与之同来。前言已决,余无别言。纵苏、张复生,岂能动摇吾心哉?若诏使决意回京,亦可持此言以回奏矣』。   藩又与渡舍书云:   『兄弟隔别数载,聚首几日,忽然被挟而去,天也!命也!   弟之多方劝谏,继以痛哭,可谓无所不至矣。而兄之坚贞自持,不特利害不能以动其心,即斧刃加吾颈,亦不能移吾志。何则?决之已早,而筹之已熟矣。今兄之心绪,尽在父亲复禀中,弟闻之亦可以了然矣。   大抵清朝若信兄言,则为清人,若不信兄言,则为明臣而已。他何言哉!盖叶、阿身为大臣,奉敕入闽,不惟传宣德意,而将以奠安兆民,不为终始之图,徒为轻率之举,不为国家虚心相商,后以躁气叠加。凡行□暴烈,举动疑忌,忽然而来,忽然而去,海外遥远,真令人应接不暇矣。此弟所目睹□。总其立心,只用「挟」之一字而已。若用挟,则当用之干戈,不当用之叶、阿为也。况兄岂可挟之人也哉?   且四府地方粮饷仅足以养一万之兵,外此数十万之众,何处取给?将何安插?即使不逼之以剃发,尚且不能,况其迫之者乎?又况其画饼者乎?   夫虎豹生于深山,百物惧焉,一入槛阱之中,摇尾而乞怜者,自知其不足以制之也。夫凤凰翱翔于千仞之上,悠悠乎宇宙之间,任其纵横而所之者,超超然脱乎世俗之外者也。兄名闻华夷久矣,用兵老矣,岂有舍凤凰而就虎豹者哉?惟吾弟善事父母,厥尽孝道,从此之后,勿以兄为念。   噫!汉有子瑜而有孔明,楚有伍尚而有子胥,兄弟之间,各行其志,各尽其职焉。兄敢不勉?弟其勉之!因便赋别,不尽愿言』。   时平国公亦有书与定国,令劝藩受诏。另清朝亦欲授定国勳爵。至是定国回书复之。书云:   『自丙戌冬鳌江泪别兄颜,弟与诸将静安岛上,盼望归期,眼几欲穿。不意宿迁讹传,建宁途梗,杳无音信。致各将士怀疑顾虑。弟乃督舟入揭,通商济籴。屈指八载,不敢只字修候者,总为时势使然耳。   辛卯春,本省抚镇道觑大侄屯田于粤,侵掠中左,男女遭惨,不可胜数,宝物黄金,计近百万。各将士闻父母妻孥被祸,愤恨欲绝,星夜班师救岛。泉镇马得光(功)贪恋无厌,尚留岛上,被各舟师重围,三战三北,援绝势孤,乃乞命于弟。弟怜沿海百万生灵,纷纷逃窜,不得安生乐业,姑许其请,遂纵舟全渡人马,使得光(功)生还泉郡,弟之力也。及大侄督师继至,闻得先(功)渡脱,略有见讶。岛上被惨,莫怪其然也。马得光(功)既脱,大侄与将士愤气□□,欲有攻郡取邑之举。在弟则因足疾艰楚,自放马得光(功)之后,择地白沙,粗建茅屋,所有大小战舰,尽为渔商,与地方相安者已三载矣,此人人所耳而目者。   年内新正,连接兄谕,并抄旨谕,及刘部院所賫敕书,有云「原驻地方,不必来京,原系侯伯,今再加级」。盖弟以十余载足疾,日深日甚,非今日始言,凡移寸步,皆用两人扶插,故功名之念久灰。丙戌夏,曾缴印削发辞官矣。天下人所共知,亦吾兄所深知者。况弟受本朝宠遇,官居上爵,义无悖旧恩而贪新荣。总之,静处白沙,乐天养病,与地方相安而已。开洋事务,容宽图之。爵禄一节,弟断不敢受,亦不能受。至白沙乃海滨斥卤之地,密迩桑梓。弟前阅诏,「凡前朝文武息兵回籍,地方官即与安插」之条,今复读谕旨中「听其原驻地方」之句,弟之措身处地,政相符合。刘部院不日到闽,耳目所能及,地方官所能言也。惟是弟素性迂拙,加以疾病缠楚,不能与地方官往来通候,或因而见讶,致此心迹莫白耳。   至于大侄一事,弟在白沙,侄在中左,相去既远,兼弟病足,艰于寸步,侄行军所居无定,相见尤罕。此番吾兄书到,弟即扶病舣舟,极力言劝。大侄云:「大义灭亲,筹之早而计之决矣」。彼素不听吾兄之言,岂肯听弟之言乎?   差员回,急持此禀复,希将弟情入告。若□处白沙而地方仍复相激,则弟惟有扬帆远避,虽涉险波涛,亦所甘心。途遥笔短,未遂所言,幸惟监照,不胜伫仰』。   时黄征明奉太师命并伪旨来议,不就而回,无复命,并无复太师,求藩复书。藩复禀与太师,禀云:   『儿戊子年差王裕入京问候父亲福履,以致父亲被围,王裕被楯,从此而后,只字不敢相通,不特无差敢往,亦恐□累也。   壬辰年杪,忽然周继武等賫到父信,儿且骇且疑。继而李业师等賫书踵至,疑信参半。乃差李德进京,□前传闻父亲已无其人,试往觇之果在与否,修禀聊述素志,和议实非初心。不然,岂有甘受招抚而词意如彼?不待明言而可知矣。   不意清朝以海澄公一府之命突至,儿不得已按兵以示信。继而四府之命又至,儿又不得已接诏以示信。至于请益地方,原为安插数十万兵众固圉善后□计,何以曰「词语多乖,徼求无厌」?   又不意地方无加增,而四府竟属画饼,欲效前■〈口舀〉吾父故智,不出儿平日之所料。遽然薙发之诏一下,三军为之冲冠。   嗟嗟!自古英雄豪杰,以德服其心,利不得而动之,害亦不得而怵之。清朝之予地方,将以利饵乎?儿之请地方,将以利动乎?在清朝罗人才以巩封疆,当不吝土地;在儿安兵将以绥民生,故必藉土地。今清朝斤斤以剃发为辞,天下间岂有未受地而遽称臣者乎?天下间岂有未称臣而轻剃发者乎?天下间岂有彼不以实求而此以实应者乎?天下间岂有不相信以心而期信以发者乎?天下间岂有事体未明而可以糊涂者乎?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毫无暧眛。清朝若能信儿言,则为清人,果不信儿言,则为明臣而已。   比八月十九日李德、周继武等自京回至中左,道诏使抵省,渡弟、李德、周继武等与叶、阿各面议,欲照前使郑贾例,俟儿差人去请,然后下来。政欲差官往省,敦请,而诏使已于八月廿四日到泉矣。忽闻到泉的确,九月初四日辰时即差李德同差官吕太入泉送礼,渡弟九月初七日来见。九月十一日即回,儿嘱其致意诏使,约期相面。而诏使忽于九月十七日遂到安平。盛设供帐于报恩寺安顿。乃诏使不敢住宿,哨马四出,布帆山坡,举动十分疑忌,以敕书□之草莽,成何体统。且奉敕堂堂正正而来,安用生疑?彼既生疑,儿能无疑乎?九月十九日辰时,儿再差官林候賫书送礼往安平,请诏使订九月二十五日的的相见。而诏使遂于九月二十日回泉。忽然而来,忽然而去,不知何解?亦真令人接应不暇矣。九月二十一日,林候不得已賫书同渡弟进城,再送程礼。而诏使回帖回书,卜期未定。九月二十四日夜,渡弟及周继武再到中左来见得息(悉)。九月二十五日己时,先令周继武回报诏使云:「欲接诏,欲剃发。先接诏,安在安平署中。其剃发万分大事,非突然苟且之事,须与诏使面议,十分妥当,奉旨命下,然后放心剃发」。犹恐周继武传述失实,故书一稿为据。九月二十六日辰时,渡弟自中左回,又差旗鼓史谠、郑奇逢等同渡弟进城,再请诏使来安平议接诏、剃头事。九月二十九日辰时,诏使逐史谠等回。又接李德、周继武来禀:「德等廿九早见二大人,被他兜留,仍差拨杂库催迫起身,不容刻缓。廿九下午,二大人先出西门,立待德等齐行。德等称说夫马未便,限三十早起身」。九月三十日酉时,李春、吴文榜等来报,诏使已于九月廿九日午后回省去矣。   盖叶、阿身为大臣,奉敕入闽,不惟传宣德意,亦将以奠安兆民。今百姓困苦,儿将士如此繁多,在泉月余,目睹帨巾情形,未闻与儿商量官兵如何安插,粮饷如何设处,辄以「剃发」二字相来逼挟。儿一身剃发,即令诸将剃发乎?即令一日数十万俱剃发乎?未安其心,即落其形,能保不激变乎?叶、阿不为始终之图,仅出轻率之语;不为国家虚心相商,而徒躁气相加。即李德亦儿差也,与诏使一路同来,动辄凌厉。李德何罪?彼非欲挟李德,实欲挟儿也。   夫观人者不于其所勉,而于其所忽。未接诏之前,犹致殷懃;才接诏之后,辄肆逼挟。使臣尚如此,朝廷可知矣。能令人无危乎?能令人无悟乎?况儿名闻华夷,若使苟且从事,不特不见重于清朝,亦贻笑于天下矣。   大抵清朝外以礼貌待吾父,内实以奇货视吾父。今此番之敕书,与诏使之动举,明明欲借父以挟子,一挟则无所不挟。而儿岂可挟之人哉?且吾父往见贝勒之时,已入彀中,其得全至今者,亦大幸也。万一吾父不幸,天也!命也!儿只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耳。   又据报督抚行文各府办马料,策应大兵。李德、周继武等来禀,孟兵部领兵□已到关外。此即是前日刘部院与金固山一和一攻,今日叶、阿与清兵一剃一挟,前后同一辙也。儿此时惟有抹厉以待,他何言哉?他何言哉?   儿本不敢回禀,缘黄六表痛哭流涕,必欲得儿一字回禀。姑详悉颠末,统惟尊慈垂照』。   是月,前提督攻破诏安溪南寨,以抗饷故。   十月,藩驾驻中左。   十九日,藩遣师南下,与晋王等会师勤王。委左军辅明侯林察为水陆总督,提调军中一切机宜。委右军闽安侯周瑞为水师统领,委戎旗勳镇王秀奇为陆师左统领,左先锋镇苏茂为陆师右统领,督率殿兵营林文灿、游兵营黄元、正兵镇陈勳、护卫左镇杜辉、后劲镇杨正、信武营陈泽等官兵数万,战舰百只,克日南征。另委忠振伯先到铜山,拨船配兵议粮。遣户科杨英听同忠振伯照议,计发行粮米十个月。又差效用官林云璇賫勤王师表诣行在,并持书会晋王等。书云:   『季秋幸接尊使,读翰教,谆谆修矛戟而奏肤公(功),大符夙愿。又重以婚姻之约,情谊绸缪,虽隔在一方,而神交不啻面谈矣。   窃闻方召并驾而玁狁于襄,秦晋缔盟而周邦咸赖,古人美绩,何多让欤?弟十年京(经)营,十年攻战,正欲得一同袍同气者共灭丑类而朝夕〔□□〕兹叠承大教,宁忍濡滞以自失事机?奈尊使到敝营时,值南风盛发,利于北伐而未利于南征,故再发舟师,令定西侯张名振、忠靖伯陈辉等复出长江,水陆并进,规取金陵,使彼胸腹受创,则手足自乱。即欲遣师南下,与贵部共取五羊,缘风信非时,未便发师,尤恐久悬尊虑,先遣敝员林祚、李景等賫小函奉复,谅达台览矣。   兹届□冬,北风扬起,即令辅明侯林察、闽安侯周瑞等统领,扬帆东指,虽媿非顺昌旗帜,然勉效一臂之力,水师攻其三面,陆师尽其一网,则粤酋可不战而擒矣。   至于连姻一议,闻命欣惬,惟有只承。弟小女长者已先许人,兹有兄弟之女,欲以托茑萝。弟性笃天伦,虽兄弟之女,不殊已女,但事须光明,不敢不以实告,惟在裁择焉。未订朱陈之诺,本未敢遽附姻称,但尊谊山重,意气之雅,犹金石也,敬托姻末,谅无唐突之诮否?   辱承厚贶,如捧琼瑶,对使拜登玲珑金顶犏羢大帽、碧鞋带、蜜蜡、金珠四色,铭谢曷既!另附戋戋,匪云抒报,聊申谿毛之荐,翼达明信之忱。伏惟崇慈,附垂监茹。余情缕缕,恨未能奋飞促膝面罄。尊使回日,自能代悉』。   朱逷先先生曰:『本书误载此复书于定国季秋第二次来书后』。又曰:『西宁王李定国与延平王郑成功,实昭宗时西南、东南之双柱。其兵威皆能震慴水陆,其忠义皆能昭人耳目。当时二雄若能沟通广州,连兵北伐,则清廷必不能安枕而卧也。故成功之屡屡南下潮、揭,定国之屡屡东侵肇、广,其中实有线索在焉。旧时各史记载,皆昧于此,故两处之师,往往视为闲着,而不甚重视;无他,以不知二王之暗通约束也。今观此书所载二王来往书札,乃始知东西之会合夹攻,实有深远之谋画存。惜乎成功屡愆师期,始终如参商之不相见,岂非大不幸之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