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名臣事略 - 第 9 页/共 16 页
二年十月,召至大都,即陈雷震不宜入见,上不许。十二月,奉旨入省议事,先生以疾辞。丞相安童素闻先生名,心慕之,乃就访于行馆,及还,心悦诚服,念念不释者累日,谓左右曰:「若辈自谓相去几何?盖什百而千万也,是岂缯缴之可及耶!」翼日,先生与丞相荅礼。 【考岁略。】
三年春二月,召至檀州后山,面奉德音:「窦汉卿独言王以道,当时汝何为不言?岂孔子教法使汝若是耶?汝不遵孔子教法自若是耶?往者不咎,今后勿尔也。是云是,非云非,可者行,不可者勿行。我今召汝无他,省中事前虽命汝,汝意犹未悉,今面命汝。人皆誉汝,想有其实。汝之名分,其斟酌在我;国事所以无失,百姓所以得安,其谋谟在汝。谓汝年老未为老,谓汝年小不为小,正当黾勉从事,毋负汝平生所学。安童尚幼,苦未更事,汝谨辅导。汝有嘉谟,先告安童,以达于我,我将择焉。」先生对曰:「圣人之道至大且远,而学者所得有浅深。臣平生虽读其书,所得甚浅。然既叨特命,愿罄所知者言之,所不知者亦不能强也。安童聪明,且有执持,告以古人言语,悉能领解,臣所知者尽告之。但虑中有人间之则难行,外用势力纳入其间则难行。 【外用势力纳入其间则难行 「入」原作「人」,据聚珍本及许文正公遗书卷首考岁略改。】 臣入省之日浅,浅见如此,未知是否。」 【考岁略。】
夏四月,分省至上都,屡蒙访问,遂奏陈时务五事。圣旨俞允,令「善写以进,朕当详之。」其一曰立国规模。历论前代建国北方,奄有中夏,如魏如辽如金,能用汉法,故享国长久。今国家当行汉法,事在不疑。然万世国俗,累朝勋贵,一旦驱之下从臣仆之谋,改就亡国之俗,其势甚难,非三十年不能成功。齐一吾民,使之富实,兴学校,练甲兵,随时损益,裁为定制,如臣等辈,皆足以任此。在陛下笃信而坚守之,不杂小人,不营小利,不责近効,不惑浮言,庶几可以得天下之心,成至治之效。二曰中书大要。今仕者宜颁俸禄,使可资以为养,未仕者宜明立条式,俾就铨叙,则失职之怨少纾矣。外设监司纠察污滥,内由吏部考订资历,则踰分之求渐可息矣。再任三任,抑高而举下,则人才爵禄可得而差次之矣。至于贵家世袭,品官任子,驱良户口之制,亦不可缓也。若夫得行与不得行,在上之委任者何如;而能行与不能行,在执政得人与不得人耳。其三曰为君难。其目曰践言,曰防欺,曰任贤,曰去邪,曰得民心,曰顺天道,六者乃为君难之目。举其要,则修德、任贤、爱民三者而已。此谓治本,治本立则纲纪可布,法度可行,治功可必矣。其四曰农桑学校。今国家徒知敛财之巧,不知生财之由,不惟不知生财,而敛财之酷,又害于生财也;徒知防人之欺,不知养人之善。欲其不欺,非衣食以养其生,礼义以养其心不可也。徒患法令之不行,不思法令无可行之地。上多贤才,皆思为公,下多富民,皆知自爱,则令自行禁自止。诚能优重农民,勿使扰害,尽殴游惰之民,归之南亩,岁课种树,恳谕而笃行之,十年以后,当仓盈库积,非今日比矣。自上都、中都下及司县,皆设学校,使皇子以至庶人之子弟,皆从事于学,日明父子君臣之大伦,自洒扫应对至于平天下之要道,十年以后,上知所以御下,下知所以事上,上和下睦,又非今日比矣。其五曰慎微。文多削稿。先生每有奏对,或欲召见,则上自择善译者,然后见之,或译者言不逮意,上已领悟,或语意不伦,上亦觉其非而正之。至燕,先生以疾不复入省,因求还家养疾,许之。 【考岁略。】
四年十一月,召至大都。六年,奉旨议官制。先生与左丞张公、赞善王公同奏官制,送入中书。先生历考古今设官分职之本,沿革之由,与夫上下统属之序,其权摄增置、冗长倒置、行之有弊者,率皆不取,自省部郡县体统之正,左右台院辅弼之制,内外百司联属控制之差,后妃储藩隆杀之防,悉图为定制以闻。其所以取舍,欲着成书而未暇也。 【考岁略。】
七年正月,拜中书左丞。入见,奏事毕,辞于上前,不允。大槩以为「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受」原作「爱」,据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许文正公遗书改。】 一则臣一介书生,遽当大任,非勋非旧,不足以服内外之人;二则无德无才,不能办陛下责任之事;三则臣之所学迂远,与陛下圣谟神算未尽吻合。陛下知臣未尽,信臣未至,直以虚名误蒙采擢。臣若不自度,冒当圣眷,其旋致悔咎必矣。」上曰:「此事皆出朕意,无复多让。」先生再三恳请,上命左右掖出,左右掖之,曰:「有旨令先生出矣。」将至门,复还奏曰:「陛下令臣出,当出省去耶?」上曰:「出殿门尔。」尔后连日求辞,不允。 【考岁略。】
夏五月,先生随省赴上都,因具奏阿合马专权无上,蠹国害民等事,渠由是衔之。或曰:「先生夜寝疏阔,无它防备,卒有横逆,柰何?」先生曰:「主上在此,何得敢尔。脱或有之,亦命也,人生不应有如许计校。」 【考岁略。又云:阿合马欲以其子典兵柄,先生以为不可,谓「国家事权,兵民财三者而已。父位尚书省,典民与财,而子又典兵,太重。」上曰:「卿虑阿合马反侧耶?」先生曰:「此反侧之道也。古者奸邪,未有不由如此者。」上以此语语西相,相诘先生曰:「公何以言吾反?」先生曰:「吾言前世反者皆由权重,君诚不反,何为由其道?」相复之曰:「公实反耳。人所嗜好者,势利爵禄声色,公一切不好,欲得人心,非反而何?」先生曰:「果以君言得罪,亦无所辞。」】
先生以病告辞,丞相安童不许,台官孛罗奏闻,圣意悯恻,召其子师可入见,喻以举官自代。先生奏:「用人者天子之柄,臣下泛论其贤否则可,若授之以政,则当断自宸衷,不可使臣下有觊觎市恩之渐。」 【考岁略。】
八年,授集贤大学士、国子祭酒。先生方居相府,丞相传旨令教蒙古生四人,后又奉旨教七人,至是有旨令四方及都下愿受业者,俱得预其列,即令南城之旧枢密院设学。 【国学事迹。】
先生自开学,家事悉委其子师可,凡宾客来学中者,皆谢绝之。先生尝谓:「学中若应接人事,诸生学业必有所妨。外人谤怒是我一己之事,诸生学业乃上命也。」日令家具早饍午饍,以老疾,日西不复食矣。先生时年六十有二,以宿疾当忌盐肉湿面三年,且以治法不可以补,而体力复不可于泻,故日节饮食,未尝敢至于饱,以为饱则必有补邪气也。然朝夕莅事,略无老人疲倦之意。 【国学事迹。】
先生尝谓:「蒙古生质朴未散,视听专一,苟置之好伍曹中,涵养三数年,将来必能为国家用。」乃奏召旧弟子散居四方者王梓、韩思永、苏郁、耶律有尚、孙安、高凝、姚燧及其弟炖、刘季伟、吕端善、刘安中、白栋,皆驿致馆下为伴读,欲其夹辅匡弼,熏陶浸润而自得之也。或谓:「先生何不博选时俊,而独用其门生?」曰:「我但教人而已,非用人也。方以我之拙学教人,它人从否,未可知也。」 【国学事迹。】
先生欲以蒙古生习学算术,遂自唐尧戊辰距至元壬申,凡三千六百五年,编其世代历年为一书,令诸生诵其年数而加减之。 【国学事迹。】
先生教诸生习字,必以颜鲁公为法,尝曰:「古者民无所知,圣人御世,有以教之。然圣人不可久生于世,故制为文字以记其言。文字之始义,取记言而已,后世习字书者多少话说,书固六艺之一,程先生谓:『一向好着,亦自丧志。』然其作字时甚敬,谓:『只此是学,此为可法。』」 【国学事迹。】
诸生读书之暇,先生令蒙古生年长者,习拜及受宣拜诏仪,释奠、冠礼时亦习之。小学生有倦意,令习跪拜、揖让、进退、应对之节,或投壶习射,负者罚读书若干遍。 【国学事迹。】
先生说书,章数不务多,唯恳欵周折,若未甚领解,则引证设譬,必使通晓而后已。尝问诸生:「此章书义若推之自身,今日之事有可用否?」大凡欲其践行而不贵徒说也。先生尝曰:「世谓能作文者可以骄人,至于能说书者亦可以骄人。诸生讲书,但使之省解可也,何必要他会说。」及见学者能有疑问,先生喜气溢于眉宇。尝谓:「书中无疑看得有疑,有疑却看得无疑,方是有功。」 【国学事迹。】
先生尝曰:「敬敷五教在宽,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则是为教者当以宽容存心也。今日学中大体虽要严密,然就中节目须且宽缓。大槩人品不一,有夙成者,有晚成者,有可成其大者,有可成其小者,且一事有所长,必一事有所短,千万不同,遽难以强之也。学记自一年离经辨志,至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其始终节次几多积累,必不可以苟且致之。故教人不止各因其材,又当使随其学之所至而渐进也。盖教人与用人正相反,用人当用其所长,教人当教其所短。」 【国学事迹。】
先生之教人也,恩同父子,义若君臣,因其所明,开其蔽而纳诸善,时其动息而张弛之,慎其萌蘖而防范之。其日渐月渍,不自知其变也,日新月盛,不自知其化也。其言谈举止,望而知其为先生弟子,卒皆为世用也。 【考岁略。】
先生尝言:「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之所致也。诸葛孔明身都将相,死之日,廪无余粟,库无余财,其廉所以能如此者,以成都桑土、子弟衣食自有余饶尔。治生者农工商贾而已,士君子多以农务为生,商贾虽为逐末,亦有可为者,果处之不失义理,或以姑济一时,亦无不可。若以教学与作官规图生计,恐非古人之意也。」 【国学事迹。 又云:岁时,诸伴读以酒礼至先生家,先生辞曰:「所以奏取诸生者,盖为国家,为吾道,为学校,为后进,非为供备我也。夫为官守学,所当得者俸禄也。俸禄之外,复于诸生有取焉,欲师严道尊难矣。」】
国学之置,肇自许文正公。文正以笃实之资,得朱子数书于南北未通之日,读而领会,起敬起畏。乃被遇世祖,纯乎儒者之道,诸公所不及也。世祖圣明天纵,深知儒术之大,思有以变化其人而用之,以为学成于下,而后进于上,或疏远未即自达,莫若先取侍御贵近之特异者,使受教焉,则效用立见,故文正自中书罢政为之师。是时,风气浑厚,人材朴茂,文正故表章朱子小学一书以先之,勤之以洒扫应对,以折其外,严之以出入游息,而养其中,掇忠孝之大纲,以立其本,发礼法之微权,以通其用。于是数十年,彬彬然号称名卿才大夫者,皆其门人矣。呜呼!使国人知有圣贤之学,而朱子之书得行于斯世者,文正之功甚大也。 【蜀郡虞公文集。 又牧庵文集云:文正微时,于大名,于辉,于秦,于河内,以倡鸣斯道为己任,谆谆私淑,少长不一其年也,锐钝不齐其才也,积多至数百人。闻之天聪,征为成均。俄拜左丞,岁余辞免,复求成均。后其弟子继司鼎铉者将十人,卿曹风纪、二千石吏,棊错中外者又十此焉。其于隆平之治,岂不少赞乎。 又静庵笔录云:许先生居燕中,从学者颇多,卒不见得许子之学者,然好学者固有之,而托名干禄者亦有之。】
襄阳下,上欲遂有江南,先生以为不可,其辞甚秘。 【考岁略。】
十年,诸生廪饩不继,稍稍引去。又权臣屡毁汉法,四月,召赴上都议事,面请还乡里。上命众议其去留,雪斋云:「先生出处关时世之污隆,我辈不可强之,先生自处审矣,今日直当以圣贤待之。」遂合辞奏曰:「国学设立,于今三年,教道严谨,诸生学问进长。许某所以告辞之意,言为年老残疾,上世有数丧未葬,欲归了此一事,其意甚哀,此系人子孝道之事,宜赐允从。」由是得告南归。先生至怀,简绝人事,常居山下,课僮仆,事耕垦。 【考岁略。】
十三年七月,使者来召,议改历。十七年二月,测验已周,历事告成。自先生入院,恩眷愈隆,上每北还,必问先生安否,病则赐药赐杖。至是,入见,皆跪奏事,上令先生起,赐坐,劳问久之。六月,疾益进。八月,得请还家,就除师可怀孟路总管,以便供养。 【考岁略。】
十八年春,先生疾甚,医者诊之曰:「偏阴偏阳谓之疾,今六脉皆平,先生其少瘳乎。」先生曰:「久病而脉平者不治,吾殆将不起矣。」遂不服药。顷之稍间,适仲春祭祀,先生曰:「吾一日未死,可不有事于祖考乎!」遂力疾奠献如礼。既彻,家人馂,怡如也。遂曳杖于门曰:「予心怦怦然。」瞑目坐,久之,曰:「死生何异,人精神能有几,世事何时穷。」遂发叹歌子朱子:「睡起林风瑟瑟,觉来山月团团。身心无累久轻安,况有清凉池馆。句稳翻嫌白俗,情高却笑郊寒。兰膏元自少陵残,好处金章不换。」歌罢,奄然而逝。俄而雷电晦冥,大风拔木。城中老幼往哭其门,征商过客相唁于途,虽农夫里妇亦叹息焉。先生尝语师可曰:「我平生虚名所累,竟不能辞官。死后慎勿请谥、立碑,必不可也,但书『许某之墓』四字,使子孙识其处足矣。贤耶不贤耶,碑于人何有。」至是,从其治命,葬而无碑。既葬,四方学者,有不远数千里而来哭于墓者,蒲人王楫年踰六十,衰绖赴葬,司宾者辞曰:「门人衰礼欤?」楫曰:「吾师也,术艺之师欤?宾主之师欤?吾犹惧乎报之无从,吾将以愧夫王通之门人耳!」先生去世,朝野识与不识,莫不哀伤,以为斯道斯民之不幸。 【考岁略。】
先生居家勤俭,强于自治,公爱兼尽,不严而整。闺门之内若朝廷然,与夫人敬氏相待如宾,而夫人谦顺自牧,周旋道义,先生亦赖其内助焉。 【考岁略。】
先生天资弘毅,卓然有守。其恭俭正直出于天性,虽艰危穷阨之际,所守益坚。好学不倦,闻一善言,见一善行,不啻饥渴,于利名纷华,畏若探汤,诚心自然,天下信之。建元以来,十被召旨,未尝不起,然卒不肯枉尺直寻而去。每入奏对,以格君心为己任,气质雍容,诚敬交孚,言虽切直而卒无忤也。卫士或举手加额曰:「是欲泽被生民,尧、舜其君者也。」至于进退出处之际,勇于就义,凛然不可以势利诱而威武屈也。逮其晚年,义精仁熟,身被四时之和,道出羣物之表,四方闻之知敬,望之知畏,亲之知爱,远之知慕。盖其胷中浩大,无一毫人欲之私,纯乎天理之正。故其动静语默之际,周旋出入之顷,无往而非斯道之流行矣。 【考岁略。】
先生著述,曰小学大义,乃甲寅岁在京兆教学者读小学口授之语;曰读易私言,是先生五十后所作;曰孟子标题,尝以教其子师可;曰四箴说、中庸说、语录等书,乃杂出于众手,非完书也。 【考岁略。】
先生尝戒其学者姚燧曰:「弓矢为物,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将待人。文章固发闻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将何以应人之见役哉。非其人而与之,与非其人而拒之,钧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 【牧庵文集。】
翰林承旨鹿庵王公盘,襟宇盖世,少所许可,独敬礼先生,每相语,则曰:「先生神明也,盘老矣,徒增愧缩尔。」及先生讣音至,则曰:「设若朝廷赐谥先生,非『文正』不可。后世有知先生者,不易盘之言矣。」 【考岁略。】
先生居乡里,凡丧葬一遵古制,不用二氏,怀州士夫家因以为俗,四方闻风亦有效之者。每遇其徒,未尝面诋其非,但从容款话,其人已不觉内愧发赤,或涕出,悔其陷溺之深也。近舍有德公者,年百余岁,尝谓先生曰:「老僧苦行百年,亦不能作佛,徒为不孝之人,羞见祖宗于地下。但愿劝小僧辈曷若还俗,以寿汝祖宗之嗣。」比化不度一人。 【考岁略。】
鹿庵赞先生之像曰:「气和而志刚,外圆而内方。随时屈伸,与道翱翔。或躬耕太行之麓,或判事中书之堂。布衣蓬茅,不为荒凉。珪组轩裳,不为辉光。虚舟江湖,晴云卷舒。尚友千载,谁与为徒。」管幼安、王彦方、元鲁山、阳道州,盖异世而同符者也。自关、洛大儒倡绝学于数千载之后,门人诵传之,未能徧江左也。伊川殁二十余年而文公生焉,继程氏之学,集厥大成,未能徧中州也。文公殁十年而鲁斋先生生焉,圣朝道学一脉,乃自先生发之。至今学术正,人心一,不为邪论曲学所胜,先生力也。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功不在文公下。 【眉山刘公撰文集序。 又考岁略云:先生平生嗜朱子学,不啻饥渴,凡指示学者,一以朱子为主。或质以它说,则曰:「贤且专主一家,则心不乱。」及江左混一,始得阅其文,亦病其太多。】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九
太史王文肃公(恂)
太史郭公(守敬)
○太史王文肃公(恂)
太史王文肃公
卷九之一
公名恂,字敬甫,中山安喜人。初事潜邸,命为太子伴读。中统元年,授太子赞善。至元十三年,奉诏修授时历。十六年,拜太史令。明年,历成。又明年,卒,年四十七。
公生三岁,家人示之书帙,辄指丁字及风字能道之。母夫人授千文于膝下,一再过即尽识,乡先生以诗来贺。六岁就外学,十三学九数,性与数会,辄造其极。 【济南杨公撰行状。】
岁己酉,太保刘公自邢北上,取道中山,方求一时之俊,召公与语,贤其才,欲为大就之。逮其南辕,载之来邢,复居磁之紫金山,劝为性理之学,公感太保之意,振迅奋厉,所业大进。太保上其学行,寻蒙召见,即以为太子伴读。 【杨公又撰墓志。】
中统辛酉,升太子赞善。明年,太子封燕王,守中书令,领枢密使,勑两府大臣,凡有启禀,必以王恂与闻。初,中书左丞许公辑唐、虞以来嘉言善政为一编,书以进,上尝召公讲解,因之咨询太子典学之功。又玺书命公于太子起居出入之际,饮食衣服之节,过悉意调护,非所宜接之人,勿令得前。 【行状。】
公上笺言:「太子天下本,付托至重,当延名德与之居处。加之领中书、枢密之政,圣上诏条所当徧览,庶务之本亦当屡省,官吏以罪免者,毋使侥幸更进,军官害人尤甚,改用之际,尤不可非其人。民至愚而神,彼或变乱之余,吾益不之疑,则反侧化为忠厚,国势增重矣。」 【墓志。】
公蚤以算术妙天下,它日,太子以问公,公对曰:「算数,六艺之一耳。定国家,安人民,乃大事也。」每侍讲读,发明三纲五常之旨,大学本末先后之次第,及历代治忽兴亡之所以然。 【墓志。】
公以正道经术辅翊裕宗,有古师傅之谊。裕宗尝问历代治乱,公以辽、金事近接耳目,即为区别善恶,而论著得失,上之。 【家传。】
裕宗尝从容语公宜言心所守,公对曰:「臣闻许衡尝言:人心犹印板然,板本不差,虽摹千万纸,皆不差;本既差矣,摹之于纸,无不差者。」裕宗深以为然。 【家传。】
世祖择勋戚子弟学于公,师道卓然。及公从裕宗抚军称海,始以诸生属许文正公,名臣自是多学者,而国学之制兴矣。 【家传。】
国朝承用金大明历,岁久寖疏,上常思厘正,公既以算术冠一时,故以委之。公奏必得明历理者乃可,上问其人,公以左丞许衡对。许公时归覃怀,诏乘驿诣阙。既至,命教领改历事,本院属官悉听公辟。十七年,公与许公奏:「臣等合朔南星历官,徧考历书四十余家,昼夜测验,创立新法,参以古制,推算辛巳岁,历日成。虽或未至精密,而所差计亦微杪,比之前代历家附会历元,更立日法者,自谓无愧。伏惟陛下敬天时,颁正朔,授民事,不可不致精密,以为后代程序。必须每岁测验修改,积二三十年,庶尽其法。可使如三代日官,世守其职,永无改易,虽百世后,亦不复有先后时之弊矣。凡旧历承讹踵陋,不可不革者,条具别状以闻。」制曰:「可。」仍赐名曰授时历,以其年冬至颁行中外。 【行状。】
十八年,公奔尧封府君丧,昼夜悲号,食惟勺饮,卧不能寐,治丧一据礼经。前此母夫人刘氏、兄恽、弟恒、侄某,相继下世,俱在槀殡,方将从府君以襄事于先兆,亲营冢圹,有司遣力来相其役,公固辞不受。哀毁中凡举五丧,用是属疾日侵,皇太子屡遣医诊治。及葬,赠楮币二千缗。及历成论赏,而公已殁,复追赐之。太子因论大政,首思及公,顾左右称惜良久。 【行状。】
公资简重,不妄言笑,不乐靡丽,不喜音乐。其与人少许可,虽权贵未尝假以辞色,刚棱疾恶,至负高气以忤之。既与许公同太史院,谓人曰:「先贤吾不得而见之,今得许公可矣。」渐磨之久,德宇为之一变,亦以其子侄受业焉。 【墓志。】
自岁直辰、巳,当代贤公卿,如昭文窦公、平章廉公、左丞许公、枢密董公,相继捐馆舍,中外闻之,同发天不愸遗之叹,而终于公。 【而终于公 「终」原作「必」,据聚珍本改。】 公得年仅四十七,重为哀惜云。 【墓志。】
○太史郭公(守敬)
太史郭公
卷九之二
公名守敬,字若思,顺德邢台人。至元二年,由提举诸路河渠迁都水少监。八年,迁都水监。十三年,都水监并入工部,遂除工部郎中。是年,改治新历。十六年,迁同知太史院事。历成,拜太史令。二十九年,修会通河,命提调通惠河漕运事。三十一年,拜昭文馆大学士,知太史院事,累请致仕不许。延佑三年,卒,年八十六。
公生有异操,不为嬉戏事。祖荣,号鸳水翁,通五经,精于算数、水利。时太保刘文贞公、左丞张忠宣公、枢密张公易、赞善王公恂同学于州西紫金山,而文贞公复与鸳水翁为同志友,以故俾公就学于文贞所。先是顺德城北有石桥,以通达活泉水,兵后桥为泥潦淤没,失其所在。公甫冠,为之审视地形,按指其处而得之。河东元公裕之文其事于石,其曰「里人郭生」者,即公是也。 【太史齐公撰行状。】
中统三年,张忠宣公荐公习知水利,且巧思绝人,蒙赐见上都便殿。公面陈水利六事:其一,中都旧漕河,东至通州,权以玉泉水引入行舟,岁可省僦车钱六万缗。通州以南,于蔺榆河口径直开引,由蒙村跳梁务至杨村还河, 【由蒙村跳梁务至杨村还河 「杨村」原作「杨州」,明钞本校作「杨村」,清钞本、聚珍本均作「杨村」,与元史卷一六四本传合,据改。】 以避浮鸡??甸盘浅风浪远转之患。 【以避浮鸡??甸盘浅风浪远转之患 「浮鸡??甸」聚珍本作「白浮鸡泽」。】 其二,顺德达活泉开入城中,分为三渠引出城东,灌溉其地。其三,顺德沣河东至古任城, 【顺德沣河东至古任城 「沣」原作「澧」。按澧河在湖南,与此无涉。寰宇通志卷五顺德府云:「沣河,在任县东十五里,上接南和县,下流入真定府隆平县界。」正与此合,今据改。下同。点校本元史本传已校。】 失其故道,没民田一千三百余顷,此水开修成河,其田即可耕种。其河自小王村经滹沱,合入御河,通行舟栰。其四,磁州东北滏、漳二水合流处开引,由滏阳、邯郸、洺州、永年下经鸡泽,合入沣河,其间可溉田三千余顷。其五,怀、孟沁河虽已浇溉,尚有漏堰余水,东与丹河余水相合,开引东流至武陟县北,合入御河,其间亦可溉田一千余顷。 【其间亦可溉田一千余顷 「一」元文类卷五○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及元史卷一六四本传均作「二」,似是。】 其六,黄河自孟州西开引,少分一渠经由新、旧孟州中间,顺河古岸下至温县南,复入大河,其间亦可溉田二千余顷。每奏一事,上辄曰:「当务者,此人真不为素飡矣。」即授提举诸路河渠。四年,加授银符、副河渠使。 【行状。】
至元改元,从忠宣公行省西夏,兴复濒河诸渠。先是,西夏濒河五州,皆有古渠,其在中兴州者,一名唐来,长袤四百里,一名汉延,长袤二百五十里,其余四州又有正渠十,长袤各二百里,支渠大小共六十八,计溉田九万余顷。兵乱以来,废坏淤浅,公为之因旧谋新,更立闸堰,役不踰时而渠皆通利,夏人共为立生祠于渠上。 【行状。】
二年,授都水少监。公言:「向自中兴还,特命舟顺河而下,四昼夜至东胜,可通漕运。及见查泊、兀郎海,古渠甚多,可为修理。」又言:「金时,自燕京之西麻峪村,分引泸沟一支,东流穿西山而出,是谓金口。其水自金口以东、燕京以北,溉田若干顷,其利不可胜计。兵兴以来,典守者惧有所失,因以大石塞之。今若按视故迹,使水得通流,上可以致西山之利,下可以广京畿之漕。」上纳其议。公又言:「当于金口西预开减水口,西南还大河,令其深广,以防涨水突入之患。」众皆服其能。 【行状。】
十二年,丞相伯颜公南征,议立水站,命公行视所便。自陵州至大名,又自济州至沛县,又南至吕梁,又自东平至纲城,又自东平清河逾黄河故道,至与御河相接,又自卫州御河至东平,又自东平西南水泊至御河,乃得济州、大名、东平、泗、汶与御河相通形势,为图奏之。 【行状。】
十三年,立局改治新历。先时,太保刘公以大明历自辽、金承用二百余年,浸以后天,议欲修正而薨。至是,江左既平,上思用其言,遂以公与赞善王公率南北日官,分掌测验推步于下,而忠宣、枢密二张公为之主领裁奏于上,复共荐前中书左丞许公能推明历理,俾参预之。公首言:「历之本在于测验,而测验之器莫先仪表。今司天浑仪,宋皇佑中汴京所造,不与此处天度相符,比量南北二极约差四度,表石年深亦复欹侧。」公乃尽考其失而移置之。既又别图爽垲,以木为重棚,创作简仪、高表,用相比覆。又以为天枢附极而动,昔人尝展管望之,未得其的,作候极仪。极辰既位,天体斯正,作浑天象。象虽形似,莫适所用,作玲珑仪。以表之矩方测天之正圆,莫若以圆求圆,作仰仪。古有经纬,结而不动,公则易之,作立运仪。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公则一之,作证理仪。表高景虚,罔象非真,作景符。月虽有明,察景则难,作窥几。历法之验,在于交会,作日食月食仪。天有赤道,轮以当之,两极低昂,摽以指之,作星晷定时仪。以上凡十三等。又作正方案、丸表、悬正仪、座正仪,凡四等,为四方行测者所用。又作仰规覆矩图、异方浑盖图、日出入永短图,凡五等,与上诸仪互相参考。 【行状。】
十六年,改局为太史院,以赞善公为太史令,公为同知太史院事,给印章,立官府。是年,奏进仪表式样,公乃对御指陈理致,一一周悉,自朝至于日晏,上不为倦。公因奏:「唐一行开元间令南宫说天下测景,书中见者凡十三处。今疆宇比唐尤大,若不远方测验,日月交食分数时刻不同,昼夜长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高下不同,即目测验人少,可先南北立表,取直测景。」上可其奏。遂设监候官一十四员,分道相继而出。先测得南海,北极出地一十五度,夏至景在表南,长一尺一寸六分,昼五十四刻,夜四十六刻。衡岳,北极出地二十五度,夏至日在表端无景,昼五十六刻,夜四十四刻。岳台,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夏至景长一尺四寸八分,昼六十刻,夜四十刻。和林,北极出地四十五度,夏至景长三尺二寸四分,昼六十四刻,夜三十六刻。铁勒,北极出地五十五度,夏至景长五尺一分,昼七十刻,夜三十刻。北海,北极出地六十五度,夏至景长六尺七寸八分,昼八十二刻,夜一十八刻。继又测得上都,北极出地四十三度少。北京,北极出地四十二度强。益都,北极出地三十七度少。登州,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高丽,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西京,北极出地四十度少。太原,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安西府,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半强。兴元,北极出地三十三度半强。成都,北极出地三十一度半强。西凉州,北极出地四十度强。东平,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太。大名,北极出地三十六度。南京,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太强。阳城,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太弱。扬州,北极出地三十三度。鄂州,北极出地三十一度半。吉州,北极出地二十三度半。雷州,北极出地二十度太。琼州,北极出地十九度太。 【行状。】
十七年,新历告成,公与太史诸公同上奏曰:「臣等窃闻帝王之事,莫重于历。自黄帝迎日推策,帝尧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爰及三代,历无定法。周、秦之间,闰余乖次。西汉造三统历,百三十年而后是非始定。东汉造四分历,七十余年而仪式方备。又百二十一年,刘洪造干象历,始悟月行有迟疾。又百八十年,姜岌造三纪甲子历,始悟以月食冲检日宿度所在。又五十七年,何承天造元嘉历,始悟以朔望及弦皆定大小余。又六十五年,祖冲之造大明历,始悟太阳有岁差之数,极星去不动处一度余。又五十二年,张子信始悟日月交道有表里,五星有迟疾留逆。又三十三年,刘焯造皇极历,始悟日行有盈缩。又三十五年,傅仁均造戊寅元历,颇采旧仪,始用定朔。又四十六年,李淳风造麟德历,以古历章蔀元首分度不齐,始为总法,用进朔,以避晦晨月见。又六十三年,僧一行造大衍历,始以朔有四大三小,定九服交食之异。又九十四年,徐昂造宣明历,始悟日食有气、刻、时三差。又二百三十六年,姚舜辅造纪元历,始悟食甚泛余差数。以上计千一百八十二年,历经七十改,其创法者十有三家。自是又百七十四年,钦惟圣朝统一六合,肇造区夏,专命臣等改治新历。臣等用创造简仪、高表,凭其测到实数,所考正者凡七事:一曰冬至。自丙子年立冬后,依每日测到晷景,逐日取对,冬至前后日差同者为准。得丁丑年冬至在戊戌日夜半后八刻半,又定丁丑夏至得在庚子日夜半后七十刻,又定戊寅冬至在癸卯日夜半后三十三刻,己卯冬至在戊申日夜半后五十七刻半,庚辰冬至在癸丑日夜半后八十一刻半,各减大明历十八刻,远近相符,前后应准。二曰岁余。自刘宋大明历以来,凡测景、验气,得冬至时刻真数者有六,用以相距,各得其时,合用岁余。今考验四年,相符不差。仍自宋大明壬寅年距至今日八百一十年,每岁合得三百六十五日二十四刻二十五分,其二十五分为今历岁余合用之数。三曰日躔。用至元丁丑四月癸酉望月食既,推求日躔,得冬至日躔赤道箕宿十度,黄道箕九度有畸。仍凭每日测到太阳躔度,或凭星测月,或凭月测日,或径凭星度测日,立术推算,起自丁丑正月至己卯十二月,凡三年,共得一百三十四事,皆躔于箕,与月食相符。四曰月离。自丁丑以来至今,凭每日测到逐时太阴行度推算,变从黄道求入转极迟、极疾并平行处,前后凡十三转,计五十一事,内除去不真的外,有三十事,得大明历入转后天。又因考验交食,加大明历三十刻,与天道合。五曰入交。自丁丑五月以来,凭每日测到太阴去极度数,比拟黄道去极度,得月道交于黄道,共得八事。仍依日食法度推求,皆有食分,得入交时刻,与大明历所差不多。六曰二十八宿距度。自汉太初历以来,距度不同,互有损益。大明历则于度下余分,附以太半少,皆私意牵就,未尝实测其数。今新仪皆细刻周天度分,每度为三十六分,以距线代管窥,宿度余分并依实测,不以私意牵就。七曰日出入昼夜刻。大明历日出入昼夜刻,皆据汴京为准,其刻数与大都不同。今更以本方北极出地高下,黄道出入内外度,立术推求每日日出入昼夜刻,得夏至极长,日出寅正二刻,日入戌初二刻,昼六十二刻,夜三十八刻;冬至极短,日出辰初二刻,日入申正二刻,昼三十八刻,夜六十二刻,永为定式。所创法者凡五事:一曰太阳盈缩。用四正定气立为升降限,依立招差求得每日行分初末极差积度,比古为密。二曰月行迟疾。古历皆用二十八限,今以万分日之八百二十分为一限,凡析为三百三十六限,依垛迭招差求得转分进退,其迟疾度数逐时不同,盖前所未有。三曰黄赤道差。旧法以一百一度相减相乘,今依算术勾股弧矢方圆斜直所容,求到度率积差,差率与天道实为脗合。四曰黄赤道内外度。据累年实测,内外极度二十三度九十分,以圆容方直矢接勾股为法,求每日去极,与所测相符。五曰白道交周。旧法黄道变推白道以斜求斜,今用立浑比量,得月与赤道正交,距春秋二正黄赤道正交一十四度六十六分,拟以为法,推逐月每交二十八宿度分,于理为尽。」 【行状。】
十九年,太史王公卒。时历虽颁,然其推步之式,与夫立成之数,尚皆未有定稿。公于是比次篇类,整齐分杪,裁为推步七卷、立成二卷、历议拟稿三卷、转神选择二卷、上中下三历注式十二卷。二十三年,继为太史令,遂上表奏进。又有时候笺注二卷、修改源流一卷。其测验书,有仪象法式二卷、二至晷景考二十卷、五星细行考五十卷、古今交食考一卷、新测二十八舍杂座诸星入宿去极一卷、 【新测二十八舍杂座诸星入宿去极一卷 「入」原作「八」,据明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改。】 新测无名诸星一卷、月离考一卷,并藏之官。 【行状。】
二十八年,有言漕事便利者,一谓滦河自永平挽舟踰岭而上,可至上都;一谓泸沟自麻峪可至寻麻林,朝廷令各试所说。其谓滦河者,至中道,自知不可行而罢,其谓泸沟者,命公与往,亦为哨石所阻,舟不得通而止。公因至上都,别陈水利十有一事。其一,大都运粮河不用一亩泉旧源,别引北山白浮泉水,西折而南,经瓮山泊自西水门入城,环汇于积水潭,复东折而南,出南水门,合入旧运粮河。每十里一置闸,比至通州,凡为闸七,距闸里许上重置斗门,互为提阏,以过舟止水。上览奏,喜曰:「当速行之。」于是复置都水监,俾公领之。首事于二十九年之春,告成于三十年之秋,赐名曰通惠。役兴之日,上命丞相以下皆亲操畚锸为之倡,咸待公指授而后行事。置闸之处,往往于地中偶值旧时砖木,时人为之感服。船既通行,公私省便。先时,通州至大都陆运官粮,岁若干万石,方秋霖雨,驴畜死者不可胜计,至是皆罢。是秋,车驾还自上都,过积水潭,见其舳舻蔽水,天颜为之开怿,特赐公钱一万二千五百缗,仍以旧职兼提调通惠河漕运事。公又欲于澄清闸稍东,引水与北坝河接,且立闸丽正门西,令舟楫得环城往来,志不就而罢。 【行状。】
大德二年,召公至上都,议开铁幡竿渠,公奏:「山水频年暴下,非大为渠堰,广五七十步不可。」执政吝于工费,以公言为过,缩其广三之一。 【缩其广三之一 「三」原作「二」,据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明年,大雨,山水注下,渠不能容,漂没人畜庐帐,几犯行殿。翌日天子北狩,谓宰臣曰:「郭太史神人也,可惜不用其言。」 【行状。】
七年,诏内外官年及七十,并听致仕,公以旧臣,且朝廷赖所施为,独不许其请。至今翰林太史司天官不致仕者,咸自公始。 【行状。】
公以纯德实学为世师法,然其不可及者有三,一曰水利之学,二曰历数之学,三曰仪象制度之学。决金口以下西山之栰,而京师材用是饶;复唐来以溉濒河之地,而灵、夏军储用足;引汶、泗以接江淮之派,而燕、吴漕运毕通;建斗闸以开白浮之源,而公私陆费由省。又前后条奏便宜凡二十余事,相治河渠泊堰大小数百余所。其在西夏,尝挽舟遡流而上,究所谓河源者。又尝自孟门以东,循黄河故道,纵广数百里间,皆为测量地平,或可以分杀河势,或可以溉灌田土,具有图志。又尝以海面,较京师至汴梁地形高下之差,谓汴梁之水去海甚远,其流峻急,而京师之水去海至近,其流且缓,其言信而有征。此水利之学,其不可及者也。古历天周与岁周,小余同于日度四分之一,汉、魏以来渐觉不齐,遂有破分之说,而立法未均,任意进退。公乃每以百年为率,小余之下增损各一,以之上推往古,下验方来,无不脗合。且自太初迄于大明,名历七十余家,其见施用于世者,四十有三,类多写分换母,夸诳一时,间有翘出,如宋元嘉、唐大衍。近世纪元不过三数,然亦未臻至当,考验天事,始虽亲密,旋已不效。公所为历,测验既精,设法详备,行几五十年,未尝一有先后天之差,去积年日法之拘,无写分换母之陋。此历数之学,其不可及者也。旧仪既多蔽碍,且距齿但有度刻而无细分,以管望星,渐外则所见渐展,尤难取的。公所为仪,但用天常赤道四游三环三距,设四游于赤道之上,与相套在内,同附直距于四游之外,与双环两间同结线距端,凡测日月星,则以两线相望,劈取其正中所当之刻之度之分之秒之数。旧仪八尺,谓夏至之景尺有五寸,千里而差一寸,其说见于周官、周髀等书,千里而差一寸,唐一行已尝驳议。八尺之表,表庳景促,古今承用未之或革。公所为表,五倍其旧,悬施横梁,每至日中,以符窍夹测横梁之景,折取中数,与旧表但取表端之景者,殊为审当。公于世祖朝进七宝灯漏,今大殿每朝会张设之,其中锺鼓,皆应时自鸣。又尝进木牛流马,虽不尽得诸葛旧制,亦自机妙。成宗朝进柜香漏,又作屏风、香漏、行漏,以备郊庙从幸。大德二年,起灵台,水浑、运浑、天漏大小机轮,凡二十有五,皆以刻木为冲牙,转相拨击,上为浑象点画周天星度,日月二环斜络其上,象则随天左旋,日月二环各依行度退而右转。公又尝欲仿张平子为地动仪,及候气密室,事虽未就,莫不究极指归。此仪象制度之学,其不可及者也。初,公年十五六,得石本莲花漏图,已能尽究其理。及随张忠宣公奉使大名,因大为鼓铸,即今灵台所用铜壶。又得尚书璇玑图,规竹篾为仪,积土为台,以望二十八宿及诸大星。及夫见用,观其规画之简便,测望之精切,智巧不能私其议,羣众无以参其功。王太史,刚克自用者也,每至公所,覩其匠制,未尝不为之心服。鲁斋先生,言论为当代法,因语及公,以手加额曰:「天佑我元,似此人世岂易得?」呜呼!其可谓度越千古矣。 【行状。】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
尚书刘文献公(肃)
平章宋公(子贞)
参政杨文献公(果)
宣慰张公(德辉)
○尚书刘文献公(肃)
尚书刘文献公
卷十之一
公名肃,字才卿,威州洺水人。金兴定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严侯幕官。岁壬子,应召北上,授邢州安抚使。中统元年,拜真定宣抚使。明年,召为右三部尚书,兼议中书省事。四年,致仕,仍议中书省事。是岁卒,年七十六。
公幼气孱,年十六始学属句,日槀仅指半许,便能从诸生习为程文,下笔皆有理致。中兴定二年词赋进士第,辟新蔡令。始入其境,弥望皆蒿莱,问其故,则曰:「近岁征赋,率以牛力为差,民多匿牛于它所,而不得耕。」至县,适赋夏税,乃平其轻重以为定额,揭榜境内,曰:「自今种树牧养,营运兴造,续有增置者,更不加赋。」行之再稔,荒田耕垦殆尽,畜牧遍野。比秩满,入为尚书省掾。科属刑禁,会内藏库吏告本库官属盗罗者,复有盗入宫窃内藏珠者,金主怒,并令穷治。有司捕盗不能获,噪声京市货珠者,但指前库吏盗珠货已久,愿代偿他珠,而元盗罗又不获,二事连及十一人。刑部、大理皆欲处以极刑,宰相以下莫敢异同,公独执而不行,以谓:「本捕之贼物非正赃,而欲置人于死,恐涉冤枉,皆当驳出。」辩论月余,咸释出之。 【平章宋公撰墓志。】
汴梁下,公挈家入东平,严武惠公招致幕下,署行尚书省员外郎,改行军万户府经历。东平岁赋丁丝包银,而复输蛾蠒十余万两,色绢万匹,民不堪重。公白武惠,奏而罢之,诸路复绵绢自此始。漕渠决河间散水口,役夫万人,东平独膺十之四,主役者且筑且穴,工无已时。公白武惠曰:「此我之剧疾也。」数其谩不时塞,请于朝,即减其役,寻罢之。军储粮岁输新卫,东平水运万石至旧卫,再辇而南五十里,公具图言于武惠,奏乞立卫州仓,朝议从之。公在东平二十年,赞画为多。 【商文定公撰墓碑。】
圣上初在潜邸,以介弟之亲辅政先朝,锐意太平,征聘四方宿儒俊造,宾接柄用,以更张治具。立安抚司于邢,爬疏芜秽,立经略司于汴,开斥边徼,立宣抚司于秦,保厘封国,公首膺邢州之选。自金干戈扰攘,土豪崛起,惟知聚敛,孰为法度程序。公到郡,公私阙乏,日不能给。遂兴铁冶,以足公用,造楮币,以通民货,车编甲乙,受顾而传,马给圉户,恒养而驿,官舍既修,宾馆有所,川梁仓庾,簿书期会,羣吏法守惟谨,四方传其新政焉。 【墓碑。】
上即位,励精为治,置十路宣抚司,以总天下之政,公治真定。真定行用银钞,奉太后旨,交通燕、赵以及唐、邓之间,数计八千余。 【数计八千余 按元史卷一六○本传作「凡八千余贯」,疑此脱「贯」字。】 中统新钞将行,银钞之价顿亏,公私嚣然,不知措手。公言救之之术有三:旧钞不行,下损民财,上废天子仁孝之名,依旧行用,一也;新旧兼用,二也;必欲全行新钞,直须如数收换,庶几小民不致虚损,三也。省议嘉之,从其第三策。城西木方堤堰,岁久缺坏,公行视,急修之,撤沙易土,植柳其上。秋果大雨,滹沱水至,无害,郡人德之。 【墓碑。】
二年,公被召议立省部,首拜右三部尚书,一时典宪,多出公手。寻有旨兼议中书省事。是年以年老求退,上曰:「卿耆年宿德,饱谙政事,宜立范模,使后人易于遵守。朕之意也,可无辞。」明年,复上章请老,始许以本官致仕,仍给半俸终身,议中书省事如故。 【墓碑。】
公喜论天下事,军国之大计,米盐之细务,罔不周知,辞简理顺,未尝疾言遽色,惟善是欲,不滞于一己之私。中统以来,左曹之任,以通才得名者,独公一人焉。 【墓碑。】
○平章宋公(子贞)
平章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