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名臣事略 - 第 12 页/共 16 页
中统建元,拜益都等路宣抚副使,顷之以疾辞去。三年春,李璮萌异志, 【李坛萌异志 「李」字原脱,据聚珍本补。】 公觉之,柴车载妻子潜出,挺身走济南,遂乘驲至京师。时王文统始伏诛,朝士惴恐不安。公至,侍臣以闻,上即日召见,询问再四,嘉其诚节。王师围济南,上知公家属在围城中,授参议行中书省事,日图军务,一语不及其私。齐乱平,挈妻子来居东原。 【挈妻子来居东原 「东原」,畿辅本原作「东平」,校改为「东原」。按元史卷一六○本传作「东平」,且云其致仕后「命其壻著作郎李穉宾为东平判官,以便养。」疑作「东平」是。】 【墓碑。】 【墓碑 聚珍本作「墓志」,且下文均作「墓志」,似是。按本书例,凡首注出处,必列其作者之名,此则无。】
拜真定、顺德等路宣慰使。禁戢奸暴,扶植善良,民赖以安。先是,衡水监县忙兀带,挟势行私,所为不法,部民赵清发其奸,诉诸有司,既具伏矣,监司之立也,其妻惧,谋尽去赵氏而灭其口,赂家人醉以酒,暮夜潜入清家,清逃匿获免,其父母妻子歼焉。清来诉,权要不为申理,且欲易其狱辞。公曰:「诚若是,死者何辜!」竟奏拟置诸法,籍其家赀,以其半付清。真定贾胡有称贷取息者,不时偿则逮系私室,搒掠桎梏,恣为威虐,人不胜酷,目之曰「阎罗王」,数干挠公府,同僚畏忌,惟所指麾。公正色诘责,呼五百捽抑以出,挞之数十,时治事西北城上,命挤之投诸地,郡人称快。迄公去,不敢复然。 【墓碑。】
至元七年春,复征拜翰林学士。入谒宰相,首言:「方今害民之吏,转运司为甚,至有税人白骨,使民间槀殡不得改葬者,盍速罢去,以苏民乎。」已而运司果罢。 【墓碑。】
权臣阿合马秉政,讽大臣奏言尚书省当并入中书,拜右丞相安童为三公,盖名示尊崇,实夺之相权,奉旨会议。公言:「两省合而为一,命右丞相总统之为便。如其不然,则两省姑宜依旧。三公既不与政,不宜虚设。」权臣私论为之沮止。 【墓碑。】
兼太常少卿,时宫阙未立, 【时宫阙未立 「宫」原作「官」,明钞本、清钞本均描改作「宫」,聚珍本作「宫」,今据改。】 朝议未定,凡遇称贺,臣庶无问贵贱,皆集帐殿前,执法者厌其多,挥杖击之,逐去复来,顷刻数次。公虑为外国笑,上奏曰:「按旧制,天子宫门不应入而入者,谓之阑入,由外及内罪轻重各有差。宜令宣徽院,籍两省而下百司官姓名,各依班序,听通事舍人传呼赞引,然后得进。有敢越次者,殿中司纠察罚俸;不应入而入者,宜准阑入治罪,庶望朝廷礼肃。」后遂定朝仪如公言。又言:「曲阜,宣圣乡里,林庙所在,前代给百户,以供洒扫,国朝因仍皆蠲复差赋。夫百家岁赋为钞不过六百两,仅可比朝廷一六品小官终年俸给。圣朝疆宇万里,岁入财赋以亿万计,讵肯惜一六品官俸不以待孔子哉!于府库所益无多,于国体所损甚大。」初累朝给林庙洒扫户百,复其家,至是,尚书省臣括户悉收为民,故公言及之。 【墓碑。】
九年,上闻天下狱囚滋多,勑诸路自死罪以下,皆纵遣之,期以秋七月,来归京师受刑,及期皆至。上恻然矜闵,悉原其罪。其后诏词臣草诏,将戒谕天下,而不宣旨意,久之皆不称旨。公乃以释囚之意命辞进读,上喜曰:「此朕心也,欲言而不能形之于口,卿能为朕言之。」嘉奖不已。 【墓志。】
十年,再乞致仕,诏不从,仍举宋衜、雷膺、魏初、徐琰、胡祗遹、孟祺、李谦宜居翰苑。 【墓志。】
国子祭酒许衡将告归,上命中书左丞张文谦问公,公言:「自古有国家者,必与人材共治。若无学校,人材何从而得?今许某教生徒有法,数年之后,皆可从政,事体所系至大。某素廉介,意其所以求退者,得非生员数少,坐糜廪禄,有所不安而然耶!宜增益生员,使之进学,庶几人材有成,某之受禄亦可以少安矣。」诏从之。 【墓志。】
十一年秋,患腰腂痛,艰于行步,家居养疾。上遣使存问,赐以名药,公尝言:「前代用人,二十从政,七十致仕,所以用其材力,闵其衰老,养其廉耻之心也。今入仕者既不限年,而衰老病患者,或至扶舁抱负而登厅堂,其人既自不知耻,朝廷亦不以为非,甚不可也。」每遇会集议政之际,数数及之,故自始得疾,即自停月俸,历冬迄春,坚乞致仕。上遣使谕之曰:「卿年虽高,非任剧务,第安坐教人耳,何以辞焉!」仍谕旨右丞相:「王学士素着忠顺之节,禄之终身可也。」复诏有司尽给所停俸,公不得已复出,国有大政,必咨访而后行。 【墓志。】
有诏集百官,问钞轻物重事,学士王文炳对云:「物贵则不足,物贱则有余。要以节用而不妄费,庶物货可平。」 【玉堂嘉话。】
时方伐宋,凡帷幄谋画有所未允,则遣中使询问,公悉心敷对,皆见纳用。又将有事于日本,遣使问公,公奏言:「今方伐宋,当用吾全力,庶可一举殄灭。若复分力于东夷,恐旷日持久,功卒难成。俟宋灭,徐图之未晚也。」 【墓志。】
江南既下,公言禁戢军士,选择官吏,赏功罚罪,推广恩信,所以抚安新附,消弭寇盗之策甚备,皆略施行之。 【墓志。】
十三年冬,朝议欲汰冗官,权臣以不便,按察司欲因之省去,公奏疏曰:「外路州郡,去京师遥远,滥官污吏,侵害小民,无所控告,惟赖按察司为与申理。若指为冗官,一例罢去,则小民冤死而无所诉矣。若曰京师有御史台,足以纠察四方之事,是大不然。御史台纠察朝廷百官、京畿州县尚有不及,况能周徧外路千百城之事乎?若欲以按察司并入运司,今之运司专以营利增课为职,与管民官恒分彼此,岂暇顾细民之冤抑哉?臣以为存之便。」按察司由是得不罢。 【墓碑。】
自江南抚定,赏赐有功,但迁加职位,有至宰执者二十余人,因议更定官制。公奏疏曰:「历代制度,有官品,有爵号,有职位,爵号所以示荣宠,职位所以委事权。臣下有功有劳,随其大小酬以官爵;有才有能,称其所堪处以职位,此人君御下之术也。臣以为有功之人,宜加迁散官,或赐以五等爵号,如汉、唐封侯之制可也,不宜任以职位。」 【墓志。】
十九年,王师将大举伐日本。公入谏曰:「日本岛夷小国,海道险远,胜之则不武,不胜则损威,不伐为便。」时军行有日矣,上以为非所宜言,天威震怒,谓公曰:「此在吾国法,言者不赦,汝有它心而然耶?」公对曰:「臣赤心为国,故敢有言。若有它心,向者何为从叛乱之地冒死归国乎!且臣以八十之年,又无子息,有它心欲何为耶?」遂出。翌日,上遣侍臣以温言慰抚,使无忧惧。 【墓志。】
二十一年,公以年老,愿乞骸骨以归。丞相和礼霍孙以闻,诏允其请,进资德大夫致仕,仍给半俸终身。前行之一日,公卿百官供张祖饯。明日,皇太子锡宴于圣安寺,公卿百官送至丽泽门外。仍命其壻仕于其府,以便奉养。大臣燕见,上数问公起居状。公恬愉静默家事,不复关白者凡十年。 【墓志。】
公性刚方,凡议国政,必正言不讳,虽上前奉对, 【虽上前奉对 「奉」明钞本边改作「奏」,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奏」。】 未始将顺苟容,上尝以古直称之。夙有重名,持文柄主盟吾道,余二十年,天下学士大夫,想闻风采,得被容接者,终身为荣。言论清简,义理精诣,世之号辩博者,方其辞语纵横,援引征据宜莫可屈,公徐开一言,即语塞不得出声。为文冲粹典雅,得体裁之正,不取尖新以为奇,不尚隐僻以为高。诗则述事遣情,闲逸豪迈,不拘一律。程、朱性理之书,日夕玩味,手不释卷,老而弥笃。燕居则瞑目端坐,以义理养其心,世俗纷华,略不寓目。惟善嗜书,晚年益造精妙,笔意简远,神气超迈,自名一家,持缣素求书者,继踵于门,应之不少拒,人得遗墨,争宝藏之。 【墓志。】
○尚书李公(昶)
尚书李公
卷十二之三
公名昶,字士都,东平须城人。金兴定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严侯幕官。中统元年,召至京师。明年,以翰林侍读学士行东平路总管同议官。至元五年,召拜吏礼部尚书。七年,除南京路总管,不赴。八年,起为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使,遂致仕归。二十六年,卒,年八十七。
公幼精敏,六岁知读书,性澹静,讲学之外,一无所好。年十二三学为程文,下笔为时辈所称。初,教授君困踬场屋,一夕梦在李彦榜下登第,数名阅计偕之士,无之,因以命公。年十六业成,质干清癯,甫能胜衣,将从教授君赴春闱,侪辈或少君,教授君不恤也。及期肆笔数千言,比亭午已脱藁。典试者见其敏给,大加赏异。命下,公中本经第一,教授君果居其下。且意义褒贬,所取各异,人以比歆、向父子。释褐调孟州温县丞,未赴,寓陈之项城,聚书深读,务为无所不闻,仍手自抄录,为日课不辍。 【野斋李公撰墓碑。】
金亡,公奉亲还东平,严武惠公一见,待遇加礼,授行台都事,凡入觐出征,不令去左右。行台罢,改行军万户府知事。武惠薨,令中书右丞忠济嗣政,升公经历。东平大府,民繁事殷,公处赞画之任,图虑深远,未始依违苟从。平章宋公时居幕长,议论率与公合。若府政得失,民生利病,屡为嗣公言之。居数岁,同列者趣向不同,移疾求去,会丁教授君忧,即杜门不出。服除,嗣公不欲以幕僚相屈,位公师席,躬率僚属,讲问经传,多所开益,鲁诸生执经受业者,前后非一。 【墓碑。】
己未,上将伐宋,次濮阳,召公问治国用兵之要,治国则以用人、立法、赏罚、君道、务本、清源为对,用兵则以伐罪、救民、不嗜杀为对,上嘉纳之。 【墓碑。】
上即位,建元中统,驿召至京师,时备咨访,凡国政可否,知无不言。其年冬,车驾北征,征需烦索,行中书省科取税赋,虽逋户不贷,公移书诸相,其略曰:「百姓困于弊政久矣,圣上龙飞,首颁明诏,天下之人如获再生,拭目倾耳,思见太平。半年之间,人渐失望,良以渴仰之心太切,兴除之政未孚故也。侧闻欲据丁巳户籍,科征租税,比之见户,或加多什六七,且止验见户应输,犹恐不逮,复令包补逃故,必致艰难。苟不以抚字安集为心,惟事供亿,则诸人皆能之,岂圣上擢贤更政之意哉!」省府为蠲逋户之赋。 【墓碑。】
二年春,内难平,公上表称贺,因示讽谕曰:「患难之作,上天所以存警戒,愿日新其德,虽休勿休,战胜不矜,功成不有,选官以修政,崇俭以养民,恒以北征宵旰之劳,永为南面佚豫之戒。」上为之敛容,擢用有期。属东平万户严忠范代其兄为本路总管,奏请公偕行,将师用其言,诏授翰林侍读学士,行东平路总管同议官。 【墓碑。】
朝议令老疾输赋,公贻书书省府曰:「圣上即位之初,凡鳏寡废疾之人,命所在优恤。去岁省府常有榜谕,俾给粮收养。旬月之间,一予一夺,非所以示信于民也。」从之。 【墓碑。】
至元五年,诏起公吏礼部尚书,格品条式,选举礼文之事,多出公裁定。宰相素重公,凡有集议,必延置上座,倾听言论。会制府有升省之议,遂请老而归。 【墓碑。】
八年,拜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使,务持大体,不事苛细。一出按行,则致仕不复出。 【墓碑。】
公资简重,后生小子,望之若莫可梯接,及前则温粹见于面。乐于诲诱,有所问,则叩竭终始,无所隐。或不可与言,则未尝妄交一语。薄于世味,每以安恬退处为心,故其居官日浅,而未尝作期月留也。家居安坐一榻,书史满前,穷日夕不少厌。 【墓碑。】
○太常徐公(世隆)
太常徐公
卷十二之四
公名世隆,字威卿,陈州西华人。金正大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行台幕官。中统元年,拜燕京宣抚使。三年,除太常卿。至元元年,迁翰林侍讲学士,兼太常卿,又兼户部侍郎。七年,拜吏部尚书。出为东昌路总管。擢山东道提刑按察使。十五年,移江北淮东道。十七年,召为翰林学士,又召为集贤学士,皆以疾辞不行。二十二年,卒,年八十。
公生而颖悟,七岁入小学,应对进退,辄异常儿。年十五,有赋声。二十二,登正大四年进士第,京朝官又章辟公为县令。朝请遣人辞焉,且戒公曰:「汝年少,学未至,毋急仕进,更当多读书,涉猎往事,以益智识。俟三十入官,未晚也。」公奉教,为学益刻厉,经史诸子百家,靡不研究。 【东平徐公撰墓碑。】
壬辰之乱,朝请殁。癸巳,河南破,公辇太君北渡河,严武惠公知公名,招致东平幕府,俾掌书记。公劝武惠收养寒素,一时名公多归焉,故东平人物之盛为诸道最。武惠薨,嗣侯袭职,署公详议,职虽赞佐,侯寔师之。先帝即位之岁,置总六部于燕京,以公充拘攉燕京路课税官,公谓理财非所能也,力辞而归。 【墓志。】
大元受天命,肇造区夏,列圣相承,未遑文治。上在潜邸,独喜儒士,凡天下鸿才硕学,往往延聘,以备顾问。壬子岁,自漠北遣使来征公,见于日月山之帐殿,上方治兵征云南,因问:「此行何如?」公对曰:「昔梁襄王问孟子:『天下乌乎定?』孟子曰:『定于一。』襄王曰:『谁能一之?』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夫君人者,不嗜杀人,天下可定,况蕞尔之西南夷乎!」上曰:「诚如威卿言,吾事济矣。」是岁,云南诸国降。上既登极,每有征伐,必谕以不杀,于是四方未禀正朔之国,愿来臣属者,踵相蹑于道,十余年间,际天所覆,咸为一家,土宇之广,开辟以来未有也。不嗜杀人之効,其捷若此。然一言寤意,皆自公发之。 【墓志。】
东平自武惠公时得亡金太常登歌乐,有旨取观,公典领以行。既见,上欲留公,公以母老辞,遣尚书柴公送公还。又明年,今参政商公由东平经历赴召北上,严侯遂令公代之。公既正位幕长,军民之利害,公事之得失,知无不言,其所救正者非一。 【墓志。】
中原版荡之后,郓学久废,严侯修复,以养生徒,公从臾之力居多。又岁署题考试,等其甲乙,屡中高选者,擢用之。时自入学,亲为诸生讲说,其课试之文,有不中程者,辄自拟作,与为楷式。一时后进,业精而行成,人才辈出,如翰林学士阎复、太子谕德李谦、浙东按察使孟祺、礼部侍郎张孔孙、太子赞善夹谷之奇等是也。 【墓志。】
中统建元,擢公燕京等路宣抚使。京师久号难治,下车以新民善俗为务。车驾往还,贵近迎送,百色供亿,从容以办。中书省檄诸路当养禁卫之羸马,数以千、万计,刍秣与其什器,前期戒备。公曰:「国马牧于北方,往年无饲于南者。上新临天下,京畿根本地,烦扰之事,必不为之,马将不来。」吏曰:「此军需也,其责不轻。」公曰:「责当我坐。」遂弗为备,马果不至。清、沧盐课,前政亏不及额,公综核之,得增羡若干,勑赐白金三十笏,以嘉其能。 【墓志。】
二年,移治顺天。岁饥,民乏食,公发廪贷之,所全活者甚众。 【墓志。】
三年,宣抚司罢,公还东平。总管严公奏:「太常登歌乐,向圣主观于日月山,既而发还,今十余年矣。乞增宫悬大乐、文武二舞,令旧工教习,以备大祀。」上可其请,就除公太常卿以主之,兼提举本路学校事。 【墓志。】
四年,上问尧、舜、禹、汤为君之道,公取书所载帝王事以对,上喜曰:「汝为朕直解进读,我将听之。」书成,上命翰林承旨安藏译写以进。 【墓志。】
至元元年,除翰林侍讲学士,兼太常卿,朝廷大政谘访而后行,诏命典册多出公手。公选前贤内外制可备馆阁用者,凡百卷,曰瀛洲集,至今用之。 【墓志。】
六年,作新大都于燕,宗庙之制未有议者,公奏曰:「陛下帝中国,当行中国事。事之大者,首惟祭祀,祭祀必有清庙。」因以图上,乞勑有司以时兴建,从之。踰年而庙成,公之所教太常礼乐亦备,遂迎祖宗神御,入藏太室,因奉安而大飨焉。礼成,上悦,赏赐良渥。 【墓志。】
公在翰林、太常,所荐僚属多海内名士,时号得人。寻兼户部侍郎,奉勑议立三省,遂定内外官制上之。 【墓志。】
时宫阙落成,而朝仪未立,公奏曰:「今四海一家,万国会同,朝廷之礼,不可不肃,宜定百官朝会仪。」从之。 【墓志。】
七年,拜吏部尚书。公以铨选无可守之法,为撰选曹八议。 【墓志。】
九年,公乞补外,除东昌路总管,佩虎符。至郡,专务以德率下,不事鞭棰,吏不忍欺,民亦化服,期年而政成。乃修庙学,起驿舍,新公廨,区处皆有条序,力省功倍,而民不知劳,郡人颂之。 【墓志。】
十四年,起为山东提刑按察使。某路有妖言之狱,所司逮捕凡数百人,公为剖析絓误者十八九,悉纵遣之。 【墓志。】
十五年,移公淮东道按察使。淮安安抚使许琼,亡宋边将,家人有告琼匿官库财者,宪司系其妻孥以征之。公谓同僚曰:「许所匿者,亡宋之物也,岂可与今盗官财者同论耶?」同僚不以为然,公独抗章辨明,行台是之,释不问。 【墓志。】
诏发南北兵征日本,远近愁叹,江浙尤甚。公奏疏谏之,语颇剀切,当路者恐忤旨,不即以闻。已而,上意寤,其事亦寝。 【墓志。】
二十二年,丞相安童再秉国钧,图任旧人共政,奏公虽老,使之坐而策国事,尚可用也。遣使召公,公老病辞不能行,附奏便宜九事,赐田十顷。公时年八十,至秋病增剧,作八十可老歌以自遣,所以处死生,若久客而将归焉。易箦之际,吟讽弗辍。 【墓志。】
公仪观魁梧,襟度宏博,慈祥乐易,人忤之,无忮心与愠色。与人交,一以诚,藩篱廓达,洞见肺腑。喜宾客,乐施与,及好奖进士类,人有片善,称之惟恐不至。然和而不流,羣而不党,清而能容,仁而能断。时论推之,以为有公辅器。 【墓志。】
公明习前代典故,尤精律令。事有至难,狱有大疑,使公决之,不假阅成案,立谈之间,引援区别,冰释理顺。载法之文,法外之意,无不包举,虽专门名家者,亦不如是之审。至论事,口悱悱然若讷者,及秉笔而书,顷刻千百言,言尽意到,灿然成文,人谓尚书说事手敏于口。 【墓志。】
公之奏议典赡详悉,无迂疏之累。古文纯正明白,无奇涩之偏。歌诗则坦夷浏亮,无雕斵晦深之病。四六则骈俪亲切,无牵就支离之弊。虽然,在公悉为余事,惟爱君忧国之心,坚如金石,不以仕宦为污,不以辞退为高,亦不以衰老疾病为惫。苟闻时政有所可否,论思献纳,恒若言责之在己,惓惓不替,至死乃已,合于古人畎亩不忘君之义也。 【墓志。】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三
廉访使杨文宪公(奂)
内翰李文正公(冶)
太史杨文康公(恭懿)
○廉访使杨文宪公(奂)
廉访使杨文宪公
卷十三之一
公名奂,字焕然,干州奉天人。国初,举进士中选,授河南路征收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岁壬子,参议京兆宣抚司事。乙卯,卒,年七十。
君母程尝梦东南日光射其身,旁一神人以笔授之,已而君生,父萧轩翁以为文明之象,就为制名。年十一,丁内艰,哀毁如成人,日蔬食,诵孝经为课,人以天至称焉。又五年,师乡先生吴荣叔。未几,赋业成,即有声场屋间,不三十,三赴庭试。兴定辛巳,以遗误下第,同舍卢长卿、李钦若惜君连蹇,劝试补台掾。台掾要津,仕子慕羡而不能得者,君答书曰:「先夫人每以作掾为讳,仆无所似肖,不能显亲扬名,敢贻下泉之忧乎!」正大初,君草万言策,将诣阙上之,所亲谓其指陈时病,辞旨剀切,他人所不敢言,保为当国者所沮,忠信获罪,君何得焉!君知直道不容,即日出国门而西,教授乡里。 【遗山元公撰墓碑。】
癸巳,汴梁陷,微服北渡,羁孤流落,人所不能堪,君处之自若也。冠氏帅赵侯寿之延致君,待之师友。间会门生朱拯自京师辇书至,君得聚而读之。东平严公久闻君名,数以行藏为问,君终不一诣。或问之故,君曰:「不招而往,礼欤?且业已主赵侯矣,将无以我为二三乎!」 【墓碑。】
戊戌,天朝开举选,特诏宣德课税使刘公用之试诸道进士。君试东平,两中赋论第一。俄从监试官北上,谒中书耶律公,力奏荐之,宣授河南路征收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陛辞之日,言于中书公曰:「仆不敏,误蒙不次之用,以书生而理财赋,已非所长。又河南兵荒之后,遗民无几,烹鲜之喻,正在今日,急而扰之,糜烂必矣。愿公假以岁月,使得拊摩创罢,以为朝廷爱养基本万一之助。」中书甚善之。君初莅政, 【君初莅政 「莅」原作「在」,据北图藏元刻本、聚珍本改。按元遗山先生全集卷二三故河南路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杨君神道之碑作「莅」,清钞本作「莅」,足证作「莅」是。】 招致名胜,如蒲阴杨正卿、武功张君美、华阴王元礼、下邽薛微之、渑池翟致忠、太原刘继先等,日与商略条画约束,一以简易为事。按行境内,亲问监务,月课如干,难易若何。有循习旧例以增额为言者,君诃之曰:「剥下罔上,若欲我为之耶?」即减元额四之一,公私便之。官长所临率有馈饷,君一切拒绝。不踰月政成,官民以为前乎此,盖未有漕司惠吾属之如是也。在官十年,乃请老于燕之行台。 【墓碑。 又公文集云:岁在己丑十有一月,中书耶律公以军国大计举近世转运司例,经理十路课税,易司为所,黜使称长,相丰歉,察息耗,以平岁入,奏可一听中书省总之。开创伊始,制度未遑,天下郡县,犹以财赋自赡。不重其权,则无以刬其弊,故官吏污滥,得廉纠之,刑赋舛错,得厘正之。至于风俗之疵美,盗贼之有无,楮货之低昂,得季奏之。凡佐吏许自辟以从, 【凡佐吏许自辟以从 「佐」原作「在」,据聚珍本改。】 被选者以为荣。】
壬子九月,王府驿召入关,寻被教参议京兆宣抚司事。累上书,乃得请。闲居乡郡,筑堂曰归来,为佚老之所,虽在病卧,犹召子弟秀民谕之曰:「吾乡密迩丰、镐,民俗敦朴。汝辈皆当孝弟力田,以廉慎自保,毋习珥笔之陋,以玷伤风化。」病革,处置后事如平时,敕家人:「吾且死,勿以二家斋醮,贻识者笑。」遂引觞大噱,怡然而逝。 【墓碑。】
君不治生产,不取非义,仕宦十年,而家无十金之业。然其周困急,恤孤遗,扶病疾,助葬祭,力虽不赡,犹强勉为之。与人言,每以名教为言,有片善,则委曲奖藉,惟恐其名之不着。或小过失,必以苦语劝止之,怨怒不计也。 【墓碑。】
初,泰和、大安间入仕者,惟举选为贵科,荣路所在,人争走之,程文之外,翰墨杂体,悉指为无用之技,尤讳作诗,谓其害赋律尤甚。至于经为通儒,文为名家,不过翰苑六七公而已。君授学之后,其自望者不碌碌,举业既成,乃以余力作为诗文,下笔即有可观。性嗜读书,博览强记,务为无所不窥,真积力久,犹恐不及,寒暑饥渴,不以累其业也。作文刬刮尘烂,创为裁制,以蹈袭剽窃为耻。礼部闲闲赵公、平章萧国侯公、内翰冯公、屏山李公,皆折行位与相问遗,河朔士夫旧熟君名,想闻风采所过求见者,应接不暇,其为世所重如此。暮年还秦中,秦中百年以来,号称多士,较其声问赫奕耸动一世,盖未有出其右者,前世关西夫子之目,今以归君矣。 【墓碑。】
君著述有还山集六十卷,始于古赋,次之以古律诗,又次之碑志、记说、铭赞、杂文。槩言十卷,隐而天道性命之说,微而五经百氏之言,明圣贤之出处,辨理欲之消长,可谓极乎精义入神之妙矣。天兴近鉴三卷,自壬辰正月至甲午六月绝笔,其书法如古之史臣,其议论如胡氏之春秋也。正统书六十卷,自唐、虞至于五代,一年一月一日各有所书事,三代以上存而不议,秦、汉而后附之以论。其叙曰:「正统之说,所以祸天下后世者,凡以不出于孔、孟之前故也。且夫汤、武之应天顺人,后世莫可企及,犹曰『予有惭德,武未尽善。』后世僻王乃复赖前哲,概以正统之传,非私言乎!今八例曰得、曰传、曰衰、曰复、曰与、曰陷、曰绝、曰归。始皇十年贬绝陷者何,惩任相之失也;太宗传之而曰得者何,志夺宗之恶也;责景帝者何,短通丧也;责明帝者何,启异端也;与明宗者何,有君人之言也;与周世宗者何,世宗而在礼乐可兴也。」如是八例,其说累数十万言,以谓不如是,则是非不白,治乱不分,劝戒不明,虽绵历百千万世,正统之为正统昭昭矣。 【正统之为正统昭昭矣 按此段文字阙注出处,聚珍本补「墓碑」二字。然核之元遗山先生全集卷二三故河南路课所长官兼访使杨君神道之碑,文字颇多出入,疑另有所本。】
○内翰李文正公(冶)
内翰李文正公
卷十三之二
公名冶,字仁卿,真定栾城人。金正大末登进士第。壬辰,北渡,居太原,藩府交辟,皆不就。至元二年,召拜翰林学士。明年,以疾辞归,居元氏之封龙山。十六年,卒,年八十八。
公幼读书,手不释卷,性颖悟,有成人之风。既长,与河中李钦叔、龙山冀京甫、平晋李长源为同年友。屏山李先生令代作墓铭数篇,一夕而就,屏山大加赏异。正大七年,登词赋进士第,调高陵簿,未上。从大臣辟,权知钧州事。时调度方殷,公掌出纳,无规撮之误。壬辰正月,城溃,公微服北渡,流落忻、崞间,人所不能堪,公处之自若也。 【事迹。】
先生才大而雅,识远而明,闳于中而肆于外,盖将以斯文鸣斯道者也。在河南时,文声已大振,及壬辰北渡,隐于崞山之桐川,聚书环堵中,闭关却扫,以涵泳先王之道为乐,虽饥寒不能自存,亦不恤也。是后由崞而之太原,之平定,之元氏,流离顿挫,亦未尝一日废其业,手不停披,口不绝诵,如是者几五十年。先生之于学,其勤至矣。人品既高,真积之力斯久,所以优柔餍饫,深造自得,兼众人之所独,经为通儒,文为名家,其名德雅望,又为一时衣冠之龙门也。退然自以为不足,尝曰:「名为吾眼中之昧。」盖先生性喜退密,耻于近名,所学所行,切于为己,而非以为人也。 【门生集贤焦公撰文集序。】
世祖方居潜邸,岁丁巳五月,遣按忒木儿、董文用驰传来召,且曰:「素闻仁卿学赡才优,潜德不耀,久欲一见之,切毋它辞。」既至,帝问:「汝在河南,居官者谁最佳?」公对曰:「百余年间人才未易数,在今日论之,其险夷一节,则完颜仲德甚可嘉尚。」又问:「仲德读书否?」对曰:「仲德策论进士,观其以国忘家,以主忘身,实自读书中来。」又问:「完颜合答及蒲瓦何如?」对曰:「二人将略俱短少,帝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又问:「魏征、曹彬何如?」对曰:「征忠言谠论,知无不言,实为唐朝名臣第一。彬伐河南,未尝妄杀一人,当在方叔、召虎之列,韩、白、卫、霍在所不论。」又问:「今居官之人,有如魏征者否?」对曰:「今之人侧媚成风,欲比魏征实多愧矣。」又问人材,对曰:「天下未尝乏材,求则得之,舍则失之,理势然耳。且今之儒生如魏璠、王鹗、李献卿、兰光庭、赵复、郝经、王博文辈,皆可用之材,又皆贤王之所素知,已尝聘问者也。举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用之不尽耳。夫四海之内,曷止此数子哉!诚能广延于外,将见云集辐凑于朝廷矣。」又问:「回鹘人可用否?」对曰:「汉人中有君子小人,回鹘人亦有君子小人。但其人贪财嗜利,廉谨者少,在国家择而用之耳。」又问:「天下当如何而治?」对曰:「夫治天下,欲难则难于登天,欲易则易于反掌。盖有法度则治,控名责实则治,进君子退小人则治,如是而治天下,岂不易于反掌乎!无法度则乱,有名无实则乱,进小人退君子则乱,如是而治天下,岂不难于登天乎!且为治之道,不过立法度,正纲纪而已。纪纲者上下相维持,法度者赏罚示惩劝。今则大官小吏,下至编民,皆自纵恣,以私害公,是无法度也。有功者未必得赏,有罪者未必被罚,甚则有功者或反受辱,有罪者或反获宠,是无赏罚也。法度隳,纪纲坏,天下不变乱已为幸矣。」又问:「昨者地震何如?」对曰:「天裂为阳不足,地动为阴有余。地道阴也,阴太盛则变常矣。今之震动,或奸邪在侧,或女谒盛行,或谗慝弘多,或刑狱失中,或征伐骤举,五者必有一于此矣。然天之爱君,如爱其子,故出此以警之。苟能辨奸邪,去女谒,屏谗慝,减刑狱,止征伐,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则可变咎证为休征矣。」 【王庭问对。】
先生平生爱山嗜书,余无所好。晚家元氏,买田封龙山下,以供饘粥,学者稍稍从之。岁久,从游者日益多,所居不能容,乡人相与言曰:「封龙山中有李相昉读书堂故基,兵革以来,荆棘堙废不治。若芟而葺之,令先生时憇杖屦,而栖生徒,岂不为吾乡之盛事哉。」以告先生,先生欣然从之,则相与聚材鸠工,日增月积,讲堂斋舍以次成就。旧有大成殿獘漏倾欹,又重新之。未几,朝廷闻先生贤,安车聘之。既至,奏对称旨,欲处以清要,先生谢曰:「老病非所堪也。」恳求还山,朝廷知不可留,遂其意。后四年,诏立翰林院于燕京,再以学士召,仍勑真定宣慰司驿骑赍遣先生起,就职纔期月,又以老病寻医去。 【王文忠公撰书院记。 按公与翰苑诸公书云;诸公以英材骏足,绝世之学,高蹑紫清,黼黻元化,固自其所。而某也,孱资琐质,误恩偶及,亦复与吹竽之部,律以廉耻,为几不韪耶。诸公愍我耄昏,教我不逮,肯容我窜名玉堂之署,日夕相与刺经讲古,订辩文字,不即叱出,覆露之德,宁敢少忘哉。但翰林非病叟所处,宠禄非庸夫所食,官谤可畏。幸而得请,投迹故山,木石与居,糜鹿与游,斯亦老朽无用者之所便也。】
翰林视草,唯天子命之,史馆秉笔,以宰相监之,特书佐之流,有司之事耳。非作者所敢自专,而非非是是也。今者,犹以翰林、史馆为高选,是工谀誉,而善缘饰者为高选也,吾恐识者羞之。 【敬斋泛说。】
吾闻文章有不当为者五,苟作一也,徇物二也,欺心三也,蛊俗四也,不可以示子孙五也。今之作者,异乎吾所闻矣,不以为所不当者之为患,惟无是五者之为患。 【泛说。 公著述有文集四十卷,壁书丛削十卷,泛说四十卷,古今黈四十卷,侧圆海镜十二卷,益古衍段三卷,其它杂书又十余卷。】
或问学,李子曰:「学有三,积之之多,不若取之之精,取之之精,不若得之之深。」 【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