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野子内篇 - 第 12 页/共 15 页

梁宇问冠礼有宾拜冠者受之节文似不可行如何先生曰还有见于母母拜之文此皆不可行者也看来礼壊于周忒繁文了所以夫子说夏殷礼吾能言之使文献足则夫子将举行之矣当在解时亦令民间行冠礼设一饭请冠者宗亲或比邻三五辈会食冠者跪令识字者晓说与他为成人的话令冠者谒神主拜父母只如此而已又尝过某处有刘参政谢佥宪师徒俱已年七十处深山穷谷之中曽设饭相留见他畧去礼文其称道师傅如小秀才时言论朴直再无虚文缛礼宛然古人风度可爱可嘉且如今行礼须先体古人之意其文可畧也若必泥古制皮弁三加反増防玩耳故曰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乆夫子尝语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盖小人儒専于器数仪文上习了故曰徳成而上艺成而下也   先生曰论语孔子答门弟子问仁问孝问政处都以类从如春秋属词比事看来其问虽同夫子或因病而药或因才而成其告之各有不同其作春秋亦是此法今例以为凡书盟者皆恶之恐不得夫子之防楷对曰圣人之心同天地笔如化工恐不可以例拘如后世之史先生曰然   楷问革除年间如齐泰方孝孺何以致建文之亡也先生曰建文昏弱之主诸君导他改太祖的法度如侍郎改为侍中郎中改为上士员外改为中士主事改为下士各王府悉照古诸侯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制减除禄米有湘王不遵合宫焚之太祖驾崩十日即禁诸王奔丧天下诸王已不心服太宗时居燕藩恐其将及己也是以称兵除君侧之恶遂正位号时兵至州建文惧召孝孺曰奈何对曰长江万艘敌天下一半甲兵未防万艘尽向北岸时又有雷击端门鸱吻当北兵且至犹以门不应古为言改为臯门应门等以合周礼迂阔如此但其死节则可取耳   先生曰秀才学术所系不浅善则足以福斯民不善则足以乱天下是故学术不可不慎也故崔清献曰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   楷问涵养省察如何先生曰只是一件事无两个工夫才省察是天理便要扩充是人欲便要遏塞戒慎是人已不交耳不闻声目不见形时于念虑之萌处着工便是慎独工夫亦无两様先生问克己以何为先或对曰以省察为先先生曰省察自何处为先漫漫从那里下手盖须如曽子之三省从受病痛重处医治若重处医治得其他轻处都可了如好酒从酒上克如好货从货上克乆之自有效其格物致知又在省察前一步先生曰学不进只是已私不除已私不但声色货利甚至于喜怒亦只从所欲   先生曰闻薛文清公为御史时每至三杨阁下门首止投刺与今时不同三杨慕薛之为人不得一见后于朝班中寻访谁为薛御史始识其面其见重于人如此韩雍为御史曽奉命防斋至吏部直行甬道至堂上髙呼尚书某人之名时三原王公为冡宰在后堂髙声应曰有急被衣出迎后王公防都察院问韩某何如曰曽巡按二次甚有政声王公遂奏擢佥都御史前辈公正如此   春正月南戸部桂结实累垂众以为未之经见也须问诸泾野子楷持以问先生曰亦未之经见也汉书云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颠昔为人所爱今为人所怜岂其为异乎   一生问志道据徳依仁而后游艺与博约之序若相反者何先生曰道徳之说与余力学文之意同因当时専事文辞者发有为言之也博约之说与格致诚正之序同示万世学者定法其序不可乱也其他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道则见无道则隠君子守身之经也至于欲往佛肸弗扰之召又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者圣人体道之权也   先生曰学者言行须以圣人为标垜则其绪余可兼常说若学成个孟子学成个明道没个举业不精的诸生有问存养省察如何用工夫省察果存养中一事否先生云在圣人无事省察在学者还是省察工夫多省察就要存养存养亦有省察二者不可偏废却是静中有动动而复静意思   先生训诸生曰心即田也心田之说最好就是礼记所谓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此等说话当体认   化问心中如何能常明常觉惺惺而不昧先生曰常明常觉则圣矣然亦难至外诱汚染之则不能矣今当去其外诱之汚而専志于道则始而一日之间一二时之清明继而三四时之清明终而日夜之清明矣惟患用力之不専尔   防问干之初爻曰潜龙勿用勿用之时正宜用功何至三爻方系之以终日干干也先生曰圣人系爻各因其时之所在位之所宜尽其道焉耳不可以例论也化问阳卦多隂隂卦多阳故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徳方此隂中有阳也何乾卦纯阳而无隂乎先生曰干虽纯阳然乾元用九六爻能变亦阳中有隂也又问六爻皆以圣人之徳明之何初爻之文言曰隠而未见行而未成又似有优劣也先生曰文言有自圣人之徳言者有自学者之功言者一半言圣人一半示学者故不同   先生一日论八佾礼乐之防诸生因以乐经无乐学未立为缺典先生曰噫抑末也知乐者其惟汉文帝乎逺窃疑文帝有一贾生而不能用先生极言文帝知乐之故惜乎史臣不知以为未遑虽通达如贾生者亦不知其微意所在而遽为痛哭岂帝之不能用贾生实贾生之不能用帝也逺意鲁两生识得此意不从髙祖之征其言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伤者未起又欲兴礼乐礼乐所由兴积徳百年而后可也两生此言其亦文帝未遑之意哉不识先生于二子亦曽以达礼乐之情许之否乎愿终教之先生曰再讲   先生曰人之情只是好恶天下之道仁与不仁而已然好仁而不恶不仁则是好之未至也恶不仁而不好仁则是恶之未至也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古人多说个力字力有自强不息之意若孔子祖述宪章上律下袭学尧舜文武为未足又云学那天地皆是学力处所以成这个大学问邵子谓一人之人十人之人千万亿人之人学今人未足又去学古人亦是此意应熊曰张子求道甚勇亦是自强不息否曰谓之自强则可不息则未知也因问学者所以息之之故应熊举人之志分于富贵贫贱以对先生曰此是大界限然人各有重处须在此克去其要只在穷理理眀然后能觉洲问先儒于应事日用之间要察识此心所发是仁是义礼智否葢尝求之心而未得先儒有谓一事上亦有仁义礼智何如曰就此问之心不安而形于言便是恻隠不能断是少义不能辨别是少智因谓在坐者曰今日所论其间有是者有非者然是者未必尽是非者未必尽非诸君亦察及此乎诸生未得其防先生曰程子说得好有有徳之言有造道之言又曰诸君求仁须要见得天地万物皆与我同一气一木一草不得其所此心亦不安始得须看伊尹谓一夫不获若已推而纳之沟中是甚麽样心王言曰此气象亦难今人于父母兄弟间或能尽得若见外人如何得有此心曰只是此心用不熟工夫只在积累如今在旅次处得主人停当惟恐伤了主人接朋友务尽恭敬唯恐伤了朋友处家不消说随事皆存此心数年后自觉得有天地万物为一体气象   叶生问子夏言礼后乎似亦能引伸触类至作春秋如何不能赞一辞先生曰圣人泛应曲当如天地之化工故春秋之褒贬随意所之无不曲中事理之宜此岂子夏所能及若子夏初为君子儒又不止能賛一辞矣或问朝闻道何以夕死可矣先生曰此须知未闻道前景象何如始得盖未闻道时只是血肉之躯利欲牵引心常戚戚如何得生顺死安唯闻得此道则耳目聪眀心志宁静浑身皆是道理当生而生当死而死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亦无顾累所谓夭夀不贰修身以俟之也且如人之好酒好色虽终其身而无悔者是真知其味也闻道亦然又曰此当与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君子坦荡荡并看又曰我尝把孟子谓旷安宅而不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与此对看彼谓虽生犹死此谓虽死犹生也   文禄问道不可须臾离朱子以静存动察为言然动静无二时理欲无二防存省无二功岐而二之禄防疑焉先生曰此总言慎独工夫存省之功固不可分能存天理便能遏人欲能遏人欲便能存天理故君子用功惟于一念将萌之初加之意焉戒慎于已所不覩恐惧于己所不闻道在我矣盖此不覩不闻之境人皆以为隠微而可忽孰知其至见而至显也故君子必谨其一念将萌之独焉原无二截禄闻此语退而思曰存养之功密于省察既存天理又焉用省察以遏人欲耶盖克己则可以复礼闲邪则可以存诚矧先言存养而后加之以省察亦非次第之序闻君子用功由疎以至密未闻由密而及疎夫子之云实快我心王材曰陈子之言尚少体认未得先生之防   釡初见先生讲克己复礼问曰所谓己者我之身也何以欲克而去之先生曰己之与人均受天地之气以生其血脉本相通也人惟私意一生是以人自为人已自为已元初之相通者始判然二之矣是以君子贵克己则一人已平物我直以天地万物举而属之一身是故志定于此气通于彼而天下归仁尧舜一民饥曰我饥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我陷溺之也其真能克己复礼者乎西铭一篇全是发明此意又曰人惟有已始有人人惟无人始无己己者人之敌也尝疑山从蔡京之召先儒以栁下比之釜谓鲁男子之不可是为善学栁下者则闵子之不就季氏是为善学孔子者蔡京之恶浮于佛肸而山乃欲为孔子之行其不逮闵子逺矣先生曰亦是   先生曰乐道人之短则为己之功必不真切若为己之功真切自无暇说人长短釜闻之惕然又曰人能反己则四通八达皆坦途也若常以责人为心则举足皆荆棘也   釜问入庙见佛像揖之何如先生曰佛老亦得圣人之一偏见其像而揖之亦礼也   吾人只是贫富二字打搅故胸中常不快活试尝验之自朝至暮自夜达旦其所戚戚者此贫此富也自少至壮自壮至老其所戚戚者此贫此富也君臣之相要贫富二字要之也父子之相欺贫富二字欺之也兄弟之相戕贫富二字戕之也纵使求而得之尚不可为况求之未必得耶孟子曰得之有命孔子曰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先生曰贫而无怨难是多少大学问在吾人终日只是学此能透此闗则富贵利达得丧毁誉不足寘念中矣然其功自无欲入无欲故寡求寡求故无不足无不足故能处贫如富而无怨心   绍儒问有过常存悔心如何先生曰这便是频复之厉须是过而能改某尝谓三过不改为玩过谓其视之没要便置此念后有过时无所惮也此最不可   无谄无骄虽知自守犹有贫富病根在到乐与好礼上是甚胸次这便把贫富都忘却了一面从天理上走如何可及子贡便能自觉在切磋琢磨上做工夫起甚是知学故夫子许之言诗看来子贡非止论学盖知学矣此子贡得力处   应诏问立乐局使人习乐如何先生言君相能使人衣食足而颂声自作乐局虽不立可也故人而不仁如乐何意思甚广大不然纵能尽习得咸英韶濩来亦不济事   应诏问英气还当有否曰无者不可不有有者不可不无   池州徐宗鲁问圣人何思何虑与佛氏寂灭何以异先生曰何思何虑是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的意思佛氏寂灭是死其心矣自是不同也   乙未邵伯舟中语   先生北迁太学过广陵时诸生十余人同舟共送至湾头遇髙邮守门人邓诰迎于舟中设酒先生称巡盐徐芝南好学一生曰他尝言人惟格物便可平治天下何用许多条目先生曰信如子说则当时曽子只说物格而后天下平可也何必许多诚正修齐工夫邪夫格物是知必须意诚心正然后见之躬行不是一格物便能了尽天下事且如子华未仕时亦只是讲明此道而已岂能预知一郡人民土俗乎至于今日到髙邮身亲经歴便有许多政事条理焉能一举而了尽一州之政乎如芝南之说皆今时顿悟之学者不可不察   葛涧问季文子三思而后行以愚观之似有可取朱子解三则私意起而反惑恐非先生曰朱子之言是也阎傅说周公思兼三王坐以待旦思不止于三孟子取之而季文子之思孔子非之何也先生曰周公之思与季文子之思不同周公之思但就其一事或酌古或准今或宜土俗或合人情必待周知尽善而后行此思之可贵也故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须熟思审处亦无妨也文子之思不在一事上如聘晋而思遭丧之礼则所思者皆私意正犯了勿参以三之条非周公之公思也葛涧说李空同为海内人物髙相曰使空同在必不下拜涧复称其文似秦汉诗似三谢二陆用心刻苦文集可观先生曰欲看空同文集当先观其奏疏如上治正徳二疏甚有忠君爱国之心气节可取如诗文模仿魏晋却差用心使移此心为大学中庸则为曽子子思矣   邓诰问白沙之时有太虚相友何如先生曰白沙之友太虚犹东坡之友佛印退之之友太颠也惟其友太虚是以白沙之学被引入禅至于孟子之时不闻有此人也周程张朱之时不闻有此人也诰复曰白沙果禅学乎先生曰然   子实嘱子华治髙邮当去淫祠以立近代之贤应熊曰是求贤于庙矣先生曰夣卿之言是也但圣贤与老佛不同不必立祠然佛老亦巢许之流髙蹈山林不恤生民休戚国家安危自讨独乐便宜使人人为佛老为巢许则国家谁与之理社稷谁与之安此孔孟之必不忍为也若白沙之学其亦巢许之流乎因语诰曰子今为政也当存孔孟救民之心而絶巢许髙旷之望庶防髙邮之民得尽受其膏泽盖因子华巢许之诗而发   泾野子内篇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泾野子内篇卷二十三   明 吕柟 撰   太学语   宗师曰读经者不可不读十三经注疏其书皆汉儒所作其源流皆自孔门授将来学得其真所宜参考以求其义   监中诸生之有过者宗师痛惩其罪压拨或至三次及其改也则又甚恕与之更始待之如初压拨者又皆与刋除诸生拨歴拜辞宗师命之曰汝往歴事与进士观政一般有钱谷者习钱谷有刑名者习刑名然必以忠孝信让为本不可忘吾语也   一生以侍直为劳不得读书求三日一入班宗师曰汝在此侍直行亦是学立亦是学非必在号读书然后为学也   一生言同房友病甚不食宗师为叹惋即遣知医礼生问其疾复出廪米以周之   七月中编刻仪礼图解书成八月中编次诗乐图谱书成轶拜而言曰尝闻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宗师以此为教编成礼乐二书兴亡继絶有功于圣门有大造于学者轶自下土来初入太学闻弦歌之声雍容和鸣又见行冠射诸礼从容揖逊恍若身游于凤仪兽舞之世窃思古昔帝王以礼乐治天下以今所闻见推之亦可以想见三代当时之盛矣   有一监生丁忧具告而无戚容宗师曰尔非丁忧者也对曰生新闻父丧见有某生知证宗师曰丁忧监生而请人知证可知尔之心与貌矣夫当丧不戚吾何吊为乃命典簿罢其赙仪本班师友亦勿吊   先生与某先生至一寺中幽僻某曰行到此寺方知此寺模様可见行在知前先生曰若非知有此寺何得行到此寺知不在行前乎某遂不能对   先生谓诸门人曰读书无他只要克去自己病处如好博洽如好文字如好货财如好名之类皆是一偏之病各自其好而克之即是学矣   先生谓徐定国公曰圣天子下即是一人可谓贵矣家积万钟可谓富矣富贵皆汝所有此人爵也所少者只是个道义天爵也汝毋以为与头巾秀才在一处习学为耻盖汝即管事千万人皆在汝掌握中举动应酬非学焉能自此习礼公侯咸集先生必人人亲教之于是膏粱纨绮之人不能话谈者亦有识得庸学鲁论之义者矣   先生开五经馆于彛伦堂东一日与诸生讲论有歴事数十生咸来聴讲揖先生暨诸堂师乃又揖在监诸生先生止之曰礼见同等不起此不当揖是后每讲而外士至者俱不揖诸生   有光禄四差诸生告者二三十人先生命侍直四生各收其状在手每生手中取一纸出则定其差后更有告者先生曰吾亦不知其为谁是后诸生知先生每事至公亦不告也   有报讣八缺数公卿皆有书柬欲求与亲故先生俱不从乃择善行贫而地逺如钱嘉猷辈拨之曰将以抑奔竞也是后诸生奔竞者遂絶   先生恶诸监生称父母疾并称已疾者有一生告改南称父发疟疾先生曰疟亦时疾也汝数千里之外何得知之遂责其人而褫其状又一生告假云已有疾先生一见容貌知其伪也曰疾不可妄称好学人无疾只是不好学人有疾   先生在五经明道堂方讲诗一生问曰书尧典中命四官有以异乎先生哂曰非所问而问焉汝不读记中长者不及毋儳言乎教毕而竟告其疑   先生与定国公讲论语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言竭力除是力所不能去处方止如尽性修身显之类皆竭力也致身只是不私其身家如死生变故不渝之类汝学问为人全在此二句了此将相之道得矣鹤问曰如下堂伤足于竭力何如曰无往不通先生讲经毕鹤侍侧夫子曰汝省得吾言乎鹤对曰鹤虽至愚昼夜思慕师训曰汝思则得之然更要行也先生与定国讲论语礼之用章曰凡人看礼字只做道字看了殊不知礼字正是举这道字的器具如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其用昏定晨省等礼是举亲之道其朝觐等礼便是举义之道和字只是个自然从容便是故礼必由中心自然形见出来方是和   先生曰子贡谓孔子温良恭俭让盖温和平易谦让的人人方亲近得若骄傲棱角粗慢的人人怎生肯去亲近他俭如着好衣服的人人难亲近若着寻常衣服的人易亲此等处夫子最近人情人将圣人看太髙逺了反失之矣   岁贡生百人咸至先生即命年长者报名事未毕吏呈部取参表缺七八人先生即命聴防年长者过来诸生莫知其意犹有退缩在后者先生冒指年长七八人遂定其差其又有欲去者皆是退在后面的人皆不许先生曰此即是数也诸生皆云夫子之无我如此报名中有一生急遽而过先生呼之曰这秀才还未读定性书乎   先生将升监有班生告云监生蒲阳生病故矣先生闻而变色即徒行往吊至号前见其尸寝地服破衣失声悲痛刘东防见先生哭之恸恐伤也两手扶持先生归厢房犹曰苦哉此生也言未毕一生又告云监生刘橰病故矣先生益哀戚遂免升监止乐三日往吊哭之如蒲阳生之丧前周万翼贾伦之故夫子恸之亦如蒲刘其阳生与万翼则甚贫闻先生之意而兴起助丧者百余人其赙礼约有二三十金故先生与诸生曰我欲不举善行周蒲等生安得全躯归乡乎我举善行汝等何不实体我心行乎   有堂长受贿事觉者先生既责之矣其人谢罪二三次俱瞷无侍侧礼生方云谢罪先生曰我以公责汝汝何待无人而私谢我乎即此行就是受贿之真也其人再三强辩先生曰汝读何经乎对曰春秋曰汝知诛意之法乎其人不敢复答   丘生既拨歴来见于明诚堂曰一向思念老师只是在歴上不暇今専来谒教言毕袖中取出补状一纸云支膳钞先生哂曰秀才说话差了理欲不可并行   先生无往非敬无行非义凡遇上位赐笋梅等鲜必稽首拜而受之使人持归献诸先人或送墨帖数叶先生方展而观之内有太祖心箴数张即速起捧读然非诚敬纯一者何能遽然行得出来【梓释曰只是心常在】   习礼公侯来学先生命一生先讲经义使聴之既毕方自言其防既毕又使友伴举人与详说其故复讲之日始问之且谓诸生曰皇祖圣主之意为此辈欲知书闻道其意不浅浅也   先生以礼乐乆荒慨然以兴起为己任爰命卢尧文等考订仪礼卫良相等编次乐章俾谐之音律仍令礼生演习冠射聘燕士相见等仪于时圜桥门观聴者如归市率相叹曰乃今获覩三代威仪每晨夕升监之先必奏乐咏歌和律洋洋盈耳诸生用是多退让恭逊之风先生于彛伦堂讲书后仍择礼生颇通经业者考问讨论亲自临决于眀道堂亹亹不倦又立考经校史礼生统命之曰凡读书必须看大头脑直与身心相切意思自别其考经从那十三经注疏上看那先儒所说的话去古未逺渊源授多从圣门来者则识见自是广大校史者必向温公资治通鉴左传纲目等书参验符合议论是非闗系政体方可   一日诸生有告依亲者复欲改南改南者复欲留监先生喟然叹曰这个都是志不定惟志不定所以有此过失因进厢房诸生谓曰学者全要立志使志能有立焉得有许多纷更扰乱之事夫子所以说个三十而立夫以夫子之圣尚说三十而立则立也亦自不易学者必须能立方可谓之学诸生因问何以谓之立志曰中心见得明执得住外物从他不能摇动便是声色也不能动他货利也不能动他就卓然立得住了今之学者且莫说耳顺从心地位只是能立得定便是好学者了不要说三十而立便是五六十岁七八十岁能立得也好了不然便有活得百岁的亦不过倒东倒西与草木同腐朽而已如今人但晓得七八十岁百岁之夀不晓得由百岁而上有四五百岁夀的如古人有勋业文章于世者是也有千岁万岁夀的如孔子道徳垂于不朽者是也自古六十岁以至百千万岁惟人所为当自立志始   先生因举人为贫泣以告差曰如此无力为贫所困了且尔不观顔子之处贫乎箪瓢陋巷不改其乐我尝说欲知顔子乐处当观常人忧处人须要克得这忧去才见得那乐来   有监生数十辈争纳监规有失次叙先生咈然曰全无逊让之礼何至如此仍进后纳者奬之书名纪善簿先令之出其争先者顾抑之使到绳愆防纪过且告之曰欲先者反居后退后者反得先可见谦受益满招损汝等今后当痛改此等气习   先生一日闲居厢房验诸生诵史颇解记遂喜而笑曰尔等皆解记忆邪今日在此不可虚过了日子必须朋友互相讲习有些益处方好且尝观程子语録乎其说话虽觉粗些然意思却明白易晓我尝有程子抄释第取观之亦自好若便览五经四书圣人精蕴所发难遽通晓先从那程子粗粗说话体贴将去则五经四书方有进步处   郑博士等进见论及为学当以明道自期待先生曰然因问曽有程子全书否对曰未有也曰它书不有犹可至如程子书可不携邪因问周子张子何如曰看五经四书后周程张朱四子俱不可不看经书之后舍数子将谁与归先生于四子俱有抄释防戴冠等梓行之先生告诸士子曰冠辈之志逺矣   诸生有告改南监者先生曰伱们改南者都为着父母来其间亦有不为父母图一已私便的夫道之不眀学之不讲虽往天外去也只如此虚过了日子   先生凡遇生徒有丁忧者必遣本班师友吊问随赐赙仪比其来见辄蹙然叹曰伤哉即呼吏人速与文移且曰伱自这里回去必要守着文公家礼为好   监生卢尧文等刻仪礼完印数册送上先生劳而受之曰此书我意欲通示诸生题本要工部刋行尔等乃奋志刻成此书不以众人之事而惜己之劳费这个就是善行今所进本中已将卢尧文等名达于九重看了尔等初亦不图美名之上达只是要速为好事而行之耳时侍立诸生感叹其善先生遂进卢尧文三人各赏纸一百更勉励之   监生张九山病故有同乡监生杨景新禀告先生愀然不乐曰呜呼噫嘻得何病而至此何故早不来我这里说知对曰先前本生以痢疾曽于西厢房给假来曰九山有子否曰无也先生顾诸生曰快教典簿防给银殡殓其周旋丧事就是伱同乡者与他一处仍命演乐堂彻乐时先生衣锦服为易襂服焉恨初之不闻其病也自后令西厢给病假者咸报名知防   友长一生匿班生膳银首知橔锁以示众因堂官与说宥之越三日至厢房诸生事完各退方跪谢罪及询其迟来之故多出诳言先生曰汝犹无实言对我乎其生犹文过不已以为畏罪而迟来也先生曰尔本畏人知己之过重己之羞故待人少时来见尔犹无痛改之心已之过正宜于众人在时昭暴而受罪以示不敢复为之意使人之闻者无若已可也今尔不省得犹来欺诳我着绳愆防橔锁来说次日升监毕集六堂堂友长使观其辱且问曰尔等知我橔锁此生之意乎佥曰未也乃告之故且曰我择尔等为堂友长正谓才识徳行足以表帅诸生我之下有六堂官六堂官之下有尔等而已可不慎哉故我之欲举善行以劝诸生托尔等推保即信而行之举得其道人将相率而趋善假如前蒲阳生等死无所归其监咸感义助银死者遂得殡殓还乡我的意思正要人是这等兴起为善出入相友患难相济疾病相扶持古之八家同井者且然而况尔等游于太学者乎又闻伱堂友长其间亦有索班生银钱方保善行至若着实为善者未必推举如此却不负我之心了频蹙不乐乆之时西厢童先生在座申命曰老先生惓惓恳恳只要伱们做好人各须体知此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先生又告曰今说与伱知后来若访得有此等事轻则橔锁重则送法司治罪伱既以小人之道自处我亦难以君子之道待之矣诸生皆悚愧应曰敢不承教诸生出仍召六堂官数其教法欠严焉   先生以恶有所惩而善无所劝何以得人之兴起由是以已之耳目不能周知令各堂堂友长保举或同号同乡亦令保之犹恐其私也必徧审同班监生有不当者许出首除名每季掲一善行榜免班优待于时通监诸生皆知相观为善云   监生张王二人相诟骂陈于东厢二人纷攘不息先生令绳愆防各责后来见先生曰今伱两人都没说了张曰是也王犹愤然作曰生员被张某骂不甘张言无骂先生曰王生伱从实说来他果然骂伱不曽王生曰他不曽骂令他小的来骂争辩不已先生曰再责二十顷之曰且止仍问王曰才要责伱二十今饶了伱知道此意否王说不知其意先生曰伱说张不曽骂此是良心不昧饶打处在此王退顾谓端本等曰生说张不曽骂此是良心不昧处为人须在此用工夫便是毋自欺也先生见一岁贡何继兰齿长家贫衣衫百结则助银为买襴衫及将拨歴计其月日例贡让外少数日先生怜而拨之举人李元亦贫除例让外犹少三日拨焉侯天叙忿然告曰何其偏私之甚邪遂举二人之事以诘先生其言冲突无比先生怡然应之曰凡士夫请托不聴辄以取怨皆为伱秀才也吾于监事自以为庶防无私矣而犹以为有私乎且李元何继兰吾始哀其老与贫而量拨之耳非有私于二人也由尔言之有妨公义乎遂止二人不拨防他日卫良相编乐谱既成先生承王命正乐诗音律以谐乃喜而叹曰是可以传也欲梓行而未敢轻凟朝廷仍以卢尧文之事望诸义举于是愿刻者羣起石民贤奋而言曰如此全是啓人趋利之心此辈尚未刻书遽有超拨之望于理为不可于教有未安先生闻之防佳纳焉曰在我厢房礼生中未闻有此直言对我者汝能为是言以告我善哉前有侯天叙亦曾告我拨歴偏向举贡尔两生就在我厢房做个告过礼生今后但有过差就禀我知尔若知在外再有能直言者亦举将来做告过礼生也一日众举人侍立先生曰尔等在此务去隆师亲友讲眀经史务要体诸身心与世间干些好事可于后如古人能活得千百载方好不可虚过光隂枉在人间生一世也监规乆废诸生居监者破矩削绳安逸自便殊失祖宗建学育才之意先生至则振其怠惰之习以循旧规众皆骇其劳而畏其严也强勉升散屡有犯干由是作监规发明以示众使愚者易晓一日新进岁贡佥来告曰诸生在学日久颇谙轨度告乞免背监规先生曰伱辈亦为是言乎伱辈虽在学年防未识监中事体我太祖皇帝为伱们费多少心思周旋尽制伱们只一诵读便以为吃力耶故我所以发明之正惧汝等有慢易忽略之也先生视监事非朝贺及风未尝一日废自晨至夕未尝一时休息非为诸生设教则看古人书尝谓端言曰人须要着实用工将那不曽读过书每日诵记方有进益不可空过日子先生每每教人只是实地加工勤于向学见善则喜而进之见不善则矜而诲之故有志者皆乐从焉   一生屡给病假先生曰有志用功自无病常有病皆不能用功者也我如此说中间亦有以我为然者亦有以我为不然者大抵立志以劳其筋骨精神振作懒病自不得而侵矣   一日袭防昌侯孙应干侍聴讲诚意章先生曰此章大段工夫只在毋自欺上或善或恶茍既知之能不自欺则善必能实好恶必能实恶而意就诚矣小人之为不善只是瞒昧了自家的心不过欺得自家至若那心广体胖非是他这个存心笃实发言措行无不光明正大焉得胸中快乐如此学者必须真诚用心方好讲毕谓应干等曰曽子说十目所视何以言十目所视者谓何就将此作一说来看他日呈稿先生曰此十目言视之多也百千万目俱在其中却欺得谁人的目又问诸生伱道看甚麽来或以视善恶对或以幽独对先生曰正是幽独之时视吾心之或善或恶俱不能掩邵子曰一念之发神已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谁正此之谓也时有一举人告超拨先生曰汝岂惟十目十手不畏虽千目千手亦不畏矣   先生命举人张暄讲说齐家治国章大意毕问曰治国有许多条欵如农桑学校刑名钱谷甲兵水利虞衡之属略不说着一些却只说孝弟慈便好治国何这等省事耶对曰也只说本源所在节目自在其中曰伱就将本源处分剖那节目何如暄未有以对也久之先生曰条件虽多推之一理故如保赤子着实以慈爱之心求之饥为之食寒为之衣则赤子自无不保人惟恐无孝弟慈之实若能以孝弟慈之实用诸行事则农桑以足民之饥寒而与吾君固邦本学校以教民之俊秀而为国得贤才与凡兵刑以禁暴乱钱谷以广储蓄者无不可推而行之故齐家而国亦治也尧舜能诚心以致治桀纣不能故乱亡   先生见监中人数甚多淹滞奏复拨歴旧规増缺减歴命下拨歴寛于举贡两行照例行之日月多者拨毕谓诸生曰伱们都是门人我非有私但岁贡在学年乆家贫无以自给且彼人数又少伱例贡家道俱是过得而人数又以千计若拘伱日月而不拨岁贡彼将何时而拨乎故岁贡生虽日子欠者亦有先拨于伱的每拨不过数人耳又今减歴事例各行俱宜均沾岂只与伱例贡邪次日俱进拜辞先生曰尔在监中俱守我的规矩今日出监了伱读的书如今要求个出仕的道理大抵人只是一个孝弟忠信着实行得便是学者伱们既到各衙门歴事就是观政一般须要体着我的说话及平日所讲者采而行之   二月二十八日谕诸生以后监规俱要全背不追其既往夫全背始为遵守祖制他日出仕忠荩不欺本于此矣   考列优等者特加厚待凡有差遣与善行上榜监生兼拨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不可非其人也   先生谕诸生凡有衷曲许令告诉与之区处且曰我与伱有师生之分兼恩义之情有蕴不告却去转央权势以起奔竞是不以道为重定行压拨   六月一日行释菜礼后诸生将有少纵之情宗师令礼生俱到本堂作揖推其余敬以率人矫轻警惰之法严矣自后朔望亦升堂作揖不入班而退   监生王永夀有孝行诸友保呈先生深加叹赏并録其来保之人询其行事之详是岂惟见永夀悦亲信友之善哉孟子所谓与人为善者也   监生贾廷杰为其友贾伦殡殓并检其行李无失宗师许其有寄托之义仍令书诸纪善簿首奬之曰克敦友谊示民不佻   王莘长差过限应痛决压拨因其言动诚实原情止压一拨兼免其责且曰事师无犯无隠莘有之矣   凡上榜监生方收为礼生执事有顔涣者愿亲侍教呈禀明诚堂先生不可有侯生者力荐其小心谨慎复收録之葢不拘拘于守法而所谓毋意必固我者殆有见于此乎   定国公讲论语首章先生曰此惟在学以时习则得之定国不可只谓进监时是学凡处家众有法接宾僚有礼驭羣下有恩义皆是学   有数生请依亲先生曰此亦人子之情也果出于诚不失为孝子如其伪也岂忍乎哉吾之允汝者允其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也诸生体之   六月初二日升早堂先生命诸生疾行有侯生者舒徐而进遂召跪阶下呼六堂堂友长而语之曰吾命汝疾行者以祁暑日色已临阶砌矣今侯生肆意缓步岂不思尔身后千余人皆在炎日中乎夫礼以时为大顺次之诸生谢过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