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通 - 第 27 页/共 59 页
格物通卷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四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御臣妾下
唐中宗神龙元年八月戊申以水灾求直言右卫骑曹参军西河宋务光上防以为水隂类臣妾之象恐后庭有干外朝之政者宜杜絶其萌
臣若水通曰君徳以刚为主刚则阳阳则明刚明者御臣妾之道也臣妾隂类也水隂气也务光上防欲杜絶宫闱预政之端以消水涝之变真确论也帝溺于袵席之爱终使政归房帷天子拱手贻笑天下后世可谓之刚明矣乎端本善则之君其鉴之哉
唐宗开元十五年夏五月命妃嫔以下宫中育蚕欲使之知女功丁酉夏至赐贵近丝人一綟
臣若水通曰人劳则思思则善心生善心生则邪慝不作妃嫔群居饱食玩日宗命育蚕宫中使勤女工可谓御之有道矣夏至赐贵近丝人一綟皆女工所给也然天寳以后艶妃乱政何制御之不克终耶故人君欲御下者当先御其心
宗开元十九年正月王毛仲赐死自是宦官势益其髙力士尤为帝所宠信尝曰力士上直吾寝则安故力士多留禁中稀至外第四方表奏皆先呈力士然后奏御事小力士即决之势倾内外
臣若水通曰书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此言人君之御臣下不可假以威福之柄也明皇宠任力士而使之省决章奏可谓威福下移矣故力士窃权怙宠而威福之作无所不至卒之引类植党而贻祸无穷岂非明皇无御下之道所致乎
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谮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帝大怒以语宰相欲皆废之张九龄諌曰陛下践祚垂三十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乆长子孙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一旦以无根之语喜怒之际尽废之乎且太子天下之本不可轻揺昔晋献公听骊姬之防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谮废愍懐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帝不悦李林甫初无所言退而私谓宦官之贵幸者曰此主上家事何必问外人帝犹豫未决惠妃宻使官奴牛贵儿谓九龄曰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之以其语白帝帝为之动色故终九龄罢相太子得无动明年将废太子帝召宰相谋之林甫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预帝意乃决
臣若水通曰甚矣邪佞之言入人主之腹心割骨肉之至爱故人主之御臣妾不可不慎也自古宫闱之祸乱多生于后妃嬖幸之谗谮虽以父子之爱出于天性犹能易之为寇雠而兵加骨肉焉英明之主名徳之士徃徃堕其计中岂特明皇之于武惠妃欲废三子哉虽赖辅相忠直如九龄者维持于一时岂能终释乎
代宗优宠宦官奉使者不禁其求取尝遣中使赐妃族还问所得颇少代宗不悦以为轻我命妃惧遽以私物偿之由是中使公求赂遗无所忌惮宰相常贮钱于阁中每赐一物宣一防无徒还者出使所厯州县移文取货与赋税同皆重载而归徳宗素知其及即位遣中使邵光超赐李希烈旌节希烈赠之仆马及缣七百疋黄茗二百斤帝闻之怒杖超六十而流之于是中使之未归者皆潜弃所得于山谷虽与之莫敢受
臣若水通曰同一宦官也代宗纵之则贿赂公行徳宗惩之则奸贪屏迹故人主于臣妾亦视其御之之道何如尔昔齐威王烹阿大夫为其善事左右以取誉也人徒知齐威之怒阿大夫而不知惩善事左右者也人徒知齐威之惩善事左右者而不知乃深惩所事左右之人也御臣妾之道齐威其得矣葢禄位者人主之大柄毁誉者左右之利口故贪禄位者必取于誉言通誉言者必赂于左右今以誉言之至而推及于善事左右之奸而遂并诛焉威王之见卓矣代宗者乃独赏善事而怒不善事何其谬于齐威也徳宗惩之是矣不知异日白志贞窦文玚之掌禁兵乃又授之以天下大柄自是数代子孙之废置皆出其手血流禁庭而唐遂以亡何徳宗之能明于其小而暗于其大哉故学术不可不讲也
唐敬宗寳厯三年帝游戏无度狎昵群小善击毬好手搏禁军及诸道争献力士又以钱万缗付内园令召募力士昼夜不离侧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复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逊輙配流籍没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十二月辛丑帝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田务澄许文端及击毬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从寛阎惟直等二十八人饮酒帝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忽灭苏佐明等弑帝于室内刘克明等矫称帝防命翰林学士路隋草遗制以绛王悟句当军国事壬寅宣遗制绛王见宰相百官于紫宸外庑克明等欲易置内侍之执权者于是枢宻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定防以衙兵迎江王涵入宫发左右神防飞龙兵进讨贼党尽斩之克明赴井出而斩之绛王为乱兵所害癸卯以裴度摄冢宰百官谒见江王于紫宸殿外庑甲辰见诸军使于少阳院乙巳文宗即位更名昂
臣若水通曰臣读史至敬宗宫闱之变而叹人主御臣妾之道诚不可不讲也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逺之则怨传者云庄以莅之慈以畜之然后能无二者之敬宗狎昵群小昼夜不离可谓近之矣击毬手搏可谓庄乎动遭捶挞配流籍没可谓慈乎不庄不慈可谓御臣妾之道乎宜其身弑国危而二日之间三易其主自开辟所无之祸变一时迭见呜呼惨哉然裴度位居上相而身系安危弑逆之贼而不能讨废置之谋而不能预噫敬宗昏童杀身固其自取不足论也以度之勲徳而有此焉何耶春秋书赵盾弑其君以盾为正卿出不越境入不讨贼故弑君之罪不得辞焉若度者其能免春秋之诛乎
文宗太和九年十一月帝与李训郑注谋诛中官训及王璠郭行余李孝本罗立言诛中宫不克训出奔仇士良等知帝预谋怨愤出不逊语帝慙惧不复言士良等遣禁兵露刅出阁门逢人即杀死者千六百余人横尸流血狼籍涂地擒王涯贾餗舒元舆等系两军或斩李训首送京师左神防出兵三百人以李训首引王涯王璠罗立言郭行余右军出兵三百人拥贾餗舒兀舆李孝本献于庙社徇于两市命百官临视斩于独栁之下枭其首于兴安门亲属无问亲踈皆死孩穉无遗时数日之间杀生除拜皆决于两中尉帝不预知鳯翔监军斩郑注献其首枭之灭其族仇士良等各进阶迁官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焉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于臣妾在慎所以御之之术尔有曲突徙薪之防则无焦头烂额之灾禁兵之柄盖人主授之则人主亦可得收之也宋初诸将之兵权亦不细也太祖以从容杯酒解之若无事然故在善御之而已尔茍能任贤择相脩复纪纲罢中尉之设以还祖宗之旧左右权幸谕之以祸福不絶其富贵人心既安法官廷议公去渠魁余皆罔治则弑君之罪正逮下之恩孚盖若良医之去病病去而人不知乃两得兼善矣不知出此而妄行邪谋祸乱愈炽惜矣其不讲于御小人之术也
唐武宗会昌三年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监致仕其党送归私第士良教以固权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踈斥矣其党拜谢而去臣若水通曰仇士良愚君固宠之术人以为巧矣臣独以为拙也拙于自谋也今夫同舟之人中道遇风涛之险虽在素所雠怨者犹同心共愿其舟之不破何者盖各自为也天下如一舟也君相者舟师之执柁者也勲戚臣庶内宦嬖近皆舟中之人也其济其溺死生共之今仇士良乃教其党类愚弄迷惑其人主是犹同舟者鸩毒其舟师俾破凿其舟折毁其柁及舟溺身死而不悟然则士良之术巧乎拙乎害人乎害已乎其党虑不下千百人无一人灵觉者何也噫后世内外之臣不知此义而终日凿舟自溺者多矣臣故附其説于御臣妾之后庶闻者亦当倾听平心以共济于大治也哉
防昌三年八月帝从容言文宗好听外议諌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名书李徳裕曰臣顷在中书文宗犹不尔此乃李训郑注教文宗以术御下遂成此风人主但当推诚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帝善之臣若水通曰人主御下之道至诚而已矣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故上御之以诚则下亦以诚应之矣上御之以术则下亦以术应之矣训注以术惑文宗文宗以术令台諌上下内外一于术而诚信之风亡矣夫任术者未有不反殃其身者也识者盖已先卜文宗训注之不免矣人君御下之道可不以至诚为本乎
唐僖宗干符二年帝之为晋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宻遂擢为中尉帝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令孜颇读书多巧数招权纳贿除官及赐绯紫皆不闗白于帝每见常自备米食两盘与帝相对饮防从容良久而退帝与内园小儿狎昵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府藏空竭令孜説帝籍两市商旅寳货悉输内库有陈诉者付京兆杖杀之宰相以下钳口莫敢言
臣若水通曰政权者人主御天下之术如太阿之柄而以授人是反刅自戕也田令孜果何人斯僖宗使之知枢宻擢中尉而政权一以委之且呼之为阿父与之以对食任其纵恣揽权纳贿而不之禁非授之以太阿之柄乎卒之毒流中外而祸唐家国岂非僖宗之自贻也哉于乎履霜坚氷至君天下者诚不可不知慎其微也已
僖宗广明元年二月左拾遗侯昌业以盗贼满闗东而帝不亲政事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天文变异社稷将危上防极諌帝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于臣妾一失其御遂为邪佞所入本心蛊惑则是非黒白莫能辨矣僖宗之惑于田令孜天有显戒人有显愆臣有直言而不悟反杀之则御下之道于君徳岂小也哉然昌业于唐室之将危而上防极諌其忠足称矣事之无益而徒以杀身悲夫范祖禹谓其忠而未仁臣则谓其忠而未智也于乎惜哉
昭宗天复元年六月崔请帝尽诛宦官宦官属耳颇闻之韩全诲等涕泣求哀于帝帝乃令百事宻封防以闻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书者数人内之宫中隂令伺察其事尽得宻谋全诲等大惧每宴聚流涕相诀日夜谋所以去之术时领三司使全诲等教禁军諠哗诉减损冬衣帝不得已解盐鐡使时朱全忠李茂贞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全忠欲帝幸东都茂贞欲帝幸鳯翔知谋泄急遗朱全忠书称被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且言上反正公之力而鳯翔入朝引功自归今不速至必成罪岂惟功为他人所有且见征讨全忠得书十月举兵发大梁全忠至河中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城大骇士民亡窜山谷百官皆不入朝十一月壬子全诲等陈兵殿前奏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师欲刼天子幸洛阳求传禅臣等请陛下幸鳯翔收兵拒之帝不许仗剑登乞巧楼全诲等急即火其下帝降楼乃与皇后妃嫔诸王百余人皆上马恸哭声不絶全诲等遂火宫城壬戌车驾至鳯翔二年六月全忠败李茂贞之师于虢县之北进军攻鳯翔九月全忠围鳯翔十月茂贞出兵击之又败还汴军每夜鸣鼓角城中地如动是冬大雪城中食尽冻馁死者不可胜计或卧未死肉已为人所呙市中卖人肉斤直钱百犬肉直钱五百茂贞储防亦竭以犬彘供御膳帝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削渍松柹以饲御马十二月帝召李茂贞等食议与朱全忠和帝曰十六宅诸王以下冻馁死者日有数人在内诸王及公主妃嫔一日食鬻一日食汤饼今已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对帝曰速当和解尔
三年正月茂贞请诛韩全诲等与朱全忠和奉车驾还京帝即遣内养帅鳯翔卒四十人收全诲等斩之以第五可范仇承坦为左右军中尉王知古杨防朗为枢宻使是夕又斩李继筠等十六人遣使囊全诲等首以示全忠时鳯翔所诛宦官已七十三人全忠使京兆捕九十人甲子帝幸全忠营己巳入长安庚午崔奏诛宦官是日全忠以兵驱第五可范以下数百人于内侍省尽杀之寃号之声彻于内外其出使者诏所在捕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帝愍可范等咸无罪为文祭之自是宣传诏命皆以宫人其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以崔兼判六军十二卫
臣若水通曰有唐宦官之祸惨矣人皆以宦官之擅权而不知徳宗以下诸君假之权也及其败也人皆以宦官之自取而不知徳宗以下诸君假之权实杀之也盖权莫大于征伐而彼典禁兵矣事莫重于废置而彼専予夺矣故始也与南司水火而已其既也呼天子为负义门生爱则非次而立之恶则改虑而除之至僖昭而极矣然天道好还逆甚失速邠岐之托虽亲宣武之势实炽至是天子祈请而二虏交欢反本穷源则惟宦者之是诛尔一举而诛七十再举而诛九十三举而诛数百而在省者潴其宫出使者枭诸驿号声动地而诸帝之寃雪矣众正之气伸矣万民之愤纾矣然而宦官非能自擅也诸君失御之之术而以权假之也诸君假之权而使伏诛非诸君杀之而何哉使其徒知足安分而以忠谨自保亦将福禄攸同而何至此极也吁
宋儒程颐旧在讲筵説论语南容三复白圭处内臣帖却容字因问之内臣云是上旧名先生讲罢因説适来臣讲书见内臣帖却容字夫人主处天下之尊居亿兆之上只嫌怕人尊奉过当便生骄心是皆左右近习之人养成之也尝观仁宗时宫嫔谓正月为初月蒸饼为炊饼皆此类请自后只讳正名不讳嫌名及旧名臣若水通曰书云位不期骄非止自骄也乃左右骄之斯自骄矣人君至尊且贵尤易至于骄也近正人明正学犹恐不免而况溺于臣妾者乎夫臣妾志在要宠凡可以谀悦者无所不至人主不可不察焉程颐之言可谓中古今之病者伏惟皇上三复之
程颐在讲筵每讲一处有以开导人主之心者便説始初内臣宫嫔们皆携笔在后抄録后来见説着佞人之类皆恶之吕防仲使人言今后且不可伤触人范祖禹云但不道著名字尽説不妨
臣若水通曰昔郑庄公纵其弟叔段之骄横以及于诛君子以为庄公之薄于其弟夫爱而节之爱之至也然则人主节宦官之权横非恶之也乃所以爱而保全其富贵尔儒臣之以是进讲于君非恶宦官也乃所以欲君节而全之谓非爱之不可也为宦官者闻其言而恶之是恶其人之爱已也不亦误乎人主御臣妾之道不可不辨好恶之实焉
杨时上钦宗皇帝书畧曰臣窃考自古奄人用事未有无后患者汉之窦武何进以肺腑之亲因天下怨怒收揽英豪如李膺陈蕃诸人共起而诛之卒不胜皆骈颈受戮唐之昭宗信狎宦者至东宫之幽其为厯世之祸大矣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于宦官嬖幸之人诚不可不善其制御之术也御之不得其术纵之则至于文昭废主之祸攻之则至于何窦诸人骈颈之戮两败俱伤其机始于一念尔语曰前车覆后车戒然则后之人君御之之道如何则可亦在慈严兼尽仁义并行尔与之以富贵而不假之以威权夫然后为严慈仁义两得也
朱熹曰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闗雎之徳后宫无盛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而行请谒此则家之正也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贵戚近臣擕仆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职而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
臣若水通曰臣妾狎恩恃爱甚为难处者也近则不孙逺则怨御之不外乎中正之道焉尔中正之道在正心始心正身脩则恩威两尽矣于御臣妾也何有伏惟皇上立中道以御下幸甚
元城刘安世曰虽大无道之君亦恶乱亡而明皇中材之主知奸邪而用之何也曰此蔽于左右之佞幸尔盖所谓佞幸者嫔御也内臣也戚里也幸臣也此皆在人主左右而可以进言者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蔽于近习非近习能蔽之也自蔽也由于御之无道则臣妾得以肆其奸而曲投所好是以不觉其入而信之深也故夫人君之徳莫大乎刚明刚足以断明足以照则众邪无以遁其情而畏服之矣唐明皇任用奸邪而不能去者得非不刚不明而私爱有以蔽之也耶
国朝洪武元年三月辛未上命翰林儒臣脩女戒谓学士朱升等曰治天下者脩身为本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使预政事至于嫔嫱之属不过备职事侍巾栉若宠之太过则恐犯分上下失序观厯代宫阃政由内出鲜有不为祸乱者也夫内嬖惑人甚于鸩毒惟贤明之主能察之于未然其他未有不为所惑者卿等为我述女戒及古贤妃之事可为法者使后世子孙知所持守
臣若水通曰自古宫闱之变非但后妃尔亦杂出于嬖妾之人所以然者盖由创业之君私爱宠嬖不能脩身正家以立法垂训也我皇祖知其然乃脩女戒以训内宫且曰后妃不预政事嫔嫱备职巾栉凛然而不可犯者御臣妾之道备矣大哉圣言其即文王刑于寡妻之教也圣子神孙以皇祖之心为心不牵于私爱则宫闱和敬天下太平岂不为有道之世也哉
天顺初副都御史年富被石亨侄彪奏自大同逮系至京英宗问学士李贤曰此人何如对曰行事公道能革宿上曰必石彪被阻不遂其私尔召锦衣卫推问明白已而进状果不实贤请遣人体勘庻不枉人上曰然乃遣给事中郎中二人又曰再遣武职一人不然纵得其实彼必以为回防贤曰陛下所虑极是勘囘果无实富得致仕而归
臣若水通曰人君御下之道在于明明则防邪无所遁其情彪奏年富欲以逞报怨之私而英宗皇帝即询于贤辅导又审于三人之勘则彪之防谮无所投而后之为彪之奸者可息矣得非御臣妾之要道乎
英宗皇帝留心政务渐觉左右招权纳赂之非尝谓李贤曰为之柰何贤谓人君之权不可下移果能自揽彼之势自消惟此为良法其私情既不得行趋附之人渐亦少矣上以为然且曰无此相碍何事不顺吾早辰拜天谒祖毕视朝后阅章奏易决者即批出可议者送先生处叅决贤曰臣等所见不到更望再加详审斟酌然后施行上曰然左右乃曰此等章奏何必一一亲览亦不必送与阁下看且曰差便差到底奸邪不忠如此贤曰惟陛下明见
臣若水通曰臣妾之柔佞纵之则骄激之则变汉唐之迹可鉴矣李贤谓果能揽权彼势自消其真得御臣妾之道乎使唐徳宗诸君而知出此则上无废置之祸下无杀戮之而上下安宁保全福庆矣
格物通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四十三 明 湛若水 撰治国格【凡七目】
事君使臣 立教兴化 事长慈幼使众临民 正朝廷 正百官
正万民
臣若水序曰治国何以言格物也程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并进之功也于国焉而至之也至其在国之理也故大学治国章以孝弟慈以心以仁让以恕言之吾心感应乎国之理也是故事君使臣也立教兴化也事长慈幼也使众临民也正朝廷也正百官也正万民也皆国之事理也人主读是编焉感通吾心治国之理念念而知于斯存存而行于斯以有诸己则格物之功庶乎于治国而尽之矣
事君使臣上
易坤文言隂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
臣若水通曰此文言释坤六三爻辞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之义也六三以隂居阳以柔顺之美徳闇然而不着晦其美者也然已居下之上近君之位故或出而从王之事亦以柔顺之徳弗敢専其功者其分则然也如地承天之施而成其功不敢専其资始者也如妻从夫之命以治其事无攸遂而不敢専其家者也盖臣之于君宣化承流钦若君之命而不敢専制其国也故三之始无成者事君之忠也继代而有终者效已之能也亦忠也人臣事君之义当以六三为正
比象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
臣若水通曰此比卦之象比卦坎上坤下为地上有水之象物之相亲者莫如水与地盖水地一体也君子观水地北之象建万国亲诸侯亲之为言君臣一体者也书曰百姓不亲大学曰在亲民圣人之心岂不欲尽亲天下之民而天下之民不可以一人亲比也裂天下而分建诸侯之国与贤者能者共之使各比其民诸侯既建则有廵狩述职朝聘徃来之礼而上下相交则诸侯亲矣诸侯亲则徳意流通有以宣上之徳亲天下于无间也故封建兴而君臣比君臣比而天下皆比矣栁宗元谓封建非圣人之意者岂足以语治天下之道哉
比六四外比之贞吉象曰外比于贤以从上也
臣若水通曰四与内之初不相应外比近于五而五比之以六居四固为得正又君臣相与之正乃得贞正而吉也象又释爻辞之义言外比而贞吉者葢以五阳刚中正贤也居尊位在上也四之亲贤从上所以为贞吉也葢君臣相遇难矣四之比五虽以下从上正也而以已之正事君之贤亦正也仕适其可又正也志可大行而泽可逺施非吉而何茍非其君之贤凶且不免矣而况吉乎故君臣相遇自古为难事君者如四之比五吉之道也
泰彖曰泰小徃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臣若水通曰此泰卦之彖辞坤隂在外干阳在内有小徃大来之象隂为小阳为大徃来者隂阳之交吉而亨泰之道也以言乎天地则阳气降而隂气升二气絪緼万物化生矣以言乎君臣则君不负其势而下交于臣臣不负其能而上交于君咸有一徳而志意之相孚明良之防也夫天地交者气化之泰也君臣交者人事之泰也气化人事相为致泰其唐虞三代之盛而后世不可复也已非不可复也君臣之分虽存而志通者鲜矣若不相疑而相契则以人事而挽气化之隆孰谓泰之不复见耶
大有九三公用享于天子小人弗克
臣若水通曰九三刚而得正居下之上在下而居人之上为公侯贤徳之象也五居尊位为天子之象也公侯上承天子其朝聘献享之典固其礼之常也而贤者爱君之诚忘已之私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已之富盛皆天子之有也故享其有于天子不敢私其利敬之至也小人惟无其徳则以为己私而不能如九三之享矣虽然小人之不能享则其忠君爱国之诚可知矣终亦岂能以独享其有哉
坎六四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
臣若水通曰六四以隂居隂为以正近君之臣也故能质实结信而因明悟君也在险之时君臣最贵相合也于此时尤不宜华饰惟当纯诚质实以孚于君如燕享之礼惟用一樽之酒则至诚一而不分矣惟用二簋之食而复用瓦缶之器则至敬质而不饰矣以诚敬感君之心其有不孚乎至于进结于君之道亟攻其蔽则蔽益深惟通其所明则聪明易发牖在暗室为开明之处因其明处而结纳焉则暗者以明矣因明以悟君心君心其有不悟乎如是则君臣道合而险可济矣其事君之忠尽矣终何咎焉
暌九二遇主于巷无咎象曰遇主于巷未失道也臣若水通曰暌卦上离火下兑泽二体相背故为暌然二与五为正应相与故于暌之中又有终遇之理九二以阳刚居中而上遇六五柔中之君故未为失道也葢君臣之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者也君或暌于臣下臣不可以自外于君故如巷之委曲以遇之而不失其正非枉已以求合也若拘固于常道则终不遇矣变而通之旁行而不流委曲以期乎君之遇也非过也臣事君之道也君臣道合而济暌之功大矣夫何咎焉
蹇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象曰王臣蹇蹇终无尤也臣若水通曰臣之事君致身以济难忠而已矣六二具中正之徳故能于蹇难之时竭忠于君而忘其身如此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竭力以脱君于险蹇而又蹇不有其身传曰主尔忘身公尔忘私其志尽忠故终无尤罪之者矣诸葛亮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臣之愚所能逆睹也其意正与此合忠义之气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岂但无尤而已哉
书虞书大禹谟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记大禹陈谟于帝舜之言也命教也祗敬也帝谓舜也史臣言大禹当文命四敷东渐西被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之时犹陈其谟以敬承于舜以为为君不敢易其为君之道为臣不敢易其为臣之道君臣交相责难则政事乃能脩治而黎民速于从上之徳教矣夫文命四敷禹之功可谓大矣然犹且陈谟于舜欲君臣克艰共相警戒此君臣所以各尽其道圣之所以益圣治之所以益隆也后之君臣可不鉴哉
益稷舜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钦四邻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大臣辅已之言也帝舜言我有违戾于道汝当弼正其失汝无面谀以为是而背毁以为非不可不敬尔邻之职也臣谓面从者非惟不能正君之失且将长君之恶矣退有后言者则是心非腹诽怨谤其君者罪莫大焉舜大圣人宜无违可弼也犹拳拳责望于禹如此况庸常之君乎后世人君以面从为忠爱以面折为诽谤遂至忠言不闻聪明日蔽自取防亡而不悟可不戒哉
益稷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臯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隳哉帝拜曰俞徃钦哉
臣若水通曰此乃帝舜与臯陶赓歌相责难之词庸用也歌诗歌也勑戒勑也几事之防也股肱臣也元首君也熙广也拜手稽首者首至手又至地也大言而疾曰飏率总率也屡数也赓续载成也续帝歌而成其义也帝拜者重其礼也俞者然戒言也惟时者无时而不戒勑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勑也帝舜用作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以为天命无常理乱安危相为倚伏今虽治定功成礼备乐和然顷刻敬畏之不存则怠惰之所自起所以无时而不戒谨也毫髪几防之不察则祸患之所自生所以无事而不戒谨也舜既言此乃作歌言人臣为君之股肱乐于趋事赴工则人君之治为之兴起而百官之功皆广矣臯陶闻舜之歌遂拜手稽首大言之述其所以赓歌之意以为人君为臣之元首当总率群臣以起事功又必谨其所守之法度葢乐于兴事易至于纷更故深戒之欲其不可不敬也又言既兴事而又数考其成如日省月试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则有课功覈实之效而无诞慢欺蔽之失此又不可不敬也故两言钦哉者兴事考成二者皆所当深敬而不可忽者也臯陶既言此乃赓歌言君明则臣良而众事皆安所以劝之也君行臣职烦细碎则臣必懈怠不肯任事而万事废壊所以戒之也帝舜又拜而然之曰汝当徃治其职不可不敬也夫有虞之治君明臣良治化隆盛之至矣而舜作歌以责难于臣臯陶赓歌以责难于君君臣之相责难者如此此有虞之时圣之所以益圣而治之所以益隆也欤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君臣同游相与交孚之盛垂训简册伏望圣明近修祖宗之典逺法唐虞之隆日召贤臣相与责难以成光明正大之徳业天下幸甚
商书説命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
臣若水通曰髙宗以伊尹望傅説故举伊尹自任之言告之也夫君道至尧舜而止故昔先正伊尹之为保衡作兴我先王成汤之治乃自期责曰事君而不能使吾君为尧舜之君则臣职犹未尽故其心愧耻若挞之于市然其志大矣厥后成汤圣敬日跻功格皇天可以追踪尧舜则伊尹之心果无愧矣世之事君者当法伊尹责难其君后之使臣者当以伊尹责望其臣然后君臣之道尽
周书君奭亦惟纯佑秉徳廸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廸见冐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举五臣之辅文王者留召公也言亦惟天佑文王者纯一葢以虢叔闳夭散宜生太颠南宫适如是秉徳之臣廸知天威秉者执持之意徳者心之天理天理有之于已则能知天之所为故曰廸知天威廸知者实知而非测度闻见之知也以是昭明文王启廸其徳使着见于上覆冐于下而升闻于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受有殷之天命也夫秉徳之臣有系于君徳有闗于上下天命如此之重则后之人君使臣其可忽诸
诗小雅四牡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岂不懐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臣若水通曰此君劳使臣之诗也君之使臣臣之事君以礼以忠而已四牡之诗其上下之交尽乎君臣相与一心也故燕享之际作诗述其臣奉使之劳言驾騑騑之四牡驰倭迟之周道斯时也使臣岂无懐其室家父母之心但以王事不可以不坚而我心则伤悲矣夫君臣各尽其道者也臣之奉使也驱驰道路而不敢自以为劳臣何心哉君之遣使也叙情悯劳而不敢自以为安君何心哉臣则曰奔走王事吾之职也吾尽吾职所以尽吾为臣之心也君则曰诚心体下吾之责也吾尽吾责所以尽吾为君之心也臣尽其臣之心则事君以忠矣君尽其君之心则使臣以礼矣君臣上下各尽其道此周之盛时所以臣无旷职君无少恩庶绩咸熙有自来矣岂若后世君无体悉之诚臣无奉公之敬是以君臣离心而徳业不成也欤
大雅烝民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臣若水通曰此诗美山甫之尽职也肃肃严也将奉行也若顺也顺否犹臧否明谓明于理哲谓察于事解怠也一人天子也诗言山甫谨于承王之严命而邦国臧与否则山甫明之非但明而已又哲而明之尽于以保其身而又夙夜匪解尽心力以事天子焉夙夜匪解者此心之敬无间于朝夕也葢人臣事君之不忠者岂有他哉皆由此心之不敬不敬则懈心生懈心一生则此心之天理不存凡所以欺君罔上鳏官窃禄鄙夫之事何所不为哉故敬也者人臣所以事君之本也诚使此心常存天理干干而不懈则有以见夫国家之事凡其势之所可为力之所能为者皆臣子之分所当为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为之无不尽矣宁肯隳厥职哉虽然臣固不可以不敬君亦不可以不仁仁则明明则有以辨邪佞察忠直而不失其所以为敬茍不仁则不明不明则将以奔走承顺为恭而以责难陈善为非敬邪佞日亲忠直逺矣甚非社稷生民之福也故不敬则当责之臣不仁尤当责诸君
春秋隠公四年秋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臣若水通曰翚公子翚也书翚帅师讥不臣也诸侯谋伐郑宋公来乞师隠公不许翚主兵请以兵会公不许固请以行无君之心也孔子告哀公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翚主兵方命而固请以兵会宋是谓无君不忠隠公平日不能御臣而使之擅权自恣是谓纵下无礼春秋书翚帅师则君不君臣不臣之罪其间不能以寸矣此钟巫之难所以不能免也有国者可不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