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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孟子将朝王』,齐王托疾召孟子,孟子亦辞以疾,莫是以齐王不合托疾否?」曰:「未论齐王托疾。看孟子意,只说他不合来召。盖在他国时,诸侯无越境之礼,只因以币来聘,故贤者受其币而往见之,所谓答礼行义是也。如见梁惠王,也是惠王先来聘之。既至其国,或为宾师,有事则王自来见,或自往见王,但召之则不可。召之,则有自尊之意,故不往见也。答陈代:『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此以在他国而言;答万章:『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此以在其国而言。」
或问「孟子将朝王」一段。曰:「贤者在异国,诸侯可以使币聘之。若既在本国,贤者可以自去相见,诸侯却不当去召他了。盖异国则诸侯不能亲往,故可以聘。在国,则君自当去相见,又岂可以召哉!要见孟子出处之义,更兼陈代与公孙丑问不见诸侯处,及天子不召师,并之齐不见平陆事一道看,方见得孟子自有一个方法在。」问:「孟子不去,亦兼恶其托疾不真实否?」曰:「观其终篇,不如此说。」又问:「平陆大夫既以币交得不是,何故又受他底?」曰:「又恐他忽地自来。」
「夫岂不义而曾子言之」!文势似「使管子而愚人也,则可」。若是义理不是,则曾子岂肯恁地说!
孟子之平陆章
「『王之为都』。左传:『邑有先君之庙曰「都」。』看得来古之王者尝为都处,便自有庙。贺孙录云:「古人之庙不迁。」如太王庙在岐,文王庙在丰。武王祭太王则于岐,祭文王则于丰。贺孙云:「镐京却无二王之庙。」『王朝步自周,至于丰』,是自镐至丰,以告文王庙也。又如晋献公使申生祭于曲沃。武公虽自曲沃入晋,而其先君之庙则仍在曲沃而不徙也。又如鲁祖文王,郑祖厉王,则诸侯祖天子矣;三桓祖桓公,则大夫祖诸侯矣。故礼运曰:『诸侯不得祖天子,大夫不得祖诸侯。公庙之设私家,非礼也,自三桓始也。』是三桓各立桓公庙于其邑也。」又问:「汉原庙如何?」曰:「原,再也,如『原蚕』之『原』。谓既有庙,而再立一庙,如本朝既有太庙,又有景灵宫。」又问:「此于礼当否?」曰:「非礼也。贺孙云:「问郡国有原庙否?」曰:「行幸处有之,然皆非礼也。」然以洛邑有文武庙言之,则似周亦有两庙。」又问:「原庙之制如何?」曰:「史记『月出衣冠游之所』,贺孙云:「汉之原庙,是藏衣冠之所。」谓藏高帝之衣冠于其中,月一取其衣冠,出游于国中也。古之庙制,前庙后寝,寝所以藏亡者之衣冠。故周礼:『守祧,掌守先王、先公之庙祧,其遗衣服藏焉。』至汉时却移寝于陵,所谓『陵寝』,故明帝于原陵见太后镜奁中物而悲哀。蔡邕因谓:『上陵亦古礼,明帝犹有古之余意。』然此等议论,皆是他讲学不明之故,他只是偶见明帝之事,故为是说。然何不使人君移此意于宗庙中耶?」又曰:「『王之为都』,又恐是周礼所谓『都鄙』之『都』。周礼:『四县为都。』」录同
孟子为卿于齐章
问:「孟子宾师之礼如何?」曰:「当时有所谓客卿者是也。大概尊礼之,而不居职任事,召之则不往,又却为使出吊于滕。」
沈同以其私问章
孟子答沈同伐燕一章,诚为未尽。「何以异于是」之下,合更说是吊民伐罪、不行残虐之主方可以伐之,如此乃善。又孟子居齐许久,伐燕之事,必亲见之,齐王乃无一语谋于孟子,而孟子亦无一语谏之,何也?想得孟子亦必以伐之为是,但不意齐师之暴虐耳。不然,齐有一大事如此,而齐王不相谋,孟子岂可便居齐耶!史记云:「邹人孟轲劝齐伐燕云:『此汤武之举也。』」想承此误,然亦有不可晓者。
「劝齐伐燕如何?」曰:「孟子言伐燕处有四,须合而观之。燕之父子君臣如此,固有可伐之理。然孟子不曾教齐不伐,亦不曾教齐必伐,但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又曰『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则非孟子意也。」
燕人畔章
安卿问:「周公诛管蔡,自公义言之,其心固正大直截;自私恩言之,其情终有自不满处。所以孟子谓:『周公之过,不亦宜乎!』」曰:「是。但他岂得已哉!莫到恁地较好。看周公当初做这一事,也大段疏脱,他也看那兄弟不本是怕武庚叛,故遣管蔡霍叔去监他,为其至亲可恃,不知他反去与武庚同作一党。不知如何纣出得个儿子也恁地狡猾!想见他当时日夜去炒那管叔说道:『周公是你弟,今却欲篡为天子;汝是兄,今却只恁地!』管叔被他炒得心热,他性又急,所以便发出这件事来。」尧卿问:「是时可调护莫杀否?」曰:「他已叛,只得杀,如何调护得!蔡叔霍叔性较慢,罪较轻,所以只囚于郭邻,降为庶人。想见当时被管叔做出这事来,骚动许多百姓,想见也怕人。『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毋毁我室!』当时也是被他害得猛。如常棣一诗是后来制礼作乐时作。这是先被他害,所以当天下平定后,更作此诗,故其辞独哀切,不似诸诗和平。」义刚曰:「周公也岂不知管叔狡狯?但当时于义不得不封他。」曰:「看来不是狡狯,只是呆子。」
孟子去齐章
陈希真问:「孟子去齐处,集注引李氏说『「忧则违之」,而荷蒉所以为果』,如何?」曰:「孟子与荷蒉皆是『忧则违之』。但荷蒉果于去,不若孟子『迟迟吾行』。盖得时行道者,圣人之本心;不遇而去者,圣人之不得已。此与孔子去鲁之心同。盖圣贤忧世济时之心,诚非若荷蒉之果于去也。」
孟子去齐居休章
沙随谓:「『继而有师命』,乃师友之『师』,非师旅也。正齐王欲『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锺,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时事。」先生曰:「旧已有此说。但欲授孟子室,乃孟子辞去时事。所谓『于崇吾得见王』,则初见齐王时事。以此考之,则师旅为当。」
朱子语类卷第五十五
孟子五
滕文公上
滕文公为世子章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须看因何理会个性善作甚底?赐。
性善,故人皆可为尧舜。「必称尧舜」者,所以验性善之实。
孔子罕言性。孟子见滕文公便道性善,必称尧舜,恰似孟子告人躐等相似。然他亦欲人先知得一个本原,则为善必力,去恶必勇。今于义理须是见得了,自然循理,有不得不然。若说我要做好事,所谓这些意,能得几时子!
刘栋问:「人未能便至尧舜,而孟子言必称之,何也?」曰:「『道性善』与『称尧舜』,二句正相表里。盖人之所以不至于尧舜者,是他力量不至,固无可奈何。然人须当以尧舜为法,如射者之于的,箭箭皆欲其中。其不中者,其技艺未精也。人到得尧舜地位,方做得一个人,无所欠阙,然也只是本分事,这便是『止于至善』。」
问:「孟子言性,何必于其已发处言之?」曰:「未发是性,已发是善。」
「孟子道性善」,其发于外也,必善无恶。恶,非性也;性,不恶矣。
问:「『孟子道性善』,不曾说气禀。」曰:「是孟子不曾思量到这里,但说本性善,失却这一」问:「气禀是偶然否?」曰:「是偶然相值着,非是有安排等待。」问:「天生聪明,又似不偶然。」曰:「便是先来说主宰底一般。忽生得个人恁地,便是要他出来作君、作师。书中多说『聪明』,盖一个说白,一个说黑,若不是聪明底,如何遏伏得他众人?所以中庸亦云:『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且莫说圣贤,只如汉高祖光武唐宪宗武宗,他更自了得。某尝说,韩退之可怜。宪宗也自知他,只因佛骨一事忤意,未一年而宪宗死,亦便休了,盖只有宪宗会用得他。」池录作:「宪宗也会用人。」或曰:「用李绛亦如此。」曰:「宪宗初年许多伎俩,是李绛教他,绛本传说得详。然绛自有一书,名论事记,记得更详,如李德裕献替录之类。」
李仲实问:「注云:『惟尧舜为能无物欲之蔽,而充其性。』人盖有恬于嗜欲而不能充其性者,何故?」曰:「不蔽于彼,则蔽于此;不蔽于此,则蔽于彼,毕竟须有蔽处。物欲亦有多少般。如白日,须是云遮,方不见;若无云,岂应不见耶!此等处,紧要在『性』字上,今且合思量如何是性?在我为何物?反求吾心,有蔽无蔽?能充不能充?不必论尧如何,舜又如何,如此方是读书。」
或问:「『孟子道性善』章,看来孟子言赤子将入井,有怵惕恻隐之心,此只就情上见,亦只说得时暂发见处。如言『孩提之童,无不亲其亲』,亦只是就情上说得他人事,初无预于己。若要看得自己日用工夫,惟程子所谓:『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嘉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即无往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不善。』此语最为亲切。学者知此,当于喜怒哀乐未发,加持敬工夫;于喜怒哀乐已发,加省察工夫,方为切己。」曰:「不消分这个是亲切,那个是不亲切,如此则成两截了。盖是四者未发时,那怵惕恻隐与孩提爱亲之心,皆在里面了。少间发出来,即是未发底物事。静也只是这物事,动也只是这物事。如孟子所说,正要人于发动处见得是这物事。盖静中有动者存,动中有静者存。人但要动中见得静,静中见得动。若说动时见得是一般物事,静时又见得别是一般物事;静时见得是这般物事,动时又见得不是这般物事,没这说话。盖动时见得是这物事,即是静时所养底物事。静时若存守得这物事,则日用流行即是这物事。而今学者且要识得动静只是一个物事。」
性图。
恶。恶不可谓从善中直下来,只是不能善,则偏于一边,为恶。
性善。性无不善。善。发而中节,无往不善。
孟子初见滕世子,想是见其资质好,遂即其本原一切为他启迪了。世子若是负荷得时,便只是如此了。及其复见孟子,孟子见其领略未得,更不说了。只是发他志,但得于此勉之,亦可以至彼。若更说,便漏逗了。当时启迪之言想见甚好,惜其不全记,不得一观!」
问集注云云。曰:「大概是如此。孟子七篇论性处,只此一处,已说得尽。须是日日认一过,只是要熟。」又曰:「程子说才,与孟子说才自不同,然不相妨。须是子细看,始得。」
问:「三子之事,成[间见]则若参较彼己,颜子则知圣人学之必可至,公明仪则笃信好学者也。三者虽有浅深,要之皆是尚志。」曰:「也略有个浅深。恁地看文字,且须看他大意。」又曰:「大抵看文字,不恁地子细分别出来,又却鹘突;到恁地细碎分别得出来,不曾看得大节目处,又只是在落草处寻。」道夫曰:「这般紧要节目,其初在『道性善』,其中在『夫道一而已矣』,其终在『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曰:「然。」
符舜功问:「滕世子从孟子言,何故后来不济事?」曰:「亦是信不笃。如自楚反,复问孟子,孟子已知之,曰:『世子疑吾言乎?』则是知性不的。他当时地步狭,本难做;又识见卑,未尝立定得志。且如许行之术至浅下,且延之,举此可见。」
或问:「孟子初教滕文公如此,似好。后来只恁休了,是如何?」曰:「滕,国小,绝长补短,止五十里,不过如今一乡。然孟子与他说时,也只说『犹可以为善国』而已。终不成以所告齐梁之君者告之。兼又不多时,便为宋所灭。」因言:「程先生说:『孔子为乘田则为乘田,为委吏则为委吏,为司寇则为司寇,无不可者。至孟子,则必得宾师之位,方能行道,此便是他能大而不能小处。惟圣人则无不遍,大小方圆,无所不可。』」又曰:「如孟子说:『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此亦是讲学之有阙。盖他心量不及圣人之大,故于天下事有包括不尽处。天下道理尽无穷,人要去做,又做不办;极力做得一两件,又困了。唯是圣人,便事事穷到彻底,包括净尽,无有或遗。」正淳曰:「如夏商之礼,孔子皆能言之,却是当时杞宋之国文献不足,不足取以证圣人之言耳。至孟子,则曰『吾未之学也』而已,『尝闻其略也』而已。」
滕定公薨章
今欲处世事于陵夷之后,乃一向讨论典故,亦果何益!孟子于滕文公乃云:「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便说与「齐疏之服,[食干]粥之食」,哭泣尽哀,大纲先正了。
古宗法,如周公兄弟之为诸侯者,则皆以鲁国为宗。至战国时,滕犹称鲁为「宗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