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137 页/共 338 页
方其乍见孺子入井时,也着脚手不得。纵有许多私意,要誉乡党之类,也未暇思量到。但更迟霎时,则了不得也。是非、辞逊、羞恶,虽是与恻隐并说,但此三者皆自恻隐中发出来。因有恻隐后,方有此三者。恻隐比三者又较大得些子。
「非恶其声」,非恶其有不救孺子之恶声也。
问:「恶其声而然,何为不可?」曰:「恶其声,已是有些计较。乍见而恻隐,天理之所发见,而无所计较也。恶其声之念一形,则出于人欲矣。人欲隐于天理之中,其几甚微,学者所宜体察。」
或问:「非内交、要誉、恶其声,而怵惕恻隐形焉,是其中心不忍之实也。若内交、要誉、恶其声之类一毫萌焉,则为私欲蔽其本心矣。据南轩如此说,集注却不如此说。」曰:「这当作两截看。初且将大界限看,且分别一个义利了,却细看。初看,恻隐便是仁,若恁地残贼,便是不仁;羞恶是义,若无廉耻便是不义;辞逊是礼,若恁地争夺,便是无礼;是非是知,若恁地颠颠倒倒,便是不知。且恁地看了,又却于恻隐、羞恶上面看。有是出于至诚如此底,有不是出于本来善心底。」
先生问节曰:「孺子入井,如何不推得羞恶之类出来,只推得恻隐出来?」节应曰:「节以为当他出来。」曰:「是从这一路子去感得他出来。」
如孺子入井,如何不推得其它底出来,只推得恻隐之心出来?盖理各有路。如做得穿窬底事,如何令人不羞恶!偶遇一人衣冠而揖我,我便亦揖他,如何不恭敬!事有是非,必辨别其是非。试看是甚么去感得他何处,一般出来。
孟子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怵惕恻隐」一段,如何说得如此好?只是平平地说去,自是好。而今人做作说一片,只是不如他。又曰:「怵惕、恻隐、羞恶,都是道理自然如此,不是安排。合下制这『仁』字,纔是那伤害底事,便自然恻隐。合下制这『义』字,纔见那不好底事,便自然羞恶。这仁与义,都在那恻隐、羞恶之先。未有那恻隐底事时,已先有那爱底心了;未有那羞恶底事时,已先有那断制裁割底心了。」又曰:「日用应接动静之间,这个道理从这里迸将出去。如个宝塔,那毫光都从四面迸出去。」
或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曰:「此身躯壳谓之腔子。而今人满身知痛处可见。」池录作:「疾痛痾痒,举切吾身,何处不有!」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曰:「此身躯壳谓之腔子。能于此身知有痛,便见于应接,方知有个是与不是。」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只是此心常存,纔有一分私意,便阙了他一分。」曰:「只是满这个躯壳,都是恻隐之心。纔筑着,便是这个物事出来,大感则大应,小感则小应。恰似大段痛伤固是痛,只如针子略挑些血出,也便痛。故日用所当应接,更无些子间隔。痒痾疾痛,莫不相关。纔是有些子不通,便是被些私意隔了。」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或以为京师市语:『食饱时心动。』」吕子约云。曰:「不然,此是为『动』字所拘。腔子,身里也,言满身里皆恻隐之心。心在腔子里,亦如云心只是在身里。」问:「心所发处不一,便说恻隐,如何?」曰:「恻隐之心,浑身皆是,无处不发。如见赤子有恻隐之心,见一蚁子亦岂无此心!」
问:「如何是『满腔子皆恻隐之心』?」曰:「腔,只是此身里虚处。」问:「莫是人生来恻隐之心具足否?」曰:「如今也恁地看。事有个不稳处,便自觉不稳,这便是恻隐之心。林择之尝说:『人七尺之躯,一个针札着便痛。』」问:「吾身固如此,处事物亦然否?」曰:「此心应物不穷。若事事物物常是这个心,便是仁。若有一事不如此,便是这一处不仁了。」问:「本心依旧在否?」曰:「如今未要理会在不在。论著理来,他自是在那里。只是这一处不恁地,便是这一处不在了。如『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忽然有一乡人自不服化,称王称伯,便是这一处无君,君也只在那里,然而他靠不得。不可道是天理只在那里,自家这私欲放行不妨。王信伯在馆中,范伯达问:『人须是天下物物皆归吾仁?』王指窗棂问范曰:『此窗还归仁否?』范默然。某见之,当答曰:『此窗不归仁,何故不打坏了?』如人处事,但个个处得是,便是事事归仁。且如窗也要糊得在那里教好,不成没巴鼻打坏了!」问:「『仁者以万物为一体』,如事至物来,皆有以处之。如事物未至,不可得而体者,如何?」曰:「只是不在这里。然此理也在这里,若来时,便以此处之。」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如何是满腔子?」曰:「满腔子,是只在这躯壳里,『腔子』乃洛中俗语。」又问:「恻隐之心,固是人心之懿,因物感而发见处。前辈令以此操而存之,充而达之。不知如何要常存得此心?」曰:「此心因物方感得出来,如何强要寻讨出?此心常存在这里,只是因感时识得此体。平时敬以存之,久久会熟。善端发处,益见得分晓,则存养之功益有所施矣。」又问:「要恻隐之心常存,莫只是要得此心常有发生意否?」曰:「四端中,羞恶、辞让、是非亦因事而发尔。此心未当起羞恶之时,而强要憎恶那人,便不可。如恻隐,亦因有感而始见,欲强安排教如此,也不得。如天之四时,亦因发见处见得。欲于冬时要寻讨个春出来,不知如何寻。到那阳气发生万物处,方见得是春耳。学者但要识得此心,存主在敬,四端渐会扩充矣。」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不特是恻隐之心,满腔子是羞恶之心,满腔子是辞逊之心,满腔子是是非之心。弥满充实,都无空阙处。「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如将刀割着固是痛,若将针札着也痛,如烂打一顿,固是痛,便轻掐一下,也痛,此类可见。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腔子,犹言●郭,此是方言,指盈于人身而言。」因论「方言难晓,如横渠语录是吕与叔诸公随日编者,多陕西方言,全有不可晓者。」
恻隐之心,头尾都是恻隐。三者则头是恻隐,尾是羞恶、辞逊、是非。若不是恻隐,则三者都是死物。盖恻隐是个头子,羞恶、辞逊、是非便从这里发来。
既仁矣,合恻隐则恻隐,合羞恶则羞恶。
不成只管恻隐,须有断制。
恻隐羞恶,也有中节、不中若不当恻隐而恻隐,不当羞恶而羞恶,便是不中
仁义礼智,性也,且言有此理。至恻隐、羞恶、辞逊、是非,始谓之心。
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也。心,统情性者也。端,绪也。因情之发露,而后性之本然者可得而见。
四端本诸人心,皆因所寓而后发见。
王丈说:「孟子『恻隐之心』一段,论心不论性。」曰:「心性只是一个物事,离不得。孟子说四端处最好看。恻隐是情,恻隐之心是心,仁是性,三者相因。横渠云『心统性情』,此说极好。」
王德修解四端,谓和靖言:「此只言心,不言性。如『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亦只是言心。」曰:「固是言心。毕竟那仁义礼智是甚物?仁义礼智是性,端便是情。纔说一个『心』字,便是着性情。果判然是二截如何?」此处疑有阙误。德修曰:「固是『心统性情』,孟子于此只是说心。」
问:「『四端』之『端』,集解以为端绪。向见季通说『端乃尾』,如何?」曰:「以体、用言之,有体而后有用,故端亦可谓之尾。若以始终言之,则四端是始发处,故亦可以端绪言之。二说各有所指,自不相碍也。」
「四端未是尽,所以只谓之端。然四端八个字,每字是一意:恻,是恻然有此念起;隐,是恻然之后隐痛,比恻是深;羞者,羞己之非;恶者,恶人之恶;辞者,辞己之物;让者,让与他人;是、非自是两样分明。但仁是总名。若说仁义,便如阴阳;若说四端,便如四时;若分四端八字,便如八」又曰:「天地只是一气,便自分阴阳,缘有阴阳二气相感,化生万物,故事物未尝无对。天便对地,生便对死,语默动静皆然,以其种如此故也。所以四端只举仁义言,亦如阴阳。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四端皆是自人心发出。恻隐本是说爱,爱则是说仁。如见孺子将入井而救之,此心只是爱这孺子。恻隐元在这心里面,被外面事触起。羞恶、辞逊、是非亦然。格物便是从此四者推将去,要见里面是甚底物事。赐。
仁言恻隐之端,如水之动处。盖水平静而流,则不见其动。流到滩石之地,有以触之,则其势必动,动则有可见之端。如仁之体存之于心,若爱亲敬兄,皆是此心本然,初无可见。及其发而接物,有所感动,此心恻然,所以可见,如怵惕于孺子入井之类是也。卓。
或问「四端」。曰:「看道理也有两般,看得细时,却见得义理精处;看得粗时,却且见得大概处。四端未见精细时,且见得恻隐便是仁,不恻隐而残忍便是不仁;羞恶便是义,贪利无廉耻便是不义;辞逊便是礼,攘夺便是非礼;是非便是智,大段无知颠倒错谬,便是不智。若见得细时,虽有恻隐之心,而意在于内交、要誉,亦是不仁了。然孟子之意,本初不如此,只是言此四端皆是心中本有之物,随触而发。方孺子将入于井之时,而怵惕恻隐之心便形于外,初无许多涯涘。」
「恻隐、羞恶,是仁义之端。恻隐自是情,仁自是性,性即是这道理。仁本难说,中间却是爱之理,发出来方有恻隐;义却是羞恶之理,发出来方有羞恶;礼却是辞逊之理,发出来方有辞逊;智却是是非之理,发出来方有是非。仁义礼智,是未发底道理,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是已发底端倪。如桃仁、杏仁是仁,到得萌芽,却是恻隐。」又曰:「分别得界限了,更须日用常自体认,看仁义礼智意思是如何。」又曰:「如今因孟子所说恻隐之端,可以识得仁意思;因说羞恶之端,可以识得义意思;因说恭敬之端,可以识得礼意思;因说是非之端,可以识得智意思。缘是仁义礼智本体自无形影,要捉模不着,一作「得」。只得将他发动处看,却自见得。恰如有这般儿子,便知得是这样母。程子云『以其恻隐,知其有仁』,此八字说得最亲切分明。也不道恻隐便是仁,又不道掉了恻隐,别取一个物事说仁。譬如草木之萌芽,可以因萌芽知得他下面有根。也不道萌芽便是根,又不道掉了萌芽别取一个根。」又曰:「孟子说性,不曾说着性,只说『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看得情善,则性之善可知。」又曰:「恻隐羞恶,多是因逆其理而见。惟有所可伤,这里恻隐之端便动;惟有所可恶,这里羞恶之端便动。若是事亲从兄,又是自然顺处见之。」又曰:「人须扩而充之。人谁无恻隐,只是不能常如此。能常如此,便似孟子说『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若不能常如此,恰似火相似,自去打灭了;水相似,自去淤塞了;如草木之萌芽相似,自去踏折了,便死了,更无生意。」又曰:「孟子云:『仁义礼智根于心。』『心统性情』,故说心亦得。」
问喜怒哀乐未发、已发之别。曰:「未发时无形影可见,但于已发时照见。谓如见孺子入井,而有怵惕恻隐之心,便照见得有仁在里面;见穿窬之类,而有羞恶之心,便照见得有义在里面。盖这恻隐之心属仁,必有这仁在里面,故发出来做恻隐之心;羞恶之心属义,必有这义在里面,故发出来做羞恶之心。譬如目属肝,耳属肾。若视不明,听不聪,必是肝肾有病;若视之明,听之聪,必是肝肾之气无亏,方能如此。然而仁未有恻隐之心,只是个爱底心;义未有羞恶之心,只是个断制底心。惟是先有这物事在里面,但随所感触,便自是发出来。故见孺子入井,便是恻隐之心;见穿窬之类,便有羞恶之心;见尊长之属,便有恭敬之心;见得是,便有是之之心;见得非,便有非之之心,从那缝罅里迸将出来,恰似宝塔里面四面毫光放出来。」又云:「孟子此一章,其初只是匹自闲容易说出来。然说得来连那本末内外,体用精粗,都包在里面,无些欠阙处。如孔子许多门弟,都不曾恁地说得分晓。想是曾子子思后来讲来讲去讲得精,所以孟子说得来恁地。若子思亦只说得个大体分晓而已。」
问:「前面专说不忍之心,后面兼说四端,亦是仁包四者否?」曰:「然。」
问:「恻隐之心,如何包得四端?」曰:「恻隐便是初动时,羞恶、是非、恭敬,亦须是这个先动一动了,方会恁地只于动处便见。譬如四时,若不是有春生之气,夏来长个甚么?秋时又把甚收?冬时又把甚藏?」
恻隐是个脑子,羞恶、辞逊、是非须从这里发来。若非恻隐,三者俱是死物了。恻隐之心,通贯此三者。赐。
因说仁义礼智之别,曰:「譬如一个物,自然有四界,而仁则又周贯其中。以四端言之,其间又自有小界限,各各是两件事。恻是恻然发动处,隐是渐渐及着隐痛处,羞是羞己之非,恶是恶人之恶,辞是辞之于己,逊是逊之于人,是、非固是两端。」
问:「四端之根于心,觉得一者纔动,三者亦自次第而见。」曰:「这四个界限自分明,然亦有随事相连而见者:如事亲孝是爱之理;才孝,便能敬兄,便是义。」问:「有节文便是礼,知其所以然便是智。」曰:「然。」问:「据看来多是相连而至者:如恻隐于所伤,便恶于其所以伤,这是仁带义意思;恶于其所以伤,便须惜其本来之未尝伤,这是义带仁意思。」曰:「也是如此。尝思之:孟子发明四端,乃孔子所未发。人只道孟子有辟杨墨之功,殊不知他就人心上发明大功如此。看来此说那时若行,杨墨亦不攻而自退。辟杨墨,是扞边境之功;发明四端,是安社稷之功。若常体认得来,所谓活泼泼地,真个是活泼泼地!」
「伊川常说:『如今人说,力行是浅近事,惟知为上,知最为要紧。』中庸说『知仁勇』,把知做擗初头说,可见知是要紧。」贺孙问:「孟子四端,何为以知为后?」曰:「孟子只循环说。智本来是藏仁义礼,惟是知恁地了,方恁地,是仁礼义都藏在智里面。如元亨利贞,贞是智,贞却藏元亨利意思在里面。如春夏秋冬,冬是智,冬却藏春生、夏长、秋成意思在里面。且如冬伏藏,都似不见,到一阳初动,这生意方从中出,也未发露,十二月也未尽发露。只管养在这里,到春方发生,到夏一齐都长,秋渐成,渐藏,冬依旧都收藏了。只是『大明终始』亦见得,无终安得有始!所以易言『先生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
孟子四端处极好思索玩味,只反身而自验其明昧深浅如何。
着意读孟子四端之类切要处,其它论事处,且缓不妨。
仔细看孟子说四端处两段,未发明一段处,意思便与发明底同。又不是安排,须是本源有,方发得出来,着实见得皆是当为底道理。又不是外面事如此。知得果性善,便有宾有主,有轻有重。又要心为主,心把得定,人欲自然没安顿处。孟子言「仁人心也」一段,两句下只说心。
至问:「『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莫是知得了,方能扩而充之否?」曰:「『知皆扩而充之』,即是苟能知去扩充,则此道渐渐生长,『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中间『矣』字,文意不断。充,是满其本然之量,却就上有『扩』字,则是方知去推扩,要充满他,所以『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
问:「『知皆扩而充之矣』,『知』字是重字?还是轻字?」曰:「不能扩充者,正为不知,都只是冷过了。若能知而扩充,其势甚顺,如乘快马、放下水船相似。」
刘居之问:「『知皆扩而充之』章两说『充』字,宽夫未晓。」曰:「上只说『知皆扩而充之』,只说知得了,要推广以充满此心之量;下云『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是能充满此心之量。上带『知皆扩』字说,下就能充满说。推扩而后能充,能充则不必说扩也。」
刘居之问「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一曰:「『隐之心,仁之端也。』乍见孺子入井,此只是一件事。仁之端,只是仁萌芽处。如羞恶、辞逊、是非,方是义、礼、智之萌芽处。要推广充满得自家本然之量,不特是孺子入井便恁地,其它事皆恁地。如羞恶、辞逊、是非,不特于一件事上恁地,要事事皆然,方是充满慊足,无少欠阙也。『知皆扩而充之矣。』知,方且是知得如此。至说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即掉了『扩』字,只说『充』字。盖『知』字与『始然、始达』字相应;『充』字与『保四海』相应。才知得,便自不能已。若火始然,便不可遏;泉才达,便涓涓流而不绝。」
问「知皆扩而充之」。曰:「上面言『扩而充之』,是方知要扩充。到下面『苟能充之』,便掉了个『扩』字。盖『充』字是充满得了,知已到地头相似;『扩』字是方在个路里相似。」
「知皆扩而充之」,南轩把知做重,文势未有此意。「知」字只带「扩充」说。「知皆扩而充之」,与「苟能充之」句相应。上句是方知去充,下句是真能恁地充。
问「知皆扩而充之」。曰:「这处与『于止,知其所止』语意略同。上面在『知』字上,下在『能』字上。既知得,则皆当扩而充之。如恻隐之心是仁,则每事皆当扩而为仁;羞恶之心是义,则每事皆当扩而为义。为礼为知,亦各如此。今有一种人,虽然知得,又道是这个也无妨。而今未能理会得,又且恁地。如知这事做得不是,到人憎,面前也自皇恐,识得可羞,又却不能改。如今人受人之物,既知是不当受,便不受可也;心里又要,却说是我且受去莫管,这便是不能充。但当于知之之初,便一向从这里充将去,便广大『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始然始达,能有几多。于这里便当扩开放出,使四散流出去,便是能扩。如怵惕孺子入井之心,这一些子能做得甚事。若不能充,今日这些子发了,又过却,明日这些子发了,又过却,都只是闲。若能扩充,于这一事发见,知得这是恻隐之心,是仁;于别底事便当将此心充去,使事事是仁。如不欲害人,这是本心,这是不忍处。若能充之于每事上,有害人之处便不可做,这也是充其恻隐。如齐宣王有爱牛之心,孟子谓『是乃仁术也』。若宣王能充着这心,看甚事不可做!只是面前见这一牛,这心便动,那不曾见底,便不如此了。至于『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这是多少伤害!只为利心一蔽,见得土地之美,却忘了这心。故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且如土地无情之物,自是不当爱,自家不必爱之,爱他作甚。梁惠王其始者爱心一萌,縻烂其民以战,已自不是了;又恐不胜,尽驱所爱子弟以徇之。这是由其不爱之心,反之以至害其所爱处,这又是反着那心处。」
「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只是要扩而充之。而今四端之发,甚有不整齐处。有恻隐处,有合恻隐而不恻隐处;有羞恶处,又有合羞恶而不羞恶处。且如齐宣不忍于一牛,而却不爱百姓。呼尔之食,则知恶而弗受;至于万锺之禄,则不辨礼义而受之。而今则要就这处理会。
人于仁义礼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此四者,须当日夕体究,令分晓精确。此四者皆我所固有,其初发时毫毛如也。及推广将去,充满其量,则广大无穷,故孟子曰:「知皆扩而充之。」且如人有当恻隐而不恻隐,当羞而不羞,当恶而不恶,当辞而不辞,当逊而不逊,是其所非,非其所是者,皆是失其本心。此处皆当体察,必有所以然也。只此便是日用间做工夫处。
人只有个仁义礼智四者,是此身纲纽,其它更无当。于其发处,体验扩充将去。恻隐、羞恶、是非、辞逊,日间时时发动,特人自不能扩充耳。又言,四者时时发动,特有正不正耳。如暴戾愚狠,便是发错了羞恶之心;含糊不分晓,便是发错了是非之心;如一种不逊;便是发错了辞逊之心。日间一正一反,无往而非四端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