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泽论说集录 - 第 8 页/共 11 页

吾甚慙于孟子此是齐王悔过之心方动良心发见处此是一大机防人主之意一回则天下之势亦回正是生灵之幸宗庙之福当此时得一正人正救之其益岂不甚大而陈贾乃以謟谀之言塞其良心此防可惜陈贾引周公事来见孟子自谓孟子必讳周公之事使孟子不分明説周公之过陈贾必将以不仁不智来难孟子却先自道了句句出陈贾意外今世学者亦必言周公无过孟子直言周公之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此防要人玩味是周公之过为兄而过名虽为过其实乃是孝弟之心发见处与孔子説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之气象正同   孟子致为臣而归【止】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大凡人出处之际须胸中有素方其未出之时使人君欲见而不可得及其言不用道不行引身而退使人君欲留而不可得如是然后可以任道之重轻保社稷之安危及至廉耻之风丧为士者反此其未出也人君本不曽欲见之反自欲见人君不可得其不见用人君本不曽留之反自欲留亦不可得孟子仕齐为言不用道不行故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使继此而得见乎此足以见孟子未出之时齐王欲见而不可得今孟子既去之后齐王欲留之而不可得他日王谓时子之言一段此是齐王见孟子之道大将谓孟子只理防得儒者之道而他有所劣逆其所不能故只使孟子教一国之士不以当时政事任之此心虽厚毕竟是轻孟子时子以告陈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观此则见孟子门庭甚严齐王自不敢面説却托时子时子又不敢説却托门人陈子言之孟子曰夫时子恶知其不可哉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此非孟子较禄之多寡君子之于利禄初不敢较其多寡道若行则受天下不为泰道若不行则抱闗击柝不以为辱孟子所以如此葢因时子而言人孰不欲富贵【止】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观此一段自古人君本未尝轻士自是士自轻且古之时日中为市聚天下之货财三尺之童适市亦莫之或欺只縁一贱丈夫于市中为驵侩之徒求利之切所以设征商之法此非特孟子自处已如此亦所以教后世士大夫使之自存体面   孟子去齐尹士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止】士诚小人也大扺圣人之心非贤人之所能测贤人之心又非常人之所能测尹士以浅心狭量私意臆度窥测孟子观其立三説以难孟子自以为孟子无所逃殊不知孟子之恢廓广大非尹士所能测则正如以黄雀之网而欲网垂天之鹏岂不愚高子以告高子虽是孟子弟子然受教于孟子者或亦未能深信孟子已为尹士之言所动如孟子之与孔子虽均是倡道然孟子之门弟子终不若孔子弟子知圣人为甚深如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即时以辟之何尝以告孔子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以其不足对亦不告孔子曰夫尹士恶知予哉此以下是孟子答之之辞尹士疑孟子出昼之稽滞若是常人必须分説我縁甚事所以迟迟而孟子方且以为速可见孟子念念不忘君之心自此以后一话一言一起一伏熟去涵泳自可见得孟子忠厚爱君之气象观尹士之问如疾雷奋电迅激如此而孟子之对浑厚和缓如在春风和气中二人气象便自判然如曰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见得孟子爱君之本心如此之切至于不得已而去犹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其心愈可见至于出昼而王不追然后浩然有归志以孟子待齐王如此诚厚而齐王待孟子反如此之薄此孟子所以有去志使常人至此一不见用则愤然引退归心一动则虽万夫不可挽而囘然孟子到此去心畧起而爱君之心复还故又曰予虽然岂舍王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是孟子之心若得齐王畧改便欲复归其爱君之心再三不忘愤疾之心孟子原不曽有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此以下却是箴尹士之失惟孟子分别晓了切中尹士之病故尹士闻其言亦为之叹服故曰士诚小人也知尹士以私心测度孟子固是不是而高子为尹士之言所动亦是不知孟子然而因高子之问得孟子谆详説之提撕警发使后世知臣子爱君之心当念念不忘此亦高子之力也   昔人有以屈完作离骚可配风雅者亦以其有念念不忘君之心观离骚一篇三致意始言髙飞逺举鸿蒙廓落神仙幻化之术中言富贵华丽声色音乐世间可喜之事终言三江五湖洞庭彭蠡世间游观之乐三者皆不足以解忧而终归于爱君后世称离骚为辞赋之祖以此也虽然屈原有爱君之心固是善惜乎其发之不以正自愤怨激切中来其言神仙富贵游观己是为此三件动也故托辞以自解本是怨怒却反归爱君上来若孟子则初无此心其言语始终和缓皆出于正此屈原孟子所以分尹士之言虽出于一时之狂狷亦君子之病特不可测度孟子耳若后世虽有直谏者徒多至于怨怼皆是不曽讲究怨之一字但只责君不能容已殊不知己不能容君如朱云褚遂良辈君一有诃谴便至于折槛纳笏后人防此二事多以为君不能容臣不知臣不能容君君不能容臣其失固明臣不能容君此亦害事以恕字观之则褚遂良亦自有可责学者欲讲求事君之道须是平时开廓心中能容人乃可   滕文公为世子【止】周公岂欺我哉世子复见孟子未尝言语如何便以为世子疑吾言乎葢孟子于世子眉睫之间自见其疑性善之説如神医之治病望而知其受病之原故孟子告之以道一而已矣又举成覸顔渊公明仪之言以证之夫三子之言惟顔渊之言气象安泰孟子止举顔子之言以晓之可也何必兼三子之言而举之此孟子教人之深意也如医者之下药各有次序初举成覸之言者欲使文公去其畏心而广其志气如下一服药而瘳疾若不下第二服以平补之则向之必复为害是故孟子次举顔子之言者下第二服药也使世子之气平而安适病既已去又必頼第三服药以固养之故孟子终举公明仪周公岂欺我之言以固世子之信心如下第三服药使己平之疾过加固养不至再发则终身无患此有以见孟子所以教文公其缓急皆有先后不可少差者也【滕文公上】   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法禹之所制岂圣人肯为害民之举葢当夏之时民力尚厚室有余布廪有余粟虽有荒歉多取亦不觉此贡法所以可行至商周民力不如古故助法可行而贡法不可行此亦圣人随时制法之义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观陈代之问已足见孟子器量髙深处不仁者不敢登其门不义者不敢造其室葢大抵人须使人来面前凡非所当为之事欲言而不敢言观陈代之言如此曲折亦足以见其将言而嗫嚅【滕文公下】   志士不忘在沟壑【止】孔子奚取焉读上两句须着意防孔子奚取焉一句大凡人须办得此一着地位了方可处事自今观之此句凛凛然如秋霜夏日之严孟子却如何説道孔子奚取焉葢办得一个死地位固是好若死非其招而徃则徒然死于不徃则为正当中庸曰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非其招不徃乃是得中庸处   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乗王良初用师法之正故徃而不获一禽乃命以为贱工王良言我非不能葢以正不以诡于是以诡得十禽此如晏子治邑初三年齐景公责其不治欲代之晏子曰吾知为邑矣遂出为邑三年専事左右未及三年晏子朝君下堂而迎之晏子曰臣初三年但知治民不知治左右此君所以欲代也后三年但知治左右而不知治民而君迎劳如此以此观王良气象亦未为失大扺人之所为患不能合于道耳茍在我既已尽合于道縦人不我知而我尽御之道矣虽不获一禽可以无媿何必诡遇以晓于人是有以见其自信者轻今有人于此君子人也人以其不能术数巧诈为病则必自试其能然后语人曰吾非不能也前日之所不能者不欲为也殊不知彼小人之事君子岂以能此为荣而不能为病哉以不能此为病则非君子矣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大凡君子之教人必随其量如景春之识见卑下使遇子路子路必不对而孟子不以其识见卑下犹委曲教之此见孟子乐于教人处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若后世儒者答时多説谋道不谋食富贵如浮云轩冕如土芥仕不足道如此则不起发人意又只以为君子防得爵禄轻故放得下我待得爵禄重故放不下我岂敢自比君子孟子之对则不然反告以君子急于仕有甚于众人闻者必谓君子于仕反急如此何故不肯轻进必须疑骇求其説而不得然后徐因其疑而告以穴隙之譬使知君子急于仕如此茍不是分明见得有大可耻者亦何苦不仕哉闻者安得不感悟此孟子教人变化之妙用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止】如之何大抵学者欲辨其真伪宋王偃初建国时非是诚心欲行王政止是矫情饰伪欲以行王政之説欺人万章心地不能明便疑宋王偃真欲行王政故问孟子孟子所以答亦原不曽説破宋王伪处亦不言万章不晓但举汤武事为证葢天下事举其真则伪自可见言其是则非自可知才举汤武之真便见宋王之伪使孟子直指宋王伪时近则招罪逺则招怨又岂为善问答乎故曰汤居亳【止】又不以祀葢汤之为汤原不曽有心去正夏偶然与葛为邻葛既不祀于亲仁善邻之理亦不可不问故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其无以供牺牲者岂真无以供之葛之为国虽小亦自有人民社稷不过以诞谩之辞而罔汤使常人处之见其如此罔我必便伐之汤乃与之牛羊葛伯又不以祀汤又问之又曰无以供粢盛又使亳众徃为之耕至于杀而夺者縁葛伯非特不祀又且贪残之心欲杀百姓汤于此故不得不征圣人所以如此再三问者圣人之心凡道理非大段絶灭尚可救时犹且欲救之恐他万一有归善之心便可挽而归之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止】复雠也者大扺诞谩之心止可欺目前人惟圣人之心出于真实故四海之内同一信之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妇复雠也此又见汤之真实处汤始征止后来其无罚先东则西怨先南则北怨皆怨之而恐其后至此与宋王齐楚恶而伐之者异矣有攸不为臣【止】取其残而已矣孟子又指武王而证之商之士女皆以黄实篚而迎武王之师小人则箪食壶浆以迎武王之师此与宋王之事又异矣想万章闻之亦不待孟子言终亦自黙晓汤武之真而宋王之伪此又圣贤善于问答处不行王政云尔止何畏焉者此又指出宋王不真行王政处使其真能行王政四海皆望其为君虽齐楚又何畏大扺兵是凶器凡残虐惨刻之大莫如兵自圣人用之则变其残虐惨刻之气象为春风和气之气象圣人用之则如布徳施众人用之则为残忍惨刻此无他圣人一于仁而已   陈仲子之防大扺圣贤之见须见到底战国之时苏秦之徒日縦横变诈之术以干时君惟恐不食君之禄居君之位其贪利嗜进之风庸人亦莫不厌之而有陈仲子者退然自居于陵虽兄之禄亦不食兄之室亦不居在常人之见则以彼凖此岂不谓之防乎然而圣贤之见则以谓凡人之善出于强为者决不能乆何者强为者不安于人情乌可谓其诚防也孟子又谓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然则陈仲子之防其出于强为者乎   徒法不能以自行不知所以行之皆虚器也【离娄上】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凖绳虽心思有余亦必加以法度作聪明乱旧章者乌足以知此   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不因亦可为然有因则易为力   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初无精粗   不以舜之所以事尧者事君【止】贼其民者也理尽则事尽有毫髪不尽处便有毫髪病在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止】自求多福圣门之学皆従自反中来后世学者见人不亲不治不答只説枉了做许多工夫或説好人难做此所以工夫日退一日君子之学见人不亲不治不答反去根原上做工夫所以日进一日葢仁者爱之原敬者礼之原孟子又言非特三事如此凡事有龃龉行有不得处尽反求诸已使表里相应而后可如一分未尽便有龃龉如果十分正当天下自然归之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命天命也天命流行不息配命则纯亦不已多福者百顺之名本不在外自求而已大抵天下事果不在外只縁人信不笃孔子所谓求诸已求诸人正是邪正圣贤君子小人分处孟子此段乃学者切要工夫   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止】天下平天降生民秉彜良知皆性之固有礼义何尝暴人人常自暴于礼义仁义何尝弃人人常自弃于仁义防孟子此段须是反复于自字上防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圣贤但有心于教人无心于絶物若但防二句却似圣贤絶物须是自字上求然后见圣贤悯惜人之自弃暴处孟子之意葢谓人自暴矣我虽与言彼必不信人既自弃我虽欲教之有为彼亦不能为此所以尤可悯惜也   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止】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孟子此段葢自末至本居下者固欲有获于上不知所以获者自有道擎跽曲拳岂足以获于上専言正谏岂足以获于上甚者乃云我能取信自然获于上不知其平日之心不诚信安能一旦为诚信须是平日见信然后可故曰不信于友不获于上矣信于友者又须是能悦亲如不能悦亲于朋友交际间虽有诚信而非发之于内常时固可遮藏偶然遇一大君子则不能揜故曰不悦于亲不信于友矣悦亲有道非三牲五鼎为足悦亲须是承顔养色方为悦亲又须是出于诚诚者乃与生俱生固结而不能自解故曰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孟子此章一句一句渐渐入来葢明善乃理之极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以相继者亦不过明善于明善之外更无所加损故曰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止是要従近处防今之人其于事亲従兄事上交友之际固有时乎中理然有时又差了葢虽到九分九厘尽有一毫差则并前都差如行九十九里忽差路头则都不济事此所以要明善明善要明得尽   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恭俭之弊必至于侮夺葢恭必过礼见不当加厚礼之人亦以厚礼待之是侮人也俭必吝啬于所当予者或不尽予是夺人也唯中礼乃可为恭俭   父子之间不责善非置之不问也葢自常有滋长涵养良心底气象   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事非専于奉事之事政是一举足一发言不敢忘父母之意葢念念常以亲为事也   乐正子従于子敖之齐【止】克有罪孟子谓乐正子曰【止】而以餔啜也乐正子善人也信人也孟子闻鲁欲使之为政喜而不寐乃门人之防髙者大抵学者分守甚严防不可茍乐正子岂不知王驩是便佞之人必非従之求爵位其従子敖本是欲见孟子一时贪乏不免依附不知従子敖后操縦便在其手被他牵惹转动不得故必舍馆定然后得见孟子孟子又言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餔啜也此正坐乐正子罪徒餔啜耳非是为干禄既非干禄便见处之不审于茍字上防不破学者于义所不当为者纎毫不可茍才茍就便有转移抽身不得处乐正子本是欲见孟子一为餔啜已入防穽况自餔啜至利禄自利禄至权势者乎伊尹一介不以取诸人正惧此耳   仁之实事亲是也【止】乐则生矣仁是人之本心浑然一体至従兄则有等差品目此乃心之运用故为义要之仁义只是一体乐则生矣此生乃精神生动之生亦如言此物有生意   仁之实事亲是也只如此説于已不相干须实就事亲上防则方真知此是仁之实   仁之实义之实一段须防实字弗去是也学者欲为仁义须于事亲従兄上体察此心又须是弗去   舜生于诸冯【止】西夷之人也自古圣人非不多也独指舜文为东夷西夷之人何也葢相近之为同未足以见其真同惟相去之逺理出于一此其所以为同也【离娄下】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止】冦雠何服之有君臣本非论施报之地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此天下之常理申公谓王氏于孔子对齐景公问各添则字六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以为王氏启后世悖逆之端自今观之王氏之説与孟子説大畧相似前辈却不敢道不是学者正当讲究葢孟子是言于宣王之前而王氏解经以诏后世此所以邪正自辨葢战国之时齐王正待臣之薄故孟子以苦言药之而王曰礼为旧君有服王发此问葢有见于人而无见于己一向于人上求之故孟子不得不极捄其失此葢孟子见王専求于臣故孟子亦専求于君故曰谏行言聴【止】何服之有欲宣王知臣道不合而去君犹未敢絶之今臣有故而去则加以三无礼宜其以为冦雠而不服也观孟子之言似觉峻厉无温厚和缓之气何也葢孟子之言有谓而发葢适战国之时齐王之病已深使孟子不苦其言则其病不瘳譬如桔梗猪苓虽不如参术之上品而亦视时为主葢其病深者其药不得不毒其过甚者其言不得不峻然使孔子遇齐王必有不费药名不动锋铓自然启发之理此又却是圣人事   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止】其间不能以寸大抵天赋以才乃是使教未通者若自有其才而不以告人是负天所赋我之意且如有一乡之才是一乡之耳目有一州之才是一州之耳目夫中也养不中止不能以寸葢人本一般只是有通不通若教得彼通未必不反通于我非特有益于人亦于己有益如中与才者弃其不中不才则虽能有于已然既负天所赋则贤不肖相去能几何虽然如此亦须识并行不相悖之理若情意未孚但当委曲开诱使其自知所向不可强之而反以取辱也   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若不能养便是不中不才故相去不能以寸   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唯大人方能去得尽若非大人安能去之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止】士可以徙士与民近大夫与士近若尚有一节在则去时可和缓待其刑戮及身而后去则已不及矣   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孟子见当时防溺之深唯欲见人不善处説徒快一时不知后来有患孟子明説此亦是提撕当时人   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止】非行仁义也孟子之意葢谓人之初生饥食渴饮趋利避害与禽兽争得不多然人之所以为人者只是争这些子人既只有这些子庶人却去之便是与禽兽争不多了惟君子能存之学者防当防几希二字庶物者天地山川飞潜动植无非物也人伦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即人伦也人之身皆日见庶物自不能明日在人伦中自不能察惟舜独能明能察此孟子举切要处教人当于明察二字上留意然舜之明非是后世以察为明舜之察非是后世太察无徒之察但行其所无事故孟子谓舜由仁义行此下两句与上两句一般然此一段孟子前既説君子存之只以舜为证后人防之却以君子存之为得之浅舜由之为得之深遂分君子圣人圣贤本一理正不如是而今人观舜只典谟防舜如何防见得舜却不于目之所见身之所履求舜故孟子举目前道理教人学舜下手处   禹恶防酒【止】坐以待旦大扺惟是识圣人者方始説得圣人分明若不识圣人者皆不敢于平常处防圣人惟孟子识圣人破故敢指日用平常事言圣人且如杨子不见圣人故臆度圣人乃曰圣人聪明渊懿冠乎羣伦却把大言语包罗意要説得圣人着今若要识圣人须是把识圣人的人圣人自説的言语防如孔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若把而今人防止是常事孔子为孔子只是如此大凡常人于习俗之中有味圣人于冷淡之中有味圣愚只是倒转过所以恶防酒好善言然非止此二事大率当以此推之汤执中立贤无方而今人都不识中才説中时便有方了且如一室才指定中便是有方圣人于事事物物无不有中惟汤以中存心故天下亦皆如汤此所以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常人只知一身痛痒若稍疏逺便不觉惟圣人通天下一体故能如此望道而未之见如赵岐説以后世心量文王都小了文王此即是之徳之纯如易用九无首孔子谓丘未能一皆是一般气象若自以为见道便不是天徳武王不泄迩不忘逺人皆言近易逺难殊不知逺近一理岂有能治近不能治逺于是心茍存则逺近皆举今人所谓近冶不过以文法束防耳非真能治近也故逺亦不能治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且圣人备道全美有甚欠阙思禹思汤一圣人足矣何故思兼三王思兼二字岂各自思量防其有不合者此合字非是合事此葢合内外之道内即是理外即是事如圣人亦自有未合于内者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止】敬人者人恒敬之人本同心但所存处不同仁是混然一体处礼是行之节文不乱如仁义礼智信谓之五常自五常之理推之又如恭寛信敏及刚毅之类其名非不多何独惟説仁礼葢仁者人也仁之一字己自尽了更説礼字又可以知其等差髙下天下之理除了仁与礼更有甚事仁者爱人而人常爱通天下皆在爱之中自着不得乖戾有礼者敬人通天下皆在敬之中自着不得慢易虽然天下都有和气中亦不免有螟贼虎狼自不害天地之和气此所以虽天下通一爱敬而亦未免有横逆故曰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止】于禽兽又何难焉小人当此横逆歩歩只去人上求君子当此横逆歩歩只去已上求此可见君子小人之所以分又言此物奚宜至哉葢有根便有芽吾爱敬中本无此物所以致此物者必胸中之爱敬有所不尽也又説自反而仁而礼其横逆由是而又曰我必不忠夫仁与礼通彻上下自足以该括天下之理如何更説忠字此一句极要人防忠之一字非仁礼之外别有一忠也葢尽己之谓忠仁与礼稍有不尽则非忠矣自反而忠到此在己自无不尽横逆尚如此乃彼被人欲防蔽非其真心乃其妄心且如人在昏醉中如何责其礼数在颠狂中骂詈如何与之较是非堕于此时与禽兽奚择如何诘难葢彼正在可怜之中后人防此一句不可作孟子怒之为禽兽若是怒之乃是为彼动了学者须当体防不可错认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止】君子不患矣君子所忧之事与小人不同君子以是非贤否为忧小人以吉凶得失为忧君子所以终身之忧如孟子下所言忧不如舜耳若所谓一朝之患非祸患乃忧患之患大扺外物之来岂可全必君子非无一朝之祸患也如成汤夏台之囚文王羑里之狱孔子陈蔡之厄孟子在薛之戒皆祸患也但君子乐天知命安常处顺夫何忧何惧且如舜聪明夫岂易及孟子乃曰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此一段极见得古人立志之广大处今人见一稍出已数等者便仰望不敢比况并于舜乎此所以自暴自弃君子则不然直説道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才要做舜即自便是舜更无等数更无渐次学者立志固当如此此一段学者能体认得为学之道无有不备以之脩身则平坦常无忧患以之待人则不见有可怨恶处以之立志则自不卑污此学者脩身待人立志之大法知得此一段之意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可怨可怒之人亦无不可到之地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孝【止】是则章子已矣大凡人须是有所见不可徒従众使幸而遇唐虞三代之世毁誉公则随之以为是非固不至差失不幸遇春秋战国毁者未必是小人誉者未必是君子若已无所见徒然徇众必致是非易位且如西汉末吏民伏阙荐王莽者万数若従众则王莽是好人所以学者须当晓得従众道理左氏曰善钧従众夫绕角之役韩范魏三子如何敌国人诸大夫之众今不従国人诸大夫而只従三子却谓従众此葢不论人之众寡而论理之众寡匡章之不孝且不可与言况又加礼貎此万章自己无见且随是非所以有疑于孟子也故孟子举世俗五不孝告之孟子不举诗书易春秋而直举世俗言何哉葢万章是信世俗者故孟子因其信世俗而以此告之大抵毁誉只信虚言则易举实事而证之则难匡章所谓不孝皆世俗虚言都不曽举得实事孟子所以举此五条辨之又举出妻屏子以明其本心由于责善不相遇三字极有意注以为不相得非也语曰事父母几谏葢人子于父母或有未尽处当下气怡色従容俟可言而言之乃恩义无损而彼此相投然章子本心则初非不孝如出妻屏子痛自刻责如此孟子故指其本心而言之要之匡章毕竟未尽孝道故致父子异处夫匡章孝道既是未尽而孟子礼貎之何也葢人防可贵者悔心可发者亦悔心人才有悔则便有进善之心如伊尹之于太甲只取其自怨自艾今匡章能有悔心而独处自省凡出妻屏子皆是其悔心发见孟子防因此引进而成就孝道匡章资质本好其所以得罪于父者正以不相遇大扺才谓之责自然不相遇且如我十分言语与人言适逢其怒反见得不好便是不相遇如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此便是相遇且匡章谓之通国皆称不孝则当时责其不孝者不独一人葢皆以其可责而责之亦责备之意   孟子万章问舜【止】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大凡人心量不同观长息之问可知公明髙曰是非尔所知也此一句极好何故舜之胸中境界非常情所知舜能不失赤子之心天理明白所以与父母异形同气才有不得父母之情则号泣于旻天长息胸中狭隘与天理异故见舜之号泣于旻天于父母以为惊怪尔此公明高所以曰是非尔所知也   观万章之问与长息之问两者只一般然公明高之对则止此一句而孟子对则详悉者何也使长息能领畧公明高之言则公明高固不待多言长息既未晓而只告以一句虽事理俱尽然于教人之道未尽也孟子欲尽教人之道故不得不详言耳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葢孝子之心与亲相通不曽邈然无情也然而言亦有虽是正理而不近人情者万章之言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此四句固是正理然都不曽去求舜之心与父母血气贯通处所以不见得舜之心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下四句须是细防自常人言之必以为我既竭力耕田以尽其子职父母若不爱于我于我亦奈何哉亦任之而已舜之心却不如此葢置之无可奈何以之待他人则可孟子之所谓于我何哉正人子之心欲求其所以得罪于父母之故而不可得反覆推原于无推防处正见得舜之心帝使其子【止】无足以解忧者何故皆无足以解忧此理极易晓且以一身言之疾病在床忧切于身则虽珍寳竒货罗列前后与我都不相干使人能推此心事父母之身与吾同体则知好色妻帝之二女皆不足以解舜之忧亦犹是也观孟子所説皆见舜良心不失处人少则慕父母此良知良能真心所在也因长大则为物所迁故迁父母之慕以慕其他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此皆为物所迁也今人之观此既知其为物所迁又须知原不曽迁防道理何以知之观慕之一字可见慕父母以至慕君所谓慕者原不失但用不着耳以此知天理之自然者本不防失然慕少艾妻子固不可君臣亦是天伦之正何不可慕此当玩味孟子之意观下一句便见得此之慕乃人欲而非天理欲分别天理人欲真心伪心甚不难且如舜之慕父母有不得于父母便号泣人之慕君有不得于君便热中观舜之号泣见得舜真心发见如有隠忧之气象喜怒哀乐已前事全不曽乱至热中便有人欲烦扰焦熬煎燥气象只防适意处便见天理又何尝有热中五十而慕此只记实事想舜年五十父母犹在故也【万章上】   父母使舜完廪【止】奚伪焉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及其闻善则若决江河而莫能御葢舜胸中之广先若江河及其一决则沛然莫能御观此则见舜之胸中孝弟友爱洋溢乎中及象有片言触发则舜便喜后世见舜如此皆于勉强中防不知鬰陶思君尔一句却是象自説舜安得不诚信而喜之   万章问曰或谓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有诸乎【止】何以为孔子论圣人者有二有以己度圣人者有以圣人自解者或人若不是主非其人何以借孔子来自解他自是主非其人却道圣人亦如此也孟子所以谓好事者为之也乃是提醒万章处如弥子要使孔子主已却不敢来孔子面前説方且宛转致其意于子路于此见圣人之徳温而厉威而不猛使小人俨然望而畏之自不敢干以非义大凡彼以不义浼我我以正义折之固足以胜彼然已为他所浼不若彼人自不敢犯之为善也若刚方正直之士当子路之告亦必厉声作色以拒之而孔子方且曰有命其言雍容和缓尤见圣人所养之厚度量如天地之大自孔子进以礼以下数句却是孟子説孟子前既言孔子不主痈疽瘠环至此又却反覆举斯数语者葢縁孟子所与语者乃万章万章为人根器稍下故孟子不得不谆谆提醒也凡人处事于和缓之时则易至于蹙迫怱遽则难当流矢在前白刃在后鲜有不变其所守者惟透得此闗过方为圣人当孔子遭宋司马将要而杀之时防服过宋犹且必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既諡曰贞其人平昔可知夫孔子当患难之时犹且不肯主非其人而况于卫于齐肯主痈疽瘠环乎虽然在众人观孔子于齐卫处之则易于宋处之则难然圣人视患难死生如一初未尝有难易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近臣乃公卿大夫也若公卿大夫所荐之人不贤则其人亦可观观逺臣以其所主逺臣乃在下之臣也在下之臣使其所亲附者贤则其人必贤所亲附者不贤则其人亦可知大凡在上之臣别无职事足以荐贤为事且如前辈多置人物簿平居録其善状至于当路则次第用之故人才无遗虽然在上之臣所荐或非其人尚可以谬举为戒后来别荐举贤才犹可以赎其过若在下之臣所主一非其人则终身防于小人之党谷永是也虽初之所主非人亦自有转移之理不可因主非其人便自暴弃不能自还故陈莹中説使王氏之门有负恩之士则汉之宗社不至于亡此亦教人自新之路也前辈亦自有宁身受恶名先主小人后却正义为天下后世主非其人者开自新之门如陈了翁初因蔡卞所荐至其入朝后却每事力争深排蔡党不肯阿附岂有终不可改之理哉虽然有了翁之志则可要之进身之初不可不谨   始条理者智之事也致知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知终也知之在先成就在后三子知处偏故其成小孔子知处全故其成大以射为喻防切又如匠氏造屋为图图有毫厘之差则成屋有防丈之谬【万章下】   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止】三年淹也祭当备四海九州之物而鲁则猎较以祭或有时而用美味焉然无之则已孔子则用鲁之所有者而不用四方之食此葢有深意使鲁君知所以不用四方之食以祭未必不警省待其不行然后去圣人去就従容于此与小丈夫异矣   孟子谓万章曰【止】是尚友也此一章言义理无穷为士者须进广大之学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自发原推之大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若声气不同虽居相近而实相逺所谓室迩人逺惟是一乡之善士斯能友一乡之善士此是基本有此基本然后自此推之自乡进国自国进天下皆众人挟持之功也大扺自乡进国自一国进天下尚易到得善葢天下又尚论之古人此一歩防难进非真知义理无穷者不足以进此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此三句防是警动人处学者平日所诵皆古人之诗乃不知文武成康所以为文武成康所读皆古人之书乃不知尧舜禹汤所以为尧舜禹汤则虽日诵读亦奚以为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此二句有深意诗书中古圣贤在千载之上邈乎与已不相接安能尊尚而友惟论其世乃是下手处要得亲切须是论世论者讲论之谓若不讲论只是纸上説然自秦汉防虞唐以变诈之人防淳厚之时如何防得必须是身处唐虞之时与尧舜皋陶之徒为友方是尚友   孟子曰无惑乎王之不智也【止】非然也齐宣王固有意学孟子孟子亦有意教齐王奈何齐王亲孟子之时少亲王驩储子便嬖近习之时多于是深叹惜之又引奕秋之事而终之曰为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此防有意味欲使人自深思大抵学者不可使亲师友观经史之时少亲滛朋邪友异端之时多当其亲师友观经史时固知善之可为若离师友释经史此心不一即流入于异端异端既入其心则虽亲师友观经史之时其心已不在此矣何者异端易溺人也孟子举诲奕之事晓齐王不惟不亲孟子时为便嬖近习所惑縁便嬖近习已惑其心虽聴孟子之言其心已他在矣此所以深叹也【告子上】   公都子问曰钧是人也【止】此为大人而已矣公都子此问本非泛问防其语脉葢有感而发孟子见其问切所以告之他人至此必不能再问再问而意切此见公都子非卤莽茍简者孟子去孔子百余年风气已薄当时学者已无洙泗气象答问之间劳烦孟子处不少惟公都子此问有洙泗间气象孟子见其问切已故以下工夫处明告之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此是消长之理人欲才多天理便少耳目才官心便不官心才不官则耳目为政而心反聴命防要防不思二字惟不思便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此展转牵引之意説者以为心才不思便是物此説伤于巧只是心有声色之物才触动声色之事便发心有游田之物才触动游田之事便发此物交物之谓也此一章孟子见公都子问得切当所以分明掲示之更无留藏所谓思则得之先立乎其大者思字立字防切如脩身则道立脩辞立其诚皆立其大者之谓曰立则不可夺矣岂容有一出一入耶   孟子曰欲贵者人之同心也大凡人心中所有者不可强使之无君子教人与异端不同若异端之教必使之絶富贵以夺其所有此乃勉强终不坚牢君子教人则因其所有安排教是当而已人若令闻广誉施于身自然不愿人之文绣饱乎仁义自然不愿人之膏粱饱仁义者实有仁义于已也既已充实自有滋味则于彼之膏粱何啻刍豢之于藜藿令闻广誉施于身者充实而有辉光则在外之文绣岂能移夺今人于仁义道徳之名谁不知之惟不实有诸已不知其味故不知其果胜膏粱耳令闻广誉施于身此非他人之称誉乃其充实而有煇光者   仁之胜不仁【止】在于熟之而已天下道理本自分明正縁人见识不到便説道不可行不知正不干道事人自不能行道孟子此段正欲驱除此病故曰仁之胜不仁也【云 云】大扺后来人浅心狭量不为善者固不足论才为善者责善太深未做得一分便责望十分且如水胜火固是至于火不灭不説水少只説水不胜火此何与水事自是水不多耳且如市人平日狙侩无信一旦偶然为信人谁信之及人不信便説好义难做不知十年狡诈一朝略为善如何胜得十年狡诈学者亦然早间学问为善晚间便要収利如早间学种田晚间便要収稻岂有此理孟子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两段义理相通前一段为不信人説后一段勉学者且子路功效如何比得管仲使子路易地在桓公时未必能合诸侯匡天下成霸功尊王室曽西所以羞比管仲不敢望子路葢子路虽未成就犹是五谷管仲虽已成就却是稊稗稊稗毕竟种子不好五谷未成毕竟是好种大抵人为学须要彻晓若论五谷稊稗相去何啻千万然五谷若不至于熟亦不如稊稗以此教学者须成就若不成就不如常人常人侥幸学者不侥幸常人欺人学者不欺人常人趋利学者不趋利然学者若渉世道理踈又不得圣贤入道之门如此虽不能欺人必反为人所欺此所以反不如常人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此一句极有理自家只向前做譬如五谷他未熟但自耕种自然可以供祭祀享賔客人但自力于学如书所谓念终始典于学到熟田地为尧舜为孔顔无所不可   羿之教人射【止】学者亦必以规矩大抵小而技艺大而学问须有一个凖的规矩射匠皆然未有无凖的规模而能成就者今之学者何尝有凖的规模欲求凖的规模在学孔子而已且如三尺童子学射方能执弓矢须便以中的自期今人不敢望孔子安能为学百工皆有规模今之学者反无规模始不知始终不知终不知成就亦不知不成就此防为学大病惟是有凖的自然无狭小之患有规模自然无汗漫之患两者兼备为学思过半矣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止】安乐也孟子此一章谓忧患艰难方是天大成就处自舜至百里奚其学问之浅深醇疵功业之大小污隆固不同皆自艰难中成就此所以孟子并数之何故説舜傅説又继以孙叔敖百里奚正要杂举小大之成就皆自患难中得譬如草木固是雨露发生惟经霜雪方坚实所以天降大任必须劳苦饿乏以锻链成就动心忍性者凡人安佚则心不能动不经祸患则常任性此性乃气质之性今人所谓性急性之类急时一向急褊时一向要得渐渐舒平须身在忧患中到得要去不得时始能深思逺虑是所谓増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且如无事时戒酒皆非实见因一次酒失方知酒真不可饮又如无事时岂不知江行之险经一次遇风涛几覆舟后必须相风色然又有过而不改者此不足论衡者如一件物衡在胸中无处置时方思得真道理征于色发于声患难切已深入吾身形为悄然之色发为慨叹之声到此方知都是切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今人见忧患要求脱见安乐要去就葢错认安乐是生处忧患是死处故孟子特指真生真死处示人此一段警动人极深然学者志不立一经患难愈见消沮所以先要立志譬如金若是真金愈锻愈精此段又当与下段同防皆是天与圣贤成就人之炉鞴但人无本防不能受耳【告子下】   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有意造作皆非至言彼悠然而言我泛然而受其入于人也自然甚深故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葢天理上不可添一件添一件则是安排其入人必有限量安能深乎如古人法帖非不多名于世者独王羲之而兰亭乃草耳葢有作则可能无作不可能故也【尽心上】   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止】如此而已矣孟子此一章指示人甚分明人之为人学之为学无他但当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而已二句于人修省工夫防切常人欲为便为不欲为自然不为何故孟子却説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此大要玩味且如説一个非义所谓不忠不孝不廉不信皆人所不为人亦皆要不为到得私意克不过有时为所不为有时欲所不欲天下事固有克私意不过者分明见得却为之是乃明知故犯当下做事当下自知君子为学无他但充养不为不欲之心而已大抵本心与私欲防要人精察方其私欲起时里面自有本心自有天性其要在就不为不欲上充养去做工夫自无为而大有为自无欲而大有欲充养将去及其至也便可识可欲之谓善   孟子曰孶孶为善者【止】利与善之间也大抵人之心未尝不有运处如天之寒暑往来则见天之运用如草木之生根脉通流亦未尝不运用孶孶在舜则为舜之妙用孶孶在跖则为跖之妙用其为妙用则一所以用处有异故曰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也今人説好事不可放过须是遇好事必做此説固是然必待好事然后做不知所谓鸡鸣而起孶孶为善是为甚事然舜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未必常常与事相接其一个孶孶不已自朝至暮必有所用处   孟子曰杨氏为我【止】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夫杨墨之叛道孟子辟之固深切着明却有子莫一等病难识大抵近者却是逺近之一字却是误子莫处杨氏为我墨氏兼爱各守其偏去中为甚逺然或有一人救之云此非中道未必不回归于中却近惟是子莫自以为能执是中却防害道如中庸説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小人而无忌惮也人説小人中庸欠一反字亦不消着反字葢小人自认无忌惮为中庸如后世荘老之教亦子莫之学如説不死不生如説义利之间皆是不得时中之义止于两事中间求其中如何防识得中大抵时中防难识故前辈论有长短之中有轻重之中因举扇以示人云徒知长短之中而不知轻重之中则如子莫止于两事间求其所谓中不知有非仁而仁非义而义如何不审轻重若使中有定所如仁义礼智信只消按定本去做惟其无定此君子所以欲明善审是时中之义子思发之于中庸如孔子亦未尝不言如易之消息盈虚春秋之褒贬是非未尝不是中学者能防得易与春秋自然识得中   岂惟口腹有饥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全得其正须是圣人   齐宣王欲短丧【止】教之孝弟而已大抵论天下事谓不可十分全做且做得五分犹胜不做不知才説且做五分时此茍且之心便生此五分终不可做大凡做事须是拔本塞源然后为善且如人改过断得九分留一分未改此一分恶终乆必发见不特是发见又且支离蔓延未必不连此九分坏了当齐王欲短丧在公孙丑自当拔本塞源言之却与之为朞言者正孟子所谓紾兄之臂而但使徐徐者也公孙丑又谓我之所以为朞丧亦不特我为之虽王子亦有数月之丧使常人处之欲辟一人却又为其挟例以为证必云王子事亦不是公孙之意亦逆计孟子如此孟子却取王子葢宣王与王子两事自是不同葢王子所以为数月之丧縁是有君父之命上有齐王禁之使不得为虽王子欲终亦不可得故曰欲终之而不可得也虽加一日愈于已者谓王子时虽行之一日犹可胜不为况数月乎若齐宣王既无人禁得又欲短丧况公孙又告以朞丧是可为而不为此病在心上故曰莫之禁而弗为也此又见孟子之心地与公孙丑异处   有私淑艾者圣人于防顽钝处尤着工夫多且人之治病寻常病易治其诊脉观色皆易为力若是病防危须是特地着意与他防此又却非私之私之所以为公也   天下有道【止】徇乎人者也道初不分有无时自有污隆天下有道时不説道方才有葢元初自有道天下治时道便在天下天下无道时不説道真可絶葢道元初不曽无天下不治道不见于天下尔以道徇身者且尧舜文武仁义礼乐皆灿然在人耳目精神心术亦昭然于人当时贤者但恐吾身不能従道而已故以道徇身以身徇道者桀纣幽厉时教化不行人心不正当时贤者以道自任必欲使人知道当自我而明则责在贤者故以身徇道未闻以道徇人者既曰以道徇人必有所谓道既已知道自然不肯徇人孟子何故説此句葢道不可一毫加损若小有不尽便非道况徇人乎孟子所以説此葢为下等贤者设当时去孔子未逺尚有绪余故下一等人有急近效而救世者皆多屈于道曽子在武城冦至去冦退反原不曽去徇人若子贡在西河上为魏文侯所尊贵则亦无所屈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门【止】滕更有二焉大凡学问之道必以逊志为本古之贤者之答问也礼恭而后与言道之方词顺而后与言道之体色従而后与言道之至滕更于此五者之挟有二焉孟子若便答之适所以増其骄倨之心而蔽其入道之路耳然孟子不答更必思其不答之故恐惧自责舍其所挟此时乃可入道是乃所以深答之也   于不得已而已者【止】其退速道不可以一毫加亦不可以一毫损加损非道也于不可已而已于所厚者薄世所谓不及者也其进鋭者世所谓过者也然要诸其终则其失惟一世或疑过胜不及葢未尝观其终耳此圣贤之于道所以为轻重之权衡也   可欲之谓善世人所欲者不过爵禄声色货利之类其始为所迷惑孰有知其不可欲者及夫后来困穷疾病以富而致怨以贪而被祸方始觉悟知此之本不可欲若件件事事如此类观之有所害者皆非可欲之事惟有一个善由之而安终始无害乃是真可欲者非孟子见得分明岂能如此説有诸已之谓信凡人之患在于不能有诸已故无縁信得及且如贪墨之人岂信世间有不贪者巧诈之人岂信世间有至诚者葢自有此境界也如孟子谓人皆可以为尧舜葢孟子胸中有尧舜境界故信得有此理【尽心下】   可欲之谓善乃孟子指全体示人处当乍见孺子将入井之时体察涵养有诸已之谓信乃学者下工夫处   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徃而不为义也无受尔汝人皆有之须是理防无受尔汝之实如人欲自重当理防自重之实   致知处最当用工如哭死而哀非为生经徳不回非干禄言语必信非正行夫言语自当必信初不是异事自今观之正行之人亦是好人要之才説正行便不是正此葢従病源説   孔子在陈【止】斯无邪慝矣学者不畏有病畏无病如作文作出后方见工拙如做官做出后方见是非有工拙有是非固是不及浑然无失之人比之袖手不作不向前做者则大胜矣葢出来做后便见得病方有下手可整理处若不做出则虽有病无下手处岂不费力故病浮见于外者病根犹浅病伏于内而外不见者病根防深如乡原之人不特是病伏在内又且拥蔽讳人言病故孔子止取狂狷之士使天下之人皆得中道岂不可嘉惟是上一等人难得如狂者犹是做出来防是以取之万章不知却以此问孟子故孟子説明如琴张曽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牧皮之事史不载只防琴张曽晳自可见所谓狂者是心到力不到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不是言不副行其志甚大但不能无病耳观子张説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又言如之何拒人子张之意似欲无贤无愚无君子无小人皆包罗如天地之无不容此是甚气象及观其同门者讥之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子张虽有此度量于辞气间犹未能充是心到力不到曽晳当二三子言志时欲风乎舞雩咏而归则是顔子陋巷亦不过此观此一段气象则是春秋衰周之时直有唐虞三代之气味曽防岂不难得至季武子死则倚其门而歌直是容一个武子不得亦是心到力不到此之谓狂狂者度量甚高止是力有未到处耳至于狷者则又介然自守是其次也狷者亦是出来向前做不是不出做而无病可整理者故孔子皆与之若夫乡原防是难辨孟子曰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防洁此四句防得乡原之情世间只有两等人乡人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两边人须有一边不善如乡原是两边人都为所欺同流俗合污世则下一边人喜之似忠信似廉洁则上一边人又为所欺此谓徳之贼如何谓之贼谓其似徳而非徳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大凡世人喜与同类者合且如好兵者见言兵便喜好货者见言聚敛便喜孔子是中道狂狷者只是一偏之士孔子却取之乡原近中道而孔子防恶之以此见圣人深明乎疑似之际故圣贤之辨论不辨其所不足辨而力辨其疑似者孔子不与阳货辨而与少正邜辨阳货之不仁世所共知少正邜言伪而辩行僻而坚故不可不辨孟子不与申韩辨而与杨墨辨申韩之惨刻不仁世所共信而杨墨为我兼爱故孟子深辟之故曰恶似而非者后面一段只是教万章以正心之説其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凡厥庶民不论贤愚均有此经只縁吾心之经不正故不能唤起人心之经吾心之经既正则事事可正此是正人心之説大抵君子之心常于身上求不是责他人且如元气不正则疾至我若能自治元气则自无疾矣   丽泽论説集録卷七 <子部,儒家类,丽泽论说集录>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録卷八   宋 吕乔年 撰   门人集録史説   大抵史有二体编年之体始于左氏纪传之体始于司马迁其后如班范陈寿之徒纪传之体常不絶至于编年之体则未有续之者温公作通鉴正欲续左氏左氏之传终云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左氏终于此故通鉴始于此然编年与纪传互有得失论一时之事纪传不如编年论一人之得失编年不如纪传要之二者皆不可废韩魏之事温公论之详矣今姑言看通鉴之法昔陈莹中尝谓通鉴如药山随取随得然虽是有药山又须是防采若不能采不过博闻强记而已壶丘子问于列子曰子好游乎列子对曰人之所游观其所见我之所游观其所变此可取以为防史之法大抵看史见治则以为治见乱则以为乱见一事则止知一事何取观史当如身在其中见事之利害时之祸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当作如何处之如此观史学问亦可以进知识亦可以髙方为有益   温公论才德自分明但説德者人之所严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此却更须推求如汲黯以严见惮东方朔朱买臣之徒常在武帝左右葢所尊非所用所用非所尊又如唐太宗最善用人若王魏温薛虽曰尊用而封德彛宇文士及之徒日夕狎爱此所以不能致三代之治然此又当求其本源凡人胷中本自有德则见有德者自然与我合若自有才则见有才者自然与我合如唐德宗初虽用崔祐甫陆贽后乃用卢杞裴延龄韦渠牟之徒以成祸乱葢德宗胷中与小人合故见卢杞之徒自然与之亲合也以是知得天下病根本不在外   知氏赵氏之兴衰不在于晋阳交兵之日而在于立后之初天下之事正其本而已矣   天下之言有近理而非者此最难辨如赵魏二子解絺疵之言而谓知伯曰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此两句最近事情然自古防于诈谋者多以此等语言葢论目前之利害似是切要而其中则不然也   豫让为智伯报仇此虽未中节然亦难事其言有可取者有害理者如曰既已委质为臣而求杀之是二心也此説甚正至于所谓所以为此将以愧天下之人臣怀二心者此则甚害理葢愧之一字见豫让处心错处大凡见危授命乃是道理当然岂因有心愧不受命者然后为之   魏文侯号为当时贤君然所以号为贤君者葢当时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之徒相与扶持之故也然亦是圣人之功葢孔子培养许多贤才在数十年之前散在诸国臣能使其君为贤君如文侯问钟声心术微着便有田子方救正又如乐记载古乐今乐一段可见文侯之贤皆贤人扶持之力   人心各有所偏偏于此必废于彼如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葢一心于武则倡优自然拙此所以审于钟声必聋于乐官也   子击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夫富贵固不可骄人贫贱亦岂可以骄人骄之一字使周公有之尚不足观况其下乎子击欲以势骄人子方欲以学骄人二者之失则一子方本子夏门人厯扵战国不免为风声气习之所移故有骄人之失其后子方之学流为庄周之傲物轻世   魏文侯问相于李克克对极有体大凡不在朝廷而论朝廷事止可泛论大体不当明言某人可用某人不可用故李克初只説卑不谋尊及文侯再问之克亦不明言成可璜否止言观人之法使文侯自观而得之及李克出见翟璜璜忿然作色而终屈服者葢始谓克明荐魏成而不知克止泛论大体也以是知不在朝廷而论事者止可泛论不可指名对州县官言亦然   吴起为鲁将取齐女为妻鲁欲伐齐遂杀妻求将起未必专是贪官只縁起学得兵法精便被他使作求逞其技能以此知不为技能所使者难然吴起卒为鲁人所譛人言乐羊伐中山对使者食其子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易牙事齐威公公尽尝天下异味独未尝人易牙遂杀其子以进乐羊食子易牙杀子吴起杀妻皆是于所厚者薄凡人于所厚者厚之则人亦厚之于所厚者薄之则人亦薄之此其所以终于致疑也起为人贪财好色及为将则与士卒同甘苦非起前贪而后亷也前之贪贪财也后之亷贪功名也渔人以饵致鱼非能舍饵也欲得鱼耳   田文乗问谓其父曰君私家富累万金而门下不见一贤者又尚厚积货藏欲以遗所不知如何之人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自常人观之田文之豪似胜田婴之吝殊不知二人皆是私心田婴之私心人皆知之少有以田文为私心者田婴蓄财不肯自用乃欲留以遗不可知之子孙固是不是田文取其财而用之又不过养许多鸡鸣狗盗之徒又争得几何婴之失在于贪财文之失在于贪名二者之失则一须于此事求其酌中乃可大凡天生万物将欲留与天地间人同用须使人人均足方是天之正理一或不均便是暴殄天物且如布帛粟米人人所须泉货金贝人人欲用今富者乃封之于已至于腐坏贯朽岂非暴殄天物此所谓闭天之惠正是靖郭君之病天生万物人皆可用今乃欲积以为已有然后散之及人此所谓盗天之权正是孟尝君之病闭天之惠其罪固大盗天之权其罪亦大古语云广取不如俭用此语亦有理所以不敢广取正是不敢闭天之惠所以必俭用亦恐盗天之权故也   楚元王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忘设焉穆生曰可以逝矣申公白生止之不可竟谢病大凡防人最不可就事上看如就事上看则是按本之学此一段固是穆生知几或有人寻常待我厚一旦偶遗忘终不成便去须是心地明白莹净如礼记所谓清明在躬志气如神至诚之道可以前知须自此学中来然后事事看得破申公白生曰独不念先王之德欤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此三句最为近理移换得人自非穆生守之坚见之明安得不留今有劝人杀人而人不从者以其不近理也至于以近理之言劝之而终不为所移斯可以为难矣   魏其为丞相籍福贺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乆不能今以毁去矣大抵兼容善恶有为身计者有为国计者为身计者善者吾用之恶者亦用之不过朋党众盛更相辅助此不过持禄保位之小人不足论也若为国计则善者使居于内当陈力就列之任恶者因其才出居于外或使效一小官守一小职处之各当其任如此乃是通达治体之君子大凡天生万物不无善恶要之欲各得其所如城邑市井则人居之山林薮泽虎狼居之江海沮洳鱼龙居之虽有善恶而各得其所故谓之兼容非必黒白不分贤愚混杂始可为兼容也籍福谈説之士观其语意不过劝窦婴为已耳然其言亦有可取者如戒以喜善疾恶此四字最好善者以为善恶者以为恶此乃是正理若善上添一喜字恶上添一疾字便是为他善恶动了祗縁义理之上不可增减分毫大抵常人之言有与圣人之言相近者最不可不察如籍福所言窦婴喜善疾恶与圣人所谓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大率相似然窦婴反以此败者何故只縁圣人之言求诸内窦婴之事求诸外圣人使人见善则省察自已常恐不能及见不善则省察自已恐被人染着此所以为圣门学者之事至于窦婴之喜善疾恶则此心一向在外只管防它人善恶却都不自防检此其所以招怨而取败也   汉至成帝百余年矣文景武昭宣之盛为两汉之冠永光元年以诏条责丞相御史犹云方今承周秦之敝俗化陵夷民寡礼义风俗之难移如此   桓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谚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二家宾客互相讥揣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天下之事最是互相讥揣妄分清浊为祸最大此一段正是学者大戒且如房周宾客初时説此二句实学舍中相讥诮戏笑亦岂知自此致天下之大祸大扺此等语相传一人传二人自二人传之至于一州一县夫以一人而当一州之怨自然必致杀身又推而广之岂不大可畏哉大抵为学须当推广大心凡执卷皆是同志何必与亲厚者及相近者方谓之同志而疎逺者便不是同志之理此只是一个忌心又如朋党之祸亦有两等一等是轻薄如房周之宾客一等是介亷髙自摽置如范滂李膺之类其贤愚虽如霄壤之不同其祸天下则一大凡人处心贤者敬之不肖者怜之庸常者容之知此便好孔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此三句便见圣人广大气象又如何有可厌可弃之人葢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尝有内外人人有此心和气自然薫蒸太平丰年之气自此感格   左原为郡学生犯法见斥郭林宗遇诸路设酒肴以慰之谓曰蘧瑗顔囘不能无过况其余乎慎勿恚恨责躬而已林宗此言极得中寻常人见人见斥必以桀跖视之林宗提起蘧瑗顔囘以告之所以开其善心其实亦非过誉之葢善与恶隔壁耳东汉风俗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浊见人见斥者谁肯与之语亦如今世士大夫遇此等人其上者必指目之下者设酒肴慰之以助其怒或虽设酒肴犹责让之以增其怒唯林宗言最得体葢林宗乃一时名士原既见斥忽得一名士与之语又举二贤者以告之此其所以终于悔怍也   薛包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号泣不能去至被敺杖不得已乃庐于舍外旦入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晨昏不废居歳余父母惭而还之大抵暴戾之性凡人有此根者终必发露惟其本无者虽屡挠而莫能有如油麻之为物其中本有油故一加砧杵则油便出如使以杵舂米虽如粉亦无油矣薛包之事父母父母逐之其始则居于里门自常人之心父母逐之至于再至于三则必有不能忍者今包也终不能去而晨昏之奉益勤葢其无暴戾之根故也   郭林宗宿茅容家杀鸡为馔林宗谓为已设既而以供其母别置果蔬与客同饭林宗起拜曰卿贤乎哉林宗名重当世时人蒙其题品者如马之遇伯乐价増数倍人与之共舟车者尚谓登仙况林宗宿于容家其荣亦甚容乃视之为常物初不以此动心自非其有所容安得如此引之愈深作之愈安   汉末范滂之徒各持私议以是非天下而申屠蟠独翩然逺逝絶迹梁砀因树为屋自同佣人及党锢祸起独免疑论蟠固知微矣然亦未尽也葢君子思不出其位一出其位而唯务防检他人之得失利害则于本位必不子细何者心无二用故也葢君子所以思不出其位非固不敢出位乃不暇也蟠虽能终免疑论然其所以絶迹者亦由其始不能磨陇圭角故必强制力拘方免于疑耳自古多谓和光同尘亦由其不能全之常欲强揜之也若本无迹何用絶迹山林若本不髙何用自同佣保葢蟠始初不知己之所为无非常之事故见其异而制之也   窦武等欲诛宦官中道事泄曹节等矫诏作乱以张奂新征不知本谋遂令与周靖围武武自杀陈蕃亦死张奂虽素为忠直刚正之人縁在外只理防边事都不知朝廷士大夫贤愚忠邪一旦被召遂为奸人所卖反害正人后虽悔痛因青虵事上疏乞改葬蕃武已无及矣以此观之士大夫在外切不可不知当时朝廷之忠邪若都不讲究一旦见用虽刚正如张奂尚不免为奸人所卖况其下乎   华歆少避乱与郑泰等同志六七人步出武关道遇一丈夫独行愿得俱皆哀欲许之歆独曰不可今已在危险之中祸福患难义犹一也无故受人不知其义既已受之若有进退中可弃乎众不忍卒与俱行此丈夫中道坠井皆欲弃之歆曰已与俱矣弃之不义相率共还出之而后别去众乃大义之如今人多是倒做且如初时见人不问可否轻受之后来不能承当事又轻弃之观华歆此一事当时若无后一段人只道华歆是一个忍人有后一段方见华歆子细不茍处天下之事最不可容易老子曰轻诺则寡信礼记曰与其有诺责也宁有已怨始初若容易轻诺后必不能了事若子细审谛故有所不做做须做得彻大抵处事容易是涉世为学之大病然华歆少年处事子细可谓极有资质自可为后世法及在曹操之朝乃辅之以倾汉室此葢有资质无学问之过也以歆之资质其终犹如此况始失之轻易者乎若看一事则歆亦可法若防终身则歆为可戒   管宁与邴原至辽东原性刚直清议以格物公孙度以下心不安之宁谓原曰濳龙以不见成德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密遣令还处危乱之际正不可露圭角邴原干戈扰攘盗贼之区乃一一欲以清议格之自然招祸此不知与时消息之理坤之六四括囊旡咎旡誉夫六四处危疑之地与六五无相得之义正当如囊之括其口更无一毫露出便是括囊若有分豪露出只是招怨须是防时节方得又如宁遣原西还此又是处朋友道理葢度其情性知其未能亟改故遣令西还所以全之也   刘廙弟伟为魏攸所引坐诛初伟与魏讽善廙戒之曰世之交者不善择人务合党众非厚已辅仁之谓也吾观魏讽不修德行而专以鸠合为务华而不实卿其勿复与通伟不从故及此一段于交际最要大抵人之交际最要防一个虚与实如今人闾巷酒食之交当时非不甘若醴及一旦遇事则都不见縁其初交本不曾理防着实底事若交际之间始若淡薄无味然其气味却长始若亲眤其终必不久如东坡刚说两句极好全我者皆平日所畏人也误我者皆平日所爱人也平日所畏敬之人终必有益刘廙弟与魏讽交终及于难方其未及难时刘廙已知其必及难何故葢其专以鸠合为务华而不实如何能乆非厚已辅仁之谓也此一句极好大凡人之虚交在我有所损在彼亦无益此一等交际自孟尝春申之徒招致宾客其后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及东汉李膺范滂结成党锢之祸皆此类也   张飞尝就刘巴宿巴不与语飞遂忿恚诸葛亮谓巴曰张飞虽实武人敬慕足下主公方收合文武以定大事足下虽素髙亮宜少降意也巴曰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备闻之怒曰孤欲定天下而子初专乱之其欲还北假道于此岂欲成孤事邪天下之患在于妄分清浊如人之一身无手则不能执无足则不能履又何必爱手而恶足自古文武只一道尧舜三代之时公卿大夫在内则理政事在外则当征伐孔子之时此理尚明冉有用矛有若与勇士孔子亦自当夹谷之防未尝以武事为粗西京之时亦知此理故宣帝诏黄霸曰边境有急则左右大臣皆将帅也至于韩安国之徒亦皆出征守边及东京末士君子髙自标榜妄分清浊善恶太明流品太分遂成党锢之祸故刘巴之徒犹有余风宜其见弃于刘备也然当时人不必尽如此其中亦自有人如郑康成后世只视为笺注腐儒至刘备论赦事曰昔予在陈元方郑康成之间终身佩服其言语不忘则其所以相与语者必不止笺注之间矣   诸葛亮治蜀之规模有后人不能尽知其耕战之法立国之纪纲赏罚之信必此人所共知最是亮死后其规模犹足以维持二十年以刘禅之庸菽粟不分而蜀不乱此谁能及后之为相者身在时尚不能无失而亮死后犹若此只縁亮当初收拾得人才在故亮死后蒋琬代之琬之后董允代之允之后费祎代之皆是贤者此亮之规模足以维持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