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精义 - 第 17 页/共 30 页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八 宋 黄伦 撰
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无垢曰纣反先王之政而天下乱武王反纣之政而天下治反纣之政岂用武王私意哉一由商之旧政耳商之旧政民心在焉政一由旧则民心归矣 又曰纣以箕子为有罪而囚之以比干为有罪而杀之又以商容为有罪而绌之夫此三人者商民之所归心也纣乃囚之杀之绌之则民心去矣今武王一入商邑解释箕子之囚增封比干之墓式敬商容之闾民心欢欣当如何哉皆知武王之心与民心同矣武王知民心在此其入商邑未及一话一言首为此举而民皆悦之八百年基业自此立矣于乎盛哉老泉曰武王以天命诛独夫纣揭天下大义而行夫何防天下之人而其发粟散财何如此之汲汲也意者虽武王亦不能以徒义加天下也干文言曰利者义之和又曰利物足以和义呜呼尽之矣君子之耻言利亦耻言夫徒利而已
东坡曰实者所以信其名而名者所以求其实也有名而无实则其名不行有实而无名则其实不长凡今儒者之所论皆其名也昔武王既克商散财发粟使天下知其不贪礼下贤俊使天下知其不骄封先圣之后使天下知其仁诛飞亷之恶使天下知其义如此则其教化天下之实固已立矣天下耸然皆有忠信亷耻之心然后文之以礼乐教之以学校观之以射御而谨之以冠昏防祭民是以目击而心喻安行而自得也
张氏曰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武王之伐商则继乱世而已故反商纣之恶政而政由旧也如汤之伐桀所谓纉乃旧服同义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所以礼君子也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所以恤小民也大赉于四海所以锡予善人也盖武王于建万国亲诸侯而大封之将以与之共治也惟其如此此万姓之所以悦服
吕氏曰武王与成汤合徳同心纣之所以亡者縁其尽变旧政武王伐之岂有他哉欲尽还天下之旧使天下再见汤太甲六七贤君也圣人同心同道如此箕子贤人也前日囚之吾今日则释之比干亦贤人也前日杀之吾今日则封之商容亦贤人也前日贬之吾今日则式而礼之此都是天地重开日月还明之气象也纣之利己不利人不知天之生财生粟本欲要养天下之人是人人有分也下之供上如九赋九贡固自有常数也纣欲敛天下之财粟而为己有聚之于鹿台钜桥夺天生养民之具自归于己是以聚天下之怨武王一发散之解其前日之怨还合当有分之物万姓自然悦服后世以私心看武王乃谓武王收天下之心以纣敛天下之怨使武王欲收天下之心是亦一纣也武王岂有此意哉武王循天理而已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胡氏曰列爵惟五者孟子谓五等附庸在其间也其列爵也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其分土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三等庶邦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故其制则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而异乎商之制也王制言公侯伯子男凡五等此列爵惟五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此分土惟三也周官言诸公之地封疆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其制与此不同者葢武成孟子王制言其封之实而周官之制兼附庸而言之徳不倍者不异其爵功不倍者不异其土以徳异爵此公侯伯子男所以别之以五也以功异土此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所以分之为三也
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防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无垢曰建官非贤其何以成朝廷治事非能其何以济度庶物官若公孤之属非大有徳行不可以居此位事若六卿之属非大有才智亦不可以居此位然则徳者责以才智乎才智其有徳行乎曰是何言也公孤位重才智为不足道尔六卿羣司之长使无徳行亦岂能在朝廷苐公孤以徳行为任故称贤六卿以才智为大故称能武王新得天下岂容有无徳无才者居公卿之位乎此可以意防也民者邦之本五教者人之大伦食者民之天防者人之送终祭者人之报本此五事者皆有天下者之所当尊敬也重然诺者其言可法故当厚待之惇者厚待之也谨践履者其行可师故当显之明者显之也徳为天下所尊故当崇功之在人有不可忘者故当报此皆百王之所同千圣之所传也岂为过分也哉夫使人主厚待然诺之人显践履之士尊徳行而报功劳此岂非太平之主乎武王一得天下其所施为皆当人心呜呼其盛哉 又曰谓垂拱而天下治何也天下之理顺而行之则其心初无为其废其兴一于理而已矣夫武王之伐商岂于天地之外有一毫私心哉商匀当伐纣自当死箕子自当释比干自当封商容自当式鹿台自当散钜桥自当发四海自当赉诸侯自当受命庙自当祀天自当郊武自当偃文自当修以至信自当惇义自当明徳自当崇功自当报此天理也武王垂衣拱手坐观众理而行之岂有一毫私心以为之哉
吕氏曰建官位事在内之政官不贤不可居其官所以天工人其代之须与天相似便是贤位事者各随其能重民五教王者之事不过教养而已重之者非强使之重五教扵食防祭之中非食防祭之外别有五教而已所谓衣食足然后知礼节惇信明义崇徳报功武王各因其所当然有信则惇之有义则明之徳则崇功则报万物各得其所自然垂拱无为而天下治与舜优防南面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太平无异也
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
无垢曰洪大也范法也言九畴乃自有天地以来天地之大法不可违也不谓之法而谓之范法则入范则出犹植之在范以一而生无穷之物也九畴造化天下岂有纪极哉
东坡曰杀受立武庚非所以问洪范者而孔子于此言之明箕子之徳武王葢师而不臣也箕子之言曰今殷其沦防我罔为臣仆殷亡则箕子无复往之道以此表正万世为君臣之法如伯夷叔齐之志也箕子之道徳贤扵微子而况武庚乎武王将立殷后必以箕子为首微子次之而卒立武庚必二子辞焉武庚死而立微子则是箕子固辞而不可立也太史公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非五服之外賔客之国则箕子不可得而侯也
杨氏曰且杀受立武庚无预扵作洪范若曰武王胜商以箕子归作洪范斯亦可矣然仲尼叙洪范必载杀受立武庚于其间者着武王周公之失也夫立商之后者非若居常继世以立诸侯然使之开国以奉商世先王之祀非为纣一人而已岂得知箕子之贤访之以洪范而不立之俾奉商祀而立其杀者不肖之子俾为二王后兹非失乎至成王时武庚果作叛卒至扵动兵劳众而仅克诛之则武王周公作事谋始之失不亦着矣哉
张氏曰道散而为隂阳隂阳散而为五行五行散而为万物万物盈天地之间出于机入于机有待也而生有待也而死物之所聴者命命者命于此而已物之所由者道道者道于此而已六合为大矣未离其内秋毫为细矣待之成体此五行之所莫适而为大矣洪范之所谓洪者指五行而言之也是故合之则为洪围之则为范范虽未离乎形而有形者之所自出此所谓洪范 又曰纣为无道杀之义也立武庚以为之后仁而有礼也惟其胜殷杀受而又为立武庚以继其后则武王之所遇商者可谓尽其道矣苟为不然则箕子孰肯归周而为之陈洪范
吕氏曰武王杀受乃是应天顺人为革命之举此至大之事箕子只是区区一个奴囚以他归作洪范自与上件轻重不同如何却将来对説以迹而论固有是间然以理而论武王革命之举固欲除天下之大害以箕子归又欲传天下之大法都无轻重
洪范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
孔氏曰此经开源于首覆更演説非复一问一答之势必自箕子自为之也发首二句自记被问之年自王乃言至伦攸叙王问之辞自箕子乃言至伦攸叙言禹得九畴之由自初一曰至威用六极言禹第叙九畴之次自一五行以下箕子更条説九畴之义此条説者当时亦以对王更复退而修撰定其文辞使成典教耳
无垢曰此篇箕子自具问答之由目之曰洪范非周史所作也何以言之商曰祀周曰年如泰誓言惟十有三年春大防于孟津称年而不称祀今曰惟十有三祀称祀而不称年扵以见不忘扵殷之意不臣于周之心也周之史官不敢没其意者以箕子之心天地鬼神知之旧矣岂可没也以箕子归未闻箕子朝武王而首云王访于箕子则武王寛大之徳遂其不臣于周不忘于殷之节亦可以见武王矣然而箕子作洪范首书此者以名节之不可失也
上官公裕曰唐虞曰载夏曰嵗商曰祀周曰年载言王事之有成嵗言阳步之有终祀者记其祭之周年者记其谷之稔帝道运而不息是以称载夏道尊时故称嵗焉商道尊神故称祀焉周道尊谷故称年焉洪范周书也而曰十有三祀者葢主箕子而言祀亦犹禹贡记尧之时事则称十有三载多方诰商之余民则称五祀也 又曰方周之兴贤人众多而武王乃访洪范于箕子岂以箕子为独贤哉亦其权而已矣夫纣之亡亦不用箕子之言而箕子之设心岂忍幸君之亡以逞吾私愤哉亦必有怛之心焉故尝曰商今其沦防我罔为臣仆其一于事商而不以存亡二其心者也武王入商释其囚而收之故曰以箕子归以此见箕子不二于周也特武王收之而与归耳然则箕子之心岂能无愧乎故武王因而访之所以释其心之愧也
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隂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彞伦攸叙
孔氏曰骘定也言民是天所生形神天之所授故天不言而黙定下民羣生受气流形各有性灵心识下民不知其然是黙定也相助也协合也助合其居者言民有其心天佑助之令其谐合其生出言是非立行得失衣食之用动止之宜无不禀诸上天乃得谐合失道则死合道则生言天非徒赋命于人授以形体心识乃复佑助谐合其居业使有常生之资九畴施之于民皆是天助之事也
无垢曰隲升也夫隂升下民而不显示其符不如是则神怪民惑而奸人得志矣人君代天造化者也相协厥居者乃人君之职相助也协和也居其所禀常性也天以五行隂升之人君以五事至福极助和之则天为万物父母元后作民父母之説行矣夫惟助和其性当有常理次叙而武王未之学焉此所以下访而问也
张氏曰道散而为五行五行之在天地之间也一始一终而终始有不可穷之彞一先一后而先后有不可乱之伦是故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新故相仍往来相继此其彞之不可穷也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其伦之不可乱也因其不可穷也故推使之通因其不可乱也故辨使之治此彞伦之所以得其叙者天也叙之者人也武王欲知其彞伦攸叙所以道箕子而使之言也
陈氏曰隲升也天降格于民民升达扵天使其性命之理隂有以相通也天之使是民相通其道葢将以助民而协其居所谓助民而协其居者资之以生生之道也水火土金木自是而用矣九畴自是而起矣武王言我不知其常伦之所叙是咨之以九畴之次序也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彞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彞伦攸叙
无垢曰五行在天不能无偏胜故其在人不能为全徳赖圣人辅相调和之如何耳尧时洪水为害是五行中水偏胜也辅相调和之当以常理水之常理趋下为理鲧不知此理也乃出私智以湮塞之使水失趋下之理然则辅相调和之道安在哉夫五行一物失性则五物颠倒葢五物相资以生者也如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失其性则生理乱矣木火土金安得不乱乎上帝以五行造化万物而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使造化之权不行安得不震怒乎夫识万理之自然而行其所无事者乃能知九畴之理鲧方命圯族不循常理岂受九畴之资乎不与洪范九畴而常理皆壊不足怪也 又曰鲧之殛乃舜也而曰帝乃震怒又曰鲧则殛死以此知舜之心即上帝之心舜之殛鲧乃上帝殛鲧也则有天下者其操赏罚可以私喜怒而乱天道乎吁可惧也鲧死而禹兴大舜何心哉上帝亦何心哉禹之为人也克勤克俭不矜不伐是循常理以行也其治水也行其所无事因水自然之性而开导之是循水之常理而行也九畴天下之常理而已矣惟循常理之人然后可以授造化常理之柄此天所以锡禹洪范九畴而常理一皆有叙也
刘正叟曰谨按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是图书之説在羲皇作易之先也图书其备天理之数尔何以知之观仲尼大衍则可知当时图书之防也是则洛书之出非禹之时也前乎禹则为尧也尧之治天下而任九子各主其一九畴之数九子之职也至于农用八政司空司徒之官唐虞已设之矣协用五纪羲和氏已正之矣此则非俟禹受洛书之后而后设其官其道素行也葢伏羲而降洛书止存其数尔圣圣相师观其防义明其体用达其事变意授而心传之以治天下不俟其辞故未着于典坟也禹则叙而陈究极天下之故畀法万世与天地同其覆载也富郑公曰或曰命为一人之私既闻之矣敢问教为天下之公何谓也曰五福六极不能独为教通九畴而用之然后福与极着于民矣敢问何谓也曰在昔帝不畀鲧洪范九畴彞伦攸斁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彞伦攸叙彞伦者九畴也王者体五行以立徳谨五事以修身厚八政以分职协五纪以正时建皇极以临人乂三徳以适变明稽疑以有为念庶徴以调气彞伦攸叙是谓治世至治之世五福被于民彞伦攸斁是谓至乱至乱之世六极伤于民 又曰或曰敢问彞伦攸斁则六极如何伤于民也曰王者不谨五事则五常失其道五行失其性五星失其度四时失其平五声失其和五色失其正五味失其常故政隳焉农失业则食不足商失业则货不通祀失时则神不享司空失职则土地旷司徒失职则政教衰司冦失职则刑罚滥賔失仪则礼壊师不练则威削五纪乱则政令差皇极倾则王路塞三徳乖则治道废稽疑逆则众心异夫然故小人在位君子在野忠信亷逊之道消纎巧诈伪之风扇盗贼起而刑莫制戎夷动而兵莫加故咎徴作焉咎徴者悖五事之应也萧氏曰水为五行之本陻之则失其故常而五行亦汨矣五行为九畴之首汨陈之则乱其所以范围之道而九畴亦败矣违天者天所不佑故曰震怒不畀天之常理未尝失也由人之所败故曰攸斁
张氏曰夫彞伦之叙天之道也因其叙而叙之者人而已圣人因其彞伦之有叙于是裁成之以道辅相之以宜使五者各得自然之叙也是故能叙之以相天则天之所畀不能叙之以逆天则帝之所怒 又曰夫道立于一成于三变扵九至扵九也复变扵一终则有始之谓也此洪范之畴所以有九
吕氏曰人君代天理物辅相裁成岂可不知其彞伦所叙须当访问箕子然武王非是真个不知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文武周公道统已在文武武王所以谓我不知其彞伦攸叙者武王灼然见得圣学无穷处防王乃言曰又看箕子乃言曰这两句看得武王不敢轻问箕子不敢轻説皇极九畴虽未説出也自见得了洪水之方害须自去疏通他鲧却去陻塞了鲧只是陻塞其水却谓汨陈其五行水只是五行之一何故四行都堙没此便见五行一原
初一曰五行
无垢曰五行以言五行于天地间最为初始也夫天以五行造化万物而人为五行之秀气故为万物之最灵民得其所则五行顺序一夫不得其所则五行已为之变动故善治五行者専防养教育斯民使得其所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是以在天则五星循轨在地则六府允治
富氏曰或问九畴自五事而下皆曰用唯五行不言用何谓也曰洪范五行之数之性之味之臭之声之色之物葢天地之五行非人之日用者故不曰用焉由五事而下皆人君所用之道用之得失皆通扵五行者因其数明其性成其器辨其味有其臭着其声彰其色为其物各以类而推之故五行系九畴之首为政教之源矣
上官氏曰初者气之始而未离乎形也一者万之总而未离乎数也先天地而无始极方来而无终其博也数之所不能穷其防也数之所不能分皆道也道无终始则不可以言初道无多寡则不可以言一及其散而播扵四时之间也五行而已矣
张氏曰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未形物以生之谓恵是故有太初然后各有初有太一然后各有一初者气之始也一者形之兆也五行万物之所资莫之或先故初一曰五行此五者往来乎天地之间而不穷是以谓之行虽然九畴之言五事八政皆曰用扵五行独不言用者葢五行出于道也其先后有自然之伦其始终有自然之彞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聴其可以用言之哉
吕氏曰太极动而为隂阳布而为五行五行上既有隂阳隂阳上又有太极何故便説初一曰五行这个须当仔细看貎言视聴思此五者须当敬而用
次二曰敬用五事
无垢曰五事亦多门矣而其用处止在一敬字而已惟敬则百念皆正百邪皆逺视聴言貌思皆自敬中出则与上帝同心矣
张氏曰在天则有五行在人则有五事谓之事者以其具于有思有为乃其事耳非可以道名之也五事出于人心不可以不敬敬者所以直内也故曰敬用五事
次三曰农用八政
无垢曰政亦多术矣而其用处止在一农事而已农者厚也厚于食则薄税敛省徭役厚扵货则市防而不征关讥而不征厚于祀则三日斋七日戒不敢简忽也厚于司空则土堦三尺茅茨不剪不敢奢侈也厚于司徒则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不敢悖乱也厚扵賔则薪刍馆舍各有攸司厚扵师则不斩祀不杀厉故天下风俗皆为忠厚之行
张氏曰农厚也言君子之道施于有政取诸此以厚彼而已
次四曰协用五纪
无垢曰政必有主之者故嵗月日星辰厯象生焉五者不同其用在和协而不乱也人事不乱则五纪和矣王省惟嵗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天下政事皆总扵此师尹总日要卿士总月要天子受嵗防天下之事整整乎不可乱矣然庶民惟星其好恶则天子卿士师尹所当察也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厯数自此而生矣皆以人事协和王事也
张氏曰八政人之政也五纪人之纪也为政之道必协之以嵗月日星辰厯数之纪故农用八政之后继之以协用五纪
次五曰建用皇极
张氏曰皇道也极中也君以道建中故谓之皇极皇之有极则众材之所防辰之有极则众星之所拱凡以其中故也此舜之用中汤之建中易之二五礼之中庸春秋之权衡皆皇极之谓也
次六曰乂用三徳
无垢曰中徳出而治民则为三徳人君于三徳其用处在治民而已乂治也遇强弗友则刚克为中遇燮友则柔克为中遇平康则正直为中故随所遇而用三徳治之世皆以无过不及为中而不知过亦有中不及亦有中子莫不识中乃于为我兼爱间求一中以执之孟子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是故非用皇极者安能用三徳也
胡氏曰皇极则见圣人之道三徳则见圣人之徳
次七曰明用稽疑
无垢曰事有是非未分邪正未判防微之间有大祸福大荣辱大利害存乎其中者安得无疑也谋之人不足以决吾疑则谋之鬼神其可已乎稽疑而卜筮谋之鬼神也鬼神之隠谁得而知此稽疑用处所以在乎明也胡为而明惟敬则明
张氏曰天下之事纷纷扰扰是是非非在我者不能无疑疑则如之何稽之而已是故明则稽于人以尽其智幽则稽扵鬼神以尽其神然则稽之不可不明不明则终于疑矣
次八曰念用庶徴
无垢曰天下万事廓然无疑可以已乎曰未也诚诸中者形扵外雨旸燠寒风其徴在彼其兆在此故庶徴用处在人主之念也惟念念于肃乂晢谋圣则五者来备矣失念则恒雨恒旸恒燠恒寒恒风此岂自外来哉皆吾心中物耳傥不以五者为徴则是天人皆可欺也
张氏曰在我者其事有得有失在天者其徴有休有咎
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无垢曰福极之柄以人主论之则在天以下民论之则在人主五福其用在向六极其用在威以向用五福则天下皆归以威用六极则天下皆畏纳天下于大中之福此人主之本心也顾此一章皆洛书所载天理之自然者也禹敢加损哉説者谓初一至次九敬用至威用皆禹所演以余观之有不然者初一至次九皆天理之叙敬用至威用皆相协五行之妙也皆天理也禹敢加损哉
张氏曰自五事至于庶徴行之得其序则五福之所自来自五事至于庶徴行之失其序则六极之所由集此九畴所以终之以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五福言向欲其慕而趋之也六极言威欲其畏而避之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九 宋 黄伦 撰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张氏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至于天五此五行之生数也地六天七地八天九至于地十此五行之成数也自天一至于天九其数为阳自地二至于地十其数为隂生于阳者成之以隂生于隂者成之以阳独阴不生独阳不成此五行生成之道
林氏曰夫圣人之治天下其极至于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凡天地之化育无非己之化育也故洪范之为书要其极致至于休征咎征之在天五福六极之在人其所以辅相裁成者莫不在于心术之间盖至于命之事也欲至于命必穷理尽性而后能至焉故其书必始于五行而论五行之所以然者必言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此盖发明五行之理与性也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盖天之生物有是物必有是理此五物生于天地之间为最大者故举此五物所受天命之性以见物之皆然也水之性湿湿故润下然搏之激之则有不润下者而非水之常性也火之性燥燥故炎上然抑之湮之则有不炎上者而非火之常性也木之性敷荣故曲直然失其常性则有夭阏其生者矣金之性坚利故从革然失其常性则有顽钝其质者矣土之性和缓故可施之于稼穑然而不于种敛者以土之性本不如此也此盖言五行出于天地之间各有禀受之性其所以禀受之于性则有理存焉理不可穷性不可尽故洪范之书将欲建皇极敛五福以锡庶民而立天下之大名则必先穷理尽性以为其本然后举而措之天下之事业不可胜用矣故其论五行必以理与性之不可易者而言之也孟子之言性善盖本于此盖人之性本善而所以至于不善者盖必有陷溺而然非其性之本然也性之必善犹水之必润下火之必炎上木之必曲直金之必从革土之必爰稼穑乃自然而然非有使之然也水火金木皆言曰至于土独言爰者曽子固曰润下者水也故水曰润下炎上者火也故火曰炎上木金皆然惟稼穑则非土也故曰土爰稼穑而已其説不得不然也此説是也五行各穷其理尽其性物格而后知至则其本立矣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此五行之味也声色臭味莫不具有五行此独言味者盖五行各成其性以为味者皆造化之妙用也水之润下故凝结而成咸之味火之炎上故焦燥而成苦之味木之曲直故成实而成酸之味金之从革故其气腥而成辛之味土之于稼穑则种之敛之而味甘于是乎成五行至于成味则是各尽其性而成此五者之妙或可以收或可以散或可以坚或可以缓或可以轻多寡有无各适其节而天地养人之功于是乎在圣人体之故其尽万物之理赞天地之化育至于致中和位天地育万物而后为至也大禹谟徳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此盖箕子所衍为九畴者故其初言五行必先本其性推其味以发明此理然后叙其所措之事业者次而陈之虽出于箕子之所传而其大致已见于大禹谟之所载矣学者不可不知
东坡曰皆其徳也水不润下则不能生物故水以润下为徳火不炎上则不能熟物故火以炎上为徳木曰曲直谓其能从绳墨也木不曲直则不能为栋宇故木以曲直为徳金曰从革谓其能就镕范也金不变化则不能成器故金以从革为徳土无所不用不可以一徳名而其徳盛于稼穑不称曰而称爰爰于也曰者所以名之无成名无专美无定位盖曰于此稼穑非所以名之也 又曰五行之所作不可胜言也可言者声色臭味而已人之用是四者惟味为急故举味以见余也
胡氏曰渊而虚因实以成体静而潜之以趋下辨而后能有察则润下者以其性命之也动而速因止以成体作而之以趋上合而后能有见则炎上者以其气命之也乔以抗则有所絶樛以屈则有所引敷荣乎外而以揫敛为成则曲直者以其形命之也感之小则小鸣感之大则大鸣其发也洪其杀也纎因任乎外而以刻制为成则从革者以其材命之也若夫万物资焉作之生之成之熟之则性也气也形也材也有不足命之者矣
张氏曰水天一之气所生也内阳而外阴润下者水内景也火地二之气所生也内阴而外阳炎上者火外景也木阳中之所生也故其形可曲可直金阴中之所生也故其材能从能革土阴阳中所生也故其事见于稼穑北阴之正也水之性润而其位则下一于趋阴而已故所流者混所就者卑则水之润下可见矣南阳之正也火之气炎而其位则上一于趋阳而已故縁薪而上不扑不灭则火之炎上可见矣东阳之中也故木之形初曲而终直则其形之不一也樛曲而有所引是形之曲也乔抗而有所絶是形之直也西阴之中也故金之材体从而用革则其材之不同也洪纎大小随感随应此金材之从也有所断割有所刻制此金材之革也水火金木以土为本则土者阴阳之所具也而以稼穑为之生发之为稼言乎其始也敛之为穑言乎其终也土非止于稼穑此所以不谓之曰而谓之爰所以别于四者而已 又曰在天为气则寒暖燥湿风是也在地成形则金木水火土是也形气相感而万物化生则五味已兆乎其间矣五行以道为之宗道降而五行有所生五味以淡为之本淡分而五味有所托是故彰之而为色播之而成声性而在天情而在人未尝出是物则天下之味虽曰不可胜穷而其作也亦不过是五者而已
吕氏曰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这便是五行自然之用皆不可移易聚于物发于声浮于色凝于味皆是自然
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乂明作晢聪作谋睿作圣
无垢曰自天理而行动与吉防天理即吉也非天理之外别有夫吉自人欲而行动与凶防以人欲即凶也非人欲之外别有夫凶恭从明聪睿乃作肃乂晢谋圣之具也五事而极于肃乂晢谋圣则造化之柄在我而已曰雨而雨曰旸而旸何所不可此相协五行之要也其用止在于敬一字人主于敬其可少怠乎
上官氏曰貌主木言主金视主火听主水木者春刚而冬柔有貌之象焉惟其柔也故即之也温金者内静而外应有言之象焉静则不以物挠己故其言足以知黙应则不以己絶物故其黙足以知言火之成体内晦而外明犹之视也旁烛无疆而不以累者以其内晦也水之成体内明而外晦犹之听也资纳万物而不惑其志心知不惑者以其内明也金木水火非土不成貌言视听非思不主土之盛徳分王于四时犹心之有思也能统五官而进之矣 又曰天以五行命物于成形之初人以五事践形于委和之后命物者道也道则黙而该之故谓之行践形者徳也徳则挥而散之故谓之事九畴之叙始于五行所以极乎天也五事次之所以经乎人也天之命物一水以为精二火以为神有神然后魂以之故得于天三之木有魂然后魄以之故得地四之金精神魂魄具然后有意故得于天五之土精藏于内则致一以反听神游于外则凭物以司视夫魂者神之佐其动也外运以主貌魄者精之辅其止也内静以制言意者心之应其出也感物而为思凡位乎天地之间者莫不具此而其上达以为圣下达以为愚者系乎操存而已矣此五事之修所以必本于敬用欤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冦七曰賔八曰师
张氏曰有食则民生不伤有货则民用不匮有祀以宁神则神无不灵享有居以居民则民无离散教立而善者劝罚行而恶者治其亲逺人也有賔其防分患也有师则先王之政其先后本末可谓备矣然而自食货至于賔师皆有官以治之独曰司徒司冦司空者言其官则知官之有事言其事则知事之有官此圣人之法言也
四五纪一曰歳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数无垢曰歳者月之所积月者日之所积二十八星以分昏旦十二辰以防日月厯以纪日月之行数以纪节气之候至于一二之次则王与庶民尊卑之叙也天理如此其可紊乎
杨氏曰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嵗是则因日而纪星辰因星而纪嵗因嵗而纪数五者之用不可失其序也失其序则政教失其节矣政教失其节则民人失其安矣民人失其安则无以代天工而统万物矣无以授人时而和万民矣故日失其行由男教之不修矣月失其行由阴政之不举矣星辰失其次由庶尹之不厘矣男教之不修阴政之不举庶尹之不厘则寒暑差而嵗功不成而厯数不能明法矣圣王知其然故观象以立其法考数以成其厯是以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夫然则天人合应通乎神明而应四海矣
张氏曰嵗月日星辰之在天其运行变动莫不有数作厯者所以纪之而已以厯知辰以辰知星以星知日以日知月以月知嵗嵗者月之所成月者日之所积星者日之所舍辰者星之所次此四者莫不数为之厯以纪之先王仰有以观于天政事之所行制度之所生未尝不考于嵗月日星辰厯数此五纪所以贵于协用也尧之厯象日月星辰舜之协时月正日盖取诸此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无垢曰皇极九畴之本也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之大如此人人皆具此大中特无人发明之耳故大建其有中使天下皆自得之者则在圣人耳敬用五事所以建有中也昔舜授禹以天下其要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执中当自精一而入而精一者即此所谓敬用五事也五福敛于一己则为大中大中散与天下同则为五福建其有极所谓敛时五福也使人人自得此中所谓敷锡厥庶民夫中外无福福外无中是中即福也非中之外别有福焉故记礼者以体信达义者谓之大顺而福者百顺之名耳是百顺即是福非百顺之外别有福也君以大中示人民皆于君取中民亦有此大中君既揭示于上斯民感发于下乃能与君共保此中而不失矣夫君民上下皆在大中之中则其君尧舜民亦尧舜矣民之尧舜何如哉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是也
李氏曰君子所履小人所视君子履之而行小人视之而化君子小人两不相废而各致其思此三代之道所以久于天下而命之曰皇极也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终不能防于皇极者以其偏也君子小人有时而不相容以贤亲之道而望小人小人有所不欲以利乐之説加君子君子有所不受此其説所以中息所谓没世不忘者皇极之道久于天下也
上官氏曰人非中则无所防道非极则无所止中与极其名虽殊及其应用一也然谓之中矣有所谓中庸谓之极矣有所谓皇极此又不可不辨也昔子思之言曰天下国家可均爵禄可辞中庸不可能也夫中庸非不可能也盖进而取之则髙者或失于过退而守之则卑者有不及
髙氏曰皇建其有极者君之中也敛时五福者君之福也君建极于上认而为己有敛福于一身掠而为己私则遐迩之势贵贱之情寥絶而不相通焉其能与民共由之哉
吕氏曰皇极之道固是不为尧存不为纣亡然非人君有以建其极不能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须看敛字与敷字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人君万民之取中者使一人不得其中便是人君职分有亏欠处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防独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无垢曰孔颖达云民有安中之善非中不与为交其意以谓民所以无淫朋人所以无比徳者以失中之人众所共恶而不与为偶也此朋比为恶之风所以絶迹而灭影欤既朋无淫徳无比是天下大为中道矣有谋虑有材力有执守此天生之材也或未见道安能尽协于中故必有太过之举在皇极之君裁成区处之耳若其谋虑罔诞材力凶强执守乖僻此罹于咎者也不协于极不罹于咎之人见人主以大量受之以和顔际之发其善心知徳之不可不好也乃曰我所好者徳也此乃吾大量和顔感发其言也当急因此几示之以大中使因此而有所入则其谋虑其材力其执守皆转而入于中道矣常人之情见防独则虐之见髙明则畏之中道岂与常人之情同哉皇极之道乃在使人各进其所能所为而无所畏忌耳则夫使有能者惮小人而不尽其能有为者畏多言而不敢有所为皆非皇极之世也夫有能者智思之巧者也有为者当事而敢行者也使进其所行则有能者得尽其巧有为者得尽其力国家其有不盛兴乎东坡曰有猷有谋虑者也有为有材力者也有守有执守者也庶民之中有一于此皆材之秀异者也皇极之君岂可忽之哉此所以当念之者也如此等人使之在公卿间则有猷者可以与论议之列有为者可以当艰难之事有守者可以托子孙之图是宜皇极之君念念而不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