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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六 宋 黄伦 撰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讐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讐树徳务滋除恶务本
无垢曰夫行徳则天下归之天下归之者天子也暴虐则天下叛之天下叛之防防然拥虚器以在人上岂非独夫乎天下叛之矣不知畏惧乃大惟作威以杀戮贤人君子不修郊社宗祀则天下视之又甚世之仇敌矣 又曰徳欲广及恶欲知几故立徳者务滋欲其延蔓不已也除恶者务本欲其萌芽絶去也然则天下之恶皆萌芽于纣欲除天下之恶当除纣一人而已纣既灭絶则天下之恶脉理皆断矣脉理皆断善端自然发见焉
张氏曰诗云惠而好我擕手同归此抚我则后之谓也汤誓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予及汝皆亡此虐我则讐之谓也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讐者谓之独夫受以其孤危寡独丧其君人之道也
吕氏曰君臣之间如天尊地卑自有定分其所以相与固结者皆天理自然如此若其抚则后虐则讐如是容易是君不君乃反掌之间耳此盖未知君臣之礼须当看古人有为而言亦当知武王有为而举武王説天之所以设君者本不是居九重之尊这便是后盖受天之寄为天子以抚养百姓这始是后若是纵暴肆虐失其君道这是民之讐葢天之立君本是抚育百姓今失天之职肆虐于民便是讐 又曰大抵广徳滋长则天下之人皆到可封之地位若除恶当就本根上除何故大抵恶岂人之所愿为若不幸而为污俗所染人君安可举世除之除一人则天下之恶自除矣
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歼乃讐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
无垢曰纣为天下冦讐乃天下所同疾特无有倡之者耳武王一倡则天下皆应之然则武王之倡非私怒也孟子识此意曰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夫天下皆视纣如冦讐而欲殄歼之则纣之为人主可谓失其所操持矣 又曰迪进也登成也夫未举事之前以谋为主既举事之后以决为主故曰老者之智壮者之决武王之谋已无遗策矣今既渡河有进无退正用决之时也故其告如此以为尔众士庶几进于果决必取商纣以成我为辟之道 又曰赏以进之则人皆知进戮以惩之则人不敢退战功曰多以多为胜也功多则赏厚士卒其有自足之心乎不进则有显戮士卒其有反顾之心乎
呜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无垢曰纣所以暴虐者以昏文王所以光于四方显于西土者以明其明如何若日月之照临明岂有既乎日煜乎昼月煜乎夜昼夜常明想见文王心地无一毫之滓矣昼而思想皆无失念夜而梦寐皆无失路况事至乎前物形于眹其有不灼知其所从来而鉴观其所往乎 又曰昏为暴虐故有臣亿万惟亿万心明为仁圣故以西土之地而诞受多方也三分天下有其二其是之谓欤以此知明徳之尊虽无意于天下而天下当自归昏徳之贱虽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不免为一独夫而已 又曰文王仁圣诞受多方则克纣者乃文王积徳深仁感动天下之力岂独武王今日之武哉夫以臣伐君虽以武王伐纣不免于有罪使武王胜纣仅能免文王之罪而已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有何罪哉诗序以谓武王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则伐纣者乃文王之心乎使武王不克纣文王能免罪乎 又曰夫克纣则以文王为无罪不胜纣则以小子为无良以善归亲引恶归已武王用心忠厚如此其肯贪位苟得为伐纣之举哉举天命人心所迫不得不然也
张氏曰易曰垂象着明莫大乎日月又曰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则明之至者莫明乎日月文王有明徳而诗人谓之明明在上故于此喻之若日月之照临也宜矣照以言其明临以言其髙惟其如日月之照临故逺足以光于四方近足以显于西土四方外也故言光西土内也故言显
吕氏曰文王盛徳光华如此武王以然一身继其后为甚难故武王常有不足之心使我克受非我之能乃文王之徳无愆文王仰不愧俯不怍故武王得承借余休所以能克受若受胜我非文王盛徳之不至乃是我无良不能继文王耳这一段最见武王之心武王奉行天罚以纣为独夫自然战必胜攻必取不知武王才説了必之一字便不是天心便不是天讨武王言自防伐纣便是有我便非无心非无心便非天讨武王到此尚把纣来计较胜负见得武王无必予克受非予武见得武王无我此见得武王与天同心益见得武王无必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无垢曰合天下蛮夷之师岂止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哉此止谓武王西土之众腹心之师也武王为倡以率西土西土为倡以率天下故与武王同心死生者止在西土尔其余辅赞之师虽尽力于武王武王不尽责以必死也此躬自厚而不责人之意至于总誓诸侯与蛮夷曰尔所不勖其于尔躬有戮此亦为之大门耳
胡氏曰乗车既是虎贲左右必须勇士岂但有虎贲而无左右哉百夫长既乗戎车千夫长必非徒歩何从有车而乗哉兵车甲士歩卒共七十五人孔氏惟言歩卒而不数甲士岂虎贲人犹御一车而不战鬭邪以七十二人歩卒计三百两之戎车总二万一千六百人不言六百人而言举全数举全数者乃自解注文非释经也以举全数三字易六百人之三字于文不畅岂如言二万一千六百人哉
张氏曰必记戎车虎贲之数者盖言明殷商之众其防如林而武王所以胜之在徳不在众也易野则以车为主险野则以人为主戎车即兵车是也虎贲即武勇之士也诗曰有力如虎谓之虎贲者取其有力而已
吕氏曰大抵誓师有誓于军门之外者有交刄而誓者故司马法曰三王誓于军中欲民先成其虑也或誓于军门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将交刃而誓致民志也武王此誓乃是交刃而誓也
牧誓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无垢曰逖逺也以温言劳之曰逺矣西土之人以言其跋渉之劳征行之苦使其心悦于上之见知也胡氏曰礼称人道尚右戎事尚左记曰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然而男子尚左女子尚右隂阳之义也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生杀之义也是则小戴之文未有定据老聃之説独立言岂以一经一句以为凖哉白旄者取其易见也夫以色之易见者莫鲜于赤故朱干朱户以章其礼赤绂赤舄以异其数旄不以赤而以白者周之车服旌旗器械皆尚赤则所麾之旄必以白白者金之正色甲兵之事故异于赤而易见者谓以此也
张氏曰钺所以诛黄中也所以为信旄所以教白西也所以为义钺用黄诛之必以信故也旄用白教之必以义故也武王杖信秉义足以致其来曰逖矣西土之人者叙其情悯其劳而劳其来之逺也
吕氏曰武王自临战与士卒同其劳苦以钺与旄任地指麾説道是逖矣西土之人观此气象至诚恻怛恁不敢不勉士卒见此自然不顾其矢石之劳亡其霜露之苦亦皆领武王之和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无垢曰前言逖矣西土之人此誓武王之师也今曰嗟我友邦君此誓诸侯之众也今誓至于旅则诸侯之官尽在于此矣师氏谓军中以兵守门者千夫长谓一师之帅也百夫长谓一卒之长也戈防也防柄既长可以言称矣想武王之时指防为戈耳方言干又云楯自闗而东或谓之楯或谓之干闗西谓楯是干楯为一也此特辨戈防干楯之名耳至于曰称曰比曰立此又见行阵之法而威仪之壮也想像称戈比干立矛之时森严缜宻其何可犯乎 又曰八国皆蛮夷也文王为西伯故西南夷来助文王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故江汉之夷来助纣为无道非特诸侯欲伐之虽西南夷江汉夷亦欲伐之矣失人心如此尚欲君天下乎
张氏曰武王之伐纣六卿莫不具在而特举司徒司马司空者盖徒众之令则听之司徒军旅之令则聴之司马营垒之令则聴之司空此其誓所以特先于三卿也 又曰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此皆西南之酋长也当是之时皆防于牧野之地故举而誓之此所谓华夏蛮貊罔不率俾者也君子临事而惧故虽将战而犹誓之也
吕氏曰武王到临阵之时不止誓西土之人至于小大逺近诸国皆誓之武王尝言来归者八百国诸侯之众何独止言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此亦是史官序事之法举逺而知近举小而知大举微而知著此言军威须当办备各各恁地整顿精神聴我一人誓命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无垢曰盖鸡之为物雄鸣雌哺此常理也使防代雄鸣乃恶气所感其家必有不祥事 又曰家以牝鸡司晨卜不祥国以妇人专政卜不祥将言纣用妲己之言故引古占卜为训
张氏曰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内外异位则妇人故无预于外事矣妇人预于外事鲜不败乱是犹牝鸡之晨其惩遂至惟家之索也
吕氏曰大抵天地中各自有定位如君唱而臣和男外而女内夫行而妇随此皆不可易者至如牝鸡司晨隂阳缪盭则一家索矣言天本不曽与纣易位以纣先自易位故天亦从而易之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昬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
无垢曰放出师保囚奴正士焚炙忠良而惟妇人言是用此逆天理者也以牝鸡之説卜之国之将亡也必矣家生败子则有牝鸡之晨国出乱君则惟妇言是用此皆不祥之兆矣 又曰肆陈也答报也祭有祈焉有报焉载芟春祈社稷之诗良耜秋报社稷之诗以至蜡之祭迎猫为其食田鼠迎虎为其食田豕此皆报之之谓也纣惟妇言是用无往不昏使人神皆不得其所郊天祭地四时享庙皆人道之常也纣以昏故弃其陈祀不敬天地鬼神非特不敬而已凡当报答之祭亦皆弃之 又曰纣惟妇言是用无往不昏同王父同母昆弟人之所爱敬也今皆弃而遗之不知待以昆弟之道是不复知有骨肉矣此岂人理也哉夫不敬天地鬼神不知有王父母弟安得有吉祥事乎
吕氏曰所谓尊有常尊纣昏弃肆祀弗答是不能尊其常尊所谓亲有常亲纣昏弃王父母弟不迪是不能亲其常亲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无垢曰暴虐百姓奸宄商邑正纣之心亦四方多罪逋逃之心有此心而又有此才此纣所以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也言暴虐则有残民害物之事言奸宄则有踪迹诡秘之事多罪逋逃有此才而纣能使之可谓同恶相济矣天将亡商故生纣又生多罪逋逃以破坏残灭之伤哉
张氏曰夫惟幽不能钦神明不能爱亲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者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则所与同于厥邦者皆羞刑暴徳之人所与同于厥政者皆庶习逸徳之人如是则纣孰与为善哉是崇者尊其道也是长者长其恶也是信者信其言也是使者用其力也是崇是长则以为之卿士而承之者也是信是使则以为大夫庸之者也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齐焉夫子勖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无垢曰夫不过六歩七歩乃一休止而整齐焉亦可谓深宻矣休止以养其力整齐以警其慢称夫子以壮其志称勖哉以警其慢击刺之法小进则四五大进则六七又休止而整齐之夫当其交战之时而其法乃森宻如此况其平居乎行阵之内其法乃森宻如此况其大礼乎谁得而乗其便而伺其怠耶 又曰上先称夫子后言勖哉自此以后皆先称勖哉后夫子大抵兵事以警备为体也桓桓武貌也如虎如貔如熊如罴此桓桓貌也夫此四兽搏物也其作威其猛厉为如何哉使将士之武如此四兽亦何可当也 又曰克奔归我者弗迓击之第使之聴役于西土之众而已夫西土之众腹心之众也彼奔归我者安知非奸人刺客乃遽处之腹心之内兵事贵严如此何也此武王太公所以处商人也昔铜马降光武光武遽入其营铜马之众曰萧王以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使纣之人为腹心之众其安反侧也可知矣武王之举诛其君而吊其民民之望武王如大旱之望云霓也上下之心如此复何疑之有哉东坡曰孙武言用兵其势险其节短故不过六歩七歩四伐五伐六伐七伐必少休而整齐之
张氏曰用兵行师之道其坐作进退莫不有法其攻杀击刺莫不有制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齐焉者告之以坐作进退之法使之不敢过也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者告之以攻杀击刺之制使不敢逾也
萧氏曰先王之使人也始勉之以所慕终肃之以所畏然后人有所劝惩而功成焉泰誓曰立定厥功惟克永世始勉之者也下篇曰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自所勉而肃之也至此惟曰弗勖有戮者终于肃之而已
吕氏曰当舜之时但只言罚弗及嗣赏延于世至启有扈启自度不如禹于法之外又添予则孥戮汝孥戮却不是尽杀其妻孥但言累及妻孥至汤伐桀与启未逺亦未能便变得此法亦説予则孥戮汝至武王伐纣却説其于尔躬有戮到此又看得圣人虽到世变风移又自能厚其已薄之俗于数千百年之下又不是汤不如武王到武王之时上承太王王季文王许多人积累之徳民心薰蒸之久启既开此门武王到此因而又与闭了此门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七 宋 黄伦 撰
武王伐殷徃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
孔氏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诗之文也彼言武功谓始伐崇耳殷纣尚在其功未成成功在于克商今武始成矣故以武成名篇以泰誓继文王之年故本之于文王
郑氏曰着武道至此而成
无垢曰惟一月壬辰至一戎衣而天下大定此叙徃伐之事也自乃偃武脩文至示天下弗服此叙归兽之事也自列爵惟五至垂拱而天下治此叙识其政事之实也夫政事即殷家之政事耳武王特顺民心而复之以慰天下之心商纣废故家政事以失天下故武王复殷家政事以慰天下以此见前圣后圣之心归于大公至正不以一毫私意紊乱于其间也又曰武成之义以谓武至此而成不复用也夫武王所以起兵者为何事哉为诛纣耳纣既已诛武功已成矣复安用武哉
吕氏曰武成一篇所以緫序武王伐商终始之规模孔子序书撮其大纲此终始之规模皆见于序也徃伐归兽所谓归马放牛是也识其政事所谓列爵分土建官是也大抵取天下之规模与定天下之规模无异后世之君固有恃势力而取天下者天下平定之后所谓定天下之规模蔑然无闻徃徃不知创业为可继之道
武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歩自周于征伐商
无垢曰一月商之十二月周之正月也
东坡曰壬辰未有事先书旁死魄者记月之生死使千载之日后世可考也厯法以月起故书多记生死朏望皆先事而书所以正厯也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
孔氏曰哉始也顾命传以哉生魄为十六日则哉生明为月初矣以三日月光见故传言始生明月三日也此经无日未必非二日也生明死魄俱是月初上元死魄此云生明而魄死明生互言耳月以望亏望是月半望在十六日为多通率在十六日者四分居三其一在十五日耳此言既生魄故言魄生明死十五日之后也丁未祀于周庙已是此月是十九日矣此受命于周继生魄言之则受命在祀庙之前故祀庙之时诸侯已奔走执事岂得未受周命已助周祭明其受命在祀庙前矣
无垢曰厥四月哉生明谓四月三日也王来自伐商至于丰欲行周家之政事也生魄谓月十六日则生明谓月三日也朔后明生而魄死望后明死而魄生盖朔是死魄二日为旁死魄已有生明之意矣三日则明生而魄死矣武王正月二日至商至四月三日功成而归也四月三日至丰故十五日以后庶邦君暨百工聼命于武王也
张氏曰颁正朔受爵服与之正始而已以明革商命而为周于此乎始也
吕氏曰十六明防魄生之日天子诸侯百官皆洗心涤虑以聴新天子之号令先是武王受命于上后是百官受命于武王武王乃告之以祖宗功徳之盛
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无垢曰呜呼不祥之噐岂可常玩弄哉武王圣人知此举之不可再也故倒载干戈包以虎皮示天下以不可复用之意而修礼乐庠序之事纳天下于中和之中为国家长久无穷之计其过人也逺矣
东坡曰华山之阳有川焉然地至险絶可入而不可出桃林之野在华山东亦险阻归马放牛于此示天下弗服也春秋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阙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不可去则牛马不可无虽尧舜之世牛马之政不可不修而武归马休牛倒载干戈包之虎皮示不复用者盖盛徳所在惧者众矣武庚纣子也杀其父用其子付之以殷民武王知其必叛矣然且用之纣子且用况其余乎所以安诸侯之惧也楚灵王既县陈蔡朝诸侯卜曰当得天下民患王之无厌也故从乱如归智伯夫差皆以此亡战胜而不已非独诸侯惧也吾民先叛矣汤武皆畏之故汤以慙德令诸侯曰懔懔危惧若将陨于深渊其敢复言兵乎武王之偃武则汤之慙徳也秦汉惟不知此故始皇不及二世而天下乱汉虽不亡然诸侯功臣皆叛高祖以流矢崩皆不偃武之过也
张氏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此所以贵于偃武马上得之不可以马上治之此所以贵于修文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偃武之谓也敦尚儒术讲明礼义修文之谓也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盖昔之战也马牛有所服乘今则马归华山牛放桃林因其土地所宜而牧之者也
吕氏曰武王之用兵以应天顺人不得已而用之一之为甚其可再乎大抵圣人举事兵起于人而不起于我故武王所以伐纣而用兵起于纣而不起于武王纣防而兵自偃何至于再用乎后世兵端起于自己而不起于人争城而战争地而战至虽得天下以后方且好大喜功而不肯止如唐太宗既定天下之后犹有高丽突厥之举防得武王天下已定不用兵时方见得兵起于纣而不起于武王
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衞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无垢曰孔颖逹谓周正月辛邜朔二月辛酉朔闰二月庚寅朔三月庚申朔四月己丑朔则丁未乃是十九日也月三日至于丰至十九日而告庙也夫邦甸侯衞与武王等为诸侯今一旦躬就臣子之位大小奔走执豆笾于周庙何以使之如此服从哉岂威刑之足惧乎智术之足高乎曰威刑智术可以服其形而不可以服其心诸侯之心服则以武王之举无一毫私心与天下同其心耳行天下之同心此天下所以心服也越三日此四月二十二日也既祭祖庙乃郊天望祭也大告武成以言伐纣之功已成乃复命于天也以此知武王之举岂私意哉天之意也使有私意其见祖宗时见上帝时见山川时能不愧于心乎
吕氏曰武王既定天下偃武修文告功于宗祖庙见得武王伐纣以仁易暴不负祖宗之所付托纣防已后不自有其功尽归之于祖宗正如舜巡守以后归格于艺祖春秋之时尚有告挚之礼天下诸侯骏奔走执豆笾亦与武王同此一意也先告祖庙又三日庚戌之日方燔柴于天地山川夫武王躬行天讨乃天地山川之本意既有责于我我之伐纣动合天理功成之后乃告于天地山川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王若曰呜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无垢曰王迹基于大王王家勤于王季王功成于文王夫其成也岂偶然哉此天命也天命不可见苐天下贤者归之是天命之所归也文王修徳于几席间而坐受天下贤者之来是大膺天命也贤者之来岂以为美观哉将以共取涂炭之民付之安平之地耳又曰文王受命明年伐犬戎又明年伐宻须又明
年败耆又明年伐黎又明年伐崇其势力如此大邦安得不畏笃仁敬老慈少其行徳如此小邦安得不懐然文王之心苐知修徳而已非计较谋画曰大邦当以力服小邦当以徳懐如此则是霸者之学管乐申商之术也然则如之何大邦以力服人而文王不可以力加小邦以徳望人而文王足以慰其望 又曰文王以虞芮之讼诸侯归之故称元年至九年而崩故曰未集其曰大统是言文王之心不止于三分天下有其二矣曰称王称元年此天下之心也称大统称未集此武王之言也 又曰使纣悔过武王承文王之志当如之何曰率天下诸侯以就臣子之位此承文王之志也以纣之不改天下之心不可遏上天之命不可忽也故有渡河之举以继大统之志焉事至大统亦不得已焉耳武王岂以天下为荣哉学者当以圣人观武王不当以凡俗之心观武王也史曰成王业者其积累非一人之力受天命者其懐来得四海之心
于实曰昔周之兴也后稷生于姜嫄而天下昭显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其诗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又曰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至于公刘遭狄人之乱去邰之豳身服厥劳其诗曰乃裹糇粮于橐于囊陟则在巘复降在原以处其民以至于太王为戎狄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防而去之故其诗曰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周民从而思之曰仁人不可失也故从之如归市居之一年成邑二年成市三年五倍其初每劳来而安集之故其诗曰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亩以至于王季能貊其徳音故其诗曰克明克类克长克君载锡之光至于文王备修旧徳而惟新其命故其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由此观之周家世积忠厚仁及草木内睦九族外尊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也
张氏曰周之王功肇基于太王勤劳于王季而其成之也实在于文王而已是故民附歌于灵台官人咏于棫朴大明言其明徳皇矣言其修徳其终也旣伐于崇作邑于丰则其克成厥勲可知矣大邦畏则义足以制其彊小邦懐则仁足以绥其弱力之所制者外也故使之畏徳之所绥者内也故使之懐四方无拂此大邦之所以畏也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小邦之所以懐也不先有以制大邦则小为大所吞虽欲懐小邦难矣故先言大邦畏而后言小邦懐也
吕氏曰大畏其力则徳在其中大则见文王之所以盛小懐其徳则是强之制弱形势如此不见文王之大力见文王之徳须去大上识得文王之力文王地止百里甲兵尤不多大邦畏者不是畏文王此力所以畏者畏文王之徳威而已
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曽孙周王发将有大正于商
无垢曰武王伐商以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者言今日之伐非为一己之私以致天地山川之意也有道者之曽孙能不坠故家所传固可以正无道者之罪矣
张氏曰对皇祖而言之则谓之曽孙称周王而曰有道曽孙者以明周之有道非一日也
吕氏曰铺陈商纣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盖武王与天地神明同一理高明在上则曰天厚载无疆则曰地融结则曰山流通则曰川聪明时乂则曰君实一理耳故黙与天地神明相为賔主相为酬酢惟有道曽孙周王发此一句亦见武王不敢自居之意皆归于祖宗故自説为有道而已承祖宗之意将已大正于商
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无垢曰帝王天地神明万物之主主为有道则天地幽明山川草木鸟兽鱼鳖皆得其所一或无道则山川草木鸟兽鱼鳖有至于暴殄而不得其性矣四海万方含齿戴发有至于害虐而亦不得其性矣 又曰为天下君而藏亡匿奸其亦可怪也已昔唐庄宗有天下而好与优人为伍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戯于庭优人谓之李天下诸优出入宫掖侮弄搢绅羣臣愤疾莫敢出气盖庄宗下俚之性与优人合也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其亦性与天下凶恶罪人合吕氏曰人主当辅相于天代天作子凡上天所生之物皆养育之凡上天所生之民皆爱惠之今纣失其职反养育为暴殄易爱惠为害虐其他常人暴殄害虐犹可恕纣受天之责为暴殄害虐之事而纣反蹈之正所谓盟主自盗纣负天下之罪不亦深乎
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
无垢曰仁人之心即上帝之心天下大乱非仁人其谁救之于大乱时而有仁人此即天将已天下之乱也然则武王获仁人即是获上帝也以仁人遏乱人之谋又何难乎略谋也明主自有明主之略乱主自有乱主之略遏乱主之略而以仁人是以治易乱也秦之乱汉高祖入关约法三章以遏之隋之乱唐高祖入关不戮一人以遏之孟子曰如有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信哉然则获仁人以遏乱略岂非祗承上帝乎
张氏曰当是时也天下归周者众内而华夏外而蛮貊莫不相率为我所使则其得人心可知矣观牧誓之友邦君与千夫长百夫长则华夏之率俾可知矣其称庸蜀羌髳防卢彭濮人则蛮貊之率俾可知矣恭天成命者谓其伐纣之命也终于无亏谓之成天命文王作周于始命武王继伐于终此成命也
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无垢曰武王东征岂以富有天下为心哉安此万民而已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惟武王之心心在安民诚诸中形诸外此所以致士女之有黄之迎也夫士女之心岂可以智力收之哉今民心如此欲识王者之道昭昭然可见矣 又曰古人求天于民而后人求天于天求天于天则人事不修或至于乱求天于民则以徳抚民以谓民心归之是天归之也今士女篚厥黄以迎武王则天休震动可即民心而见之矣民心归周是天附我大邑周也 又曰天地山川之神惟徳是与武王将为民除害民安则天地山川亦安矣使武王之举不济则神亦可羞矣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
无垢曰考武王一月壬辰歩自周于征伐商而戊午师逾孟津是正月三日离周至二十八日至孟津凡二十五日周至孟津一千里以日计之是日行四十里也自孟津至商郊三百里戊午逾孟津癸亥至商郊是日行八十里也向何其缓今何其速也盖自周至孟津此正兵也渡孟津至商郊此竒计也然而俟天休命以师行而雨也冒雨而行师俟霁而征伐此俟天休命也説者谓雨者天地神人和同之应休命之意或出于此
萧氏曰俟天休命俟战也战则胜胜则见天之休命陈氏曰武王之圣其以甲子日兴而纣以甲子日亡必有前知之祥以其日而告武王者矣武王由河朔经朝歌歴六日而行四百里盖将以赴甲子之休命不敢缓也且其于甲子之前期陈师以俟之所谓见乎梦卜恊于休祥是也
吕氏曰戊午师逾孟津正前所谓一日戊午师渡孟津要防武王虽兵到商郊已是成列了若先动时乃是武王自动非天之动所以俟之者当动而动便是俟天休命也至于甲子纣率其旅若林此乃武王当动之时也
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无垢曰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是纣亲征也其来如林岂民之心哉刑诛驱之耳其旅若林而防有敌于我师者是商之民心日徯武王之来伐今乃得其所欲也不然视商王如父母视周师如仇雠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如林之师何可当哉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是一日之间商民尽变为周民商师尽变为周师恊心同力意欲攻纣以快平昔之愤怒攻于后以北意盖在此呜呼民亦可畏哉平时纣尊如天民卑如地岂谓一朝之变民心遽至于此夫纣失民心非始于牧野时也当其沉酗肆虐焚炙忠良贼虐諌辅时天下之心已去久矣特因牧野以发泄之耳为人君者其可挟恃有天下而不知畏哉
顾氏曰夫书者犹史也有辞有实夫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者谓之实血流漂杵者谓之辞也
黄敏曰仁者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何其血之流杵者不仁之党自杀者也岂非至不仁者之明且验也哉武王之兵不战而胜故云一戎衣而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但一服戎衣不战而天下大定明矣
张氏曰一戎衣而天下大定者言王师之不劳而可以致天下于安静孟子曰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亦以此矣
吕氏曰若林之众非不多盖纣之所多者虚名而已武之兵未到时商众且虚名相逐于行列之间武王兵既到斯民皆见其父母是以罔有敌于我师若林之旅皆倒戈攻后者何故盖斯民无有不怨纣所与纣亲者皆四方多罪逋人平日害虐良民者民至此自然倒戈杀之血流漂杵言其战之大也戎衣一着天下如何便会大定盖当纣时商人多自杀武王兵竟不动渠魁既殱自然大定尝观孟子谓至仁伐不仁不信血流漂杵之言以谓吾于武成取二三防而已此盖有説也孟子所以不信其言者甚严盖战国之时杀人盈地孟子盖欲杜絶其言培飬生意不得不发为之説恐当此时借此恣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