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全解 - 第 11 页/共 18 页
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慼出矢言曰我王来既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
适之也言盘庚将迁于亳殷之地而民不肯之殷有邑居也率吁众慼者先儒以吁训和苏氏曰盘庚知民怨故呼众忧之人而诰誓之窃谓苏说胜秦誓曰无辜吁天则吁之爲呼盖常训也矢陈也与臯陶矢厥谟夫子矢之之矢同盖陈其所以迁都之意而告之也先儒以爲出正直之言则其意失矣我王盖指祖乙也言祖乙自相而来既已居于此耿地耿地既圯将欲复迁于土厚水深之地而不忍重劳民也故曰重我民无尽刘刘杀也言民既劳矣而又驱之则几于尽致之死地若有不忍之意也既不忍劳民以迁遂居于耿者五世其地泻卤垫隘民终不得安其居是不能相正以生也不能相正以生我于是以卜而攷之而辞告我曰此耿地无若我何盖谓苟留居耿则虽天命亦无如之何也盖古者将迁国邑必以卜定之如緜之诗曰爰始爰谋爰契我曰止曰时筑室于兹卫文公楚丘之迁亦曰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焉允臧盖迁都大事也必决之以鬼神之智所以祈社稷无彊之永命也周官太卜国大迁大师则贞盖凡卜筮之事无如迁都之爲重也
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若顚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底绥四方
言自汤以来钦奉皇天之命而不敢违谓重卜筮之事而信之凡有事则必谨天命而稽焉其地虽未至于泻卤垫隘犹且择利而动至于今已有五邦矣案序曰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是自汤至于盘庚之迁并而数之方及五迁今此言不常厥邑于今五邦又继之以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则是盘庚之前所迁者既有五邦矣攷之前序但有亳嚻相耿之四邦不知何以有五邦若并数盘庚之迁以爲五邦则不惟其文势不应如此而又所迁者乃复归于亳谓之五迁则可谓之五邦则不可故太史公谓祖乙自耿迁于邢而汲冡记年亦谓祖乙迁于奄此皆与序文相戾不可以爲据也意者自仲丁至于盘庚更有一迁而史家失之盘庚据其当时所见而言之故得其实歴世久逺不可臆决也夫商之先王既恪谨天命以取信于卜筮不常厥邑于今五邦我既卜之于而曰其如我何今乃不能率尔臣民而迁则是不能承先王恪谨天命之意是不承于古也不承于古则是不知上天所断之命盖天命汝以迁而汝乃不迁是违天命也况此亳殷之地乃我商家肈造基业之邦实王业之所自始也诚能往而居之则是从先王之烈能从先王之烈则是我商家既废而复兴如既顚之木由是而生蘖蘖盖木仆而更生者也苏氏曰木之蠧病者虽勤于封殖不能使复遂既仆而蘖生之然后有复盛之道此言是也惟天时人事之间盖有不得不迁者如是天将永我啇家社稷无穷之命于此新邑苟迁而居之则可以绍复先王之大业以绥安此四方之民盖邦畿千里之民得其所止然后可以肈域彼四海也古者先王之创业垂统以贻万世无穷之业必有根本之地盖其王业之所自天命人心之所系其子孙守之则兴不能守之则废汤之亳文王武王之酆镐是也案太史公曰殷自仲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夫此九世之乱虽自于弟适争立然亦由仲丁自亳迁于嚻之后失成汤根本之地故数百年间无有勃然兴者盘庚既以耿地垫隘遂复居于成汤之旧都因其根本之地而据之商家社稷于是复兴信乎其能绍复先王之大业厎绥四方也周自犬戎之乱平王东迁其后不复有还居酆镐之意惟其失文武根本之地故东周之主虽传数十世而皆陵迟削弱不得复起齐晋秦楚迭执其柄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天子拥虚器于上而不能自立此无他惟其不能守根本之地故也是则盘庚之迁与不迁实商家社稷安危强弱之所系使其惑于浮言横议而不克迁则是亦一东周也彼其所以丁宁告戒敷心腹肾肠而强其臣民以迁者是岂得已而不已者哉
盘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
夫耿之地泻卤垫隘而有沃饶之利是故不利于闾阎之小民而利于富家巨室盘庚之将迁也始于富家巨室之不恱故扇爲浮言诡说以簧鼓斯民之视听至其终也闾阎之小民亦皆相与咨怨不适有居利害之实于是乱矣然其间亦有审于利害之实而欲迁者则又往往爲在位者之所排击沮难故不能自逹于上当此之时如人之一身风邪入其肌肤而乱其脉络则其闗窍闭塞而不通苟不能救其所以受病之处而治之徒攻以毒药与病势争于否塞之间则将有不可测者矣故人君当夫上下之情不通而人情否塞之时可以诚意感而不可以势力较也盘庚知其然于是推原其所以受患之处谓夫民情之所以未喻者本夫富家巨室牟利自营傲上从康不能率由典法而肆其巧言以荧惑愚民使其欲迁之心郁而不得伸故其斆于民者必自有位而始其教于在位者亦非作爲一切之新法以整齐而胁从之也惟举先王之世其迁都邑也盖有故事存焉今之迁都亦始于前世之故事使之正其法度而已其所以正其法度者无他使尔在位之人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也盖小人之患于泻卤垫隘而欲迁者有以其言箴规于上则汝无得遏絶其言使不得自逹也此盖史官序述盘庚所以戒臣民之言而先緫其大意爲此数语以表见其当时上下之情既壅室而复通者由盘庚之能审其人情之变而处之得其当也苏氏曰蒙诵工谏士传言庶人谤于市此先王之旧典正法也今民敢有聚怨诽疑当立新法行权政以一切之威治之盘庚仁人也其下斆于民者以常旧事而已言不造新令也以正法度而已言不立权政也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者忧夫百官有司逆探其意而禁民言也盘庚迁而殷复兴用此道也夫此论甚善亦有爲而也当时王介甫变更祖宗之制度立青苖免役等法而当朝公卿下而小民皆以爲不便而介甫决意行之其事与盘庚迁都相类故介甫以此借口谓臣民之言皆不足恤然所以处之则与盘庚异者盘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而介甫一以新法从事盘庚言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而介甫则峻刑罚以绳天下之人言新法之不便者故虽以盘庚自解说而天下之人终不以盘庚许之者以其迹虽同而其心则异也非特天下之人不许之以盘庚之事而介甫亦自知其叛于盘庚之说其解盘庚又从而爲之辞以爲其新法之地而既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者斆之以无自用而违其下而又曰治形之疾以箴治性之疾以言小人之箴虽不可伏然亦不可受人之妄言妄言适足以乱性有至于亡国败家者犹受人之妄刺非特伤形有至于杀身者矣故古之人堲谗说放淫辞使邪说者不得作而所不伏者嘉言而已观王氏此言其与诵六经以文奸言者何以异哉苏氏之言爲王氏而也虽爲王氏而实得盘庚斆民之意非奋其私意与王氏矛盾也
王命众悉至于庭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
言使自羣臣以下至于庶民咸得至于庭也周官小司冦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询焉一曰询国危二曰询国迁盘庚盖将迁都而谋于民故使臣民皆至于外庭也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者苏氏曰书凡言若者非尽当时之言大抵若此而已格汝众者呼之而使来也我将告之以予志之所欲言者自此而下皆爲羣臣之扇爲浮言以感流俗而也盖上文所谓盘庚斆于民由乃在位者也
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
夫天下利害之实焕终甚明不难知也人主心平而气定上不爲名所惑下不爲利所怵者类能知之惟其心之所存一惑于利害之私则将见其利而不覩其害而利害之实乱矣迁之利与不迁之害在盘庚之时盖可以一言决也然其羣臣乃以不迁爲利迁爲害者惟其贪于沃饶之利习于奢侈之俗此二者挠于胷中故致于傲上从康而不自知其非故盘庚告之也始则告之以一言曰汝猷黜乃心言汝欲知迁都之利害先当谋黜去汝之私心也苟去汝之私心则利害之实不爲物蔽而渐以明审必不至于傲上而不肯迁亦不至于懐安而不欲迁也故继之以无傲从康
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愓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
既告以黜其私心无傲上从康矣此又称先王之时其臣皆从先王之命令而无敢逆之者即上文以常旧服正法度是也古我先王者盖泛指成汤及殷之贤君旧人者亦泛指先王之臣也言我先王之谋任旧人与之共政也王播告之修者此言王亦指先王也不言先王者变上之文也播告之修言旧臣之事先王先王使之播告其所修之政于天下而旧臣则能不隐匿其旨志故先王用大敬之而旧臣所敎之防又无过逸之言以扇惑民听故民用大变盖上焉爲王之所钦者以其不匿厥指故也下焉爲民之所从者以其罔有逸言故也而今之羣臣乃不以盘庚迁都之意告民而乃扇爲浮言以恐动之此民之所以不至于丕变而王之所以不至于丕钦也故继而责之曰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言汝今乃聒聒终肆爲多言务以险肤之说起信于人我意不知汝所讼言者果何谓也险谓恱害而幸灾肤谓浅近而不由中此二者虽皆诞妄无实而皆有以取信于流俗也在流俗则信之而自知者观之则弗知乃所讼也弗知乃所讼者言我之不知汝所言者果何谓也王氏曰不夷谓之险不衷谓之肤此论甚善而继之曰造险肤者所不待敎而诛此言大害义理夫盘庚斆于民由乃在位则是爲险肤之言者皆敎之而不忍诛也今曰造险肤者不待敎而诛则是盘庚之时必诛其造险肤者此盖王氏借此言簧鼓以惑天下欲快意于一时老成之人言新法之不便者皆欲指爲造险肤之人而悉诛也不仁之祸至六经而止王氏乃借六经之言欲以肆其不仁之祸是可叹也言汝不能如先王之臣不匿厥指罔有逸言而乃聒聒然起信险肤我反求之不知汝所说则是非我一人自荒废兹德不能如先王之图任旧人共政也乃是汝之羣臣恃我有寛容之德含其恩惠故不畏惧我一人而肆爲险肤之言也汝既不畏惧我一人而肆爲浮言我不于其始萌之时而遏絶其势今乃至于无所忌惮以簧惑流俗之听举国之人皆相与咨嗟而不适有居是我之于汝譬若观火不于荧荧之时而扑灭之遂至延蔓而不可救是我之拙谋成汝之过此盖自责盘庚既以不加刑罚扑灭于荧荧之初以成其浮言之过爲拙谋则冝以刑威日胁之而使从者其谋爲不拙矣然终不肯去彼而取此者盖无欲速无见小利者王者之政也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虽胁民而从之无益也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王氏曰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者言下从上小从大则治此申前无傲之戒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此申前无从康之戒盖纲者网之索也举其索则网之目皆有条而不乱服田力穑谓尽力于播穑之事则享有秋之利此盖能近取譬以喻其意也彼羣臣之所以扇爲浮言而不肯迁者惟其傲上故偃然自肆而不畏惧于天子之命令惟其从康故偷安朝夕而惮于劳苦之事故设爲此譬以喻之使知下之于上若网在纲则固将无傲矣如欲享其利者必若农之服田力穑则固无从康矣此盖优游餍饮使之晓然知利害之实而者无丝毫强之者此其所以爲王者之政也
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
利害之实既如网之在纲农之力穑其理灼然可见汝当能黜去汝傲上从康之心以施其实德于民盖羣臣所以肆爲浮言簧鼓流俗使之不肯迁者其言必以谓迁则害于民不迁则无害也观其言若有德于民非实德也曽子有疾童子请易箦曽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曽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盖不以德爱之而徒以姑息爱之是细人之爱人也羣臣之不肯震动万民以迁是爱人以姑息也盘庚之意是爱人以德也故云黜其私心以施实德于民亦欲其以德爱人不出于姑息也
至于防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
言民被实德则汝之防姻僚友亦皆被实德矣彼其所以媒利自营者徒以爲防姻僚友之计而不能爲民深谋逺虑故其德之及于防姻僚友而已苟能黜其私心施实德于民则民受其赐而汝之防友亦皆受其赐矣能如是我乃敢大言汝有积德盖汝有积德之实我云不爲溢羙矣必曰积德者盖指世臣也此篇言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下文言曰古先哲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则是所诰者大抵是世臣巨室故以积德爲言盖谓如是则无忝于先王之德也
乃不畏戎毒于逺迩惰农自安不昬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
戎大也言苟无所畏慎肆其傲上从康之志大流毒于逺迩如怠惰之农肆其自安不黾勉以作劳苦之事不服于田亩则不获有秋之利而罔有黍稷矣盘庚之斆于民欲使在位羣臣黜其傲上从康之心而其譬喻必以农爲言既曰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而又曰惰农自安不昬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其论农之勤惰如是之详者盖耿之地沃饶而近利斯民习于奢侈之日久人亦有言曰自俭而奢易由奢而俭难盘庚将欲率其奢侈玩习之人而使之居于亳殷之地负山阻险非勤非俭则不能享其生生之乐不如耿之近利也昔公父文伯之母曰昔圣人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能长有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多不节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慕义也盘庚之迁意在此然将使民去奢而即俭去逸而即劳故在位扇其浮言而民皆有怨咨之意是以言其勤则有所获而惰则无所获矣盖民生在勤勤则不匮苟爲不勤而有所获是所谓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防兮此不祥之大者也张平子西都赋云盘庚作诰率民以苦此言眞得盘庚之意孔子曰不敎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夫所谓暴者非至纣之炮烙秦之参夷然后有此名也苟臣民之有顽怠傲狠不顺其上政令者不加教戒使知利害安危之所在而遽尔刑之则是暴虐矣盘庚之迁不忍暴虐其臣民故虽其世臣巨室傲上从康以鼓惑流俗之听而闾阎小民惑于流言方相与咨怨而不适有居此诚中才庸主有所不堪而盘庚且谆复到先晓之以祸福安危之理不啻若父兄之敎子弟此非故爲是优游不断之政不能赫然奋其干刚之断也盖以爲胁以刑罚使臣民强勉以从已固不若敎之戒之化之使之愤然知迁都之爲利而不迁之爲害中心恱而诚服也与之共享其安逸而无一旦卒然不可测之患矣是以自此而下其言庄重峻讦责之也深而虑之也至其要务欲使知夫长恶不悛者典刑之所不赦然后黜其傲上从康之心而乐事赴功无强勉不得已之意此诚忠厚之至也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究以自灾于厥身
白博士曰诗云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瘼矣辞辑则所谓和言也辞怿则所谓吉言也此说是也言汝之羣臣不能平其心定其气和顺恱怿其言以晓百姓之未悟者而徒肆其浮言以惑之欲其沮迁都之议然此迁都之计乃上合天心下从人欲必非羣臣之所能沮也汝徒自生毒恶至于败祸奸宄以自遗灾于汝身而已谓自灾于厥身者盖顽嚚终不率教则刑罚及之非我一人忍于用刑也是汝之败祸奸宄而自取之也
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此言我之所以望尔羣臣者盖以谓民之愚有未知迁都之利害者必资尔以训廸而开道之今乃先肆恶而不肯廸民亦从而胥怨是先恶于民也爲臣而先恶于民使天下骚终而不宁苟长此恶而不悛则将自成其疾痛防于罪戾虽悔之而身何所及也
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其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
相观也与相在尔室之相同苏氏曰憸民小人也视此小人犹相顾于箴规之言恐其言之也或有口过以取祸彼小人于箴规之言犹畏之如此况我以万乗之威势生杀之权在予掌握制汝短长之命而汝乃傲上从康曽不之畏是小人之不若也
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
夫爲臣之义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则民情爱戴而不忘古者忠臣之事君莫不能然而盘庚之羣臣反是故其责之以谓汝苟心知迁都之未爲利又何不入告于我而乃相摇动浮言恐动沈溺此下民也王氏曰恐谓恐动之以祸患沈谓沈溺之于罪戾此言是也白博士曰实德者浮言之反也言浮则无实实则不浮此说亦是惟当时羣臣惟务以无实之浮言恐沈于众故盘庚之所以告之者惟欲其施实德于民如良医之治病有此病则有此药也盘庚之臣内则不以迁都利害入告于后惟动以浮言恐沈于众则是失夫爲臣之义而刑戮之冝加也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尔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言纵使汝之势焰若火之焚燎于原野不可廹近而我之威权犹可扑灭譬汝虽强惑终不免于扑灭则是汝羣臣自有谋不善故陷于刑戮非我有过也此篇文势大抵反覆辩论以尽其意故其言终始亦相顾成文既曰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又曰惰农自安不昬作劳不服田越其罔有黍稷既曰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又曰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文虽涣散而意实相贯以是知盘庚之言虽诘曲聱牙而不可遽晓然反覆而求之于人情则近也
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
迟任在籍无所攷见郑氏曰古之贤史也义或然也案论语周任有言曰马緫以谓周之良史盖古之史必贤而有文者爲之故多立言以爲法于世史佚曰无始祸无怙乱盖立言者史之职郑氏以迟任爲贤史料必有据而云耳盘庚所告者大抵皆世臣巨室故举古贤史迟任之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言器旧则敝器至于旧则必易新者而人则不厌其旧也人不厌于旧故我于尔羣臣自乃祖乃父以来用之于位以至于尔子孙而不废也此虽有器非求旧惟新之言而盘庚举此者但以证人惟求旧耳攷下文则继之以古我先王曁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以至于不敢动用非德文势首尾实相类者无取于器非求旧以爲新邑之喻如苏氏曰人旧则习器旧则敝当使旧人用新器我今所以从老成之言而迁新邑也王氏曰以人惟求旧故于旧有位之臣告戒丁宁不忍遽爲殄灭之事以器非求旧惟新故不常厥邑至于今五迁也此皆求之之过也
古我先王曁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
古我先王曁汝羣臣之祖父相与同其劳逸以成我商家之基业是皆有大造于商家社稷冝其子子孙孙世享福禄与商家社稷同爲无穷则我于尔羣臣岂敢动用非罚以加于汝非罚谓罚非罪也惟我以尔祖尔父与先王胥及逸勤故加惠于尔子孙而不敢以非罚加汝于是世世选用尔劳于国者不掩蔽尔善而使之居于列位以无忘乃祖乃父之德则是我能尽求旧之意而所以待尔者之厚汝苟不能忠于国家而肆其傲上从康之志以沮败朝廷之大事获戾于先王则我虽私汝而不诛亦有不敢也故继之曰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周礼司勲云凡有功者铭书于王之太常祭于大烝司勲诏之盖古者有大勲劳于王室皆得配享于庙观盘庚此言泛告在位之羣臣而曰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则是古者配食凡有功者皆得与焉而司勲之所掌亦无定数也此又古今之礼异不可不论也大享谓大烝之类言我之祭享于先王之庙尔之祖亦从于庙而与享彼鬼神之情聦明正直福善祸淫若影响之应形声无有差忒者既先王与乃祖临之在上质之在旁善则作福不善则作灾不容私于其间则尔之至于傲上从康先恶于民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予其敢动用非德而赦汝乎言罚之与德皆简在先王与乃祖之心而非我之所敢私也惟其赏罚生杀之权必视我先王与乃祖之所予夺苟有毫髪之私不合乎先王与乃祖之心则我无所逃其责矣故予告汝以用赏罚之难若射之有志志正鹄也射必中夫正鹄者差于此者有毫厘之间则失于彼者在寻丈之外我所用赏罚之难亦若是也赏必当功无功而赏赏则爲僭罚必当罪无罪而罚罚则爲滥其间亦不可有毫厘之差也故尔之无罪则我不可动用非罚苟尔之有罪则我亦不可动用非徳罚与德皆尔自取而我之用刑赏者惟欲适其当而无容私于其间则汝当知所趋避而无陷于刑辟故敎之所加如下之所言者也
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
盘庚之迁避害而就利则当时之能深思逺虑者亦必有以迁爲利以不迁爲害而爲当时羣臣扇以浮言使其说不得伸其老成人则以爲昬耄无知而侮之其小者则以爲孤幼而弱之侮其老而弱其少则彼虽欲逹其箴言于上而无由盘庚而告之以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苏氏曰有又通犹言孤与防也此说是也
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无有逺迩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
汝既无以老成之人而侮之无以孤与幼而弱之则冝各思长久于所居而勉出乃力以听我一人之谋而从我迁也能从我以迁则是与我胥及逸勤此赏之所冝加不从以迁则是傲上从康此罚之所不赦我亦何容心哉无有逺迩待之如一尔有可死之罪我用可罚之刑以伐汝有可彰之善则我用命德之赏而旌汝赏之与刑无非尔之所自取也
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邦之臧是汝众能黜其傲上从康之心而从我以迁也邦之不臧是我一人之威令不行于臣下失其政刑而不诛尔浮言之人也佚失也酒诰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则佚罚云者盖行姑息小惠从有罪而不诛之谓也盘庚之意谓我一人既不敢有佚罚则尔众当戒惧恐谨无陷于罪辜至于陷罪则我必不佚汝也故遂继之曰凡尔众其惟致告尔羣臣以至于庶民各相告语自今以往至于后日各恭敬尔所治之事整齐尔所居之位度乃口而无肆爲浮言盖所谓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苟不能尽是三者则罚及尔之身虽欲悔之亦弗及矣孔子曰予无乐乎爲君惟其言莫予违也盖人主天下之利势生杀予夺之权在于掌握言出于口则羣臣百姓惮其威畏其命而无敢有违之者此诚人君之所乐也而盘庚之迁其羣臣以傲上从康而肆爲浮言以逆上之令其百姓相与咨怨而不适有居命之而不听率之而不从固已异乎言而莫予违也使盘庚以夫人主之利势而与之较驱之以刑罚而使之迁则亦谁敢违之者今其言乃反覆劝谕若将有所甚畏者既告之以其祖父所以事先王者如此又告之以先王与乃祖父胥及逸勤予不敢动用非罚其言盖若不忍加刑罚于臣民而曲折其辞以冀其从已夫贵爲天子富有四海一有所欲爲而爲臣下之所沮抑也如此又不敢以其势力而与之较则亦何乐于爲君哉盖得天下有道在得其民得其民有道在得其心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所恶勿施尔盘庚之所欲迁者惟欲聚民所欲而去民所恶者耳欲聚民之所欲去民之所恶而先以势力与臣民较以失民之心则虽能强之使迁而天下亦自此危矣故宁爲是优游不忍之辞以开谕其心而使之知吾所以聚民所欲去民所恶之意故不失乎民之心而亦不害其所以爲迁者此盘庚所以大过人也
尚书全解卷十八
<经部,书类,尚书全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十九
宋 林之竒 撰
盘庚中 商书
盘庚三篇有上中下之别亦犹泰誓三篇也盖其书虽同为此一事而作然其所以誓诰之时则有先后故史记从而分之泰誓上篇始合诸侯于孟津而作也次篇次于河朔而作也下篇将发于孟津而作也故史官虽析为三篇而每篇之首必志其所作之时以为之别此盖记载之体然也此三篇之作亦有先后之不同故史之叙述皆志而别之上篇曰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慼出矢言中篇曰盘庚作惟涉河以民迁乃话民之弗率诞告用亶其有众咸造勿防在王庭下篇曰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绥爰有众皆志其所作之先后故唐孔氏曰上二篇未迁时事下一篇既迁后事上篇人皆怨上初啓民心故其辞尤切中篇民已少悟故其辞稍缓下篇民既从迁故辞复益缓此言深得叙书者之意王氏以为告羣臣庻民与夫百官族姓此则未深考于其所叙之先后而妄为之説也
盘庚作惟涉河以民迁乃话民之弗率诞告用亶其有众咸造勿防在王庭盘庚乃登进厥民曰明聴朕言无荒失朕命
盘庚既于上篇丁寕反覆告其臣民以迁都之意则夫臣之傲上从康不可以告训民之相与咨怨不适有居者稍能自悔而迁都之谋决矣于是将欲与之涉河而迁焉犹惧夫民情之未甚孚也又谆谆而开诱之务使羣黎百姓皆中心恱而诚服然后帅之而迁故史官既叙载其所以告戒之言于后而必推本其所以告之之意而冠之于先观此数言虽实至约而其所形容盖得盘庚之心可谓善叙事矣作者起而将迁之辞也汉孔氏曰为此南渡河之法用民徙郑氏云作渡河之具王子雍云为此思渡河之事皆过论也据经但云盘庚作惟涉河以民迁则作之一字亦何必求之太深邪秦风无衣之诗曰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防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作与行字盖是一义以是知盘庚作者是将行而渡河耳非有他义也耿在河北亳在河南故曰作惟涉河以民迁也虽将以民渡河而迁然民之情好逸恶劳乐因循而惮改作犹有弗率者于是盘庚乃以话言开迪其蒙蓛而导之以迁都之利其所以大告于民者无他凡欲用其诚信于尔众而已子夏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民之弗率而彊之以迁苟非使其诚信着于民审知迁之为利不迁之为害而乐从之则是厉民而已厉民而用之仁者不为也故蘓氏曰民之弗率不以政令齐之而以话言晓之此盘庚之仁也又曰民怨诽逆命而盘庚终不怒引咎自责益开众言反覆告训以口舌代斧钺忠厚之至此言皆深得盘庚之防盖齐之以政令劫之以斧钺民未必不从也然其从实畏而从之耳欲民之信而从之不可得也惟其不以政令齐之而以话言晓之以口舌代斧钺故其始虽若优游而无决而终能使民信而从之而无所勉彊于其间此盖盘庚之心而史官善形容之苏氏善发明之皆可以一唱而三叹也造至也咸造勿亵在王庭葢使司宼之官致万民于外朝而将告语之先戒以勿亵凟以聴上之令也登进厥民谓升进之使前而告语之也传曰未言而信信在言前盘庚诞告用亶其有众咸造勿亵在王庭然后登进厥民而告之可谓信在言前矣夫君民之势有尊卑上下之殊若霄壌之不相侔苟君之于民而以其势力与之较则为君者将以至尊自侈而莫接于民为民者将以至卑自抑而莫亲于君上下之情离则危败祸乱自此生矣故禹训曰民可近不可下谓当以情接之而不当以势凌之也民之弗率则使之咸造王庭升进之使前而与之周旋曲折论其祸福安危之理若父子兄弟相与议其家事于闺门之内者其近民也如此民其有不心悦而诚服者哉
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慼鲜以不浮于天时
言尔众当明聴我之言无荒废以失我之命既戒之矣于是嗟叹而称述其前世之所以屡迁者莫不本于人情而其民亦説而从之今之所以迁是以先王之意而民未之从也谓汤已下至于祖乙凡迁都之主皆是也孔子曰使民如承大祭言不敢轻用民力而重之如此罔不惟民之承谓我前后之所为无不敬民而承之未尝轻用其力也我先后既罔不惟民之承故民亦保后而相与同其忧慼林子和曰忧民之忧民亦忧其忧罔不惟民之承则是忧民忧也保后胥慼则民亦忧其忧此説是也鲜以不浮于天时孔氏曰浮行也言皆行天时唐孔氏谓顺时布政若月令之为王氏曰乘时流行无所底滞此诸説皆以浮为行其説亦通而某窃以谓苏氏之説为胜谓古者谓过为浮浮之言胜也以此敬民故民保其后相与忧其忧虽有天时之灾鲜不以人力胜之也此其为説不惟于浮字之义为通而且与上下文相贯古人谓名胜实为名浮于实而又有天人相胜之説天之降灾于人宜其国遂至于危败祸乱而不可救而先后能与其民同心协力择利而迁是以安存而无虞是修其人事而能胜其天时者矣既言先世之君与民同其忧恤修人事以浮于天时于是又详言其所以浮于天时之事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言我先王之迁未有无故而迁者皆因天时大灾虐于我殷家盖仲丁之迁于嚣河亶甲之迁于相祖乙之迁于耿虽其书已亡不见其所以迁之故然以此言观之则知其迁也皆迫于祸灾有不得已而不可以已者惟天降咎大虐于殷故我先王不敢懐居于其故邑舎其旧而新是图于是见防而作视民之所利者而帅之以迁陈少南曰上浮天时下观地利此先王迁之大畧也汝之臣民不从我以迁者何不念汝所闻于古我先后之事其所以迁大抵敬汝民而承之遂使汝从其迁徙之事惟欲与汝共其喜乐安康而已非汝之有过咎近于谪罚而遂迫汝以迁也
予若吁懐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
先王之视民利用迁者既已如此我之所以号召尔民而进之使尔懐兹新邑者亦岂为我一人之私计也哉亦惟尔民之荡析离居罔有定极故为尔择利而迁以大从尔之志亦如先王之承汝俾汝惟喜康共也夫盘庚之迁盖民情相与怨咨而不悦今乃曰以丕从厥志何也苏氏曰古之所谓从众者非从其口之所不乐而从其心之所同然也亳邑之迁实斯民之所利也惟其为浮言之所摇动故其诵于口者咸有不乐之言若乃幡然而改以其利害安危之实而反求之于心则固知其迁之之利与不迁之害矣故丕从厥志者正苏氏所谓非从其口之所不乐而从其心之所同然者也惟其迁也盖为汝民之故以丕从厥志故我今兹所以将试以汝迁者凡以安定厥邦而已非有他意也王氏曰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者告民以迁之安利也以迁为安定厥邦则知不迁必有危而不安乱而不定之事也此説是也
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
先王之世在上者视民利用迁以忧民之忧则民亦忧其忧今我之迁于斯邑亦惟汝民之故以丕从厥志而安定厥邦可谓忧民之忧矣而汝民不能保后胥慼以忧我之忧故遂责之由汝不能忧我心之所困盖盘庚之心以民之不迁为病也惟不念我心之所困病故为浮言之所摇动相与咨怨大不宣布尔腹心敬念以忱诚感动我一人尔徒为此纷纷以自取穷苦而已盖我将欲与汝共其喜乐以从汝之志而汝乃不宣其心以尽忠于我则其所穷苦也非尔之自贻伊慼而何汝既自取穷苦不肯从我以迁譬如舟之载物不以时而济则将臭败其所载盖耿之地泻卤沮洳若此苟不以时迁则沈溺重膇之患无所不至矣此谓当及时而迁也既汝不能大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则是尔之诚忱有所不逮也诚忱不逮而失其可迁之时以相与及于沈溺之患矣诗曰其何能淑载胥及溺正此意也汝之不肯从我以迁者其害如此则是汝之所见进退无所稽考徒自肆其忿怒不逊之意果何时而瘳也
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恐人倚乃身迂乃心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汝不为长久之谋以思其不迁之灾则是汝以忧自劝犹孟子曰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也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顾氏云责羣臣汝今日其且有今目前之小利无后日长久之计祸患将至何得久在生民上乎盖亦责其逺虑也夫迁之为利不迁之为害盖一言而决矣今乃至于纷纷而莫定者则其心之莫适为主故浮言得以摇动之而无适从也是以盘庚既责其不以诚忱事上则遂告之曰今予命汝一言汝但能一汝之心而不狥于目前之利则利害之实见矣利害之实见则是不欲迁者徒起秽恶以自取臭败而已此亦所以申前文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之义盖反覆开譬以尽其意犹上章既言若农服田力穑又曰惰农自安既曰予若观火又曰若火之燎于原皆首尾相发明之辞也我之所以命汝以一其心无起秽以自臭者盖恐羣臣之傲上从康者欲徇其私则倚托乃之身而迂僻乃之心遂使尔民怨诽咨嗟而不欲徙则彼得以为之辞也予之谆谆告汝以祸福利害之实亦岂有他哉盖将导迎汝于喜康之地而续汝之命于天予岂以威胁汝而使迁哉凡以畜养尔众而已此盖所以縂结其前之义也先王之迁鲜亦不浮于天时故予续迓乃命于天是亦将修人事以胜夫天之降灾也先王不懐旧邑视民利用迁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故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是其志盖亦不在于咎罚汝而惟欲使尔享其利也先王之迁也如此吾之迁亦如是是则予之迁也岂咈百姓以从己之欲也哉盖所以顺民之心以祈天永命而已黄博士曰天以人因人以天成则义与命相待而后立者故能承古以迁迁则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盘庚所以逆其命之至继其命之絶使尔众有复生在上也此説甚善人主造命而不可言命予言之屡矣而盘庚之所谓迓续乃命于天之説其义尤为深切着明故复论之易曰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盖天之应物祸福吉凶之来皆以类至而聼其自取尔初未尝容心于其间故其命靡常而不取必于其有治而无乱有安而无危也圣人治天下其所以应天者祸福吉凶之来而无有忧患之心故能转祸而为福去凶而为告其至于将危将乱之际而皆有续之之道焉且以尭舜观之以尭而生丹朱以舜而生商均则其传天下也有必危必乱之道矣尭舜知其必危必乱将荼毒天下之民而不可救于是续民命于天而尭以位授之舜舜以位授之禹则斯民复享安且治无以异于尭舜在位之日而不见夫丹朱商均之患岂非圣人有忧天下之心以能迓续民命于天乎故凡圣贤之君当危乱之机已萌而有所变更而振起之者皆所以续民之命岂独盘庚哉故栁子厚愈膏肓疾赋托言秦缓论膏肓之疾不可治而或者以为可治其言以医国为喻而曰变弱为彊易曲成直宁闗天命在我人力以忠孝为干橹以仁义为封殖拯厥兆庻绥乎社稷一言而荧惑退舎一挥而羲和匪桑谷生庭而自灭野雉雊鼎而自息诚天地之无亲曷膏肓之能极秦缓于是言曰吾谓治国在天子谓治国在贤吾谓命不可续子谓命将可延此言托意兴喻可谓曲尽其理矣不明乎此道者谓之不知命故伊川先生有言曰天命不可易也然有可易者惟有徳者能之如修养之引年世祚之祈天永命常人之至圣贤者皆此道也呜呼世之治乱存亡人之夀天智愚为此系于天而人事无所与焉是徒为自暴自弃而已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懐尔然王制曰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先王之所以施其政教于民大抵审其风俗之所尚而利导之故民之从之也轻亦晓然知利害好贤之实无黾勉不得已之意此所以用力寡而就效众也殷人之俗尊神尚鬼而不敢慢彼其心盖以鬼神于人吉凶祸福其应如响洋洋然在其上在其左右而不可欺也故严威俨恪而事之盘庚审于风俗之所尚故其所以告谕民而率之以迁者既为之明言迁都之为利不迁都之为害而丁宁激切之辞盖尤严于鬼神之际上篇曰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徳者盖言我先王与乃祖在天之神灵昭昭乎其不可欺我之所以事先王则不可以不迁尔知求其祖考则不可以不从我而迁也其所谓因其风俗之所尚而齐以政教者既已致意于此矣至于此萹反覆谆告以尽其意极陈其鬼神吉凶祸福之应而不厌其辞之繁缛也曰神后曰商后曰先后皆指自汤而下至于祖乙凡迁都之主也而其称谓不同者特变其文耳亦犹舜典之言艺祖文祖本非有异义也而先儒以谓皆指汤而言其説非据上文称古我先后罔不惟民之承殷降大虐先王不懐皆是泛指迁都之君此文与上意实相连接安得以为专指成汤乎况此文指臣民之先世皆云乃祖乃父而盘庚之世距成汤甚逺其臣民之父盖无有逮事成汤者以是知其所称神后商后先后大抵泛指迁都之主不独数汤一人而不及其余也唐孔氏亦觉其非故从而为之説曰盘庚距汤年世多矣臣父不及汤世而云父者与祖连言之耳此盖欲庇葢先儒之失而彊为之辞矣夫言祖而连父于其所未甞逮事之世无是理也盘庚言我思念我先后自汤至于祖乙与尔先祖相与勤劳择利而迁是尔之先臣在于前世有大勲劳于我商家故我大进用尔于列位用以绥懐汝使汝各得其所安以无忘先世之徳也
失于政陈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
我惟用大进尔以绥懐尔故足以慰尔先后与夫乃祖父在天之灵盖先后乃祖乃父之心惟欲后之人各安其居而无荡析离居之患也苟我失其政而惟臣民之所沮抑不得率汝以迁陈久于此耿邑而速其沈溺重膇之患则是我之优游不继有以致之然也故我商后乃赫然震怒于上重降罪疾于我其意若曰汝何为虐我民不能择利而迁乎惟我高后之心必欲使我重爱斯民之命择利而迁今我既有迁都之定谋矣而汝万民乃安于逸乐惮于劳苦而无趋事赴功之意以与我一人协其谋谟同心以迁则是汝众之责也继之曰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儒以生生为进进不如苏氏之説苏氏曰乐生兴事则其生也厚是谓生生张平子赋曰盘庚作诰率民以苦盖其自耿迁亳也将使斯民去其奢侈怠惰之习而为务本力农之事是所谓率之以苦惟其率之以苦故告之以是而又以乐其生生者勤勤恳恳其言不一而足既曰使万民罔不生生又曰往哉生生又曰生生自庸盖为优游称导其所劝勉之意使其敏于是功而无败坏不振之患也
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孙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
汝既不能乐生兴事而与我同心以迁则是得罪于我先后矣故我先后大降罪病于汝其意曰汝何不与幼小之孙而相同心以迁乎故有爽明之徳自上天而罚汝汝无所道言无辞以自免故也幼孙者盘庚自抑之辞也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
鬼神聪明正直赏罚善恶各以其类无容私于其间我虽为先后之子孙苟我虐朕民而不知其所以拯捄之者则得罪于先后虽我先王亦不以子孙之故而私之苟惟汝臣民不与我协心以迁而获罪于我先后则乃祖乃父安得私尔子孙而不降之灾乎故称汝之获戾于上天又谓乃祖乃父虽欲私尔不可得也言我先王既与汝之祖父相与勤劳以迁今为惕我所畜之民而有戕则在乃之心以沮败国家之大计我先后懐乃祖乃父而告之乃祖乃父于是断絶汝而不救汝之死也左传曰毁败为戕戕则天下也苏氏谓则象也尔有戕民之象见于心以戕则为贼民之象其说迂也苟戕则在乃心已为我先后与乃祖乃父之心断弃汝不救汝死况有乱国政之臣缔交立党同其列位眷恋于耿邑之奢侈具乃寳贝贪于货贿莫知纪极而唱为戕贼之言以鼓惑愚民则其罪为愈重也贝水虫也古者取其甲以为货若今用钱贝者货也玉者寳也下篇曰无縂于货寳是也既其罪为汝重于是乃祖乃父乃告我之先后曰作大刑于朕之孙于是开导我先后降下不祥之罚于汝之身也自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至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大抵言今兹之迁乃我高后与乃祖乃父之心我不能率汝以迁则是违我高后之意汝不从我心以迁则是违乃祖之意殃祸之来有如影响之速我不可以不率汝汝不可以不从我也夫鬼神之理蔵于幽冥杳忽之间而不可以形容想像求也故智者推而逺之而致之于不可测知之域惟男巫女觋之于鬼神然后信其所以与人相接者皆有卓然之实迹其居处饮食与明而为人者无异此盖愚俗之今盘庚与臣言其迁都之意而及其先王与臣民之祖父所以相告相语与夫所以震怒不悦而降以罪疾之言无所不至周公祷武王之疾于三王曰予仁若考多才多艺能事鬼神武王之不能事鬼神其言为尤着明信如此二説则是人之死也其君臣父子相与处于鬼神之域盖自若也无乃近于巫觋之见哉盖惟达于理然后能知鬼神之情状不达于理而言鬼神则是巫觋而已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此盖夫子深告子路以死生鬼神之理不知生而欲知死不能事人而欲能事鬼神则是不知至理之所在而以求鬼神之情状臆度而言之非愚则诬也盘庚之迁所以奉承先王之心而臣民傲上从康之心不可训告此必为先后之所震怒而不赦也周公欲以身代武王之死盖王业之基天夺武王之速其三王之心皆所不忍于此也此二者至理之所在极其理而推之则可以知鬼神之情状虽其言若亲与鬼神相接见其好恶取舍之所在不为厚诬也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顚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不易释文作易字读今当作易字读盘庚既以至理之所在推説鬼神之情状论其吉凶祸福之不差僣者尽于此矣于是嗟叹而告之曰我今之迁都谋计之已深思虑之已熟计在必行而不可变易也汝当钦此优恤之事忧我之忧而无与我絶远而使君民上下之情不得通也苏氏曰迁国大忧也君臣与民一徳一心而后可相絶远不殆矣汝臣民皆各以其类相与而思念从我以迁各设中正于汝之心无为浮言横议之所移夺其或有不善之人为不道以至于顚越我之命而不恭与夫暂遇奸宄之人是皆不能设中于乃心也故我论其轻重而加之罪轻则劓之重则殄灭之无使易种于兹新邑也易种者唐孔氏曰恶种在善人之中则善人亦变易为恶故絶其类无使易种于兹新邑也据此文理但是傲上从康不肯从我以迁之人初无异于劫夺之事夫劫夺之事国有常刑无俟于告戒之也其曰暂遇奸宄者大抵肆为浮言之人暂遇二字类不通姑且阙之
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既告之以设中于乃心不可肆为顚越奸宄矣于是又縂结之曰自今以往汝当乐生兴事以厚其生无恋于旧都而失此长久之业今我将涉河试以汝迁于亳邑永建汝之家使汝子子孙孙长享其生生之乐也亳邑成汤之旧都王业之所基也使商之君能审其治乱之势世世而守之则其社稷无疆之休且可以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矣盘庚既自耿邑而迁于此以致中兴之治而后高宗之兴亦在亳邑盖商之兴王未有不在亳邑者而其后世有从亳邑而迁于水之南商俗靡靡而至于纣居于朝歌之地夫朝歌者非使民务本从农之地也是以习为奢丽淫侈以至于亡靡靡之乐盖始于朝歌之风俗也
盘庚下 商书
此篇盘庚既迁犹恐民情未尽谕其所以迁都之意故复为之反覆告谕申前篇之义推其赤心以与斯民同其劳逸共其好恶未尝致疑于其间盖其爱民恻怛之意充实于中而优游寛大之语自然发见于外皆其心之所诚然者也故其始也臣民傲上从康扇为浮言其民相与咨嗟胥怨而不适有居其君臣上下之情可谓判然而离矣而其终也不变一法不戮一人而其臣民莫不中心悦服乐以从上无黾勉而不得已之意盖盘庚之徳发而为言则善能顺民心之所欲者而利导之故能定天下难定之业断天下难断之疑史官深陈未迁之前既迁之后所以与臣民言者以示后世欲使人君知为国者举大事决大谋而臣民之情或有未孚则其所以晓之者当如此也故虽其辞屈曲聱牙而不可晓而先王忠厚之意实存于其间学者于此又不可不尽心也薛氏曰百官族姓则凡以身任王事而与世禄之家皆在焉此所以异既迁奠居则无事矣而盘庚之于百姓犹谆谆若未迁之初者何也曰事未济则待于众也故委曲以求人而弗劳事已济则无待于众也故傲睨以絶物而弗顾此常人之情非君子居业之道也此説善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此世俗之人以其得失利害而惑其心者也盘庚之心出于忠厚至诚恻怛之心其所以通上下之情而同其劳逸者岂以未迁既迁者而二其心哉惟其不然故其二篇虽若少缓而其爱民重民之意未尝以其既迁而少懈也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绥爰有众
盘庚既迁者既渡河而迁至于亳邑也奠厥攸居者既至亳邑于是君民各定其所居也乃正厥位者先儒谓正郊庙朝社之位其意谓迁都之制前朝后市左宗庙右社稷也然盘庚之营亳邑将必先定此郊庙之位然后迁而居之不应既迁而后定也案召诰之篇曰成王之营洛邑召公先卜之既得卜则经营至于位成然后周公乃达观于新邑营古者既定都必先定其郊庙朝社之位而后迁盘庚之迁亦如此向使既迁而后定位则上而宗庙神祗亦皆有暴露之患下而百姓亦皆有繇役之困非古者迁都之道也所谓正厥位者既奠厥攸居于是正乎民之位登进之于朝而与之论迁都之劳而慰恤之故继之曰绥爰有众言谕其迁都之意以慰其心而安此有众之情也
曰无戏怠懋建大命
楚庄王训其民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啓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盖创业之君其艰难险阻以遗其子孙有永之业者无非率民以勤苦也然子孙而率民以勤苦者亦必推本先王艰难之意成汤之居亳其地依山而居土高而地瘠故其民力穑务农不忘劳苦之意观汤之伐桀也其民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则是亳之民犹汲汲于稼穑之事至于耿之地则泻卤垫隘不利于稼穑而其民舍本趋末不复可以劳苦非所谓勤而不匮之道也故盘庚之于亳将告以先王劳苦之意是以首告之曰无戏怠懋建大命言汝既迁于此新邑当黾勉赴功务为勤则不匮之事以圗长久之计不可以游戏怠惰骄奢之心生而自速祸灾使大命顚覆而不得存也中篇曰予迓续乃命于天言我不能为汝择利而迁使汝得趋于生生之乐则是我絶命而不续也今我能择利而迁而汝无乐事赴功之意则是我不絶汝命而汝自絶之也是以既迁而告之曰懋建大命言我虽能续汝命于天汝心能无戏怠然后可以立汝之命也
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厯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谗言予一人
既告之以无戏怠懋建大命于是推本开导其先王之所以导民之意而率尔臣民以迁者以告之也故曰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厯告尔百姓于朕志言我今其敷布我腹心肾肠不匿厥指徧告百姓以我所迁之意也昔之未迁也我谆谆告汝以不从我迁者必罚无赦凡欲黜其傲上从康之心无肆其谗慝以败国家之大计今汝既从我以迁则我不罪汝众矣尔当安居乐业无以迁之故共为忿怒相与协比肆其谗言以毁我一人也
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徳嘉绩于朕邦
古我先王指成汤也契始居亳其后屡迁而莫能安定汤欲増广前人之功于是复居于亳亳之地依山附险而居安立政三亳郑氏曰汤旧都之民其长居险盖东成臯南轘辕西降谷也以是知适于山者盖指亳而言也适于山则其民敦厚务本而劳劳则善心生善心生则吉徳升而凶徳降盖骄奢淫逸者皆凶徳也惟其民之相与乐事赴功故成汤以成其美功欲我商家伐夏救民由七十里而有天下也
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徳乱越我家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言我此耿地沈溺垫隘近于泻卤之地我民摇荡分析离其所居无有定止是将防于凶徳而莫之救拯尔臣民谓我何为震动万民以迁都之劳盖我以民荡析离居之故意者上帝之心将复我高祖成汤之徳使其子孙复兴其基业故降乱于我邦使此耿之民荡析离居罔有定极而啓我迁于新邑也路温舒曰天之降祸乱所以开圣人也故我之民盖将以复我高祖之徳于此新邑我于此时能以民之命而恭承之俾永宅于此新邑则是盘庚之所以迁者亦汤之将多于前功用降我凶徳嘉绩于朕邦之心也
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我之自耿迁于亳迁则为降我凶徳也不迁则是凶徳之不降其利害较然也如此汝之臣民为私欲所胜傲上从康而不能平心定气审利害之实以从我迁我之所以彊汝而迁者皆为其傲上从康之谋而不用之今之善谋皆是审于安危之势是违其傲上从康之谋而从其善谋以成我商家之大业也宏大也恢扩之也左氏成公六年晋师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师救蔡御诸桑隧赵同赵括欲战请于武子武子将许之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谏曰不可于是军帅之欲战者众或谓栾武子曰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从众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欲战者可谓众矣武子曰善钧从众夫善众之主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从之不亦可乎盘庚不从羣臣傲上之谋而能用其善谋此亦栾武子之意也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隠哉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
盘庚既重言其所以迁都用谋之意矣于是又丁寕反覆以申其所以使之无废怠懋钦厥徳之意而告之曰自诸侯至于师长百执事之人者是皆我之所共忧戚而图国家之安也我之勤劳忧戚率之以迁都而不敢自宁如此则汝亦皆忧戚恻然于心而念我一人矣邦伯者邦之诸侯师长者众官之长六卿也百执事之人则其属也尔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诚能恻隠于其心有所不安与我共勉励贤才务以相念钦敬我众民而民之不欲迁者由乎在位之臣傲上从康扇为浮言以恐动之故盘庚之先其责在位者尤至详而其中篇之所告丁宁反覆告其在位之臣苟在位之臣能念敬我众则斯民岂复有怨咨于上哉故自此下告戒之文不及于民惟在于百执事也
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无緫于货寳生生自庸式敷民徳永肩一心
彼羣臣之所以不肯率民以迁而扇为浮言者惟在其安于骄侈之俗久不欲复易是以傲上从康扇为不根之言而恐沈于众又既使之舍其沃饶奢侈之地而从其近山之都去其骄奢之俗而率为力农务本之习其心可谓至难者于是明言二者之利害以开其为此而去其为彼我不肩好货之人惟其果于恭敬而聴吾之告令能乐生兴事赴功以厚其生者为能鞠养此民者能谋人以保其居者此我所以叙勤劳而钦之也我之好恶既如此则汝当无縂于货寳各思乐事赴功为民生兴事使不失其所赖以生者则是能自致其功也盘庚之所告于臣民谆复告戒尽于此矣于是又縂结之曰式敷民徳永肩一心言敷徳于民则是能一心以事上盖汝之羣臣不能一心以事我者见汝贪于货寳而要民之害故扇以浮言自以为有徳于民而不悟其非实徳也故上篇则告之以汝克黜乃心而其终篇则曰永肩一心盖谓欲黜其傲上従康之心则在于施实徳于民则能一心以事上矣盖私心去则义理自明义理眀则物莫能夺而爱民之实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