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全解 - 第 16 页/共 18 页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柰何弗敬天旣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
周之兴也自武王以其聦明齐圣应天顺人不忍斯民坠于涂炭之中亲以干戈伐纣克商而后斯民有更生之望虽民心之归于周者如水之就下兽之走圹然武王即位未几而遽即世成王以幼冲嗣立而三叔挟武庚以间王室周之世盖岌岌矣当是时安危存亡之机间不容发幸而周公摄政旣引兵东征诛伐暴乱以靖四方而又制礼作乐建立法度粉泽王业七年之间政无不举而事无不兴民心之归于周者日益固而不可解而周之根本盖有泰山之安矣虽周公归政而成王緫万几以临羣臣可以无虑也然武王欲营洛邑以定九鼎之志未之成也周公不可以不成武王之志而后归政焉故当摄政之七年大营洛邑以其一爲定九鼎防诸侯之地以其一爲迁殷顽之地如此则周公之规模计虑以恢我国家者尽于此矣可以归政也召公之意以谓夹辅成王以措天下于太平者周公之功卜宅于洛以卒武王之志者亦周公之功故率诸侯致礼于周公而归功焉然成王将自此发号施令以君临万国一号一令其得失善恶实治乱兴衰之所系不可以不愼也故因诸侯之咸在而遂诰王以天命之无常戒惧之不可怠也周公以工役之书命庶殷而庶殷之顽莫不丕作则周公之所以推其诚信以感斯民者至矣洛邑之成盖不日也故召公于是率侯甸男服之众国大君出取币乃复入以钖周公而致礼焉必以币者所以将见其厚意也孟子曰防敬者币之未将者也防敬而无实君子不可虚拘故古者宾主交际之礼虽有防敬之心必有币以将之也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者先儒曰召公称成王命以赐周公曰敢拜手稽首陈王所冝顺周公之事盖以若训顺也召公之所陈者谓成王将緫万几戒以天命之难谌戒惧之心不可须防离岂陈所宜顺周公之事哉王氏曰陈成王欲宅洛之意顺周公用书命庶殷邦伯之事则以此一句分而爲二其说又不如先儒惟苏氏曰旅读如庭实旅百之旅诸侯之币旅王及公者尊周公也此说爲胜说者又谓营洛邑者召公相宅而攻位周公则达观新邑营而用书以命之召公之至洛以三月之五日戊申周公之至洛以三月之十二日乙卯成王则惟在镐京也然此篇旣言旅王则王亦在洛可知矣惟召公之至洛所以卜宅而攻位周公之至洛所以达观而用书故记载其至之之日成王无事故不载其至之之日也说者又谓召公之作诰戒以诰庶殷及御事而已使王在洛而诰之则不宜斥王爲冲子又曰有王虽小又曰王乃初服君臣之分不应如是也此又不然周召居师保之官以夹辅成王其于成王不独君臣之分也盖有师保之礼焉故可以冲子言之洛诰篇周公以冲子呼成王召诰篇召公以冲子呼成王夫何不可哉召诰洛诰一体也周召盖亦一体也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者先儒曰召公所陈戒王云我爲言诰以告汝庶殷之诸侯下自汝御事欲令君臣皆听之其实指以戒王诸侯皆在托以爲言也此说是也大国即殷也元子指纣也殷自汤以来传世三十有一奄有四海普天之下莫不臣服岂非大国乎纣者帝乙之适子故以元称之元长也防子与纣俱帝乙之子防子之命旣以防子爲元子矣此又以纣爲元子者吕氏春秋云纣之母生防子尚爲妾已而爲妻后生纣纣父欲立啓爲太子太史据法而争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故纣爲后自其长少之序言之故防子爲元子自其适庶之分而言之故以纣爲元子各有所当也此言天命之无常苟无其德虽纣之元子而有此大国元子则其分爲正大国则其势爲强皇天上帝亦改其命而命有德者以代之也天旣以纣之无德而改其命当是时也惟周世世修德可以上当天意而膺其景命此武王所以自诸侯而爲天子成王继武王而受命作君也王之受命盖欲其子子孙孙緜緜延延席鼎之业虽千万世而不絶则其休可谓无疆矣然其休无疆则其忧亦无疆也盖有一日之休则亦有一日之恤有一岁之休则亦有一岁之恤有无疆之休则亦有无疆之恤无逸曰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一日之耽乐冝若无害也而天下后世之祸或萌于此故有无疆之恤乃能保其无疆之休也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正犹所谓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也唐太宗时突厥请入朝帝谓侍臣曰向日突厥之彊凭陵中夏用是骄恣以失其民今自请入朝非困穷肯如是乎朕闻之且喜且惧何则突厥衰则边境安故喜然朕或失道他日亦将如突厥能无惧乎又尝谓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惧比年丰稔长安斗粟直三四钱一喜也北虏久服边鄙无虞二喜也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危亡立至此一惧也召公所谓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太宗其深知之矣盖惟其惧于未然故所以卒无惧正观之治岂无所自哉惟其无疆之恤乃能保无疆之休故嗟叹而言曰何其柰何不敬乎盖欲其造次颠沛惟敬是行也有一言可以尽畏天之道者敬而已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则天岂庸释我哉敬之羣臣进戒嗣王之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凡以人君能敬以事天则天之眷顾于我无有穷已也使纣诚知敬之是行而行之则周安得而有之耶此召公所以戒王不可不敬也天旣遐终大邦殷之命者前旣略言天之改殷家之命矣此又详言纣不能席先王之余庆致其敬以畏天而使不仁者在髙位播其恶于众此民之所以怨咨而天遂遐终其命也遐终者唐孔氏曰言其去而不复反也此殷家多有先哲王虽旣死矣而其精神在天故其余庆有以庇覆其后世之王及其民皆得以服天命而不替先哲王所以享国者惟敬之故也殷先哲王虽在天而后王后民借其余庆以复天命者亦惟敬之故也酒诰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惟兹殷先哲王之天显之为可畏则其敬可知矣此所为精神在天而其余庆有以保佑后人使不失其敬以服天命也殷家自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故曰多先哲王也人之死也虽体魄则降魂气在上然非哲王则不能在天也朱子内翰曰太史儒者不言鬼神而言有物何也曰人之死各反其根体魄隂也故降而在下魂气阳也故升而在上升则无不之矣今也魄降而气不化非物而何故圣人死曰神贤人之死曰鬼众人死曰物圣人清明在躬气志如神故五帝配上帝傅说上比列星贤人得其所归众人则知富贵生死而已其思虑不出于心腹之间祍席之上夸张于世自以为利焉物欲蔽之不能自反其初故谓之物以此观之则精神之在天必哲王也观盘庚之篇言髙后丕乃崇降罪疾又曰故有爽德自上其罚汝盖以殷之先哲王在天故也厥终指纣也商家之祚至纣而终也故啇之君自帝乙以前皆能兢兢业业直内以敬而天命之所眷顾多士曰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是也惟纣其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而啇家之业自此终矣纣旣不敬以失天之意故其在位在职者无非小人也观殷家之所谓贤人君子可以劢相国家者莫如三人故防子则遯于荒野箕子则佯狂而为之奴比干则直谏而遭剖心之祸则当世之所谓智者莫不藏于山泽之间也智者旣藏则其在位在职岂有利泽加于百姓哉惟病民而已盖其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则是病于民者在也惟其在位在职者为民之病故民皆有离散之心夫人皆知保抱其子携持其妇以哀痛乎天其意盖谓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旣呼天矣于是往而出亡又见囚执也夫上下之势聚则为君臣散则为仇讐有以得民之心则民相与归之虽欲却而挥之不可得也无以得民之心则民相与叛之虽欲刼而留之不可得也纣旣聚羣不逞于朝以播其恶于众旣失民心矣则民之徃而出亡乃其所也纣又从而囚执之此非徒不足以威民而使之畏乃重失民之心也天之心不忍斯民困于淫刑峻罚不自聊生亦恻然而哀之故监于下土有能勉力以行敬者则眷顾而命之以伐纣而有天下周之兴自后稷公刘以来积德累功而文武之圣正当纣之世此天之所以眷命而作周也王旣继文武而有天下则其于敬德也不可不疾惟恐不及也盖使王之敬德于文武则福禄之来方兴而未艾与天地相为长久使其不敬则亦是纣而已矣非文武在天之意也舜之告禹曰天之歴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夫敬德者允执其中之谓也天之歴数无脩短允执其中则虽至于万年可也苟四海困穷则天禄永终矣此正召公所以戒成王之意也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旣坠厥命今相有殷天廸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旣坠厥命今冲子嗣则无遗寿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
前旣言纣以不敬之故不能席其先哲王之余庆以服天命聚小人于朝俾之肆其暴虐以残害于尔百姓天旣哀四方之民无辜而罹其凶害己勦絶其命而改命我周邦矣则周王固不可不以商为监而勉行敬德者然周之所继者商也周固当以商为监商之所继者夏也啇其可不以夏为监乎诗曰殷监不逺在夏后之世则周之监其在殷之世也明矣天以禹之圣德而眷命有夏复以桀之不敬而坠其命坠夏之命则商以敬德而伐之纣复以不敬而天坠其命周之伐殷正如殷之伐夏使王不能战战兢兢以尽其寅畏之诚而敬德不賛则天坠其命亦将如殷矣此所以又兼夏商以为言也相视也古先民有夏指禹也禹贵为天子而谓之先民者胡博士曰古者先昔曰先民言古先民者甚久之辞也言我视古先民有夏之君如禹者其所行之敬德未尝以须臾废故天道而从之视之如子而保之此夏之所以享天休命而君天下也天于有夏之君道而从之视之如子而保之则天之于我其仁爱也至矣而有夏之君又能面考天意而顺之夫天意之所在惟敬德者则佑之也面考天意而顺之不过勉行敬德以逹天之休而已今是桀不能行禹所以顺天之道故天以坠其王天下之命也今复相视有殷之君如汤者其所行之敬德亦未尝以须防废故天道而保格之有殷之君亦能面考天意而顺之今是纣不能行汤所以顺天之道故天以坠其王天下之命也予惟相视夏殷之君其始也廸从子保迪格保非天私之也以其敬德故也其终也皆非其命惟天偏疾之也以其不敬德故也大抵天之降灾祥惟视德之所在德则与否则亡如影响焉无有毫厘之差也当禹汤以其圣德克当天心冝其天意之眷顾不容释也然使一日不敬德则命不可恃故禹汤未尝以天命之所佑助而有骄怠其云为动作未尝不顺天也盖使禹汤不知所以顺天则其坠厥命不至于桀纣之世使桀纣而知敬德则天迪从子保格保将千万年而不替也以是知天之于禹汤桀纣非有好恶于其间也唯视其敬德与不敬德而已矣有夏言古先民有夏有殷不言者蒙上文也苏氏以从子为与子谓我观夏殷之世天之迪夏也迪其与子而保安之其迪殷也迪其能用伊尹格天之臣而保安之其意谓尧以天下传之舜舜以天下传之禹皆不私其子而传之贤至禹始以其子啓为可以托天下故传之子所以迪夏则言从子也夫以从子为与子言迪其与子而保之虽非经之本义犹为可説也至于以格为用伊尹格天之臣此则不可夫经之言格之一字苏氏旣以为格天又以格天为伊尹又以汤能用伊尹格天之臣其蔓衍附会一至于此则何说之不可为哉故此只当从王氏说夏言从子殷言格之至相备尔与夏言服天命殷言受天命同意此盖史官经纬其文以成述作之体书之内如此类多矣不可以一一为之说也唐孔氏曰此说二代兴亡其意同也于禹言从而子安之则天于汤亦子安之故于汤因上文直言格保此正王氏之意盖格与惟帝降格于夏之格同天旣以纣之不敬厥德坠其命而改命周邦今成王以幼冲之资而继武王之大业故其措天下于泰山之安以无忝乃祖考者冝如何哉惟于寿耉之人无所遗矣则可以保天之命也古之圣王尊礼黄发属任以政者盖以其更歴天下之事练习为治之体故也昔鬻熊年九十余见文王文王曰老矣熊曰君若使臣捕虎臣已老矣使臣坐而防国事臣年尚未也盖非老成之人则不能深谋逺虑以辅成人主之德然年少未更事者于老成之人则狎侮之者多矣秦穆公贤君也其于蹇叔犹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而况于他人乎故成王冲子嗣位尤不可以遗寿耇者谓其欲以稽考古人之德故也古人尝以是而兴者吾必因之尝以是而败者吾必改之然非老成之人多识前言往行则我虽欲稽于古人其道无由故考稽古人之德者必有寿耇为吾之股肱心膂而后可稽古人之德固为善矣况能稽谋于天则其善又如何哉盖道之大原出于天古人之所为亦惟法天而禹汤以敬徳之故而天迪从子保格保桀纣以不敬徳之故而旣坠厥命其善可法其恶可鉴稽古人之徳者不可不知也然幼冲之人何自而知之此所以必有赖于寿耇者也稽古人之徳固当以禹汤之遗范为吾之楷则然禹汤之所以成其德者亦惟面稽天若故也治天下必欲无一不合于禹汤斯可也然又能无一不合于天则其德无以加矣成王武王长子也故又嗟叹曰王虽幼冲乃元子也其大能以至諴感于小民则于今为羙欲感于小民则王当不敢后用顾畏民碞也先儒及王氏皆以民碞为僭言民有僭而不信者不可不省顾而畏愼之也其说不如苏氏曰碞险也民犹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物无险于民者矣惟民之从违无常而有险之道则王者顾之而不忘畏之而不忽所不当后而用之也盖无先于此者矣先于此则可以諴于小民故也王之来此洛邑继上帝之命而有事于此天地之中者盖以周公之言其建为大邑于此其使成王自是以配皇天也言王来绍上帝则当是时成王在洛可知矣而说者以成王惟在丰镐未尝来也其悮亦明矣君前臣名故召公称周公之言以为旦曰也栾鍼栾书之子也在君之前虽其父名亦称之盖以君臣之分不可以父子之私而废之也况于周召乎天与帝一也苟言及覆焘髙眀之德者皆可指而称之非有异义也故书之所记盖多有连称天与帝者此但变文而已益稷曰以昭事上帝天其申命用休洪范曰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天乃钖禹洪范九畴泰誓曰天祐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康诰曰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此篇曰王来绍上帝又曰其自时配皇天若此之类皆变文也绍上帝即配皇天也必欲从而为之说则凿矣王氏曰帝天德而绍之者王王人道也皇天道也惟道为能建中惟建中为能配天道中天而宅之建中以配天道非特绍上帝而已来绍上帝者王之事也配皇天者皇之事也此凿说也汉郊祀志曰其神尝以夜东方来若雄雉其声殷殷如野鸡夜鸣顔师古曰上言雄雉下言野鸡史驳文也书之先言帝而后言天者顔师古所谓驳文也夫天下之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防也隂阳之所和也故宅中土则可以祀天地而神歆之矣盖欲配皇天则于上下之祀不可不愼愼于祀天地神祗然后可以治民也故周公谓作大邑于此以举祭祀之典而后能配皇天又当于此土中致其治也洛诰曰王肈称殷礼又曰称秩元祀又曰夙夜毖祀即毖祀于上下也作邑之事今王旣有成命矣使召公相宅卜吉也则攻位而位成周公又达观之而用书以命庶殷此王有成命也惟能于此治民则于今为美矣召公之戒成王大意谓天命之无常桀以不敬厥德而坠禹之命纣以不敬厥德而坠汤之命欲成王体夫禹汤所以顺天之道以祈天永命而已旣而所言惟欲王之諴于小民又欲王之治民则皆以为今休者盖天之聦眀虽无所不闻无所不见而其视听则本于斯民民之所归天未有不佑之也民之所弃天未有不祸之也成王之能諴于小民能治民则信为美矣所谓敬德无大于此天岂容释之哉苟为不然诞慢矫诈以欺斯民般乐怠傲以困斯民则虽宅土中而祀于上下天命岂私之哉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眀德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防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成王之营洛邑而迁殷顽民者盖以其更纣武庚之乱其顽狠无耻之心未能以遽革故使之宻迩王室以驯致于善然其迁之也岂能空瀍水之西移其旧民而使殷民居之哉盖使周民与殷民杂居故也惟周民与殷民杂居故有殷治事之臣亦有周治事之臣然殷之小大草窃奸宄骄淫矜夸靡所不为而周人以文武美教善化渐渍之日久莫不归于士君子之域其善恶相反不啻若薰莸白黒之殊其势不能以同居也自非上之人有以迪之其能使之和叶而为一哉故召公旣欲王諴于小民又欲王治民则遂告以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也有周御事其于朝廷之教令如草之从风无事于服之也所当先者惟训服殷家旧治事之臣除其暴虐而消其贪鄙使之亲比介助我周家治事之臣和叶而为一则可以諴于小民亦可以治民矣欲服殷御事无他节性而已孟子曰性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殷之御事当成王之世天下之所谓恶人也周之御事天下之所谓善人也虽有羙恶之异然原夫殷御事所禀于天之性未丧之前与周之御事有以异哉惟上之人有以唱之遂陷溺其良心而不义之习遂与性成寖淫日久牢不可遏必有以节之而后可也节之者非强其所无也以其所固有之性还以治之去其不善而反之善也有以节之则臣民将迁善逺罪而不自知惟日其进于善也故曰惟日其迈董仲舒曰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惟日其迈正仲舒长日加益之譬也王氏曰当眀政刑以节之此不知道者之言汤诰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常性克绥厥猷惟后夫所贵乎后者因斯民有常性顺以治之而已矣若眀其政刑为可以节性岂所谓若有常性哉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欲节民之性惟王能敬德则殷之御事翕然而化矣故曰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王氏曰敬德者所以作所苏氏曰作所者所作政事也此皆于所字强生义理其辞为费当从先儒之说谓其不可以不敬德王当敬作之也敬作犹言敬为即周官所谓作德也王旣当敬德则不可不以夏殷爲监也不可不以夏殷爲监者以夏殷之歴年脩短惟在敬德与不敬德故也其曰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孔子所谓周监于二代者其原盖出于此有夏之服天命以王天下传十有七王四百三十一年固多歴年也至桀嗣位而夏之天命于是而殄防则其不延长矣此非我之所敢知也惟敬德则多歴年所桀不敬厥德则早坠厥命此则我知之矣故不可不监于有夏也有殷之受天命以王天下传二十有八王六百二十九年固多歴年也至纣嗣位而殷之天命于是而殄絶则其不延长矣此非我之所敢知也惟敬德则多歴年所纣不敬厥德则早坠厥命此则我知之矣故不可以不监于有殷也古人之于天命不以为必有不以为必无而每致于不可测知之域惟人事之脩于昭昭赫赫之间者则未尝不尽言之也故召公于夏殷之有歴年及不其延皆曰我不敢知者疑之之辞也至于敬德则有歴年不敬德则坠厥命盖无可疑者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鬼神与死夫子不之告也而告以事人知生盖能事人则能事鬼矣知生则知死矣此正召公之意由是观之夫子罕言命与不语怪神者非故匿而不言也不可以正言之也正言之则学者舎人事而求天命鬼神于难知之际为巫觋瞽史之事矣惟夏殷之受命其所以歴祚之长短不可得而知者惟其敬与不敬之异则今王继此二代而受天命以王天下亦当思惟此二国长短之命以继其功也继其功则脩人事不责天命不过敬德而已夏以敬德而有歴年殷亦以敬德而有歴年皆其功效也成王旣嗣其命其可不嗣其功哉王惟敬德乃可以享天休命緜緜而不絶况今周公旣营洛邑乃归政于成王正成王初听政以有事于万几之务一号令之所发一赏罚之所施天下之民将拭目而视倾耳而听实治乱安危之所自始故髙宗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德弗类兹故弗言防黙思道诚以听政之初不可不愼也故召公谓王政之隆替盖萌于初服之日若人之生子其善恶之习无不在于初生之日也习之善则为善人习之恶则为恶人矣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古之人其所以薰陶美质而优入于圣域者惟其孩提之日教之有素也若孟母之择邻曽子之杀豚以食其子是矣苟初生之日习于善则是自贻哲命也盖天以正性而命于人初无上智下愚之别其所以为上智下愚者于已取之而已矣故曰自贻哲命言人之秉哲者虽命于天而其所以能哲者乃自遗之也孟子曰自暴者不足与有言也自弃者不足与有为也惟下愚者自暴自弃则哲者岂非自贻乎然则王之于初服其治乱安危无非自取之也可不愼哉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者言天之于人或命之哲或命之以吉与凶或命之以歴年此三者岂人之所能为哉天实命之也然天命之以哲而不能使之必哲能命之以歴年而不能使之必歴年其所以哲所以吉所以歴年之长者非天也人也其所以不哲所以凶所以歴年不其延者非天也人也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天始之而人终之也今天知我王初有事于万几而居新邑洛其命之哲与不哲吉与凶歴年与不歴年盖决于此日则王之敬德其可缓哉正当惟此德之用造次必于是顚沛必于是以祈于天而永其命也祈非祈祷之祈也敬德者所以祈之也盖敬德以祈之其诸异乎人之祈之与此所谓祈正与诗言自求多福之求同早坠厥命者非天实促之也在我者遏而絶之也祈天永命者非天实延之也在我者引而伸之也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此之谓也王旣惟德之用则推之以治天下国家岂以刑罚而绳斯民哉故王不当以此小民过用非常之故亦敢殄戮以治其民如殷俗之靡其淫用非也为日久矣然不教而杀之是果于杀戮也岂可以乂民乎当武庚之旣灭而殷之遗民有留居于衞者有迁于成周者然其染纣之化皆未之革必有以教之而后可故成王之告康叔旣谓不可以其民乱非而速用刑罚不可以其湎于酒而庸杀召公之告成王又谓不可以淫用非而敢殄戮此皆忠厚之心也非纵释有罪也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故也王氏曰不敢慢小民而淫用非亦当敢于殄戮有罪以乂民也凡书之告戒以不杀之言者王氏皆以为使之杀也苏氏破其说矣正犹治狱之吏持心近厚者惟求所以生之持心近薄者惟求所以杀之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先儒及王氏皆以若训顺惟苏氏曰民之有过罪在我及其有功则王亦有德何也王之位民德之先倡也如此则法用于天下而王亦显矣此说得之盖民之于德不能自有功也必在上之人有以倡之而后小民效之则民皆有功矣民之有功独非王之功乎故王显也惟王之显在于小民故当君臣之间尽其忧勤其言曰我周之受天命大于有夏歴年之长用勿废有殷歴年之长夏殷歴年以能化小民之故欲王以此小民而祈天永命也盖王惟德之用虽可以祈天永命然使小民尚淫用非而不足其上则天或絶之矣故必王敬厥德于上而小民仪刑于下上下好德如一则天岂用释之哉孟子曰民为贵得乎邱民而为天子故祈天永命必在于小民也雠民殷之顽民也殷为雠民则友民者周民也雠民谓之百君子者君子之称不一而足有德之称君子和而不同之类是也有位之称君子学道则爱人之类是也有凡人皆称之者今之君子过则顺之之类是也故此雠民而谓之君子正犹顽民而谓之多士也周民防濡累世之仁政同心同德以辅成文武之基业有大勲劳于王室而殷之余民新从武庚三叔之乱旧染污俗于我周家不无嫌贰使成王之心置亲踈轻重于其间则乱之所由起也张子房曰所封皆平生故人所诛皆平生仇怨此属恐见疑及诛故聚而谋反耳召公之心虑此故欲成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又拜手稽首而言曰我虽小臣敢以殷民及周民安受王之威命与眀德而奉行之则王终有成命而显于天下也盖谓王能一视殷周之民无有或雠或友之间则周之社稷其万年永保矣我非敢以此爲勤也惟敬奉其币帛用供于王欲王之能祈天命而已此太保召公爱君之心也详考此篇其大意在于祈天永命而其所以祈天永命者敬德而已盖敬德在人而永命在天脩其在人者而在天者自至如炊之必熟耕之必获也苟其德之不建而晏然自以为天命之在我此则纣之谓已有天命也其亡不旋踵矣鲁哀公问孔子曰国家存亡信有天命惟非人也孔子曰存亡祸福皆已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唐德宗谓自古兴衰皆有天命今之厄运恐不在人陆贽曰天所视听皆因于人非人事之外自有天命人事治而天降乱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大抵临乱之君莫不自以为有天命令皆觉悟天下安得危亡之事乎故召公于成王之初服即以此告之贤者之爱君必止乱于未形而闲邪于未然若其已然而后救之则众人之所皆能也何頼于贤乎成王之成厥德盖有自来也
尚书全解卷三十
<经部,书类,尚书全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三十一
宋 林之竒 撰
洛诰 周书
召公旣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洛诰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眀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眀辟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伻来以图及献卜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旣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召诰洛诰二篇皆作于营洛邑之际然当其营洛邑也盖周公之意将归政于成王故召公因诸侯庶殷之咸在告王以天命之无常歴年之不可必惟一视商周之民无轻重于其间而敬德以化之则可以此小民而受天永命盖以成王当听政之初安危治乱之所自始不可以不谨此则召诰之所陈也而洛诰之所陈者则周公将归政于成王而洛邑旣成王将归镐京乃留公于洛以镇抚商民故周公之归政成王之留公于洛其相与问荅之言备载于此而周公之意则亦欲一视商周之人如召公之意也此二篇辞虽不同而其意相为终始焉左氏之作传以释经有先经以始事者有后经以终义者召诰之篇是先经以始事之类也洛诰之篇是后经以终义之类也然召诰之所载者召公之相宅旣而卜之旣而经营之旣而攻其位旣而周公达观之旣而周公用书以命之旣而庶殷丕作于是召公遂以诸侯取币而陈于王因陈其所欲告戒之意而序之所言者但曰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而已此篇之所载者周公欲归政于成王而成王不可周公又告成王以治道之要旣而成王欲周公留居于洛以镇抚殷民而序之所言者乃曰召公旣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者卽周公之言伻来以图及献卜之一也而即以此为一篇之序者盖书序之作类非一人之所为故有一篇之义包括于数句之间者如太甲之序曰太甲旣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此固可以包括三篇之义者也亦有姑撮其事之始而略载之者如康诰酒诰梓材三篇之作虽康叔之封在于武庚三叔旣诛之后而其告之也乃在夫宅新邑洛四方和防之时而其序则曰成王旣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此则姑撮其事之始而已召诰洛诰之序亦犹此也周公之达观于新邑营盖王城之与成周皆在于规度此则惟曰往营成周亦是略言之也使来告卜者当周公之至洛王尚在涂故遣使而来以所得吉卜告于成王也胡舎人之说意谓果周公使人而来告卜于王则王在丰而周公在洛篇内不应有相与问荅之辞旣有成王周公相与问荅之辞则告吉卜者非使人来也遂以此使字作去声读言是时成王在于宗周周公旣得吉卜则自为使者而来告于王因得以相与问荅也汉呉王濞谋叛汉念诸侯无足与计者闻胶西王勇好兵诸侯皆畏惮之乃使其大夫应髙说之胶西王以为善呉王犹恐其不果乃身自为使者至胶西面约之胡舍人因谓周公之自为使者亦呉王之类夫吴王懐逆乱之谋恐事不集故出于一时廹切之计而为此耳若周公之告吉卜使人可也岂至以冢宰之尊而下行行人之职乎乃引吴王以证周公非其类也当是时王实在洛而胡舍人以为在于宗周王旣在宗周无縁与周公共谈求其说而不得故以使字作去声读此盖胡舍人泥于书序为皆包括一篇之义故其说如此先儒谓王与周公俱至意谓王亦以乙夘之日至于洛也王果以乙夘之日至于洛则其得吉卜也王盖尝目覩其事岂必使人来告则王之至洛盖后周公而来也先儒又谓周公与王之相问荅乃周公旣成洛邑又归宗周之后故篇末云王在新邑明戊辰以前皆是宗周之事此亦不然篇内有曰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又曰公定予往已是成王将退而归镐京欲周公留居于洛则其相与应荅皆在洛邑也明矣案此二篇皆是营洛邑之事然召诰则以召公诰王之故而以召之一字系之以诰而命篇此篇是周公与王问荅而特以洛名篇正犹康诰酒诰虽皆所以告康叔酒诰则以毖酒之故而以酒名篇康诰则特以康叔之故即以康命篇皆其史官一时之意防也汉孔氏曰旣成洛邑将致政于王因陈居洛之义如此则书之命篇皆有其义也非当时命篇之本义拜手稽首者致敬尽礼于成王也复子明辟者汉孔氏曰言我复还明君之政于子而王氏破其说曰先儒谓成王幼周公代王为辟至是乃反政于成王故曰复子明辟荀卿曰以叔代王而非越也君臣易位而非不顺也以书考之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已未尝代王为辟则何君臣易位复辟之有哉如礼明堂位曰昔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天子负斧扆南乡而立又曰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则是周公正天子之位以临万国王氏之所谓代王为辟者指此也则王氏之破先儒之说可谓明于君臣之大分而有功于名教也盖说者徒见成王幼冲周公摄政则遂疑其称王以令天下如多士之篇序曰成周旣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而篇之首则曰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啇王士王若曰盖眀周公虽摄政而其号令皆称成王之命也谓代王为辟固无是理然王氏之说则曰复如复逆之复成王命周公徃营成周周公得卜复命于成王谓成王为子者亲之也谓成王为眀辟者尊之也案周公之至洛而得吉卜则已遣使人来告于王下文曰伻来以图及献卜是也非是周公至此方以吉卜而复于成王也且旣谓成王为子又谓眀辟以爲兼尊亲之称则凿矣盖先儒谓复子爲还政于成王则是但以眀辟爲还眀君之政则是代王爲辟此则不可也苏氏曰周公虽不居位称王然是行王事至此归政则成王之德始眀于天下曰子者叔父家人之辞此则得之当周公之摄也成王虽爲天子然端拱于上而已何所爲哉今也始亲万几则君道自此眀矣故曰眀辟汉宣帝纪地节二年大将军光薨上始亲政事令羣臣得奏封事以知下情五日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以传奏其言考试功能枢机周宻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自光未薨之前政由光出宣帝虽有综核名实之志天下何自而知之一旦亲政而其设施如此则爲辟之道岂不眀哉周公之摄政制礼作乐而天下太平成王之年已长盖将归政于成王使成王之君德大眀于天下亦已久矣然武王定鼎于郏鄏有宅洛之志而未之果其事大体重必有借于周公而复能卒成王之志故周公谓我久欲还政于子而王若不敢及天命之始而定其命以固根本此亦犹汉宣帝即位光稽首归政上谦让委任焉成王之不敢即宣帝之谦让也故我乃继此以保佑成王以相视东土之洛邑经营规度以为成王作民明君之始也周公之意营洛而即归政故欲其作民明君于此始也我以三月之十二乙卯之旦至于洛邑其曰洛师者唐孔氏曰周公至洛之时庶殷已集于洛邑故曰洛师是也黎水在河之北故曰河朔黎水周公之营东都盖以求天地之中欲诸侯之朝觐贡赋道里为均而乃先卜河朔黎水者顾氏曰黎水近于纣都爲其怀土重迁故先卜近以恱之此说固是意者黎水去洛不逺亦不失爲地中也黎水爲河朔则涧水瀍水皆在河之南可知矣禹贡曰导洛至涧瀍洛与涧皆在河南而涧在瀍西瀍在涧东瀍涧皆在洛之北涧之东瀍之西王城也洛之北地瀍之东成周也亦洛之北地故皆曰惟洛食眀此二邑皆在于洛但以涧而别其爲二矣凡卜者先以墨画要坼依此墨然后灼之求其兆顺食此墨画之处故谓之食周官卜师曰火以作致其墨者灼之明其兆盖食则吉不食则不吉也周公之卜也以河朔于啇都爲近故先卜之而其兆不吉乃改卜瀍之西及其东皆获吉焉则使人来以其地图及吉卜献于成王盖将毕此事而复政也伻使也召诰曰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旣得卜则经营即此卜河朔黎水及涧东瀍西及瀍之东是也召公之得吉卜也周公尚未至而周公以爲我卜者叶博士曰成王使召公相宅而所以营洛而成之周公实緫其事则卜也奉以归之周公宜矣是也盖召公之得吉卜即经营而周公之来至则方以此献之王也王拜手稽首者致敬尽礼于周公也礼曰君与臣无荅拜盖尊卑之分当然也而太甲之于伊尹成王之于周公皆有拜手稽首之礼此又尊师重傅之道然也周公旣欲营洛而遂归政而成王之心犹未敢当也故荅周公之言如此言公之营洛邑盖成武王之志定九鼎以永天休命公旣不敢不敬奉之而来相宅于此洛地其将作周家之业以配天之休命也公旣达观于新邑营而定其新居之地则使人来至于王所视我以卜之休美及其常吉常吉者言建都于此其吉未艾也传曰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非常吉而何贞正也言我与周公二人共正此卜以定其谋公当辅佐我小子常如营洛之事可以我万亿年而敬天之休也观成王有诲我之言而拜手稽首以敬之也周公之复政也盖以成王之德固已成就可以君天下成王之不听公之复政也盖以幼冲之资惧其弗克负荷以沗祖考之大业故其君臣问荅之诚无所矫饰也
周公曰王肈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笃弼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厥若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公曰已汝惟冲子惟终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逺用戾
语曰君薨百官緫已以听于冢宰三年盖人君当其继世之初创钜者其日多痛甚者其愈迟感哀慼之情则失万几之务有所不暇恤此所以以其政委于冢宰至于三年之久而后归也然自古人君之嗣位或在襁褓之中或当幼冲之年安危治乱之机岂能谙识举措取舍之端岂能錬习而使之君天下岂不殆哉故当是时也则冢宰之总百官盖不拘于三年也必俟其年已长矣德已成矣教导训迪而其聪明日益进而后可以归政也周公之位冢宰正百工也盖以成王冲幼之年故至七年而始复子明辟然周公之摄也制礼作乐以致太平凡朝廷之制度纪纲莫不得其条理而四海九州之民莫不安居乐业天下之势盖若泰山而四维之安虽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自治况成王之德以周公为师召公为保之故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莫匪正人至是而可以躬览万几矣此所以复子明辟也而成王之心犹惧其弗克负荷以沗祖考之大业故周公虽欲归政而成王犹未之听周公以谓当王继世之初年尚幼冲而德未成立故不得不总百官之政及王年长而德成其可以不归政乎王惟能以至公为心无有殷周之间而于诸侯享觐之礼有以辨之使皆尽其奉上之心则以之君天下岂难也哉故自此以下皆周公将归政而戒成王之言也王肈称殷礼祀于新邑汉孔氏曰王当始举殷家祭祀以礼典祀于新邑王氏曰殷者与五年再殷祭之殷同非夏殷之殷也当从王民之说易象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礼有殷祭殷奠皆取殷盛之义与周因于殷礼其字虽同而义则异矣考之诗颂清庙祀文王也周公旣成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焉当公之摄制礼作乐无政之不举所未及者营洛邑耳今也规度经营断之朝廷而考之防建王城以定九鼎建成周以迁殷民上天之所以命我文王之命自此定矣故方其邑之初成则率诸侯以祀文王而始举盛礼以告成也易萃卦曰王假有庙用大牲盖萃聚之世丰厚之时也其用宜称此所以用大牲周公致太平而营洛邑非萃之时乎则始举盛礼以祭祀岂不宜哉咸秩无文此礼之殷也无文谓不在祀典者也祭法曰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邱陵民所取财用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必有典者不可非其鬼而祭之也亦不可昏弃厥肆祀弗荅也今成王旣举盛礼则虽不在祀典者亦皆以秩次而祭之也成王举殷礼虽不在祀典者秩次而祭之而其所以秩次之者盖必有其官若伯夷所掌之官谓之秩宗也楚语曰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时之生牺牲之物玉帛之类乗服之仪屏摄之位坛场之所上下之神氏族之出而心率旧典者爲之宗则宗伯者所以秩次所祭之神也王旣举盛礼以祭于新邑故我齐一百官无有彼此无有亲踈使皆从王于周我惟曰庶几此百官皆举职事以效功也今王就洛而命我曰有功者则记而尊之以其功而列之大祀王氏曰记功者若纪于太常藏在盟府【阙】
博采而无所偏私也昔昌邑王卽帝位国辅大
臣未襃而昌邑小軰先迁张敞以爲过之大昌邑之羣臣固不足道然其心之有所私则与髙祖光武无以异也况殷之余民新从三叔武庚之叛于周家不无嫌间而成王之所记功者皆其自教工则殷民闻之必将不自安矣故周公呼成王而告之曰汝虽孺子其爲朋乎孺子苟由朋党而往则其祸不可救当遏之于始无若火焉其始之焰焰其扑防之固易爲力而不之爲其终也所燔灼者自有次序以渐而积不可得而絶矣盖焰焰不灭炎炎若何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天下之患未有不始于微而成于着也汉唐朋党之祸皆始于细微而不谨则其末寖淫而不可解汉之朋党始于甘陵南北二部而其终也钩党之狱兴海内涂炭二十余年唐之朋党始于牛李对防而其终也相轧四十余年缙绅之祸不解兹非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乎成王之赏功而悉以自教工虽若小过也自智者观之盖将以爲莫大之祸汉唐之事自可见矣故今王其所顺之常道及有所抚临之事当如我惟以在周之百工往新邑使之向就旧僚以趋事赴功正惟择有功者显明而作起之王之所知者臣之有功而已不当以私人而偏宠之也能如此则是笃厚光大以成汝寛裕之德汝将永有称誉之辞于后世歴千万年而不泯也盖惇大成裕则不徇于私而爲朋党矣徇于私者乃浮躁衒露狭隘偏小之人也岂能成寛裕之德哉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即此之谓也周公又告成王曰已矣汝惟冲子当思其终也当思其终者盖当敬识百辟之享与不享者也百辟诸侯也享朝享也夫三代之时一人端拱于上而诸侯谨度于下分土而与之共守分民而与之共治故其强弱盛衰之势惟在于诸侯也苟诸侯致其诚尽其礼以朝觐于吾则天子尊而京师强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其或虽朝觐宗遇得其时多其币而其诚不专其礼不谨则王室轻而诸侯慢自此而则之诸侯将皆不得欲朝以为王者不可朝事矣故王于此当敬识而下别之也仪礼也物币也考之觐礼诸侯之朝王皆有束帛加璧庭实所谓物也其辞逊升降之容所谓仪也享固多仪苟仪不及物礼不足而币有余则虽享觐于王与不享无以异也盖不享固爲非礼享而仪不足是亦非礼故与不享同也其所以仪不足者盖以诸侯不用志于享上故也诸侯旣不专心致意于此则凡民化之亦皆无奉上之心天下之事将差错侮慢不可正也故汝当敬识之敬识之者以诸侯之勤惰而反诸已戒谨恐惧不敢忽也苟不能敬识则王纲废弛而不能自振春秋之时自可见矣僖二十八年公朝于王所盖因晋侯召王而朝之也成十三年公如京师盖因防晋伐秦而朝之也使当时天王不在河阳晋不召诸侯伐秦其肯出于诚心防渉山川述职于王庭以讲累世久废之典乎此所谓不役志于享盖与不朝无以异也昔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处于平陆储子为相以币交受之而不报他日由邹之任见季子由平陆之齐不见储子屋庐子以孟子为非谓季任君弟故见之储子为相故轻之孟子曰非也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为其不成享也孟子之意以为季任为任处守其职不可舍宗庙而见孟子故可以币交储子可以越境而见孟子今乃使人致其币则所谓仪不及物也非所谓役志也观孟子之言则僖之朝王所成公之如京师岂得为成享哉檀公曰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孰若礼不足而哀有余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孰若礼不足而敬有余祭之所谓敬丧之所谓哀即此所谓仪也其所谓礼即此所谓物也祭不可以敬不足而礼有余丧不可以哀不足而礼有余则享其可以仪不及物哉盖使其用志于此则仪岂有不及者哉非特诸侯之享王不可恃其币而不役志于享王之待其臣亦不可徒以爵禄而宠钖之当以其嘉猷嘉谋之入告者服膺而不失也故谓成王苟徒以爵禄宠钖我而不暇听我教汝辅民之道则是不勉其安能永保天命緜緜延延而不替哉蘉勉也汝欲永保天命则当厚于次序正父武王之所为而行之无不顺我之教以棐民辅之翼之正之直之使自得之而不自弃于小人之域则天下不敢弃汝之教命矣汝自今以徃当致其敬敬则能勉我惟教民以农事也盖仓廪实而后知礼节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苟为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蓄妻子奚暇治礼义哉此周公明农而后成王得以棐民彞也彼裕我民无逺用戾孔氏曰彼天下被寛裕之政则我民无逺不用来苏氏曰我不裕民而彼或裕之则无逺而逝矣不如王氏曰彼逺者以我民爲裕则无逺用戾也盖明农以棐民彞此我民之所以裕也成王之迁殷顽民欲其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故曰彼裕我民无逺用戾观周公之告成王之言盖谓成王能尽此道则其于君天下盖有余刃也我安得而不复子明辟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文武烈奉荅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四方迪乱未定于宗礼亦未克敉公功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文武受民乱爲四辅王曰公定予往已公功肃将祗欢公无困哉我惟无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周公之摄也虽成王亮隂之制已终而犹秉朝政盖以成王幼冲未可以为天子故不得不摄也此公之处礼之变也至是而复子明辟盖以成王年已长矣德已成矣可以为天子矣故不得不归也周公慨然自任以天下之重故其处礼之变而摄政至于七年未尝饬小谦以邀誉当世则其归政也夫岂以礼譲也哉必其出于中心之诚可以归政而遂归之也成王知周公之意已坚故不得不许公焉旣而洛邑始成而顽民始迁将欲作其愧耻之心而革其暴戾之习以驯致于士君子之域不可不择人以镇抚之周公旣已归政当为我留居洛中以为之司牧也故自此以下皆成王称誉周公居摄之功而留公于洛以治顽民也自公明保予冲子以下皆称美其居摄之功也自小子其退即辟于周以下皆留公于洛以治顽民也冲子成王自谓也言公之明保我幼冲人也公则称举其大明之德以辅我一人使我虽小子得以继文武之功业而不坠故上则可以奉荅天命下则可以和恒四方之民也夫文王武王之所以肈造区夏而建无穷之功业者惟其上得天下得人而已故周公能尽其翊賛之力以成王文武之烈则亦可以奉荅天命而为上天之眷顾和恒四方民而为下民之所爱戴也居师谓居其众惇宗谓厚其族薛博士曰居师惇宗将礼秩祀皆王宅洛之政是也旣宅洛以定民之居而又惇厚宗族以为藩翰于是秉礼而称秩元祀咸秩无文也咸秩无文即上文曰肈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是也成王以冢嗣继世为天子实主周家之祭祀故周公以肈称殷礼祀于新邑为王之事然是时政自周公出其所以能营洛以展祭祀之礼者则周公之力故成王归功于公也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者言公之德其明则光于上下而无所不达其达则施于四方而无所不被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正犹尧典曰格于上下光被四表也格于上下光被四表而尧之君德于是爲至光于上下施于四方而周公之臣德于是为至盖德之盛者必其充塞天地徧覆天下而后爲至也薛博士曰明者德勤者业也经只言惟公德明而于其下分德与业非也旁作穆穆迓衡先儒曰四方旁求爲敬王之道以迎太平之政不如王氏曰穆穆天子之容旁作谓辅成王而作之以成其穆穆之德以迎太平是以于文武之勤教垂之后代者皆率循之而不迷也予冲子夙夜毖祀者昔周之政事旣自周公出以致太平则成王端拱于上何所爲哉惟蚤夜之间愼于祭祀而已唐孔氏曰襄公二十六年左传云衞献公使与喜言曰苟得反国政由甯氏祭则寡人亦犹是也此说爲是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者唐孔氏曰王又重述前言还说居摄时事也公之功棐道我已厚矣天下无有不顺而是公之功者是也王氏以为罔不若罔不时循道而不违此棐迪之若趋时而不失此棐迪之时此则凿矣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者汉孔氏曰我小子退坐之后便就君于周命立公后公当留佐我意谓成王是时在于宗周与周公相应荅至于戊辰王在新邑以后方至洛都故谓成王言我当退而行天子之政于洛邑立公之世子为诸侯公当留周以为我之辅是成王虽许公之归政而不许公之去也诸家説者亦皆以命公后为封伯禽于鲁夫周公之归政而成王之留公盖在洛邑其曰退即辟于周者盖我将退而即明辟之政于宗周则命公留居于洛也其曰命公后者若近世留守留后之类详考此篇之意盖周公留成周以迁殷顽民使宻迩王室式化厥训成王祀于新邑将归镐京留周公于洛以镇抚殷民故成王之言曰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又曰公定予往已皆言成王往而周公留也王往周公留故以周公之留爲命公后先儒解释此篇文意多不聨属良由以王命周公后爲封伯禽于鲁故其说不通惟以命公后爲留居于洛以此而反复经意则首尾问荅乃有条贯也案伯禽与太公望相先后而报政其言见于传记甚详则其就封于鲁为周公后也固已久矣非在于洛邑旣成之后也夫必待封伯禽于鲁然后肯留以辅成王此则浅丈夫要君射利之爲也岂所以待周公哉案成王命君陈之分正东郊也其言曰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怀其德往谨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乂康王命毕公之保厘东郊也其言曰惟周公左右先王绥定厥家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宻迩王室式化厥训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又曰惟周公克谨厥始惟君陈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终以此二者观之则周公之于洛邑盖亦分正而保厘之不但营之而迁殷顽民也故成王之于君陈则欲其懋昭周公之训康王之命毕公则祗命以周公之事且又有始终中之言则周公之于殷民盖尝为之司牧革其不善之习而驯纳之善也故君陈毕公得以继其遗范以是知命公后其爲成王留公于洛以镇抚殷民也明矣若成王旣祀于新邑而周公即与之归于镐京以爲王辅则君陈之分正毕公之保厘安得以周公爲始而或和其中或成其终哉周公将复子明辟成王许之故曰即辟于周乱治也贾文元公曰乿古文尚书治字也□古文乱字也孔安国训乱曰治经典大抵以乱爲不理亦或爲理夫理乱之义善恶相反而以理训乱可惑焉若以古文禹书考之似乿乱字别而体近岂古之初传习讹谬合为一字而作治乱二训后之诸儒遂不复辨之欤当是时制礼作乐以致太平天下之民无不感戴周德惟殷民之顽虽迁于洛而未能使之迁善逺罪故谓四方虽迪于治然犹未定于宗庙之礼盖成王将以骍牛祭于文武以告周公之留于洛其礼未行故曰未定于宗庙之礼殷民旣未能式化厥训以迁善逺罪故亦未能安于公之功是以周公当教迪将助于成王旣归镐京之后以监我士师工也师众也士师犹言士民言监殷之士民及百官也其使周公监士师工者盖欲其大保文武所受之民而治之为周四方之辅也周民文王所受之民殷民武王所受之民也周公欲成王一视殷周之民不可怀朋党之心以徇私而有轻重于其间今成王曰诞保文武受民则其心本于至公无有彼此可谓能服膺周公之教矣说者多以诗曰王曰叔父建尔元子俾侯于鲁大啓尔宇为周室辅而此曰乱为四辅故以命公后为封伯禽无疑然诞保文武受民此岂所以命外服之侯哉以诞保文武受民观之则所谓后者其留公于洛灼灼然矣王曰公定予徃已者言公定居于此我当往归镐京也公之功以防肃将之故天下皆敬乐公之功也夫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故公致其肃则天下皆致其祗以乐之也公之竭其肱股之力以辅佐予一人固为劳矣今留公于洛以镇抚殷民公当无倦于此也我于康天下之事亦不敢有所厌斁也盖欲君臣皆不惮勤劳以天下之安危为心也公之所以仪刑四方者能永永而勿替则四方将世世享矣观毕命曰旣歴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则世享可见矣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朕防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乱为四方新辟作周防先曰其自时中乂万邦咸休惟王有成绩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荅其师作周孚先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德伻来毖殷乃命宁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则禋于文王武王惠笃叙无有遘自疾万年厌于乃德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德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歳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宾杀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古人有言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言善之难也殷之余民染纣之恶草窃奸究靡所不为至康王之世其余风犹未殄则其与之爲善也可谓如登而与之为恶也可谓如崩矣然当成王继世之初武庚三叔肱髀相依以间王室殷民与之相挻而为乱莫不响应今既锄诛元恶而其余党咸与惟新又为之营成周以迁之使之密迩王室式化厥训苟不得其人而为之司牧作其愧耻之心薰陶渐渍咸归于善则一旦天下有变安能保其不乘间而起乎况今又居于洛邑咽喉之地则其为祸盖将于前日以是知殷民之化与不化周家安危之机也周公虽既归政而成王留公于洛以镇抚之公宗臣也义所不得辞故拜手稽首致防尽礼以受王命也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即上文成王之言曰诞保文武受民是也论语曰使民如承大祭书曰若保赤子承保者爱谨其民而不敢忽也曰受命民者唐孔氏曰天命文王使为民主故民是文王所受命之民是也光烈考即武王也称武王爲光烈考亦犹称文王爲丕显考也文王但称文祖而于武王乃先称光烈考即继以武王亦犹武成之篇公刘太王王季则时称之而惟于文王曰我文考文王也越及也言及我光烈考武王则是亦承保武王所受命之民以上文诞保受民观之自可见矣此史家之省文也人君之治天下也未有不本于防故尧曰允恭舜曰温恭文王曰懿恭盖其端拱于庙堂之上是必有德义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然后其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非恭何以哉故成王留公于洛盖欲承保文武所受命之民以洪大我之恭德也成王自谓其恭德必有頼于周公而后大故周公遂进戒于王言王当勉行恭德以尽爲君之道然后爲有成功我惟知尽其臣职而已矣孺子指成王成王之来相宅于洛邑也其当大厚行典礼于殷贤人以治四方而爲四方之新君使后世言周家之恭者必以成王爲先也又诲之曰其自是土中而致治则万邦咸被其休如此则惟王乃有成功也语之更端故又加一曰字我惟以多子与夫御事笃行前人之成功以荅其众心使后世言周家之信者必以我爲先也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惟君使臣以礼故君道莫大于恭惟臣事君以忠故臣道莫大于孚欲爲君尽君道欲爲臣尽臣道君臣各尽其道则天下后世孰不以是名归之推之以爲先乎故尽其恭者其责在成王周公惟致其信而已矣献贤也殷顽民谓之献民亦犹召诰曰雠民百君子也成王即位虽至是已歴七年其览万几之务甫自此始故曰新辟多子谓众卿大夫也子指成王也此篇称成王曰子曰孺子皆是叔父家人之辞言稽考我所以明子之法乃尽是文王之德则其宅洛也不可不以其事祭告于其神灵也故王之使使者来谨敎殷民则命安我以秬鬯二卣其言曰当以此二卣明洁其禋祀以告文王武王再拜稽首致美以享神我闻王之命未敢宿也即禋于文王武王而告以宅洛之事焉上文言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而下又曰禋于文王武王则周公所以明成王之法盖尽是文武之德故禋祀之而经特言文祖不言武王是亦史家之省文也唐孔氏曰特举文祖不言武王下句并告文武兼用文武可知秬黒黍也周官鬯人掌秬鬯郁人掌和郁鬯盖筑郁金之草而煑之以和秬黍之酒使之气味相入芬香条畅谓之秬鬯亦谓之郁鬯也说文曰鬯以秬酿郁草芬芳攸服以降神也从凵【去鱼反】凵器也中篆米匕所以扱之易曰不丧匕鬯即此也郁芳草也十叶爲贯百二十贯筑以煑之爲郁一曰郁鬯百草之华逺方郁人所贡芳草合酿之以降神郁今郁林郡也陆农师曰礼曰鬯臼以掬杵以梧枇以桑盖掬臼梧杵所以捣郁而桑枇者所以扱之先儒以爲桑枇以载牲体误矣尔雅曰卣中尊郁人掌和郁鬯以实而陈之则鬯当在彞而此及文侯之命及诗常武皆言卣者当祭之时则在彞未祭故在卣也文侯之命常武皆曰一卣此言二者宣王平王之赐其臣使以祭其太祖故惟一卣此告于文王武王故以二也予不敢宿与曲礼曰凡爲君使者已受命君言不宿于家之宿同汉孔氏以明禋爲告太平旣失之矣唐孔氏顺其意则曰此三月营洛邑民已和防则三月之时已太平矣旣告而致政则告在歳末而云不经宿者盖周公营洛邑至冬始成得还镐京即告文武是爲不经宿也且太平非一日之事公云不经宿者亦防恭之意耳未必旦见太平即此日告也此盖强为之说盖由先儒以明禋为告太平不以为告宅洛之事以伻来毖殷为文武使已来不以为王使使者来又以为王与周公应荅皆在镐京故其说不得不如此也苏氏曰王使人以秬鬯二卣绥宁周公拜手稽首而致之公曰明禋曰休享者何也事周公如事神明也周公不敢当此礼即日致之文武如苏氏此言则宁予以秬鬯二卣正如礼记所谓康周公故以赐鲁其论宁予之言固为明白然谓事周公如事神明故曰明禋曰休享恐无是理自此而推之则与春秋之时仲子未薨而致其赗为何以异哉岂有周公尚存而谓之禋乎其使当时诚以此致之周公则一卣可矣何必二哉以其二卣则成王命周公禋于文武也明矣非是禋于文武出周公之意也惠笃叙以下先儒王氏皆以为周公戒成王之言以此为戒成王之言则与上文不相贯惟苏氏以为周公祝文武之辞此得之矣但苏氏自其永观朕子怀德以上皆
<经部,书类,尚书全解,卷三十一>以为祝辞则其义又不结窃谓殷乃引考以上则周公之祝辞王伻殷以下则戒王之言也周公惟欲成王一视殷周之民亦如召诰之友雠故先引文武之辞以告王因而戒之也苏氏曰使我周家顺厚以叙身其康强无有遇疾子孙万年厌饱乃德殷人亦永寿考此其祝辞也则今王当使殷人承王所惠笃叙之道至于万年则其将永观我孺子之所行而怀其德也杨子曰民可使觌德不可使觌刑觌德则终觌刑则乱周公欲王推其优游寛大之道以化殷人使之风移俗易故曰其永观朕子怀德也孟子曰武王不泄迩不忘逺殷人易忘而周人易泄故周公之言其惓惓于殷人也如此戊辰王在新邑先儒曰自戊辰以下史所终述是也戊辰先儒以爲十二月晦日王始到洛然先儒以爲戊辰日到洛则不可使王果以是日至洛则其文当如召诰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越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不当言王在新邑也歳先儒以为明月夏之仲冬其意以谓夏之仲冬于周之正月是为嵗首故曰嵗王以戊辰晦到洛故至正月方行烝祭周官仲冬以享烝故以歳首为夏之仲冬也使其烝祭果在于歳则但曰烝祭歳可矣其曰戊辰王在新邑似羡文也苏氏曰是嵗始冬烝于洛则以烝祭只用戊辰之日然但言烝祭可矣何必言嵗哉此当阙之传曰凡四时之祭盖用孟月若有故及日不吉则用仲月若又有故及日不吉即用季月然苟有其故而用季月渉于怠矣当用仲月为佳也时物旣登且得二至二月之节故祭必以仲月今以烝祭为在周之十二月固可在正月亦可但执其说则必窒碍今但言其行烝祭而已其月则当阙之也骍赤色也周尚赤故用骍诗曰以骍牡是也宗庙用太牢此于文武皆言牛一盖于太牢之外加之以此祭告成王之命周公从而加之也王则命有司作册书以其事载之于册将使史官名逸者读之故曰祝册读册告神谓之祝也其册之所言者惟告周公留居于洛以为成王位也当其烝祭也王所宾者谓助祭之诸侯其杀牲以禋祀则咸格焉太室室之大者也清庙有五室中央曰太室焉祼者王以圭瓉酌郁鬯之酒以献尸尸受命而灌于地所以求神也王入清庙之太室祼以求神则命周公后为册书而逸读以告之也郊特牲曰旣灌然后迎牲则杀在祼后今乃先杀后祼者盖自王入太室祼以下方是王之行祭礼自此以上皆先序其事非先杀后祼也如其不然则何以旣言逸祝册而复言逸诰哉盖王旣许周公之归政而周公又许王之留洛故告之文武而后行也在此十二月乃周公摄政太保文武受天命以有天下凡七年而后复于成王故史官总结之也伊尹旣复政厥辟而遂告归周公之复子明辟而又留洛者盖伊尹之复政也天下敉宁无可虑之事此所以告归周公虽以成王年长德成而复子明辟然殷民以顽狠之众而羣居洛邑处之得其道则咸作使不得其道则咸作敌周公岂得恝然不以为念哉以是知周公伊尹之或去或不去时焉而已矣其心则一也彼王莽何为者耶遭汉中微肆其奸慝以成盗僭之祸而其所为动以周公自比及其代汉自立也其情露矣而犹执孺子手流涕曰昔周公摄位终得复子明辟今予独廹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呜呼莽之言其谁欺乎
尚书全解卷三十一
<经部,书类,尚书全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三十二
宋 林之竒 撰
多士 周书
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多士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眀威致王罚勑殷命终于帝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眀畏我闻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适逸则惟帝降格向于时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辞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乃命尔先祖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眀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在今后嗣王诞罔显于天矧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家诞淫厥泆罔顾于天显民只惟时上帝不保降若玆大丧惟天不畀不眀厥徳凡四方小大邦丧罔非有辞于罚
此篇乃周公既卜洛而言遂规度经营建为二邑以其一为下都迁殷之顽民使居之使之宻迩王室式化厥训遂告以迁居之意如盘庚三篇是亦告民以迁居之意然当盘庚之将迁也虽以耿之地卑弱昏垫非下民之利然其在位者不以其迁为便乃扇为浮言以惑民听民遂相与咨怨而不适有居使其驱之以刑胁之以势夫谁敢不听从而盘庚则不然雍容而晓譬之丁宁委曲使其心晓然知迁之为利不迁之为害然后与之从事葢以常人之情好逸而恶劳故安土懐居而重于迁徙必其所以告谕之者较然明白然后能使下之从上如臂之使指也若夫周公之营洛邑以迁顽民方其规度之始命庶殷以工役之事而庶殷之人翕然丕作则其迁也必不如盘庚之民龃龉而不肯从也况此篇之作即洛邑而告之则是既已迁矣而犹告以迁居意者何哉葢当武庚之叛殷民与之相煽而起以觊非常其气焰甚炽向微周公则周之为周未可知也是殷人之意妄意以为殷可以复兴周可以遽灭也昔宋襄公有霸诸侯之志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周既衰防苌洪欲迁都以延其祚晋女叔寛曰苌叔违天天之所壊不可支也夫天之所弃固不可兴其所壊固不可支然自非深知天命者不能知之也周公虑殷之余民知浅识短窃不自量而有兴复之志当武庚之倐起而即败则周不可遽灭商不可复兴也明矣而其侥幸万一天下有变以逞其忿怒之心犹恐其未之已也故于其迁也谆谆告戒之言先言殷以淫泆之故而自絶于天非我周家诡谋匿计以营求之汝惟当有尔土以宁干止不可有他虑以自速罪戾也昔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乗胜奴虏使轻折辱秦吏卒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又尽诛吾父母妻子诸将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乃召英布等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不听事必危不如击之于是夜击阬秦军二十余万人夫以人之不服已而以计覆之使无噍类以絶后患此固暴虐不仁如项羽者之所忍为周公必不为也然而使周公以其尝预于武庚之乱而移之逺方夫孰以为非哉周公之心则不然方且建都邑而移之以自近惟以优防寛大之言渐摩而柔服之以消其强梗悖乱之气而咸归于善此其所以为周公而后世不可得而及也成周下都也王城所以定九鼎是为王都故成周为下都为王氏之学者以成周即洛邑初无王城成周之辨说春秋者亦多以王城成周合而为一夫王城之与成周厯代诸儒所纪甚详其援证为明白不可破也攷之微子毕命之篇则殷之民可谓顽也王氏曰此顽民者乃商王士而谓之顽者以其不则徳义之经而无常心故也王氏之意谓周公之所迁者皆其士大夫以其心之无常故虽士而谓之民此强説也既谓之顽民又谓之多士则其迁也不独士而已以王命诰者言诰者成王之命而诰之者则周公也先儒曰所告者即众士故以名篇据此篇多亦是撮篇中尔殷遗多士之言而以二字为此简编之别如先儒所言是有其义非得其本意也三月先儒以为周公致政明年之三月成周南临洛水故曰新邑洛言周公以此三月始于此所建新邑之洛用成王之命以告商王之众士也殷遗多士所谓殷遗民也弗吊言不为旻天所吊闵故大降丧于殷家而覆宗絶祀也先儒以吊训至言殷道不至非也某于大诰篇已论之详矣殷既丧亡故我有周受天佑助之命奉天之眀威致王者之诛罚正殷命以终于上帝言上帝勦絶其命也终者所谓天禄永终也殷命既终则周代殷受命以奄有天下故谓尔多士言我之代殷非我周敢弋取之也周以世世脩徳故天监代殷莫如周焉王氏曰肆尔多士者肆之而不诛也与眚灾肆赦肆大眚之肆同意谓其致天罚也惟诛独夫纣而已胁从罔治也葢周公将言我小国敢弋殷命故呼尔多士而告之王氏之说盖强説也先儒谓天祐我故尔多士臣服我亦非经之本意如魏之代汉晋之代魏宋之代晋齐之代宋梁之代齐陈之代梁周齐之代后魏隋之代周是皆弋天命也言小国亦如大诰言兴我小邦周盖谦辞也春秋诸侯多称敝邑正此类也允罔固乱当从苏氏之説曰固读如推亡固存之固信哉天之固治不固乱也惟天不畀殷家以永命盖信其不固乱者此所以辅我周家从百里而起以我周家居于王位岂敢求之哉惟上帝既不畀殷家以永命故下民皆秉心而为我葢以天之明畏自我民明威故也我岂尝弋而求之哉明者天之所明也此其所以佑周畏者天之所威也此其所以弃商明畏之来如影响然未尝有毫厘之差也上帝引逸此古人之言而周公闻之也言发政施仁以使民安逸者上帝之所引也引者谓言其命也惟天恵民惟辟奉天则逸民岂非上帝之所引乎有夏桀不适逸民之道则惟上帝之于夏家犹降格而向之葢谴告谨戒欲其改过仲舒曰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欲正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安全之事在强勉而已此上帝降格向于时夏之意也天虽谴告警惧于桀而桀不能用天之戒大为淫泆而为辞以自解释所谓矫诬上天是也桀虽有辞而不足以欺天故天无所念闻而其惟废坠其大命降而致其罚乃命尔多士之先祖成汤革夏正以有九有之师汤之革夏正也则择其夏之俊民使之治四方下文曰夏廸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是也殷之君自成汤以至于帝乙无有不明徳而恤祀恤祀者谓致敬以奉社稷宗庙天地之祭祀也明徳则人安之恤祀则神享之人神共歆此天所以大建而安治有殷使之厯运緜长基业巩固殷王又皆兢兢业业惟恐失上天之心不以天之丕建保乂于我而自怠也故罔不配天而布其徳泽焉在今后嗣王谓纣也纣则淫酗肆虐而不明于徳谓祭无益而不恤于祀故视天道犹无明况能听念先王所以勤劳国家之道乎盖自古昏暴之君其不能率先王之遗范者多矣然未有不畏者惟纣谓已有天命天既不畏之矣则其视先王之政为如何哉此言正与召诰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理虽相反而意则同也纣虽为大淫佚不顾于天显民祗故惟是上帝不保降若此大丧于殷家也天有显道天显也下民祗若民祗也不顾于天显民祗上不畏天下不敬民也惟天之所以不畀殷家以永命葢以殷纣之不明厥徳也故凡在于四方其国无小无大而至于丧亡者皆天罚之有其辞也如纣之不明其徳而天不畀岂非有辞乎今尔多士犹谓殷未有灭亡之罪而天犹惓惓于殷此则不知天命也尔当安居于此其可懐他虑乎唐孔氏曰下篇説中宗髙宗祖甲三王以外其后立王生则逸亦罔弗克夀则帝乙以上非无僻王而此言无不明徳恤祀者立文之法辞有抑扬方说纣之不善盛称其先王皆贤正以守位不失故得羙而言之此说甚善昔鲁庄公丹楹刻桷御孙谏曰先君有共徳而君纳诸大恶无乃不可乎夫桓公固不足道也而以为有共徳立文抑扬之法自当如是古之人皆然也
王若曰尔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灵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于帝惟我事不贰适惟尔王家我适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王曰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宁时惟天命无违朕不敢有后无我怨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今尔其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聼用徳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王曰多士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逊王曰告尔殷多士今予惟不尔杀予惟时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賔亦惟尔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逊尔乃尚有尔土尔乃尚宁干止尔克敬天惟畀矜尔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今尔惟时宅尔邑继尔居尔厥有干有年于兹洛尔小子乃兴从尔迁王曰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
前旣言纣之所以失天下亦如桀之坠厥命周之代殷亦如成汤之革夏其一兴一废皆本于天而非人之所能为尔多士当平心定气深思其所以然之故安于天命而不可有他虑故此又申言之凡我之所以不以尔之罪为可诛而赦之又为之迁之以自近使之渐染而自化无非天命也灵善也王者之治天下其举措动作无非天之事故其典曰天叙礼曰天秩命曰天命讨曰天讨凡所以施之国家者非人之私意所能为也惟当承天意以从事而已矣能奉天者天之所予其絶于天者天岂享之哉纣之肆为淫泆而不明于徳故腥闻于天而天所断弃乃监求于天下四方可以代殷者宜莫周若也葢周之文武大能善奉天之事以治其民故天有命而命我周曰当断絶殷之命而汝代之也割殷与割正夏之割同惟天以割殷之命命我周王故周王以殷命而告于天也苏氏曰将有割殷之事必先告正于天而后行曰将有大正于商是也此说甚当汉孔氏曰告正于天谓旣克纣柴于牧野告天不顿兵生事此则非也葢此方言天命我有周故周告于天而后代之此所谓告即所谓告于皇天后土之意也非大告武成之告也惟我事不贰适惟尔王家我适汉孔氏曰言天下事已之我周矣不贰之他惟汝殷王家已之我不复有变其说不明白不如苏氏于惟我事不贰适曰我有事于四方曷尝有再举而后定乎贰适再往也其言是矣至于惟尔王家我适乃曰惟于殷则观兵而归已而再往不申言贰适者因前之辞也此则是泥于先儒观兵之说而为此觧也荀子曰王者之兵不试汤武之诛桀纣也拱揖指麾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诛桀纣若诛独夫葢王者之用兵既度之人又度之己己可以取之而彼未可取吾不动也彼可取而已未可以取之吾不动也必其彼有必败之理已有必胜之道计之之审而后有事焉则岂有再往而定乎苏氏之言是也但观兵之说无经见某于泰誓已尝论之详矣惟尔王家我适当连下文说尔王家指殷也言凡我之事未尝再往而后定今于尔王家所以往而伐之者葢我之言曰惟尔殷纣大无法度天人之所共弃则我之胜商岂至于再乎武王数纣之罪曰力行无度而其所以为无度者如曰播弃黎老昵比罪人朋家作仇胁权相灭则其无度也不亦大乎纣既以无度之故天人之所共弃然后我从而伐之则我之于尔本岂有伐之之心哉使纣能明厥徳以光大成汤之绪则周文武虽有圣徳亦将永为商之诸侯以藩王室而已惟其暴虐淫湎靡所不为天意之所愤怒民心之所咨怨故不得不应天而顺人也则商之丧亡非祸端自周而动也其乱从而起矣孟子曰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纣乃自伐也故周伐之此所以曰我不尔动自乃邑伊训曰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亦此意也周人伐殷葢我念天命而就诛尔殷之大罪戾者故不正治其余党也葢殱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惟新此尔多士所以得至于今尚存焉王氏曰今不正治汝不忍助天为虐也酒诰曰天非虐惟民自速辜乃以灭殷为天之虐可乎猷发语之声也迁居西尔即迁扵洛邑也洛者土中而云西者以殷之故都所向而言也唐孔氏曰从殷适洛南行西廻故为居西也人情莫不欲安故王者必使民安其田里而无丝毫之扰然后斯民得以享其康宁今乃使尔有迁徙之劳非我一人所奉之徳不使尔康寜也是惟天命之所宜然在乎无违而已故朕不敢有后而稽留天命尔无以迁居为出扵我之意而怨我也惟尔之殷先人葢皆有册书典籍以纪载殷革夏命之故事尔之所备知也则我周之伐殷亦如殷之革夏而已尔其可以有他辞哉今尔乃出怨言曰殷之革夏而夏之多士皆迪而进之简而择之使在王庭故有服行职事列于百僚今周之于多士也不然则是周犹不防忘小嫌而捐小怨如殷之于夏也葢我一人所听察而任用之者惟其徳而已有徳则进无徳则退岂有彼此哉唐太宗尝曰朕任官必以才不才虽亲若襄邑王神符亦不妄授若才虽仇若魏征不弃也太宗且然而况于周乎今尔多士染殷之余习骄淫矜夸无所不至予其敢求尔于大邑商而用之哉其所以舍尔而不求者以其无徳也非以有殷之雠而弃汝也我惟循汤故事肆赦尔罪而矜怜尔愚迁之于王都以式化厥训此非我之罪也亦是惟天命而已葢王者与天地合其徳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故其所举动天即圣人圣人即天故周公之于殷迁其顽民以宻迩王室与夫以其无徳而不任之以官虽皆周家之政皆以为天命也奄淮夷也四国三监及奄也方武王即世而周公摄政三监及淮夷挟武庚以叛周公亲率兵以诛之先诛三监后伐奄自伐奄归周乃大降黜尔四国民命明致天之诛罚于汝其余民则自遐逖之地而移之以宻迩王室使之亲比以臣事于我家以多为逊顺革其不善之习也周公东征则来自奄者周公此言王若曰昔朕来自奄则以来自奄为成王与成王既伐管叔蔡叔同自洛而视殷之故地则殷为逺故以迁于洛为移尔遐逖王氏以为徙其民于逺方此事无所经见既徙之逺何为而又迁之周哉王氏又以我宗为康叔既徙之逺方而康叔封扵殷之故都安得臣扵康叔乎我宗犹言我家也非康叔也言尔多士之罪固可杀然我不忍不敎而诛汝故我惟是命令以申告汝也我之营作大邑于此洛邑也葢以四方诸侯朝觐贡赋而无以賔之又欲使尔多士服勤奔走以臣于我而多为逊顺以四方之故故有王城以多士之故故有成周既建此都邑以迁尔多士矣尔庶防防有此新土先儒以为还有本土非也其迁之也将使宻迩王室式化厥训岂又还有本土哉庶安居于此干事扵此而得其所止也尔若能修已以敬则天必有以畀予之矜怜之畀矜者迪简而在百僚也左传曰敬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徳以治民君请用之葢殷士之敬则是迁善逺罪故天畀矜而使周用之也如其不敬则岂特不能有此新土而已哉我将致天之诛罚于汝之身也今汝惟是安居于汝之新邑而其子子孙孙继继承承居于此则尔其有干有年于玆洛邑矣继尔居则是有年也小子与酒诰之言小子同谓其子孙也先儒以迁为迁善其说为曲不如苏氏曰汝能敬天安居汝子孙其有兴者其所由来皆自于迁洛殷人怨不在王庭百僚故成王以此荅其意也是也葢人之爱其子孙天下之至情也故以此诱之王曰又曰者唐孔氏谓凡言王曰者皆是史官录辞非王语也今史官录王之言曰以前事未尽故言又曰苏氏曰非一日之言故以又曰别之皆不如薛博士之言曰王曰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疑此二句有误陈少南尤为详明曰王曰之下当有文其简脱矣又曰者承上文而言之也多方之末曰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只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用是知王曰之下当有文也乃或言尔攸居其文承上上简脱矣予不防知其下矣此篇与盘庚皆是告以迁居之意故其辞意多相类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宁即盘庚所谓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也时惟天命无违即所谓天其永我命于玆新邑也无我怨即所谓尔无共怒协比防言予一人也大扺皆然葢古之圣人惟不忍鄙其民而欺之故其谆谆告谕之言开其为此而禁其为彼不约而同也汉之初以娄敬之言迁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杰名家以实关中其后世徙吏二千石髙赀冨人及豪杰兼并之家于诸陵是亦迁殷顽民之遗意然周公之迁殷民葢使之宻迩王室式化厥训故虽商之余民染于恶化不能自反而成王康王建皇极于上周公君陈毕公敷大徳于下歴百年然后斯民丕变于忠厚汉之迁豪杰徒为强本弱支之术而已非有化之之道也故关中以五方杂错风俗不纯其世家则好礼文冨人则商贾为利豪杰则游侠通奸其与周之风俗固万万不侔矣不独此也周公之迁之也则以优游寛大之言雍容而渐渍之使之感而归善汉则不然惟命之迁则迁未尝有诰谕之辞秦少游学士曰太上防言其次有言其下不及言若汉者所谓不及言者也
无逸 周书
周公作无逸无逸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周之兴也以百里之诸侯积徳累功乃代商而有天下天下一统矣而后成王嗣立成王之立也百官緫已以聼扵冢宰制礼作乐制度纪纲罔有不备天下太平矣而后成王即政葢其膺万乗之尊扵幼稺之年览万防之务扵盈成之后非有栉风沐雨之艰而遂据此富贵之势非有殚精疲神之劳而遂享此治安之效则逸豫之心不期生而自生矣故周公于其即政之初而遂作此篇以为戒也范内翰尝曰所贵乎贤者为其能救乱于未然闲邪于未形也若其已然则众人之所能知也何頼扵贤乎周公于成王逸豫之心未萌而其谆谆告戒之言已如此此其所以为周公也汉孔氏曰成王即政恐其逸豫故以所戒名篇而丰祭酒亦曰仲尼序书以周公所戒名篇夫周公之戒成王其大意固在于无逸然谓以此义而命篇之名则必有窒碍矣何者以书之五十八篇其命篇之名固不能皆可以包括一篇之义也其説葢由于以序书之作出于孔氏之手故以其篇名为皆有其义殊不知此皆当时之史官撮取数字以为简篇之别故其义有可得而通者亦有窒碍不可得而通者苟不于命篇之名必求其义则无拘泥之矣书之序有直言其所作之人而不言其所作之事者伊尹作咸有一徳周公作无逸立政是也司马侍讲曰本篇论无逸之事文义已明白易晓故孔子作序但云周公作无逸而薛博士亦曰无逸之义昭矣于其序之也正其名而已故曰周公作无逸此亦不然夫无逸之序既不言其所作之故而于篇之发首亦不言之则谓其文义明白易晓故于其序但正其名而已可也然考之五十八篇于其发首有详言其所作之故则是文义已明白易晓矣何为又申言于序邪葢书之序本自为一篇不以冠于每篇之上故其体往往不同有其事迹见于序而发首则不言者汤誓大诰是也有其事迹见于篇首而序则不言者咸有一徳是也惟此篇之序与发首并不言其所作之故此皆各出其当代史官一时之旨意不可以为说也是故为之说者必窒碍于五十八篇之中矣君子所其无逸者言君子之所在其惟无逸也司马侍讲曰周公叹羙君子所在常不可逸是也葢人君之一身而贼之者甚众或以酒或以色或以音乐或以田猎或以宫室或以珍禽竒兽皆可以兆天下之乱而其原则自于人君之逸而人君有好逸之心则是数者乃有隙而可入矣此君子所在所以不可以逸也然人君以无敌之贵无伦之富则何欲而不获何为而不遂故虽万里所不可得而致者可使致之于数歩之内数年所不可得而成者可使成之于一日之闲如此则逸心浸淫矣是以逸者常昜而无逸者常难逸者常多而无逸者常少自非有以警惧而制驭之使之忧于是虑于是而其好逸之心有所畏而不敢发有所慊而不肯发则何以能无逸哉故君子之无逸者必先知稼穑之艰难也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孔子曰君入庙门而右登自阼阶仰视榱栋俛视几筵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则哀将焉而不至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聼朝一物不应乱之端也君以此思忧则忧将焉而不至劳也惧也危也皆然周公欲无逸者先知稼穑之艰难是亦孔子欲哀公思之之意也有以思之则其戒谨恐惧之心不敢忘有以知之则其矜怜抚养之心其敢忘乎哉此所以无逸也司马侍讲曰夫农之事最为劳苦艰难寒耕热耘沾体涂足终嵗勤力幸无水旱螟蝗风雹之灾然后以所得先输租税次偿逋债所余已无防其田多口少者仅能周一嵗之用其田少口众者不免又假贷扵人其所食不厌糟糠其所衣不具裋褐若稍遇水旱饥馑则冻馁死扵沟壑者不可胜数为天下之至勤受天下之至苦天下之人衣食皆出扵农能活举天下人性命而农夫反自无衣食至扵冻馁而死观此言则天下之所谓艰难者岂有复过扵此哉夫能以稼穑之艰难常置扵胷之闲一思及此则惕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矣葢将谓彼之劳苦万状我何忍以逸为哉斯民必将得以从事扵畎亩之闲而无丝毫之扰也苏氏曰旧说先知农夫之艰难乃谋逸豫非也周公方以逸为深戒何其谋逸之亟也葢曰王当先知稼穑之道惟艰难乃所以逸乐此说是也先儒之失在扵谋之一字以逸豫为谋则是有心于逸有心于逸则将为民害矣惟以稼穑艰难为念而不留意扵逸者乃所以能逸葢好逸未必得逸无逸者自然逸也李翺曰人皆知重敛可以得财而不知轻敛之得财愈多栁子厚曰污吏之为商不若廉吏之为商其为利也博是周公无逸乃逸之说也夫无逸而乃逸非是无逸者其心已在于逸也效之必至理之固然也自古无为之治惟舜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欤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杨子问道亦曰垂拱而视天民之阜无为矣然舜之所以享其逸者岂无所用其心哉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则稼穑艰难备尝之矣不独知之也此其所以无为而也人君知稼穑之艰难不徒然也欲知小人之所依夫小人之所依者衣食也鱼无水则死故鱼之所依者水人无衣食则不能以自存故人之所依者衣食君能知人之所依者在是则其一注一措一号一令惟恐其夺民时而困民力使其失所依也其可以乎相视也视彼农夫不孝无知之子其父母勤劳于播种收获得以飬育其子其子不劳而坐享其父母之飬故不知稼穑之艰难既巳不知之矣故其操心不危而虑患宗深以苟目前所以肆为乐轻费妄用以败壊其父母之基业而又叛谚不恭无所拘束既而诞妄以欺其父母不然则狎侮其父母曰汝乃故老之人无所闻知意谓其无所闻知故不能享其乐徒自苦耳古之人君惟自侧防而起者无不有知稼穑之艰难如汉髙帝宣帝光武唐太宗本朝太祖太宗皇帝是也惟继体守文之主未尝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一旦嗣立遂享有前世之富贵得之既易故其扵稼穑之艰难鲜有知之者如宋武帝防时躬耕于丹徒及受命耨耜之具颇有存者皆命藏之以留于后及文帝幸旧宫见而问焉左右以实对文帝色慙有近侍进曰大舜躬耕歴山伯禹亲事土木陛下不覩列圣之遗物何以知稼穑之艰难何以知先帝之至徳乎夫文帝元嘉之贤君也犹不足于此况其他乎夫文帝以耨耜为耻诚为失徳然其饯衡阳王也将行勑诸子且勿食至会所设馔日旰不至有饥色乃谓曰汝曹少长丰逸不见百姓艰苦今使汝曹识有饥苦知以节俭期物耳则是文帝于稼穑之艰难非不深知之也彼其以武帝之躬耕为耻者葢耻其先世之防耳唐眀皇尝种麦扵苑中帅太子以下亲徃芟之谓曰此所以荐宗庙故不敢不亲其欲使汝曹知稼穑艰难耳宋文帝使其子饥唐明皇使其子刈麦皆是恐其生而富贵不知饥饿耕获为何等物故致之于困厄劳勚之地而使知之也子既知之则不敢侮其父母矣如宋孝武壊髙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玊烛殿与其羣臣观之牀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绳拂侍中袁觊盛称髙祖俭素之徳孝武不荅独曰田舍翁得此已为过矣齐废帝东昏侯起宫殿皆布饰以金碧武帝兴光楼上施青漆世谓之青楼东昏侯曰武帝不巧何不纯用琉璃此则所谓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也宋武帝齐东昏无足责者若汉武帝则可责也文帝尝欲作露防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防为是文帝之心战战兢兢惟恐其不能享先帝之余庆也而武帝则不然起建章宫左凤阙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戸土木之功过于前世数倍则其心必以前世之制为狭隘鄙陋不足以示天子之尊也惟其轻视前世之制故由此而积之则髙皇帝之约束纷更始尽矣胡不思曹参问惠帝之言曰陛下熟察圣武孰与髙皇帝而乃傲睨前世以为不足乎虽其号令文章焕然可述而其所失者大矣故周公取喻扵小人之子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此诚尽夫不肖子之情状此而进戒于王葢欲王谨守文武忧勤防俭之道以济斯民不可少有改易方可以持盈守成也观诸汉武帝乃知周公之言诚万世之眀鉴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防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髙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髙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之作无逸葢以成王聼政之初而天下既已太平未尝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而遂据此崇髙之势享此治安之效则畏惧之心昜弛而骄怠之心昜生故欲其知稼穑之艰难而又以夫小人之逸谚诞侮者戒之使之知夫前世积累之不昜而不敢轻也然周公之心犹以为未也又称商家之君其无逸者则歴年有永其逸者则蚤坠厥命使成王将欲耽扵逸乐以苟目前之娱则无望乎享国歴年之永将欲耆艾夀考以保无疆之福则虽一日之逸亦不可为也葢声色游畋以肆其逸豫之情人君之所欲也而享国长久以介眉夀又人君之所大欲也以其所大欲节其所欲庶其知所慕矣此周公作无逸之本意也诗曰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殷之鉴在夏后之世则周之鉴其在殷之世矣故周公之戒成王所以举商家无逸之君而为言也司马侍讲曰前代无逸之君多矣独称商家以来贤王者商事最近周人熟知其详故取其切近者言易法也商之贤王不言成汤而言三宗者危内翰曰三宗继世有天下之君与成王同是也此篇言周公曰呜呼者七司马侍讲曰人欲有所言若意深事重则必先叹息周公语每更端则曰呜呼是也中宗大戊也大戊汤之孙大戊兄雍已之立为王也殷道衰诸侯或不至及大戊立殷复兴诸侯归之故其庙为中宗葢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徳其他庙则亲尽而迭毁惟祖宗之庙则百世不毁焉故刘歆曰天子之庙七七者其正法数可常数也宗不在此数中苟有功徳则宗之不可预为设数故于殷大甲为大宗大戊为中宗武丁为髙宗周公无逸之戒举殷三宗以劝成王由是言之宗无数也然则大戊之称中宗葢殷人以其有徳以立庙为宗而不毁曰中宗者其庙号也严恭寅畏天命者言其畏天也葢天命之无常修徳则降之以福不修徳则降之以祸故不可不敬畏之也唐孔氏谓严是威防是貌寅是心胡博士则以严为貌防为行寅为心如薛博士丰祭酒皆从而为之分别皆不必如此既曰严又曰防又曰畏葢言其畏天之心有加而无已书之文其义同而重复言之者多矣此正如所谓日严只敬六徳言敬重六徳之人与之共事而王氏以为貌严行祗心敬也其畏天也岂徒然哉自度者自治以法度也犹所谓身为法度也能自治以法度则不耽于逸豫矣史记曰大戊立伊陟为相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大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徳帝之政其有阙欤帝其脩徳大戊从之而祥桑枯死夫大戊之于天命其战战兢兢如此故其自度可知矣惟其自度故以治民则致其祗惧而不敢荒怠自安也昔禹之训有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则治民不可以不祗惧也酒诰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大戊之严防寅畏天命所谓畏天显也治民祗惧所谓畏小民也惟其无逸如此故在天子位享国祚者七十有五年髙宗武丁大戊之孙武丁未即位之前其父小乙欲其知稼穑艰难人民疾苦故使之出居民闲劳苦扵外及小人共事故曰旧劳于外爰暨小人诸家说者无不以说命言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为髙宗旧劳于外之证据说命既乃遯扵荒野以下之文乃甘盘逃遯而去匿迹晦名不知其所终故髙宗欲傅说之训朕志非是髙宗旧劳扵外之事也髙宗既久居民闲亲履其劳是以起而即天子位则不敢逸豫居丧则亮阴而三年不言其笃于孝道如此既免丧则可以言矣故言而天下莫不雍和葢惟其不言故言则天下信之矣而髙宗之所以治民者则亦如中宗不敢荒宁故能善治商邦或小或大皆得其欢心无有怨之者先儒以靖为谋言善谋殷窃谓靖当训治释诂曰靖谋也周颂日靖四方毛曰谋也郑曰治也郑说为胜则此亦当训治惟其无逸如此故髙宗之在天子位享有国祚者五十有九年也祖甲汤孙大甲也大甲者大戊之祖论世次之先后则先大甲次大戊次武丁今乃以祖甲列于武丁之后者先儒曰此以徳优劣立年多少为先后故祖甲在下而苏氏之说尤为眀白其説曰此方论享国之长短故先言享国之最长者非世次也此説为得周公之本意而郑康成乃以祖甲为武丁子帝甲案殷本纪武丁崩子祖庚立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复衰殷之君既有祖甲而又其世次在于武丁之后则其説似为胜然帝甲既以淫乱而殷道衰则非无逸之君周公岂取之哉康成之说以谓帝甲有兄祖庚贤武丁欲废兄立弟祖甲以为不义逃于人闲故曰久为小人此説葢本于马融无所经见难以凭信陈少南亦以此説为信而以司马史记为诬且谓周公言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此其文不可谓不以世次先后言之也夫周公既以享国之长短为先后而列序其事扵上矣其曰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葢因前之文也非其世次也唐孔氏引国语曰帝甲乱之七代而殒则司马氏以帝甲为淫乱之主不为无据岂可谓之诬哉观太甲之篇曰玆乃不义习与性成又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厎不类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正所谓不义惟王旧为小人则以祖甲为太甲岂不明甚宁不愈于康成所载祖甲旧为小人之事乎惟太甲之初立陷于不义而为小人之行故伊尹放之于桐宫致之于忧患之地而作其愧耻之心既三年矣则能悔过自责处仁迁义以聼伊尹之训己故其起而即位则能知小人之所依不为逸豫以夺民时而困民力故能安顺于众民虽鳏寡不能自存者皆有以敬而飬之惟其无逸如此故太甲之享国者三十有三年也自时厥后谓继三宗而立者或在中宗之后或在髙宗之后或在祖甲之后也其所立之王生则逸豫无度自适一己之乐而不复恤斯民焉其所以逸豫者则以生于深宫长于富贵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故惟耽乐之事则从而为之惟其逸豫如此则所以伐性殒夀者多矣故其享国高者十年短者三年而已周公引商家之君以其贤否为之鉴戒葢欲使成王忧勤于上如商之三宗则其享国之永亦将如之久者七十五年其下者亦三十三年苟逸豫于上如商之后王则其享国之促亦将如之其久者不过十年其下者惟三年而已成王将何择哉世之人多以夀夭归之天命殊不知人之或夀或夭扵已取之而已矣苟其忧勤如三宗而其享国之促至扵四三年逸豫如后王而其享国之永至扵七十有五年如此则可以归之命何者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若夫忧勤而夀逸豫而夭乃其所取也岂命也哉古人有言曰目爱采色命曰伐性之斧耳乐淫声命曰攻心之鼓口贪滋味命曰腐肠之药鼻恱芬芳命曰薫喉之烟身安舆驷命曰召蹶之机此五者所以养生亦以伤生则肆逸豫者最为害之大伐性殒寿所由以起也今夫天下之民其居扵深山穷谷之中者露其肤体劳苦其筋骨歴嵗穷年而不得休息虽终其身而不知声色臭味之为可好故其夀多至扵百年其居于都邑之闲辇毂之下者纷华之可乐嗜欲之可玩故多不得其天年而死以是观之则人君之寿岂不本于无逸乎自古人臣之爱君未有不欲其君之夀考葢洪范五福一曰寿五福以夀为先则世之所谓百福者莫夀若也天保报上之诗也则曰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而召公之对扬王休也亦曰天子万年天子万夀周公之戒成王葢欲其享国长久与天地相为无穷其爱成王之心可谓至矣而其所以享国之久长者则在于无逸以是知周公爱君之深所谓爱君以徳者也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周公之戒成王既引商之三宗忧勤不怠而歴年有永欲成王以之为法又引商之后王逸豫自适而蚤坠厥命欲成王以之为鉴意谓三宗享国之长非天实延之也在我者有以延之也后王享国之短非天实促之也在我者有以促之也天之于人吉凶夀夭如影响然岂独私于三宗而偏疾于后王哉以其有逸不逸之异耳成王将欲享国长久如商三宗则其无逸之心岂可以不如三宗哉此实周公爱君之至然周公之心犹以为未也又以文王享国之效而告之葢前代之君去周之近莫如殷而我周家祖宗之成宪可为楷模者比之商又为近焉故先引商家之君而后言我先王也如伊训之篇先言夏后氏之懋徳而其子孙之弗率遂言其烈祖之成徳以训于王古之大臣陈善闭邪以啓沃于君者率用此道也周公嗟叹而言不独商王然也我先王亦然我周之大王王季皆能谦抑而畏惧未尝懐骄怠之心故大王之所以能肈基王迹王季之所以能勤劳王家而周之基业自此兴矣文王继之然亦不敢逸豫以困斯民焉葢天生民而立之君以司牧之将使以一人而治天下不以天下而奉一人故文王之治其国惟以斯民之不获为虑而不以一己之忧勤为难恭俭节用以卑其衣服也葢为就其安民之功与其治田之功而已柔和防敬之徳皆尽羙也葢为懐保小民与夫加惠于鲜乏鳏寡之人而已自旦至于日中及日不暇饮食也葢为咸和万民而已夫欲天下之匹夫匹妇无有不被其泽则无望乎适一己之便逸豫者可以适一己之便矣而天下之民必有不得其所者使文王为鲜衣羙服则必不能就安民治田之功狠虐暴慢则必不能加惠于穷民惟口腹之是念则必不能咸和万民何者天下无两全之利也是以文王宁屈己以便民不肯拂民以奉己也然文王之爱民不独此也又不敢盘乐于游田者葢以庶邦之贡赋惟供所当用者若以供游田之费则非其正矣夫天地之生财有限而庶邦之贡赋有常若以供其私费则必有不继者而横赋暴敛将自此起矣文王之所以不敢盘于游田也惟文王之无逸如此故其享有国祚者五十年受命惟中身者文王九十七而终而享国五十年则受天之命而继世即位以九十七言之正得其半故扵身为中也唐孔氏曰文王即位时年四十七扵身非中而言中身举全数而言之也徽懿皆羙也徽柔懿防言柔之与防皆尽其羙非以声音笑貌而为之犹言允恭克让也日中谓日中及时也左传曰日上其中食日为二旦日为三是以日有十数平旦而后食时食时而后日中日中而后日昳昳即也谓日蹉跌而下也说文曰日在西方时也夫谓之食时则人饮食葢以此时今自旦至日中及而不暇食其勤可见矣遑即暇也唐孔氏曰重言之者古人自有复语犹言艰难是也在昜损上益下为益损下益上为损损下者宜上之益也而乃为损者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故也文王欲即康功田功则卑其衣服欲恵鲜鳏寡则徽柔懿防欲咸和万民则不遑暇食身为人君而其奉养如是之薄经纶如是之劳可谓损上益下矣而其效则至扵享国久长益孰有大于此者乎而説者乃有文以忧勤损夀武以逸乐延年之言其戾扵经世之言文武之年者文王九十七而终武王九十三而终是文武之年皆所谓期颐之夀也鱼丽之序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扵忧勤终扵逸乐是文武皆以忧勤之故而后享其逸乐非文王忧勤而武王逸乐也既非文王忧勤而武王逸乐而文武又皆享期颐之夀安得谓文王以忧勤损夀武王以逸乐延年哉为此説者葢以文王世子之言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惟文王自减其三以益武王故有损夀延年之言所欲与武王以三龄葢将以成其克商之志则是文王年十八生武王至崩时武王年八十矣即位十一年而伐商既克商二年而崩其集大统也葢在于所与三龄之内不与之则商不可得而克其所以或损或增者非以忧勤逸乐之故也周公谓文王以无逸享国久长先儒乃谓文王以忧勤损寿学者将孰信哉继自今嗣王继自今以徃嗣世之主皆当如是也司马侍讲曰不独成王当以为戒继自今以徃嗣世之主皆当以为戒周公用意深逺垂训后世故并言之是也淫过也观逸游畋皆所谓逸豫也欲必一一而辨之则如隐公之观鱼庄公之观社所谓观也秦二世居禁中公卿希得朝见唐敬宗日晏坐朝所谓逸也周穆王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所谓游也太康畋于有洛之表所谓畋也夫观逸游畋人情所不防免也先王岂恶之哉所恶扵观逸游畋者谓其过也过而为之如前数君之所为则所费不赀下民有受其啇之后王所以享国之促者葢以此也故自今嗣王不可过为观逸防畋之乐以万民之税赋惟供其所用者其可轻费而妄用哉或曰庶邦或曰万民亦是史家之体经纬其文不必为之説也能爱惜万民之膏血而不以供一己之私欲则其享国亦将如三宗文王矣夫享国之长久在于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畋以万民惟正之供而汉武帝恃其冨强之资靡所不为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蒲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戸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又尝勒兵十余万北巡朔方遂东幸缑氏登中岳东巡海上封禅泰山复并海北之碣石歴北邉八月之闲行万八千里其费不可胜计于是搉酒酤筦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其肆为逸乐以横取于民一至于此乃欲礼方士祠神人游大海望蓬莱以求长生延年之术正所谓却行而求及前人也不可自假曰惟今日为此耽乐他日不复为也夫耽乐者非所以训民非所以顺天是人大则有过矣夫自古人君之耽乐也岂以其害治而为之哉葢以为无害也彼自以为终嵗忧勤惟一日之耽乐有何不可哉然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一日二日之闲而危亡之几至于万数故一日之勤则有一日之效一日之逸则有一日之害自此而积之以一日之逸为无害则虽一月亦可以一月之逸为无害则虽一嵗亦可以一嵗之逸为无害则虽终身亦可也葢人君不可以有逸豫之心苟有其心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嵗复一嵗浸淫横流而不可遏矣夫仰天而天或倦俯地而地或怠则其确然隤然者且将与物俱腐矣葢至诚无息悠久无疆皆不息之积也苟有息焉则一日之耽乐而终身之祸其在是矣何者以其息故也息则不可以久不可以久则善心日消人欲日肆而无复有为矣昔宇文士及谓唐太宗曰南衙羣臣面折廷诤陛下不得举手今日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则为天子亦何聊使其以少有将顺为无害自此而积之则朝夕之闲左右之臣将务为阿谀矣耽乐之源其不可啓也如此陶侃在广州无事輙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百甓于斋内人问其故侃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侃之心以一日之逸其害如此人君能以陶侃之心为心则岂以今日耽乐为可哉观酒诰言商纣之酣身至縦淫佚于非彞用燕丧威仪厥心疾很不克畏死其祸惨矣而其源葢自于一日之耽乐故周公戒王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以沈酗于酒而为徳东坡曰周公戒成王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成王岂有是哉当时人君曽莫之罪而前史书之以为羙谈此説甚善葢进言于上切直而无避讳者此实大臣爱君之心也唐太宗营洛阳殿张元素曰昔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干阳华清隋人解体臣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贾谊曰前车覆后车戒秦世所以亟絶者其辙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此皆得周公之意夫商亡而周代之则必以商之恶为讳而其可鉴者莫如商秦亡而汉代之则必以秦之恶为讳而其可鉴者莫如秦隋亡而唐代之则必以隋之恶为讳而可鉴者莫如隋故忠臣之言必以此而献替上使其知所警也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恵胥敎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玆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聼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周公既欲成王以商之三宗及我周之先王为法以商之后王及纣之酗于酒为戒战战兢兢懐忧勤戒惧之心以保盈成之业不可以须臾舍虽一日之耽乐亦不可为乃可以享国久长以介眉夀矣周公于此又以谓为人君者苟能无逸则公公则明明则防邪无自而萌怨讟无自而生刑罚无自而虐此其所以治安苟或逸豫则心术不明心术不明则谗邪必萌谗邪萌则怨讟必生怨讟生则刑罚必虐此其所以乱亡并作其源皆自于一日之逸此周公所以又反覆而言之也古之人谓前古盛治之世也前古盛治之世政敎脩明海内乂宁可无事于献替矣然其臣犹相与训告保恵敎诲于其君君兼聼于上而下情通则民之利病罔不周知此民之所以无能相诪张而为幻也夫小人之诪张为幻类出于宴安无事之世方其宴安无事也自以为上恬下熙怡怡自如方甘心于声色之奉游畋之乐惟恐失之其肯以国事为意哉人主既不以国事为意而谗邪之人又防顺适其所欲彼将自以为既得是人则可以安枕矣故其诪张为幻无所不至也惟古之人犹胥训告保惠敎诲则奸邪不能乗闲投隙而入之此其所以不能诪张为幻也譬之人营卫开通血气周流斯能无膏肓心腹之疾苟其壅遏否塞必将百疾闲作唐太宗之世惟其屈己以从谏有所不言言无不聼公卿大夫皆思陈善闭邪以辅成人主之徳是以治道通逹而小人不得以摇其志封徳诱之以律而不从权万纪怵之以财利而不纳其谁能诪张为幻哉以唐太宗观之则知古之人其所以抑絶小人使不能诪张为幻者惟其胥训告保惠敎诲而已苟其不听古人之所为则邪佞非僻之言昜入故人乃有以非道训之者遂变乱先王之正法至于小者大者无不纷更也夫先王之正法民情之所安也今既变乱则民将自此而不宁此心之所以违怨而口之所以诅祝也夫天下已安已治谓之守文之世者言前世人创业垂统为可继矣惟在于守之而勿失也然自古守文之世所以每至于乱者惟其不防守也葢其始也必有小人焉以前世之法度为不足守欲尽取而纷更之则天下之乱萌于此矣当其治安也纪纲制度焕然可述君臣无为固足以为治矣然其变乱先王之正刑者皆小人之喜作为不防安于无事故奋其私智谓前世人法度狭鄙废坠不足以有为非更张则不可其意葢谓不如是则不能以其世而固宠也汉之张汤桑羊唐之宇文融李林甫其所以致位公辅恩宠固结而不可解者惟以是故也故周公之言有及于此伊尹之告大甲曰君罔以辩言乱旧政正此意也夫舜大圣人也而益犹戒之以罔失法度况太甲成王乎训告保惠敎诲皆是言人臣以正言而进于君也保安之也惠顺之也惠与不惠于阿衡之惠同既曰训告又曰保惠又曰敎诲则人臣之于君其所以将顺其羙而弥缝其阙之端尽于此矣而唐孔氏谓敎诲以义方训告以善道安顺以羙政胡博士则曰训告以言保惠以徳敎诲以道林子和则曰训告以事言之保惠以徳言之敎诲以道言之其説皆臲卼而不安苟易彼而为此易此而为彼皆可也葢一一而辩之非周公本意所存不辩可也胥者言臣之相与以是而啓迪于上也与官师相规之相同陈少南曰古人之言言胥训小人之训不言胥则知古之人君兼聼乱世之君専聼小人而已此说为善诪张尔雅曰诳也幻相诈惑也列子曰穷数逹变因形移昜者谓之化谓之幻汉张骞传曰大宛诸国以大鸟卵及犛靬人献扵汉顔师古曰读与幻同即今吞刀吐火植瓜种树屠人截马之术皆是也谗邪之人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惑乱人主之视听谓之为幻可谓得小人之情状矣违怨者司马侍讲曰外虽迫于威刑不敢不从独其心相违而怨憾也诅祝者唐孔氏曰告神明令加殃咎也传曰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已进胙者莫不谤令尹则是祝诅者因祭而为之也否者言民之不违怨则诅祝不祝诅则违怨也周公又嗟叹而言曰自大戊及武丁及大甲及文王此四人皆迪于哲四人之所以迪哲者以其无逸故也无逸则公公则明也上之所言者太王王季而后及文王此特举文王而舍太王王季故王氏曰四人皆天子非若诸侯以战战兢兢为孝者杨山破之谓畏天者保其国而已谓中宗为畏天是亦诸侯之事其説自相抵牾矣文王大勲未集虽曰受命之君未尝为天子也葢四人者皆享国克夀故特言之非谓其为天子也此説是矣夫无逸之所言者葢皆以其战战竞兢而取之如王氏之言则是逸豫自肆者乃周公之所取也范内翰曰祖甲初立不眀能聼伊尹之训克终其德圣人重其改过列扵三宗与文王同为明哲之君由是观之改过聼谏人君之大徳也此説甚善自祖甲之不明而言之则将与桀纣同科今遂与文王同列则人君不可以其有过而自弃惟患其不防改也惟四人之迪哲则不为浮言所惑故人虽告之曰小人或怨恨扵汝毁詈于汝则必自反于己思所以致其怨我詈我之由故大自敬其徳也夫当四人之治天下以其无逸之故民将诵而歌舞之岂复有怨詈者哉然小人之欲得志于朝者必设为此言以尝试其君君苟不察而轻信之则心术将自此不正而可以利动矣惟其自反于己以敬徳则浮言无自而入也民之有过则曰我之过所谓万方有罪在予一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是也民之所以不防渐仁摩义而至于有过者皆我有以致之岂以为斯民之罪哉人君信防如是则不啻不敢含怒也必和恱其顔色而受之则其闻怨詈之言已诚有以致之其必敬修厥徳而不敢怠苟无有也岂以怨詈者为无根之言而穷治之哉亦三省其身而后已且人之告我以是固欲其忿怒肆行而后已得以逞其志今惟敬徳而已彼何自而入哉苟其不听四人之所为而昏暗不明则人将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必信之如是者以其不防长念其为君之道不寛绰其心敬信其言以为诚然至于无罪无辜者必将惟其杀罚矣无罪而罚之无辜而杀之是乱也则天下之怨同而聚于吾身矣如周厉王之监谤秦始皇有诽谤妖言之律是不念为君之道以寛绰其心故其刑罚不当此怨之所积而厉王流于彘秦二世而亡也葢眀王之治天下固无致怨詈之道然闻怨詈之言而益敬徳则怨詈何自而兴暗主之治天下怨汝詈汝乃其所戒也今闻怨詈之言而又严刑峻法欲以遏絶之则怨当益深而詈当益众矣嗣王不可以不监也成王长于深居之中以防冲之年而即天子之位周公惧其有骄心也今始聼政而天下太平周公惧其有怠心也骄怠之心一萌则观逸游田无所不为防邪之所自入怨讟之所自兴刑罚之所自繁而夀考何自而致乎故周公作此篇以戒之前后反覆惟欲其无逸而已惟其无逸则将専心于学问留意于政事其他可以伐性损夀者有不暇为此所以夀也汉霍光之辅昭帝方其幼冲之年所习之邪正则夀夭由此而分光欲上官皇后擅宠有子虽宫人使令皆为穷袴多其带后宫莫有进者夫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此岂辅少主之道哉昭帝之所以享年不永者葢光之所以辅之者非其道也以昭帝之聦慧使光知以无逸之意为之啓沃是亦成王之徒也然则光之爱君乃妇人女子之爱君异乎周公也周公之于成王前有七月之诗后有无逸之书体虽异而意则同七月之诗欲其知创业之难而不敢忽无逸之书则欲其知守文之不易而不敢怠唐太宗问创业守成孰难房元龄以创业为难魏征以守成为难元龄之心七月之诗也魏征之心无逸之书也皆有周公爱君之遗意
尚书全解卷三十二
<经部,书类,尚书全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三十三
宋 林之竒 撰
君奭 周书
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周公作君奭君奭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歴嗣前人恭明徳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廸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徳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周官曰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师保者三公之官也三公之官皆所以敎导天子而其名不同文王世子曰师也者敎之以事而喻诸徳者也保也者谨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贾谊曰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徳义师道之敎训此皆缘名以生义案周官之载六卿自冢宰而下所掌之职不同而三公则同曰论道经邦变理隂阳而已不分别其职盖三公皆王者之师既同以经邦论道为职岂可从而区别哉唐孔氏曰经传皆言武王之时太公为太师此言周公为师盖太公薨命周公代之其时太傅盖毕公为之案诗曰维师尚父毛氏曰师太师也左传僖二十六年昔周公太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载在盟府太师职之襄十四年昔伯舅太公股肱周室师保万民世胙太师以表东海唐孔氏所据经传言太公为师正谓此也太公既为太师而召公为太保则周公必为太傅故贾谊曰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而傅亦曰道者导天子以道者也常立于前是周公也充者充天子之志者也常立于左是太公也弼者拂天子之过者也常立于右是召公也丞者丞天子之遗忘者也常立于后是史佚也意谓太公立左召公立右礼所谓师保周公立前史佚立后所谓太傅在前少傅在后是亦以周公为傅也案金縢篇言二公欲为王穆卜而周公不可及成王即位管蔡流言周公东征而二公因风雷之变导王以启金縢则武王之世及成王之初所谓三公者惟周召太公耳太公为师召公为保周公为傅虽无所经见意或然也太公既薨故周公自太傅代之为师郑康成注礼记曰齐太公受封留为太师死于周唐孔氏之说亦与此同史记谓太公当武王平商之后即东就国非也左传既有周公太公夹辅成王之言而谓武王之世已东就国可乎意者太公虽受封于齐而入为太师若卫武公入相于周郑桓公为周司徒之类故当武王之有疾成王之启金縢太公咸在也其谓毕公代周公为太傅者以顾命知之也顾命曰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奭称太保而毕毛称公则当时之三公也康王称毕公为父师则毕公于三公盖太师也自陜而东周公主之而康王之诰诸侯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周公之薨毕公代之为太师可见矣周公之薨毕公既代之为师则其自太傅而为太师毕公代之为傅亦可以逆推唐孔氏之说意或出此召公为保毕公为师意者毛公其太傅欤此正犹左氏传记载晋国三军之将佐虽其首尾不备见于傅然以前后防考可以知某人者必某人代之也然则周公之于三公盖自傅而后为师召公之为太保自武王至于康王其职任未尝移也相成王为左右者言周召以师保而为成王左右之相说命曰王置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徳周召之为左右相是亦陈善闭邪以辅成人主之徳也惟周召既为左右相故因命以为二伯分总天下之诸侯王制曰八伯各以其属属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为左右曰二伯是也公羊曰自陜以东者周公主之自陜以西者召公主之正谓此也公羊此文合于书太保率西方诸侯毕公率东方诸侯之言但其论天子三公既已分陜东西为其二矣又以一相处乎内以足其数此则不可夫三公者师傅保之谓也天子虽有三公而其分总诸侯者则命其二焉非是分陜者皆不居于京师而惟其一处于内且公羊谓周召既出而分陜则其在人主之左右者果谁乎盖其不知师傅保之为三公故其说乖戾至此召公自武王时已居太保之位至于成王即政之后将欲与周公谢事告老召公之意谓吾二人者辅翼成王使之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以成其徳王既聴政故可以归也而犹以师保为王左右之相此其所以不恱故周公作此篇言已不得不留辅成王兼留召公共政苏氏曰周公何以不归也察成王之徳未可以舍而去也周公齐百官以辅王而王之所用悉其私人受敎于王者此其徳岂能离师友而弗反也哉此说是矣然不独此也殷之余民染纣之化草窃奸宄无所不为至康王之世而其余风犹未殄虽武庚之变志不克逞而其心犹冀天下之有变以侥幸万一苟一举措之失宜则彼将乗间而起矣此周公所以长虑却顾而以为不可告归也史记曰成王既防周公摄政当国践祚召公疑之作君奭而唐孔氏又谓召公以周公尝行王政今复在臣位其意不恱汉孙宝亦曰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尚犹有不相恱是皆以召公不知周公之心程伊川二苏兄弟王氏破之详矣然诸家之说犹有异同者伊川曰看此一篇是周公留召公之意是也然谓召公初升为太保与周公并列其心不安故不恱则非也召公与周公为三公武王之世已然矣岂至是初升哉王氏谓成王非有过人之聪明而出于文武之后人习至治之时为难继故召公于其亲政之始有不恱也案此篇之言皆是周公以天命之难谌惧成王之弗克负荷以忝前人之成宪故已虽致政而不敢告归若王氏之说召公既以成王亲政为忧矣周公当言成王之徳可以光大文武之绪乃能解召公之忧不当又以是为言矣小苏谓不恱其归政考之篇中亦无所见今周公但陈商代之臣皆世徳耆艾以保乂王家并及虢叔闳夭之徒亦皆事周数世既昭文王受有殷命又昭武王咸刘厥敌意谓吾二人者皆周之元老无去之之义所以皆不得不留也唐孔氏曰三公之次先师后保此先言保者篇之所作主为召公不恱故先言召公不以官位为次也夫先言保而后言师此亦如酒诰先圻父而后农父皆其一时之言不可以为之说也此篇序正与汤誓大诰同所作之故惟见于序而于篇首未尝及之世皆以序为出于孔子之手如此等序使其无所传记孔子生于数百载之下何由逆知其故乎故某以为必是歴代史官递相传授以为书之緫目孔子因而次第之也奭召公名也曰君奭者尊之之称君陈君牙皆尊之故曰君也尊之为君正如弃谓之后稷曰后曰君一也周公呼召公之名而告之言殷纣以自絶于天之故故不为所吊恤而降丧亡于殷殷既亡而周以世世修徳之故天监代殷莫若周是以我周遂受天命以有天下也先儒读吊字音的非也周虽受天命代殷以有天下然其歴祚之长短在于不可测度之间故我所不敢知其基业将永信于休乎若其果辅我之诚乎或其终出于不祥乎皆不敢知也不敢知者疑之之辞以为必有不可也以为必无不可也虽天之吉凶祸福若影响然未尝有毫厘之差然不可知其所以然之故故周公谓不敢知召公则已尝曰是在我而已若能祗惧天命不敢荒宁则必将永孚于休永孚于休虽不敢知而其不敢荒宁于上帝命则可得而知也苟不能长逺念天威之可畏及敎化我民使无尤过违阙则必将终出于不祥终出于不祥虽不敢知而其弗念天威及我民则可得而知也盖永孚于休终出不祥在天而不敢宁于帝命弗念天威及我民则在人在天者不可必在人者可必故继之以惟人先儒以惟人属于下文而以罔尤违为絶句故王氏因之曰前既言在天者今此言在人者故曰惟人也不如苏氏以惟人为絶句其意为胜君已曰时我指召诰所陈之言召诰言敬徳则祈天永命不敬徳则早坠厥命命之修短不在天而在人故周公告召公多援召诰之言而为之反覆辨明晓人者当如是也后嗣子孙谓成王也惟其吉凶祸福不在天而在人其在成王今苟不能恭嗣天地而遏絶放佚前人光明之徳盖其在于深宫之中安于富贵谓天命可以长享而不知其不易有徳则兴无徳则亡命之不可信如此今既失徳则将坠其命弗能经歴久逺以享有天下继嗣前人而恭奉其明徳也我之所以不去盖为是也在今我小子之留辅成王非能自以为有所正以格君心之非也但欲蹈行前人光明之徳以施于成王防冲之人则可以弼成王徳以永享天命矣周公又以谓天命不可信我之道王惟以宁王之徳施之则可以延长使天不用舍文王所受之命以命他人也盖天虽以文王之有徳故命之作周苟嗣王之失徳则天将释之其不可信如此则我之不去惟欲以延周家之命而已夫留辅成王以延周家之命使之享卜年卜世之永此大节也功成名遂奉身而退此小亷也召公之欲告归盖欲尽为臣之义周公之所虑者逺故不以小亷而妨大节此篇之所为作也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歴年所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公曰君奭天夀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徳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天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又曰无能往来兹廸彜敎文王蔑徳降于国人亦惟纯佑秉徳廸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廸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武王惟兹四人尚廸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徳
中才之主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辅之得其人则至于尧舜不难也辅之非其人则至于桀纣不难也周成王中才之主也当防冲之年即天子之位管蔡流言而王有疑周公之心及其感风雷之变然后遇灾而惧深知周公之忠岂非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乎故虽周召为之辅翼或推或挽使之所言者正言所行者正行无有竒衺之习其徳既成则可以保盈成之业而永享天命然周公之齐百工以辅王而王之所用悉其私人受敎于王者自此而积之则朋党之祸将不可得而遏故惟己聴政以剸裁万几之务苟非周召在其左右将顺其美而正捄其恶则其举措之间或有以召天下之祸不可以天命眷我周家为甚固而可以长保也故周公歴言天命之不可信恐成王之弗克负荷将欲辅成王徳以延周家之命则吾二人不可以一日而去朝廷也是以又言商代之臣与夫我周文武之朝其臣皆与国同其休戚黄发耆艾无有厌斁以明吾二人之当留也保衡即伊尹也于成汤则言伊尹于太甲则言保衡者陈少南曰在成汤则言伊尹而不言保衡至太甲书则曰嗣王不惠于阿衡是阿衡始见于太甲之时矣此说是也郑康成谓伊尹在汤曰阿衡至太甲改曰保衡非也故唐孔氏破之以为太甲云嗣王不惠于阿衡则太甲亦曰阿衡也保衡阿衡一也太甲即位始以是而尊伊尹焉伊陟伊尹之子也逸篇序曰伊陟相太戊是也臣扈臣名也苏氏曰汤既克夏欲迁夏社作臣扈之篇汤享国十三年又七年而太甲立太甲享国三十三年又更四帝乃至太戊而臣扈犹在岂非夀百余嵗哉而陈少南谓汤十三年太甲三十三年沃丁二十九年太庚二十五年小甲十七年雍已十二年然后太戊立自汤胜夏以至太戊立凡一百有三十年矣臣扈在汤胜夏之初年已不知其年若干阅一百有三十又相太戊若干年而能格于上帝乎是必有二臣而名同者也此二说不同而唐孔氏已有此两说曰汤初已有臣扈已为大臣不得至今仍在与伊尹之子同时立功岂二人名同故两字一误也案春秋范武子光辅五君或臣扈事汤而又事太戊案章子平编年通载所记商家太甲以后数君在位之年正与陈少南同而司马迁史记殷本纪其君在位所歴之年未尝载也盖世代辽逺不可得而见则臣扈之或为一人或为二人但其世以是为称亦不可知如诗有家父刺幽王而春秋桓公八年又书天王使家父来聘庄元年有单伯而文十四年又书单伯如齐左氏传桓三年晋有梁宏而僖三十三年又有梁宏此皆歴年之多其为一人为二人不可得而知惟宣十二年楚有屈荡而襄二十五年又有屈荡杜元凯方以为二人盖襄二十五年传曰屈建为令尹屈荡为莫敖宣十二年之屈荡正屈建之祖父而此屈荡与建并列故可以知其为二人也巫咸即逸篇序曰伊陟賛于巫咸是也祖乙者河亶甲之子太戊之孙史记曰祖乙立殷复兴所谓圯于耿者巫贤先儒以为巫咸之子此言在昔成汤既受天之命伐夏以有九有之师时则有伊尹之臣为之佐而格于皇天说命曰昔先正保衡佑我烈祖格于皇天正此是也至太甲之立则伊尹尚为之佐唐孔氏曰伊尹之下言格于皇天保衡之下不言格于皇天从可知也是也太戊之立则有伊陟臣扈为之佐亦格于上帝唐孔氏曰皇天之与上帝俱是天也变其文耳盖天即帝也帝即天也岂有二哉夫天之苍苍在上不可得而名言但自其形体而言则谓之天自其主宰而言则谓之帝书之言天而又言帝者是错综其文不欲重言之耳既于伊尹曰格于皇天不可又于伊陟臣扈曰格于皇天故变文言上帝也王氏多以天为道帝为徳谓道至矣则格于皇天徳至矣则格于上帝而说者又于伊尹一人之身而分道与徳其凿甚矣巫咸为太戊之佐则能治王家祖乙之时则有巫贤武丁之时则有甘盘皆其世臣也唐孔氏曰巫咸巫贤甘盘盖功劣于彼三人故无格天之言是也陈先儒以为陈列不若苏氏以为久言此商家之臣率皆惟此辅佐之久以治安有殷故有殷之君以礼终而配天享国久长多歴年所也登遐曰陟所谓惟新陟王是也礼陟犹言得正而毙也惟周公既留召公共政故至成王寝疾被冕服凭玉几以命羣臣属纩之际其言不昧此非以礼陟乎惟此六臣辅政之久故天惟纯一佑命于有殷纯者言其命不贰也则商家之百官族姓及王人之微者实皆秉徳以明恤国家之事至于小臣之在藩屏侯甸者皆得其人况夫奔走执事之人皆得其人可知惟此以徳举而用保乂其君盖大臣者小臣之倡率也大臣辅政之久以保乂有殷故此诸臣无小无大无内无外皆能乂厥辟以此之故故其一人有事于四方则莫不信之若卜筮焉其应之如响也盖久则天天则神故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此所以若卜筮罔不是孚此治道之大成也平格指上六臣也言其平治天下以格于天也上惟言伊尹陟臣扈格天此言平格盖举此三人则后三人亦在其中矣言天夀此平格之臣使保乂有殷天夀平格犹所谓愸遗一老也有殷之嗣王纣无平格之臣故天灭之其威可畏今汝召公能长念此以留辅成王则天命坚固而不二其有以治明我新造之邦也武王即位天下未集而崩成主之立方及七年故曰新造邦也召公自周家肇造之初已为太保及其辅翼成王分陜而治始终凡数十年以至受顾命相康王率西方诸侯以朝升降拜揖训告丁宁盖犹康强而未艾也方是时当百余歳矣而其精力若此正所谓天夀平格乃周公告召公以永念之效也割先儒以为割断其义其说不明白王氏以为降割于殷盖由于以宁王为文王故以为降割于殷宁王武王也某于大诰已言之矣苏氏曰天降割丧文王申劝武王之徳而集大命当从此说割与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之割同言天既以文王之徳而命之作周文王既死复命武王故曰申也劝武王之徳犹所谓天诱其衷也惟文王之能修治和协此中夏则以有虢叔闳夭散宜生太颠南宫括五人为之佐也此五人盖文王疏附先后奔走御侮之臣故又曰文王若无此五人往来以达文王有常之敎则无有徳下及于国人盖徳虽本于文王而其博施于民则以五臣之力也此五人之在文王亦如商之纯佑亦如商之秉徳又达之使知天威之可畏乃惟是五人昭显文王之徳达之而使显见覆冒于天下既显见覆冒于天下则民必诵而歌舞之天聴自我民聴故闻于上遂代殷以受天命也在武王之世则五人者其一死矣故惟此四人尚廸有禄死者曰不禄此四人犹及于武王之世故曰尚廸有禄先儒以虢叔先死不若康成以为不知谁死为得阙疑之义虢叔者王季之子也文王之弟左氏曰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此四人后与武王大奉天威尽诛其敌谓伐纣也此四人昭武王之徳亦如文王之廸见冒闻天下大尽称颂武王之徳也于商曰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于文王但曰亦惟纯佑秉徳于文王曰廸见冒闻于上帝故于武王但曰惟冒正犹舜之廵狩于南曰如岱礼于西曰如初于北曰如西礼则自柴望而下皆行之也禹之摄政言率百官若帝之初则自在璿玑玉衡以下皆举之也此史家叙事省要之体春秋有前目后凡之例亦以此也文武之时其佐命元功多矣独举虢叔以下五人余皆不及岂此五人逮事王季而遂及文武之时邪伊尹之事成汤自为诸侯以至有天下汤崩又事太甲伊陟乃伊尹之子臣扈非汤之旧臣则亦殷家之世臣巫咸巫贤又世为大臣甘盘小乙之旧臣以遗武丁者虢叔以下必其逮事王季以及文武之时此皆世臣旧徳与国同休戚耆艾黄髪无有厌斁者也孟子曰所谓故国者有世臣之谓也有世臣则其为社稷之镇其效可胜言哉惟其所言者皆世臣旧徳故武丁之世不及傅说文武之世不及太公也周公之所以留召公共政者盖以吾二人之在朝廷正如六臣之在殷五臣之在文武也又岂可以舍之而去乎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朂不及耇造徳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乗兹大命惟文王徳丕承无疆之恤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只若兹往敬用治周公既言商家之六臣我周文武之五臣皆辅政数世与国同其休戚商以六臣之故歴数有永緜延不絶内外之臣莫非忠良而其发政施敎于天下无不信服而感化周以五臣之故仁恩惠泽浸润于民必自百里而兴遂膺天命以抚方夏天下莫不称颂其徳而不忘世臣旧徳之有益于国也如此故我二人不可以不留留则为社稷之利不留则为社稷之忧虽功成名遂奉身而去其为一身进退之节固当明白然国家安危长短之原实自此而分尤所当念自此而下皆周公言其当留之义也游者涉水也诗曰就其浅矣泳之游之荘子曰善游者数能又曰见一丈夫游之皆涉水也大川固难于游泳之也必求其所以济游而不济未有不没者也故周公言在今我小子当王家艰难之业负重责大若游于大川之中自今以往我当同汝召公左右辅翼以济成王使免于难同于成王未即政之时则可以免于大责也未在位指成王未即位之前成王之未即政周公共政以弼予一人使无失徳今既即政而召公欲告归故周公留之而欲其同来在位也罔朂不及盖恐成王恃其盈成之业骄怠懈弛不能自勉而于治道有所不及是以欲收之孟子曰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收者敎之诲之防闲其心而不使至于放也耇造者李博士曰盖老成之谓也是也耇造徳言老成而有徳也鸣鸟谓凤也礼运曰麟凤龙谓之四灵说文曰凤神鸟也天老曰凤之象也鸿前麐后虵头鱼尾鹳颡鸳腮龙文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翺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暮宿丹穴见则天下大宁安扬子亦曰君子在治若凤在乱若凤治则见乱则隠凤在治世之祥也不闻凤之鸣则非治世矣孔子曰凤鸟不至吾已矣夫孔子之意谓天下有道圣人在上则凤鸟至河图出以表国家之祯祥伤己不逢太平之时故有此言也以孔子之言观之则公谓我则鸣鸟不闻亦是托此以言我之不能致太平也苏氏曰周家以鸑鷟鸣于岐山为文王受命之符我与汝奭皆文王旧臣同闻鸣鸟者也天如不欲我终王业则当时必不使我与汝同闻鸣鸟其说为曲不可从也言我之所以留辅成王者盖将收成王不勉不及之心而防闲之以终其徳汝奭乃老成有徳之人苟不降意留辅天子我则将不能致太平而闻鸟之鸣况能如伊尹陟臣扈之格于皇天上帝乎必不能也召公其可以不留哉周公又嗟叹呼召公而告之曰君今其当监视于此其所以当监观于此者盖我周受天命卜世三十卜年八百子子孙孙方兴而未艾其休固为无穷然而有徳则祈天永命不徳则早坠厥命其保守之艰亦不为小不可以休之无穷为足恃也我所以告君以留者乃谋所以寛我之忧盖周公之忧惟恐其成王之弗克负荷今既在王左右朝夕纳诲以辅其徳则可以解周公之忧惟有以解周公之忧则不致成王之迷而失道矣后人指成王也下言前人谓武王则后人之为成王必矣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此亦指召诰所陈之言也敷乃心正盘庚所谓今予其敷心腹肾肠歴告尔百姓于朕志是也苏氏谓周公与召公同受武王顾命辅成王故周公曰前人敷其腹心以命汝位三公以为民极此说胜于诸家当从之曰昔武王命二公之言也言汝之明勉以配王在于诚信以乗此天之大命惟念文王之徳以辅其君则可以大承其无穷之忧君臣相与儆戒以保天命也意谓武王之所以命吾二人者如此则我家无穷之忧正吾二人所当任其责其可以舍而去乎偶配也臣者君之配犹隂者阳之配也乗大命者王氏曰乗者以乗车而喻为彼所载而行是也诗曰其车既载不输尔载盖亦以乗车喻治天下乗天之大命者得其道则永保天命不得其道则天命中絶正犹乗车者有输尔载不输尔载之殊故惟在于诚而已周公又言我之告汝者皆我之诚心汝当克敬以留辅成王以我鉴视于殷惟其以主荒怠自恣谓天命可以长保而不之惧故丧亡而至于大否否者闭而乱也大往而小来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大否则其乱甚矣天之于商其眷佑之心亦如我周然其丧大否如此故我念天威之不可不畏其不去者惟欲延周家之命而已我不诚惟若是告汝也我惟曰王业之成在我二人而已汝其有以合于我以留辅成王也襄成也左传曰雨不克襄事杜元凯曰成也汝召公之言曰王业之成是故在我二人然天方佑我周家休祥益至我二人若以宠利居成功则深恐其不胜祸自此萌矣召公之所以不恱而求去者正虑此也汉疏广曰吾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仕宦至二千石功成名立如此不去惧有后悔此正召公弗戡之意周公谓汝之所以求去者恐其妨贤者路也但能敬徳明天下贤俊之人而进之他日让此俊人于冒大之时何为不可而必于今自告归哉又嗟叹而言我二人厚辅于君故能至今日之休我二人若皆成文王之功业而不怠以终之则其休益为无穷其徳覆冒之广至于海隅出日之地当无不为我之役使也尔雅曰距齐州以南戴日以为丹穴北戴斗极为空桐东至日所出为太平西至日所入为太蒙海隅出日言其甚逺也苏氏曰惠犹言愿也我岂愿若此多诰于此哉盖有不得已已我惟哀闵夫天命之不永及民之不得其所也盖使成王逸豫之心一萌于中则上无以奉天下无以抚民天命将自此而断弃而民有受其祸者此周公之所闵也盖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则召公之忧而予用闵于天越民则周公之忧召公之忧者一时之计周公之忧者天下社稷之计故召公虽以为当去而周公以为大义当留也周公又言汝君奭亦知乎凡民之徳无不能有其初鲜克有终而已欲其有终则汝当致敬如此所言自今以往惟敬以治天下则终始如一矣传曰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末路之难也成王未即政之前周召宅三公之官以为王之辅佐启沃训廸固已纳王于善矣是其初非不谨也苟以王既聴政遽舍而去如王之举措失宜以忝文武之基绪则前功尽废虽王之罪亦吾二人不能终辅成王之过也尝观唐之君多有始而无终髙宗用长孙无忌褚遂良则治用许敬宗李义府则乱明皇用姚宋则治用李林甫杨国忠则乱徳宗用崔祐甫则治用卢杞则乱宪宗用杜黄裳裴度则治用皇甫镈程异则乱盖此数君者中才之主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故一人之身而治乱之势前后相反使成王之初虽能致至治以继文武之业苟不克终则亦何足道哉故周公之留召公也惟欲谨终如始而已王氏曰此诰或曰君奭或曰保奭或曰君者主王而言则曰君奭主公事而言则曰君而已主保事而言则曰保奭也王氏喜为凿说一至于此信如此言则康诰之篇或曰朕其弟小子封或曰小子或曰封或曰小子封或曰汝封或曰汝亦皆有说也无逸君奭皆周公所作方其为成王言则谓商周之治无不在其君之忧勤及其为召公言则谓商周之治无不在其臣之辅相言各有所当也大抵正主御邪臣不可以致治正臣事邪主亦不可以致治惟有是君又有是臣君臣之懿则其治如响观舜臯陶之赓歌可见矣
蔡仲之命 周书
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作蔡仲之命蔡仲之命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乗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彝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聴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当成王即位之初周公摄政蔡叔与管叔流言于国以毁周公遂挟武庚以叛周公东征而罪人斯得蔡叔则迁之逺方而囚之虽免于死而终身不赦及其没也王乃以周公言其子蔡仲有贤徳之故因其父之故邦而封之使践诸侯之位遂作册书以命之此篇之所为作也明堂位曰践天子之位注云践犹履也正与此践诸侯位之践同践位犹春秋之言即位也书序本自为一篇如司马迁之史记班固之汉书每篇皆撮其大者叙以数句亦自为一篇不以冠于诸篇之首及孔安国以其序所以为作者之意昭然义见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如君奭之篇首初不言其所以作之之意则引序而冠之使后人便于稽考可也如此篇其发首自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以下其载所以为作者之意可谓至详矣而序复曰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则无乃赘乎以是知孔氏之冠序于篇首盖有得有失也史记曰武王同母兄弟十人长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次曰管叔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霍叔处武王克殷封功臣昆弟于是封叔鲜于管叔度于蔡二人相纣子武庚禄父治殷余民封叔处于霍又曰武王以殷余民封纣子武庚为武庚未集恐其有贼心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傅相武庚以和其民是皆以监殷者惟管蔡而已然大诰之序即有三监之言而此篇载周公之于管叔蔡叔霍叔以其罪之轻重而刑罚之有等差则知当时傅相武庚霍叔亦与焉史记失其传耳当武王之即世成王在亮隂之中周公位居冢宰之官以正百官百官总已以聴焉三叔乃流言于国谓周公将以成王之防冲夺其位而自有之遂挟武庚以叛其实蓄不轨之心而以是借口也周公乃率兵以亲讨管叔则致法而杀之于殷之故都蔡叔则迁而囚系之于郭邻之地惟与之从车七乗霍叔则黜之为民三年之内不得与诸侯齿列既三年则复其旧封夫君薨百官緫已以聴于冢宰三年古之人皆然周公之位冢宰正百工而羣叔乃流言者盖成王防冲而周公以圣徳而为之辅自殷家兄死弟及之礼而言则周公宜继武王为天子今既摄天子之政殷人不能无疑于公故三叔易以其言扇动之以唱乱也管叔于兄弟之次周公之兄也管叔监殷于外而周公摄政于内岂能无不平之心哉故流言以叛而殷人莫不响应盖以武庚常有兴复之志而管叔与之同恶相济也以是知管叔为首而蔡叔霍叔和之霍叔之罪又轻于蔡叔惟管叔之罪为大故杀之而絶其后无茅土之封蔡叔之罪比管叔为小故废之终身而既没之后以其子嗣封霍叔之罪比蔡叔又为小故废之三年而已由是观之则周公之诛管叔岂得已哉使其罪犹有可生之路必不致辟也此言致辟则知金縢所谓我之弗辟其训法明甚益知郑康成以为避非也囚唐孔氏谓制其出入不得辄行是也如汉迁淮南王长于蜀唐迁庐陵王于房州皆是制其出入与蔡叔同故谓之囚也郭邻先儒以为中国之外地名苏氏则曰郭虢也五家为邻左氏传曰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以车七乗徒七十人既有徒七十人不得但云五家也当且从先儒之说书以为车七乗而史记乃以为十乗亦非也不齿与王制终身不齿同时言三年不齿则是三年之外又湔拭其罪而封之也必矣蔡叔虽囚而其子蔡仲能常敬其徳周公则以为己之卿士叔既卒方荐之于王而命之建国于蔡以封为诸侯也卿士周公之臣周礼曰乃施则于都鄙而建其长立其两注云长谓公卿王大夫王子弟食采邑者两谓两卿蔡仲之为周公卿士盖采邑之卿也若左氏传曰苌事刘文公注曰为之属大夫正所谓卿士也史记乃以为周公以为鲁卿士鲁国治唐孔氏已辨之矣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文子不以其家臣而与之并列故孔子称其文今周公亦以己之卿士而荐之为诸侯盖周公之赏罚未尝容心于其间蔡叔之罪不可赦也则迁之于逺不以其弟之故而私之蔡仲之贤不可弃也则荐之于王不以其蔡叔之故而恶之此其所以为周公也苏氏曰蔡叔未卒仲无君国之礼蒯聩在而辄立卫是以乱孔子将为政于卫必以正名为先而周公封蔡仲必在叔卒之后也此说甚当盖仲之封也袭其父之旧而其国号曰蔡则是以叔为始封之君岂可以叔尚无恙而侯之哉然苏氏谓仲为卿士无囚父用子之理盖释之矣此则不可得而见盖经只言囚郭邻无释之之言未敢以为然也胡者仲之名也仲其字也其曰蔡仲正犹春秋之称蔡叔蔡季也成王言惟尔胡循祖之徳改父之行以克谨其道其克慎于所行者如此则可以君国故我为册书命尔为东土之诸侯尔就所封之国当敬之也汉孔氏谓叔之所封圻内之蔡仲之所封淮汝之间圻内之蔡名已灭故取其名以名新国意谓东土者淮汝之间在王室之东故也案史记注引世本云蔡叔居上蔡宋忠云胡徙居新蔡平侯徙下蔡然汉地理志汝南上蔡县注云故蔡国周武王叔度所封度放成王封其子胡十八世从新蔡新蔡县注云平侯自蔡徙此后二世徙下蔡杜元凯左传注与夫陆氏纂例其说正与地理志合平侯徙下蔡即春秋哀二年蔡迁于州来是也独汉孔氏以为叔度封于圻内之蔡宋忠以为蔡仲居新蔡世代辽逺是非不可得而知以蔡叔为封于圻内而出监殷亦可以为封于淮汝之间而又监殷亦可乃周公封鲁而入为太师之比管叔之国说者云荥阳京县东北管城霍叔之国说者云平阳永安县东北霍太山则以蔡叔为封于淮汝之间则此二者之比也周公虽封鲁而圻内以周地为采邑说者云扶风雍县东北周地召公虽封燕而圻内以召地为采邑说者云扶风雍县东南召亭则以蔡叔为封于圻内之蔡则此二者之比也郑之始封亦在圻内说者云京兆郑县其后迁于济洛河颍之间说者云河南新郑则是取圻内之地以名新国此亦汉孔氏所言蔡国之比盖不知此数者孰为是也夫蔡叔所以流言以叛而取拘囚之祸者惟其不忠不孝而已盖忠孝一道也臣子一心也未有忠而不孝者亦未有孝而不忠者也诸侯以富贵不离其身保其社稷以保其人民为孝蔡叔以成王之叔父周公之介弟身为诸侯而自取罪戾囚于逺方非孝也然挟殷之余孽以间王室岂得为忠乎是忠孝两失之矣蔡仲欲掩盖其愆尤则惟在于此二者也使蔡仲能尽忠孝之道则天下将称之曰蔡叔幸哉有子如此则岂不能盖前人之愆哉尔乃迈迹自身王氏曰蔡叔违王命无所因故曰自身也是也惟蔡叔既以违王命而废则汝之行善迹当自汝身而始汝能克勤无怠以勉强于道则可以垂法于汝之后世则汝当率循文王之常训奉以周旋不敢失坠不可以若尔父之违废王命以间王室当以是为深戒也诗曰伐柯伐柯其则不逺蔡仲既以文王为祖则其彝训不可不从以蔡叔为父则其违王命不可不改其则亦岂逺哉上既称其能率祖之徳改父之行则此二者蔡仲盖优为之矣而又以此告之者盖丁宁训告至于再三所以坚其为善之意也上天之予夺虽无私亲然有徳则辅之无徳则断弃其命也民之从违虽无常心然有惠则懐之无惠则适彼乐国也夫诸侯之废置虽自于天子之权然其封之也非天子之私恩也盖以天与之人与之故不得不封也其废之也非天子之私怒也盖以天弃之人弃之故不得不废也成王之意谓尔之所以侯于东土者盖其徳足以感天惠足以得民故我因而命之苟汝一旦自絶于天结怨于民则我岂能私于汝哉汝无以富贵为可长保而不戒也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李博士曰治以善而致善虽不一苟在所可欲焉皆足以致治何必同哉此戒仲以无一善之不可为也乱以恶而致恶虽不一苟在所可恶焉皆足以致乱何必同哉此戒仲以无一恶之不可去也此说尽之矣汝不可以不戒汝既率徳改行克谨厥猷是能谨其初矣汝无以既列为诸侯志愿已毕为可以无事于谨也又当思其始终始如是终又如是始终如一则其徳日日以新岂至于困哉苟不能思其终则其徳止于是非徒不足以日新又并与其故者而忘之此其所以困穷则汝当以为戒也汝欲谨其终则亦尽其诸侯之职而已勉汝之功绩战战兢兢以长保其富贵壤地相接而为四邻之国则与之结好而和睦王室则为之蕃翰以敌王所忾为职兄弟同姓之邦则尤为之和协而无防于墙之衅林然在下之小民则思所以康济之使得其所凡此皆思其终之道也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聴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此则以流言为深戒也率自中与率性之谓道之率同耳之徳为聪而聪则用之以聴目之徳为明而明则用之以视是聪明在已而视聴用以应物也故当循其所谓大本之中顺性命之理而行之则其聪明出于自然而无有私意小智挠乎其间岂至于变乱旧章哉苟任一己之聪明不能行其所无事则其变乱前世之旧也必矣又当审所视聴以察邪正是非苟视聴不审则利口巧言得以惑之遂将溺于偏侧之言信之以为当然以其改其常度而无所恤也不以己之聪明而乱旧章则其处己也审不以人之侧言而改厥度则其应物也明而所以处己者必自于率中所以应物者必自于详乃视聴使蔡叔能以率中而处己详乃视聴而应物则岂肯以管蔡之言为然而与之相挻为乱以流言于国哉汝能以此为戒则我一人喜之矣又戒之曰汝之往就封也当以我之命日夜服膺而不失不可废弃也昔晋王仪为文帝所斩其子裒痛父非命未尝西向而坐示不臣朝廷也蔡叔为周公所囚而蔡仲乃为周公之卿士岂蔡仲忘其父之祸而不顾哉盖文帝之杀王仪以私忿也故其子可以不臣朝廷周公之囚蔡叔以公义也蔡仲岂得以为怨哉使周公有恨于蔡叔必不録用其子矣惟囚其父封其子其公如此则蔡仲者当率徳改行以盖前人之愆不得以为怨也昔诸葛孔明废廖立李平及孔明卒立流涕平致死以孔明犹能行法而人不怨况周公乎使以蔡仲为不当臣于周公则禹亦不当臣于舜也舜之罪也殛鲧其举也兴禹惟其公也何独于周公而疑之哉然周公之于蔡仲谆谆告戒欲其无若尔考之违王命舜不以鲧之方命圯族而戒禹者禹大圣人无所竢于告戒故耳
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作成玉政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
尚书全解卷三十三
<经部,书类,尚书全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三十四
宋 林之竒 撰
多方 周书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滛昬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防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防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愼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愼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奄即淮夷也上篇逸书之序皆言践奄则是成王之东伐淮夷所防者奄也而下篇周官之序遂言防淮夷以是知奄即淮夷之一种总而言之则谓之淮夷别其国名则曰奄考之春秋赤狄之有潞氏甲氏留吁舒之有舒蓼舒鸠正如淮夷之有奄也当成之初即位周公之摄政奄盖尝与武庚三叔兴兵以共爲唇齿而间王室矣观大诰序言三监及淮夷叛而多士有曰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则知当时所谓淮夷叛者即奄也今成王既即政而奄又叛焉盖周自文武兴于西土而化行于南故西夷最先服而东夷之服爲最后是以武王牧野之战方与纣决胜负于行阵之间而西南夷之邦所谓庸蜀羗髳防卢彭濮者已皆作使而成王之即政天下已太平矣东夷之奄犹兴兵以叛也当周公之摄政则奄之叛也周公征之及成王之即政则奄之叛也成王征之成王之征之也以其恃逺不賔故屡叛命既讨平之则迁其君而居于蒲姑蒲姑齐地也使之宻迩中国以教化之故也既自奄而归在于宗周之镐京诸侯皆来朝防周公称王命以诰庻邦之诸侯故作此篇盖当周公之摄也淮夷以武庚有兴复之志三叔有流言之祸遂与之相搆以爲乱周公虽讨平之而以殷之顽民迁于成周然当淮夷之再叛殷人不能无觊觎之心故作此篇以告之言桀纣之所以亡商周之所以兴明天命之不可不畏汝当迁善逺罪毋懐反侧以自速罪戾也盖此篇与多士之意同然多士之所诰者殷之顽民而此篇之所诰者并于多方诸侯唐孔氏曰自武王伐纣及成王即位新封建者甚少天下诸侯多是殷之旧国其心未服周家由是奄君重叛今因防奄新归故告天下诸侯以兴亡之戒欲令其无二心也语虽普告天下意在殷之旧国此説是也五月丁亥先儒以爲归政明年之五月按多士之首曰惟三月先儒以爲致政明年之三月然周公既成洛邑而后归政洛邑之营以摄政七年之三月而归政在其十二月则以明年三月迁殷顽民于成周其年月有所考按此篇有曰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我监者即所谓监我士师工也周公归政而后监我士师工既臣于我监五祀则非明年之五月矣世代辽远不可得而考也先儒又言淮夷奄叛鲁征淮夷作费誓王亲征奄防其国则是以鲁之征淮夷与成王践奄同时此非也盖先儒既以周公归政而命公之后封伯禽于鲁故以鲁征淮夷爲在归政之明年按伯禽之封于鲁久矣非在周公归政之日也世家曰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反淮夷徐戎亦并兴伯禽率师伐之于费作费誓由此观之则鲁之征淮夷不与成王之践奄同时先儒言之非也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即序曰成王归自奄在宗周也宗周镐京也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皆指镐京而言周公曰王若曰者周公以王命告也汉孔氏曰称周公以别王自告唐孔氏曰王肃云周公摄政称成王之命以告及还政称王曰嫌自成王辞故加周公以明之然多士之篇王若曰之上不加周公曰者以彼上句云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知是周公故也此説皆是猷者语之辞先儒曰顺大道告四方若字在曰之上猷字在曰之下而以若爲顺以猷爲道言顺大道其説凿矣此盖将以告四国多方之诸侯故发语而有此言也殷侯尹民言殷之诸侯正民者唐孔氏所谓天下诸侯多是殷之旧国者也既言告尔四国多方而又特言殷侯尹民唐孔氏所谓语虽普告天下意在殷之旧国是也我惟大降尔命所谓成王既黜殷命也盖纣虽防而武庚尚封于殷之故都则殷命未降及武庚以叛见杀殷之故都无复汤之子孙是爲大降尔命也我之所以大降尔命者盖以武庚忘我周之大徳而逞其不轨之谋故不得已而诛之此乃尔之所亲覩尔无不知之也意谓武庚之亡乃天之命尔当备知之矣于是以桀纣之所以失天下者委曲以训之以见夫兴废存亡皆有天命而天之所以予夺者又皆系其君之如何耳不可以侥幸求也此惟图天之命谓桀也言桀大惟谋天之命欲天之永顾于我夏家桀虽有图天之志而不知所以图天之道故不能长敬念祭祀之事尝考之诗如曰邛盛于豆于豆于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时后稷肇祀庻无罪悔以迄于今盖先王之于祭祀内尽其诚外尽其物洋洋乎如鬼神之在其上在其左右故天锡之以福而万世不絶三百篇之中其歌咏福寿之绵长未有不自于祭祀桀欲图天之命而不敬念祭祀之事是却行而求及前人也桀虽不能敬念祀事而天犹降格而向之谴告警戒欲扶持而安全之桀则不知天戒之可畏大爲逸豫不肯爲忧民之言夫有忧民之言未必有忧民之心桀尚不肯爲忧民之言则无忧民之心可知矣乃大爲滛昏之行于天之道不能劝勉于终日之间欲其终日且不可得况于朞月乎况于终身乎廸道也天之道者道之大原出于天故也此皆尔之所闻盖武庚之事则尔殷侯见而知之故曰尔罔不知桀之事则尔殷侯闻而知之故曰乃尔攸闻也丽先儒作平声读施也谓所施政教不若只作如字读薛氏曰丽与离丽也之丽同陈少南曰丽附也皆是也夫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附天未有不眷之也民之所去天未有不释之也桀不明于民之所以附则其德无以得民心其何以得天之心乎乃欲图帝之命其可哉盖有得天之道虽无求于天而福寿自至无得天之道则虽汲汲以图之天岂可以图而得哉而説者亦以图天之命图帝之命曰天曰帝从而爲之分别亦凿也既不能明民之所以附故乃大降刑罚以斩艾其民是崇乱于有夏也崇乱者犹言长恶也甲始也言桀之乱自内而始也夫言天下之治者自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及其乱也亦然盖亦自身而及家自家而及国自国而及天下故其始在内也旅众也舒惰也盘庚曰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论语曰使民如承大祭民虽卑弱不可以不善承之也五子之歌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爲人上者奈何不敬禹之所以训其子孙惟以民之所系者重不可不敬也桀不能善承于众则其不遵祖训甚矣桀之不能善承于众则罔大进于防徳而惟大惰于临民则其防德何以大进防德不大进则安能善承于众乎惟是有夏之民饕餮者忿懫者加钦崇而尊用之与之劓割夏邑劓割者言其戕贼之政如劓割然也饕餮者则必厚赋重敛以伤民之财忿懫者则必严刑峻治以残民之命此其所以爲劓割夏邑也盖桀之所以肆其虐政者非独一人也其左右前后无非小人故其虐政浸滛于天下则斯民不自聊生必将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故天于是鉴万方而求爲民主者也天之爱民甚矣必不使一人肆于民上弃天地之性以从其滛其时惟汤之一德可以享天心故天降明羙之命于汤使王天下而刑絶有夏使不得保其社稷也惟天不畀纯言天之不与桀者大矣纯与天惟纯佑命事虽异而意则同天之所以不畀桀者盖桀不能以四方之义民长久以多享国祚也夫义民者用之则安富尊荣以享箕翼之寿桀虽有义民而不能用故亦不克享国惟夏所防敬之多士大不能明保享于民之道盖夏之多士贪饕忿懫岂能明此哉保享于民谓安民而以之享国长久也义民则明于保享之道饕懫是用则宜其不永矣此多士者惟相与爲虐以毒斯民凡百所爲大不能明故成汤以是时而兴乃以天之多方简求可以代夏者惟汤上当天意故代夏而作民主汤之所以能作民主者盖以汤谨其民之所附者以推之于民故民莫不胥劝既有以使民之附矣虽其民之防于刑者亦不以爲怨皆用劝也自成汤以后至于帝乙无不明德而谨罚而民亦皆用劝夫明德者固所以使民劝至于刑罚岂亦使之劝哉盖先王之于刑罚谨而行之出于不得已故刑一人而天下莫不洗心涤虑以迁于善故其刑罚之行察其要辞以其罪而殄戮之以其无辜而开赦之无有不劝者矣今至于尔君纣则不能率乃祖之所行故不能以尔多方而享天之命盖德之不修则虽有多方而不克享徳之修则虽七十里而可以王也惟纣之所以至于灭亡者无非自取之也尔多方其可以有他志哉无逸论中宗髙宗祖甲享国之永自是厥后立王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亦罔弗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其言商之贤君惟三宗而已则其余无非辟王也多士则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多方则曰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谨罚则是由纣以前无非贤王也盖与成王言则责其难不如三宗之享国不足称也与商民言则乐道前王之善苟能克绍成汤之基绪而不至失坠者皆可称也读书者苟不以意逆志则是周公之言自相违背不足以爲万世之训矣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滛图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防有邦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防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湏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熈天之命尔乃廸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