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讲四书解义 - 第 15 页/共 24 页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此一章书见君子择术之严也子夏曰道之散着于天下者无穷正心脩身以治人道之大者也専一家之业而治于人道之小者也然虽偏曲之小道其始皆由圣人之创造而各有一事一物之理以之济民生而资世用未必无可观者焉独是能于此者或不能于彼在百家众技犹未可以相兼而况圣贤治平之大畧乎苟推而极之天下国家之逺恐有窒而难通者矣是以君子以正心脩身为务使愈逺而愈通而于此小道有不为也盖惟有所不为斯无不可为君子一身内而性命之微外而经纶之业体用全备彻始彻终虽至技能之末未尝不可偶一试之然用心于其大者则大者举而小者亦可不废也故凡为君子者存乎其所用心尔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此一章书是子夏示人以心学之功也子夏曰凡人之为学始患其因循而不求所未至继患其怠弃而不守所已然若此者殆骛乎学而未能好者也有能于每日之中审乎已所从事而未有得者切切焉深以为念而知其所亡更于每月之中审乎已所从事而既有得者兢兢焉永以自持而无忘其所能夫知所亡则功愈进而日益无忘所能则徳愈积而日新此非笃于向进者能之乎可谓好学也已盖人有生之时皆学时也诚知日有所进月有所守以期无负此时则心常存而不放业日广而有功古人所以务时敏惜寸隂不敢有一毫之间怠也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此一章书是子夏示人以求仁之实功也子夏曰人惟无所用其心则其心遂放逸而不存耳诚能于理之散着乎事物者博以学之使广其闻见而且志之必笃不徒泛骛以求焉理之着乎日用者切以问之使得其周详而又思之自近不为旷逺之谋焉之四者乃为学之事非求仁之事然仁人心也心存于内则为仁驰于外则非仁今既用心于学问志思则心不驰于外矣不驰于外则存于内者自熟矣虽未及乎力行而仁自在其中矣可见圣贤求仁之道不越乎心学者从事于仁亦纯其心以求之可耳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此一章书是见君子非学无以造道之极也子夏曰吾人凡有所为必志向有定功力克纯而后可以获效如百工各执一技若迁于异物而不専务其业则事何以成惟居于官府造作之肆耳目之所接在是心思之所营在是故得尽巧尽力以成其事焉君子以道自命若夺于外诱而不専用其心则道何以致惟习乎穷理尽性之学一事之未知期于必知一事之未行期于必行故得日积月累以致其道焉盖道不逺人原聼人之自致而天下不皆致道之人有学有不学故也苟欲求尽乎道之全体非实从事于学何由哉甚矣人之不可不务学也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此一章书是子夏为文过者戒也子夏曰人非上圣孰能无过知其过而改之则不至终于过矣若小人之于过也明知有悖于理而徇于私欲不能迁善以自新复恐人之知其过则必曲为文饰以着其善而匿其非以为可掩人之耳目孰知其欲盖而弥彰也可不以是为戒哉盖君子有过幸人知之而不敢自欺以欺人故卒改而为善小人之过惟恐人知而徒欺人以欺已故卒流而为恶信乎过之宜改不宜文也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聼其言也厉此一章书是形容君子中和气象也子夏曰君子盛徳在躬容貌辞气各当其可故相接之时其形于身者顷刻变异计之约畧有三方逺而望之手防而足重俨然有威之可畏焉以貌若此宜不可得而亲矣及近而即之心平而气和则又见其温焉以色若此宜可得而亲矣及聼其言也义正而词严是是非非确乎其不可易则又见其厉焉不滞于声色不偏于刚柔此其所以为君子乎夫君子岂有心于变哉自望之即之聼之者则以为俨然而又温温而又厉在君子实不知其然而然也盖君子道全德备履中蹈和故其着为形容徴为词气俱有以协隂阳之极而备四时之宜诚中形外又何疑焉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   此一章书是子夏示人以事上使下之道也子夏曰君子于君民之际必诚意交孚而后可以有为如劳民之事夲非民所乐为惟平日爱民之意实可质之于民而民无不信我之爱然后不得已而劳其民则民原其平日之爱皆知其出于不得已而无所怨矣若使未信于民而劳之虽事之当劳而民不喻其心则以为病已也諌君之言夲非君所乐闻惟平日爱君之意实可通之于君而君亦以是信我之爱然后不得已而諌其君则君鉴其平日之爱深知其出于不得已而无所嫌矣若使未信于君而諌之虽事之当諌而君莫察其隠则以为谤已也夫必信而后劳信而后諌将未信而终不可劳终不可諌乎非也其有待于信者理也其无待于信者势也为劳民諌君者计则无不当以信为归若为所劳为所諌者趋事赴功乃其常分聼言纳諌乃其正理又何容计及于信与未信之间也倘以民情未孚而公家急廹之役亦寝而不举君志未格而荩臣披沥之言俱匿焉莫吿自古迄今有是理耶   子夏曰大徳不逾闲小徳出入可也   此一章书言人当先立其大者也子夏曰吾人一身毋论大与小而莫不尽善者上也然或不能必于大徳所在如君臣父子之伦进退出处之节咸各得其正而于当然之规矩无少逾焉则夲原立矣其他动静语黙及凡事物细微皆小徳耳虽偶有出入未尽合理亦无害也若拘拘于小亷小节而于大者不无遗憾斯亦不足观也已盖观人与治身之道不同观人者务得其大治身者不遗乎小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徳正未可谨于大而忽于细也魏徴諌懐鹞程頥规折栁皆是此意盖修身克己贵乎严密虽湏臾之顷毫髪之微俱有不容放过处一或放过便亏欠夲体缺陥工夫先儒曰克勤小物最难信哉   子防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夲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防过矣君子之道孰先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此一章书见施教当有序也昔子夏以笃实自守故其教人先从下学切近处用功子防不知其意而讥之曰学有夲有末务末而失夲者非为学之要也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及应对与进退之间仪节详习则诚有可观矣抑此特小学之末节也其于大学正心诚意之夲务则无有如之何其可哉子夏闻之而叹曰噫言防过矣君子教人之道孰以为先而焉孰以为后而倦焉在教者之心固无不欲徧物而示之也但学者所至自有浅深譬如草木之有大小其区类判然各别是以因材而授不能无分先后耳苟不量其造诣之浅深不问其功夫之生熟而概以髙且逺者强而语之则是诬之而已君子教人之道焉可诬也彼洒扫应对小学之始事也正心诚意大学之终事也合始终而一贯不俟积渐而遂极其至者惟圣人为然若以此责之门人小子不失其序乎盖事有大小理无大小无大小则学不可驰骛而进有大小则教不可凌躐而施故洒扫应对毋论理之所难忽而亦事之所当先者与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此一章书见仕与学当先尽其事而后及其余也子夏曰仕要于称职学主于进脩二者理实相资而事期各尽当仕之时大君责其报政小民望其有为仕则有仕所应尽之职故凡仕者必先夙夜匪懈求不负乎君民之意自是而有余力则益励乃学以益其闻见而廸其才能庶几更有禆于仕也若仕未优而学则于仕为旷官矣虽学亦何为乎当学之时致知以穷其原力行以践其实学则有学所务尽之功故凡学者必先黾勉不遑务深造乎知行之极自是而有余力则始出而仕以措其经纶而广其利济庶几得以展所学也若学未优而仕则于学为废业矣虽仕亦奚益乎盖学而后仕尽人知之既仕而犹不忘乎学则人所易忽也故子夏首为仕者告以仕而优则学夫已仕者尚不可不学则未仕者必学优而后可仕明矣人主任官授职必得夫学而后仕仕不废学之人而用之则道徳之真儒经济之实効庶几両得矣   子防曰防致乎哀而止   此一章书是子防示人以崇夲之意也子防曰凡事文质相湏而居防尤人子之大节徒尚文而畧质失其实矣以吾观之人子执亲之防但能于哀痛之诚致之以至乎其极如是而止安事文饰乎哉盖哀既有余则礼虽不足无伤也要之丧固贵于哀而礼之节文亦不可废子防特为専事乎文者言耳岂真欲废文也与   子防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此一章书见子防规朋友之义也子防曰心驰于外者踈于内吾友张也有过髙之才人所不能为者而张独为之是为难能也然而少诚实则无以全乎心之徳少恻怛则无以全乎爱之理其于仁则犹未也曷不反而图乎切近者耶由此知求仁之道惟専事乎内者乃可有成若不事乎内而徒骛乎外虽功名甚盛文采可观亦君子之所不许也故学者以鞭辟近为吃工夫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此一章书是曾子救子张之失也曾子曰友所以辅仁然必以笃实为务者乃可相助有成若堂堂乎张也徒用心于威仪容貌之文而于己无体认宻察之功于人无切偲观感之助盖难与之共为仁矣夫仁夲于心惟求之至近而脩其在内者为足以几之故从事于仁者寕内有余而外不足勿外有余而内不足也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则圣人之论仁亦可知矣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防乎此一章书是曾子使人自识其良心之意曾子曰吾尝闻之夫子人之一心夲自真纯恻怛苟能随事尽心则心之所至力亦随赴自有不容己者然人往徃情迁物诱失其夲心未有能自推致者也必也父母之防乎盖父母天性之戚而又当不幸大故居防之时哀痛廹切乎至情乃能内尽其诚外备其礼不待勉强无少遗憾此良心见至真至切固非情迁物诱所能夺也诚能即此心而推广之人伦物理之间无一念之不实无一事之不尽亲亲仁民爱物随处触随处充满虽仁育天下无难也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荘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此一章书是曾子引言孟荘子继述之孝也荘子鲁世卿名速其父孟献子相鲁有贤徳曾子曰有家虽与有国不同然其培飬人材建立法度以为子孙之计其道则一吾尝闻诸夫子孟荘子之孝也其他生事死致爱致慤人犹可能也惟是献子所用之臣皆贤臣所行之政皆善政荘子于父没之后继志述事畧无更改不敢适已自便树私人以间老成作聪明以乱旧法世济其羙不忝前人是为难能也荘子之能立身行道显亲名光纉先业者以此书曰人惟求旧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曾子之言岂但为有家训哉推而广之治国平天下不外乎此矣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此一章书是曾子教人恤刑之意阳肤曾子弟子士师治狱官名孟氏使阳肤为士师来问曾子盖欲得明慎之要以求情法之平也曾子教之曰先王之世下之生业厚上之教化脩民既足于仰事俯育而又当仁渐义摩之后亲逊成风锥刀不竞此所以犯法者寡渐至刑措不用也今也上失其教飬之道一则饥寒所廹救死而不瞻一则礼义消亡捍网而不知始也以上之失道至于民心离散不相顾恤继也以民心离散至于忿争倾夺吿讦无己狱讼繁多因之而起为士师者苟得其犯法之情实则当原其所以致此之由縦不可曲法以庇民能勿惕然深省哀矜庶狱之不辜乎若以奸摘伏沾沾自喜非仁人长者之用心也曾子之吿阳肤如此虽然阳肤一士师耳民之生死科条具在不得意为出入也独计为民上者何以使百姓有廹于不得已陥于不自知之事且使治狱之吏虽疾痛惨怛而束于文法莫可奈何何如使百姓丰衣足食向风从善自不犯法之为愈乎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此一章书是子贡借纣以警戒后人之意子贡曰古今言淫虐无道者莫过于纣以予观之纣之不善殆不如言者之甚也盖因纣当日为恶彰著故天下不善之名悉归之譬如地形卑下之处众水于此钟聚虽欲却之其道无由是以君子知上逹之难下流之易时时省察在在制防诚恐忽不及持一陥身于下流则凡天下败名失检弃理畔义之事尽以归之至于独防恶声不可解免亦其所处污下有以致之使然也可见天下善恶両途如氷炭之不相入苟以善小而弗为以恶小而为之积而不返遂成不可复回之势惟知之明防之勇谨小慎微塞源拔夲以入于尧舜之道不难矣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此一章书是子贡劝人改过迁善之意子贡曰人非圣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常人惮于改过一有乖违便多方掩饰惟恐人知是重其过也君子有过不妨昭示于人絶不隠讳如日月之食焉分杪亏缺人皆得而见之及其知过即改亦如日月亏而复圎贞明之体容光必照人皆得而仰之也是以君子平时反身克己常求无过倘检摄不到而有过未尝不知知则必改以省察刻励为先以因循隠蔽为戒如成汤之改过不吝子路之闻过则喜圣贤进德脩业未有不由此也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此一章书是子贡言孔子宪章文武之学公孙朝卫大夫问于子贡曰仲尼于天下事事物物博闻广见无所不知果焉从受学而能之乎子贡晓之曰帝王之道备于文武其一代谟烈文章礼乐政教之类虽去今已逺犹未至坠落于地不可讲求固在人也世有识见宏逺之贤者则能佩服考订而识其大纲其识见浅近而不贤者亦以闻习见而识其节目人之贤不贤虽不同而识大识小莫不有文武之道存焉吾夫子宪章文武故文武之道所在即夫子之学所在贤者识大即从而学其大者是谓夫子师贤可也不贤者识小则从而学其小者是谓夫子并师不贤亦可也而亦何常师之有哉此不独绍文武之谟烈且接尧舜以来之心较之他人之学有定在师有常主者其大小逺近不侔矣书曰徳无常师主善为师以孔子生知之圣尚且问礼老问官郯子徴文考献好古敏求无非博求义理之无穷以为折衷反约之夲信乎为万世圣学之模范也与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羙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此一章书是子贡尊圣人之意叔孙武叔子服景伯皆鲁大夫昔孔子道大徳全鲁人莫或窥其底蕴一日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人皆称仲尼为圣人以我观之子贡之才辨博达殆更过于仲尼子服景伯闻此以吿子贡子贡曰人之浅深固不可以悬望而决叔孙之言非但不知夫子并不知赐矣试以人所易晓者喻之其譬诸宫之有墙乎赐也造诣未深才识有限墙之髙不过及肩凡室中所有一噐一物有目者皆能循览而得之若夫子之墙髙至于数仞体势崇峻莫究莫殚苟非得其门而入焉则亦徒为面墙而已其中宗庙之羙百官之富礼乐制度损益乎百王政事文章黼黻乎万世又孰从而见之哉是则得夫子之门者或寡矣见赐易而见夫子难则必至轻视夫子而重视赐叔孙所云不亦宜乎子贡深折其儗人之失伦而更惜其所见之不逺也从来惟圣知圣若武叔者又乌足怪哉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絶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此一章书是子贡深责武叔之毁圣也叔孙武叔前言仲尼不及子贡至是又复毁之子贡曰彼无用此为也人之分量不同或以流俗之毁谤而轻或更以流俗之谤毁而重仲尼则非流俗之可得而轻重者彼其道徳髙深冠絶千古固不可得而毁也盖他人之贤者如丘陵然自平地观之虽有差殊然其所至尚未峻絶更有髙乎此者则得而逾之矣至于仲尼如日月然万物皆在其照临之下孰得加于其上而逾越之乎縦有庸陋无识之人欲自弃絶于圣人之教然圣人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日月髙明之体必不能抑之使卑则于圣人曾何亏损祗见其不知分量于圣凡髙下惛然莫辨徒为庸妄人耳子贡言此非徒戒其不当毁正明其毁之无益可谓晓之深而责之切矣夫道益髙则谤益重圣人尚不能免况其他乎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此一章书亦子贡知圣之深尊圣之至也昔孔子道大难名及门之士如陈子禽者虽亲炙圣教尚未能升堂入室一日谓子贡曰子于平日毎尊崇仲尼以为不可及此特推逊其师为恭敬耳仲尼岂果贤于子乎子贡斥之曰子何言之过也夫君子一言而当即成其为知一言不当即成其为不知知与不知闗系于一言之间言不可以不慎也子为此言亦不知之甚矣子之意岂以夫子为可及乎吾夫子圣由天縦道冠百王大而化圣而神有非思勉所能至者殆犹天之轻清成象不可以阶梯之具攀跻而升也惟夫子穷而在下故有非常之道徳而不见其非常之事功使或得邦家而治之其过化存神之妙岂可意量哉是即所谓立之斯立爱养方施而民生已遂也道之斯行教化未遍而民性已复也绥之斯来一为抚循而逺至迩安也动之斯和一为鼓厉而时雍于变也其生也荣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其死也哀遏宻八音如丧考妣也其徳化感人之速入人之深如此正如天之显仁藏用万物自生自成于其中而不知所以然也如之何其可及乎子之言亦不知之甚矣子贡之语子禽者虽未然之事然当时孔子相鲁三月大治亦小试行道之端退而删定六经修明先圣之道法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要莫不备具后代帝王从之则治逆之则乱立道绥动之效传之千万世而无穷有天下者诚欲体尧蹈舜驾三代而轶汉唐舍诵法孔子其何道之从哉   尧曰第二十   尧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   此一章书是记者歴叙帝王相传之道以见孔子与门人相授受者亦不外乎此也记者曰昔唐尧将禅位于虞舜其戒命之词曰咨尔舜自古天位相传之次第犹嵗时节气之先后是谓厯数今尔徳当天心天之厯数已属尔身矣然天位维艰命不易保必有道以安天下之民而后克永享禄位尔宜廓然大公心无偏倚凡万几之来因时顺应皆以中道处之自始至终信能执守而不失焉则民心悦安而天禄可常保矣苟不能执中而凡事徇一己之偏则政乖民乱四海困穷而怨叛将作尔所受于天之禄位亦永终而不可复享矣可不戒哉其后虞舜禅位于夏禹亦以允执厥中命之其间虽有人心道心惟精惟一之训无稽勿聼勿询勿庸之词无非所以明尧之一言非有异也夫以尧舜禹三大圣人其授受之际叮咛吿戒不过如此则执中也者岂非万世人君之标凖哉   曰予小子履敢用牡敢昭吿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此一节书是述汤吿诸侯之辞也记者曰继禹而膺厯数者商汤也汤既伐桀而作诰以吿诸侯先述其初请命于帝而伐桀之词曰予小子履敢用黒色之牡牲敢昭吿于皇天后土之神今夏桀有罪已必讨之而不敢赦天下贤人皆上帝之臣己必用之而不蔽盖其罪其贤皆简阅在上帝之心已安敢违之而自任其私意乎予之初请命者如此今既为天子矣其责任尤有重焉者盖天以万方臣庶付之于我则朕躬若有过举而得罪是已不能奉若天道而致之万方小民何预焉若万方臣庶得罪犯法是已所以表率抚驭者未得其道其罪无可诿矣尔诸侯其共体之此汤吿诸侯之辞也观其请命之辞则代桀之举出于天观其告诸侯之词见天下之责在于已承天子民栗栗危惧视三圣之执中殆异世而同符也与   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谨权量审法度脩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丧祭此五节书皆述武王之事也记者曰继汤而膺厯数者周武王也武王初克商时即反纣之所为散鹿台之财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然非人人而富之也惟有功徳之善人则加厚而是富焉以示激其赏善之公如此当其代纣之初誓师之词有曰纣虽有至亲亿万之多然皆离心离徳不如我周家臣子皆仁厚有徳之人同心同徳而可恃也是伐纣有必克之理矣今我既获仁人若不徃正其罪则百姓嗟怨归罪于我之一身盖谓百姓畏纣之虐望周之深而责武王不拯己于水火之中也其以除暴为己任如此又纣之时权量无凖法度咸隳百官不职武王既定天下于是取权之轻重量之大小皆谨而较之使归中正之则而官府不得以侵渔民间不得以欺诈若礼乐制度凡可损可益可因可革者皆审而定之使合义理之当然有官职废坠不举者则重新修理使在官百职一时尽举无复向日頺废之患由是王章所布在在遵守而四方之政无有壅遏而不行者焉武王之以义正天下如此纣之时灭人之国絶人之世逸民播弃而不用武王方有天下封黄帝尧舜夏商之后于其国土已灭者则裂茅土以兴之使享有国邑世系已絶者则取支庶以继之使绵其宗祀又释箕子之囚复商容之位贤人隠逸在下者则举用焉使野无遗俊三者皆人心所欲也武王行之由是徳意所被人人欣戴而天下之民无不倾心而归向焉武王之以仁感天下如此至于加意民事非独一端而所尤重者则惟在食以养生防以送死祭以追逺之三者故制田里以厚民生定为防祭之礼以教民孝所以维人心而厚风俗也由武王之事观之徳泽周徧政教脩明无非表建中徳而无负上天宠绥之命也其接尧舜禹汤之中统良有以夫   寛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説   此一节书是统论帝王之道也记者既歴叙尧舜禹汤文武之事因总论之曰二帝三王因时立政设施虽不同而为治之道不外寛信敏公四者人君以天下为量惟寛以有容而包涵无外则四海度内万物一体众莫不归附之矣出治以至诚为夲惟信以行政而内外如一则上以诚感下以诚应而民莫不倚仗之矣庶事所以丛脞者不能励精图治也惟勤敏而宵旰不遑则百度振举所为有功矣人心所以乖违者不能虚衷顺应也惟大公而好恶不作则举措合宜莫不悦服矣此四者帝王所以成唐虞三代之盛治也夫分言之曰寛信敏公约言之不过一中而已有天下者执此中而不失以比隆于二帝三王也何难之有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羙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羙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答子张问政之言以继帝王之统也子张问于孔子曰君子出而用世当何所作为斯可以居位而从政矣孔子曰治道不一端惟在审所取舍而已政有羙而致治者五事诚能尊而行之则百姓防其福有恶而害治者四事诚能屏而絶之则百姓去其害斯可以从政矣子张又问曰何谓五羙孔子曰凡施惠于人者未免有所费君子则惠而不费有益于下而无损于上其为羙一也劳民之力者多致民之怨君子则劳而不怨既已劳民之力而又不拂民之心其为羙二也人心有所欲易至于贪君子未尝无欲也而于已有所得于人无所求欲而不贪其为羙三也人志意舒泰易至于骄君子虽泰然自得也而无一毫骄傲之意其为羙四也人以威临民易至于猛君子虽有威可畏也而不至于猛厉而难堪其为羙五也凡此五羙皆为政者所当尊也   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此一节书是详五羙之事也子张闻五羙之目而未知其实因问曰何谓惠而不费孔子备举而吿之曰凡施惠而捐己之财则费矣又安得人人而给之君子因天下之利以利天下之民制其田里教之树畜但就百姓夲然之生理为之区画而已非分吾所有以予民也斯不亦惠而不费乎劳民而不量其力则民必怨君子用民之力不夺民之时不兴不急之务佚道使民又何得而怨之欲非其所当然则贪矣若仁覆天下之念不至兼济万物其欲不止则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欲者仁而得者即仁又焉贪君子无论人之众寡事之大小一惟临之以敬谨而不敢有慢易之心则应务皆当而此心自安舒矣然夲之兢业自持之内非侈然自放也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端正其衣冠尊肃其瞻视俨然于上人自望而畏之非作威以加人也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夫惠不费劳不怨施于人者也欲不贪泰不骄威不猛存于己者也为政内外始终之道备矣   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此一节书是详四恶之事也子张又问曰何以谓之四恶孔子曰为政欲民不为恶则当素敎之敎而不从乃可加刑苟不教而遽杀其民则残酷不仁而谓之虐凡有所兴作则当先期吿戒之使知奉行渐次整理乃可责其成功苟不戒而遽考其成功则急遽无渐而谓之暴凡有所徴求如赋税兴工聚众之类必告戒谆切而后民知奉公若故意慢其令于前而刻期以急之于后是误民而必刑之以罔害其民也则谓之贼至若有功当赏则防然赏之而后足以劝若均之以物与人也而于出此纳彼之时迟囬顾惜悭吝而不即予则是有司为人守财不敢自专之事而非为政之体人不竞奋图功矣四恶之实如此皆为政者所为屏也记者叙此以上继帝王执中之治统孔子之为政从可知矣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言圣学之始事也孔子曰脩身处世之道固自多端然其要有三知命知礼知言而已盖人之有生吉凶祸福皆有定命必知命而信之尽人事以聼天乃能为君子若不知命则不顾义理而见害必避见利必趋徒防其守而陥于小人之归矣何以为君子此命之不可不知也至于礼者可以消非僻之心振惰慢之气知之则徳性坚定威仪检摄而有以自立若不知礼则耳目手足惶惑失措无以持身而自立矣此礼之不可不知也至于人之邪正已之取舍系焉不可不知而其要在知言盖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即其言语之当否可以知其心术之邪正若不知言则邪正何由而辨无以知人而定取舍也此言之不可不知也论语以是终篇诚示人以脩己处世之要道必自知入矣盖惟精之功先于惟一格致之学先于诚正故朱子曰论轻重行为重论先后知为先譬如行路目先见而后足履之庶无行倾跌之患否则伥伥其何之矣奈何后之儒者混知行为一途而不以讲学明理为急务哉   日讲四书解义卷十二 <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觧义卷十三   孟子【上之一】   孟子当战国时悯教化衰微人心陷溺于是明孔子之学以性善辟异端以王道黜功利进则告于列国诸侯退则与及门万章公孙丑之徒反复论辨总不离乎仁义者是其道虽未大行而其教已被于天下后世故韩愈曰求观圣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书凡七篇   梁惠王章句上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逺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乗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   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此一章书是言为人君者当躬行仁义也梁惠王名防本魏侯都大梁僭称王諡曰惠因称之曰梁惠王昔孟子抱道自重不见诸侯梁惠王卑礼厚币以招贤人孟子因而见之盖为行道计也惠王一见孟子因问之曰叟自邹至梁遥遥千里乃不惮其远而来者亦将有竒谋善策可以利寡人之国乎惠王此言但知有利乃为己之私也孟子对曰王诚有意治国何必以利为言哉亦有仁义而已矣仁以爱人则可以懐保四境义以制事则可以总理万几此乃求治之要道也奈何舍此而言利耶且王亦未知利之为害耳今王为一国之主乃大夫士庶人所则效也如王所重在利自筹曰何以利吾国此端一开人皆效尤彼大夫之有家者必筹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之有身者亦必筹曰何以利吾身为上者为利而谋取乎下为下者为利而谋取乎上是上下交征也危亡之祸不从此而起乎将见万乘之国或有弑其君者应非他人必是千乘之家以彼所利在万故不得不弑也千乘之国或有弑其君者应非他人必是百乘之家以彼所利在千亦不得不弑也夫君有万乘而臣取千焉君有千乘而臣取百焉以义揆之不为不多亦可以相安无事矣苟以义为后而以利为先则不知分谊之可安而惟贪肆之无己不至于弑其君而尽夺之其心固未肎餍足也利之为害一至于此岂不甚可畏哉若所谓仁义似乎无益于国而其实未尝不利也尝见不仁之人存心刻薄因而遗弃其亲者有之若所好在仁则爱亲之诚出乎天性未有仁而遗弃其亲者也不义之人存心僭忒因而背慢其君者有之若所好在义则敬君之念尽其当然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人皆爱亲人皆敬君则其利于国者莫大于此寜可舍此而言利耶今王诚欲为国亦惟曰仁义以使人爱亲敬君而已矣何必曰利徒啓人弑夺之心哉盖战国之时王道衰息因孔子既殁圣学不明故也一时游说之徒皆以功利干进而当时之君亦习而好之自孟子愿学孔子独以仁义勉惠王而内圣外王之学遂大明于天下后世诚因此言而绎思之则天徳王道一以贯之矣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鴈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鼈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此一章书是欲为君者与民同乐之意孟子在梁时往见惠王适遇王立于沼上乃顾鸿鴈麋鹿问于孟子曰贤徳之君必勤于正务宵旦不遑如此台池鸟兽亦以之为乐乎盖惠王有惭愧之心谓贤者当不乐乎此也孟子对曰台池鸟兽之乐人有同心必贤徳之君使民安物阜忾息不闻而后可以常有此乐若不贤之君国乱民愁危亡将至虽有此必不能乐也所谓贤者如古之文王非乎大雅灵台之诗曰文王始作灵台之时方经之以审其位次营之以正其方向而庻民即相与攻治不日之间遂以告成文王恐其劳民虽戒曰勿亟而庻民之踊跃而来者则如子之趋父事焉当台之既成而其下则有囿文王时在灵囿则见麀鹿攸伏而不惊且濯濯而肥泽焉复见白鸟鹤鹤而鲜洁焉囿中有沼文王时在灵沼则见鱼之跳跃充满于沼之中焉诗言如此夫文王用民之力为台为沼宜乎民劳而怨矣乃不以为劳而反欢乐之至称其台曰灵台称其沼曰灵沼若喜其速成而有神灵之助且乐其台之下有麋鹿池之中有鱼鼈又若悦其美备而叹羡之深者其故何哉盖由文王平日能爱养斯民使之饱食暖衣与民同乐故民皆爱戴乃得有此台池鸟兽之乐也故曰贤者而后乐此若夫不贤者则观于夏桀可知矣汤誓曰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有日日亡吾乃亡至是暴虐之甚民皆怨之曰此日何时而亡乎若亡则我寜与之俱亡是盖欲其速亡也夫民而至欲与之速亡必平日不恤其民使之饥寒愁苦而无以自遂故民皆怨之而欲其速亡也如此则虽有台池鸟兽岂能晏然独乐哉故曰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王诚与民同乐则台池鸟兽之乐亦何损于王哉古圣王游观之事凡以为民故文王视民如伤惠鲜懐保而台池鸟兽愈可以徴盛徳焉若桀之琼宫瑶台亦惟筑愁筑怨耳乐虽同而公私仁暴不同治乱兴亡亦因之各异可勿辨与   梁恵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塡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曵兵而走或百歩而后止或五十歩而后止以五十歩笑百歩则何如曰不可直不百歩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   此一章书见人君当尽心王道不宜以小惠自矜也梁惠王语于孟子曰人君治国以民食为先尤以救荒为急若寡人之治国于救荒之防可谓竭尽其心而无余矣如河内凶荒则移其少壮者于河东使之就食其老弱不能移者则移河东之粟于河内以养之或河东凶荒其移民移粟亦如河内之事焉我之尽心固如此徧察邻国之政如寡人之委曲周挚而用心者皆无之宜乎邻国之民尽归于寡人矣乃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其故何哉盖惠王以移民移粟遂自矜尽心而不知非至善之防也孟子乃设喻以晓之曰战鬭之事王所素好请以战为喻可乎夫战之时两军对垒塡然鼓之而进胜负固未分也及兵刃既接胜者固胜而败者则弃其甲胄曵其兵器而走焉方其既败而走固未尝自计其逺近也或有百歩而止者或有五十歩而止者此时五十歩者遂笑百歩者而以为怯彼笑者王以为宜乎否乎惠王曰不可五十歩而止者亦但不至于百歩耳逺近虽有不同其为走一也何得以近而笑逺哉孟子乃因其明而通之曰王既知此则小惠及民当无望其加多于邻国矣盖治国贵乎足民移粟移民皆非足民之计王之尽心亦犹五十歩之走耳欲民之多于邻国不其难哉苟求其多惟力行王政而已矣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鼈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鼈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此二节书言治国当以王道为急也孟子又曰治国以王政为本而王政以养民为先养民之物惟食与用而已如农时者五谷所自出也苟不夺其时耕耘得以尽力则谷不可胜食也洿池者鱼鼈所聚之防也如寛为滋息数罟不入其中则鱼鼈不可胜食也山林者材木所生之地也如养其萌蘖斧斤以时而入则材木不可胜用也夫谷与鱼鼈材木乃食用之物以为饮食宫室则可以养生以为祭祀棺椁则可以送死不胜食不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不足之憾也夫民至养生丧死皆无所憾则民心已得此王道之始事也而凡所以养之教之者可以次第而举矣每夫有五亩之宅而墙下则树之以桑用以供蚕事而出丝帛则五十之非帛不暖者可以衣之而暖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孕字之时用以蕃生育而裕烹餁则七十之非肉不饱者可以食之而饱矣至所授百亩之田勿夺其耕耘收获之时则谷有所出而一家数口之众可以赡养而无饥矣凡此皆养民之事而教民之事亦由是举焉彼乡学名为庠序所以教也而于此益谨饬焉务使入于正而弗纳于邪教之中特重孝弟各有义也而于此益申明焉务令本乎诚而不出于伪于是相观而化无弗爱亲敬长乐于代劳颁白之老者必不负戴于道路中矣此教民之事也夫教养兼行至于七十之老者衣帛食肉少壮之黎民不饥不寒则熙皥之风无弗归向有不大一统而王者未之有也王道之成盖如此权移小惠岂可即以为尽心耶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人死则曰非我也歳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嵗斯天下之民至焉   此一节书言弊政害民欲其力行王政以得民也孟子又曰王不尽心于王道而徒移民移粟遂咎夫民之不加多亦未思平日之所为何如耳盖王不行王政则民已无常产乃反畜养狗彘使食人之食而不爱惜检制之是视民轻于物有以致民之死也迨既死而涂有饿莩又不知仓廪而赈救之是视仓廪重于民无以救民之死也至于人死则曰非我不尽心也嵗凶害之也夫如是则与以兵刺人而杀之乃曰非我杀之而兵刃杀之也何以异耶盖兵虽杀人而其罪原不在兵民不加多而其罪亦不在嵗王诚力行王道而无归罪于嵗则天下之民方且来归之不遑岂但加多而已哉夫尧水汤旱天灾流行古圣王未尝无之但平日力行王政有备无患耳若彼权移小惠不过驩虞之术而况弗能徧耶此王霸之所由分不可不辨也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有肥肉廐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此一章书言虐政宜急去仁政宜急行也梁惠王因孟子之言有感于心曰小惠原属无益而王道在所当行夫子之教我诚至矣然而善政多端惟夫子尽言无隐寡人愿安心受教焉孟子因其诚而设喻以问之曰杀人者或用梃杖或用兵刃二者有以异乎王曰器虽不同而致人之死则一无以异也孟子又曰杀人者或以兵刃或以虐政工者有以异乎王曰事虽不同而致人之死亦一无以异也惠王之明盖已有可教矣孟子遂直言之曰兴一利不如除一害虐政除然后仁政可举今王厚敛于民而使庖有肥肉廐有肥马在民则有饥馁之色在野则有饿死之人此何异于率兽而食人乎是虐政之害民正无异于梃刃之杀人也王亦知君国子民即为民之父母耶夫兽与兽相食人且见而恶之况人君为民父母而不免于率兽食人是有子民之责而为残民之事恶在其为民父母乎昔仲尼有言曰始作木俑以从葬者其人不仁之甚殆无后乎仲尼之恶之也为其象生人之形用之殉葬而渉于忍也夫象人未至于杀人仲尼犹且恶之况实以虐政残民使之饥饿而死如之何其可哉盖战国之君奢侈无度凡厚敛于民者止供其庖肉廐马之用而民因以饥饿而死故孟子以率兽食人为言正以侈心一啓而遂不免乎此也书曰愼乃俭徳惟懐永图夫非恤民保邦之本务与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椘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   此一章书言王业有可图私怨不必报也梁惠王本魏斯之后三分晋地故曰晋后迁于梁故曰梁因丧败之后志图报复乃问于孟子曰我晋国当先王之时地广兵众天下称强叟之所素知也及传至寡人之身东与齐战败绩长子死焉西为秦人所侵丧失河内外之地七百里南又为椘所辱是皆寡人不竞以为我先人羞寡人窃耻之今欲为先人一洗其辱不知如何经画而后可考惠王败于三国皆其过举乃犹不能自反而徒懐忿恨岂大勇所为哉孟子因对曰王以败绩之后国势已促难于雪耻乎诚奋为雄虽百里之地亦足致王于天下况以晋国之大独不能一图雪耻耶是在王加之意而已   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脩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椘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此四节书是言仁政足以无敌也孟子又曰臣言百里可王者乃以仁政决之也王如施仁爱之政于民刑罚则省之用法常寛而不戕民命税敛则薄之取民有制而不脧民生务令春而深耕不妨其耕夏而易耨不妨其耨又使民之壮者于闲暇之日讲明孝悌忠信之理使入而在家以此理事其父兄出而在外以此理事其长上夫民衣食既足皆知礼义一旦有事必能亲上死长有勇当先虽秦椘之大坚甲利兵之莫与敌者亦可使持梃而挞之况其他乎夫秦椘之坚甲利兵而谓可使制梃以挞之者盖以彼有可乗之隙也彼烦刑重敛行不仁之政则民务农之时彼夺之矣欲深耕易耨尽力农事以养其父母岂可得哉至于父母冻饿而衣食不能给兄弟妻子离散而室家不相保是在彼之民殆无异陷于井而溺于水也如是而王帅其师徒往正其罪彼积怨之民必乐归于我又谁肯出力用命以与王师相敌哉故古语有云仁者无敌正言一行仁政则天下归心而莫与之抗不在强弱大小也所谓地方百里而可以王者盖以此王请勿疑于心断然行之即以梁王可也何雪耻之足云战国时兵戈相寻率皆复讐搆怨而民不胜其苦故以爱民为念而教养兼施者则天下无敌焉以其仁也观周以积徳累仁而遂有国祚灵长之庆则创之与守总在乎仁而已矣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此一章书言一统之业在于仁也昔梁惠王之子襄王孟子尝往见之以为行道计因其非有为之君乃出而语人曰凡有为之主必表见于容貌词气之间可以一见而决当吾之见嗣王也始望之既不似人君之度及近而就之又不见有可畏者焉且卒然问曰今诸侯争战天下纷然将何所定吾对曰天下分为列国是以不定必归于一统则干戈息而天下可定矣王又问今诸侯各为雄长孰能一统吾对曰列国攻伐相寻皆以嗜杀为事是以不能相一惟有以不忍为心而不嗜杀人者则天下归诚自能一之矣是知好生者天地之徳则不嗜杀人非居中建极统一万方之要道与   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苖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苖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苖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此二节书言人君以好生为心则天下无不悦而归之也王又问曰今列国之民各统于其君受其禁制孰能舍彼归此乎吾对曰天下虽大盖莫不归于不嗜杀人之主也王知夫田间之苖乎至七八月之间时当亢旱则苖皆枯槁此正待雨以润之也天乃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将见苖之枯槁者无不浡然兴起矣苖之兴也如是其孰得而止之乎夫民情犹物理也今夫天下之君职在牧民乃皆以争鬭为事驱民于锋镝而不顾盖未有以仁爱为心而不嗜杀人者也斯时也有一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愿以为君亦如大旱之望雨矣望之诚切如是则来归之势自不容己殆犹水之就下沛然奔赴又孰能从而御之哉所谓天下莫不与者盖以此要之杀人之事不特战鬭为然凡足以害民生者皆是也故古帝王仁昭徳博而犹有饥寒由我之思夫亦善推此不嗜杀人之心而已矣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曰徳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此一章书是言为人君者当黜霸功而行王道也齐宣王姓田氏名辟疆一日问于孟子曰在昔五霸迭兴惟齐桓晋文名为特盛心窃慕之其所行之事亦可得而闻之乎孟子对曰臣所学者仲尼也仲尼之徒以称五霸为羞无有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所传焉因无所故臣亦未之闻此乃无可言者若必欲言之不已其惟有王天下之道乎此孟子欲以王道进齐王也王曰王天下者必有其徳徳何如则可以王天下矣孟子曰天为民而立之君舍民而求王不能也有能以仁心仁政保安其民则天下之民莫不爱戴以之致王自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此二节书言保民不外于一心也王曰保民者非大徳不能若寡人者亦可以保民乎哉孟子对曰可王曰何由而知吾可以保民也孟子乃引事以证之曰王之臣有胡龁者臣尝闻其言曰王一日坐于堂上适有人牵牛而行过于堂之下王一见而遂问之曰牛将何所往牵牛者对曰新铸之钟必用牛血以涂其衅今有新钟将杀此牛以衅之故牵以往也王曰其舍之吾不忍其恐惧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者然牵牛者曰王既不忍此牛则无从取血然则废寝衅钟之事乎王曰衅钟亦国之正典何可废也但以羊易之则钟可衅而牛亦全矣臣闻胡龁之言如此不知果有此事乎王见孟子述胡龁之言皆一一相合因直认之曰以羊易牛之事诚有之孟子见王有善心遂从而开导之曰王天下之道不必逺求止此不忍杀牛之心即可以惠懐万民覆冒四海以之致王而无不足矣但百姓愚昧见王以羊易牛之事皆以王惜费而爱财惟臣则知王之心乃因牛觳觫之状触于目而感于心有所不忍而然也苟能因是心而扩充之则保民而王何难哉盖不忍之心仁之端也因而充之则全体大用自然及于天下者广入于天下者深而天下归仁矣故易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隠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逺庖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