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讲四书解义 - 第 11 页/共 24 页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
此一章书见服人贵于素养也孔子曰凡人各懐求胜之心而讼成焉讼则情伪多端变诈百出聴讼者虽竭力讯鞫多不能得其情而使之服若不事繁词推问而止于片言之下剖断曲直各得其宜无不爽然输服者其惟仲由也与盖仲由为人忠信明决故足以服人如此是盖非以言折直以心折之也门人因孔子之言遂记之曰子路平日未尝以一言负人有所应诺必急践之而不留宿盖有言必践是其忠信也无宿诺是其明决也彼服人有素故言出而人自服之夫子之所以许由者乃在平日固不必于折狱之时而亦不必有折狱之事也然则观人者亦唯觇其素行考其生平而后可乎否则漫然而许之漫然而信之鲜不失之轻忽矣一字褒贬严于衮钺唯圣人能之
子曰聴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此一章书是言治贵崇本也孔子曰为治者当图其本若徒治其末非上理也如民有争讼而为上者审其是非晰其情伪吾亦可以及人也必也正本清源有所以感格于先使民知耻向化相率而归于无讼乎然此非有法以驱之也盖平日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潜消黙夺若或使之耳可见为治者不贵有聴讼之才而贵乎无讼之可聴此本之所以当崇而不必徒治其末也记曰大畏民志此谓知本尚书曰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其斯之谓与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此一章书是言为政本于诚也子张问为政之道于孔子孔子曰为政之道非可以苟且取效而亦非可以虚伪成功必所存所发各尽其诚而后治可成盖政之存于心者谓之居然求治非不甚切而不能始终如一者有之故居之必欲无倦如养民则必思何以遂其生教民则必思何以复其性一日百年无有间断自然经营图度用心精详而成效可期矣政之发于事者谓之行然科条非不甚备而不能内外如一者有之故行之必期以忠如养民则必实使得所教民则必实使成俗良法美意不事虚文自然设施措注实意流通而上理可臻矣要之政本于心总不外乎一诚而已惟诚则始终无改内外相符而政宁有不善者乎先儒谓有纯王之心而后有纯王之政此即无倦以忠之説也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君子小人用心之不同也曰世之頼有君子而不乐有小人者以其所存不同因而所好亦异其关于世道人心者非小也如君子浑然成徳有美无恶乃其所存也故见人之美是与己相合自然不忍弃置故诱掖之由一事而推及事事奨劝之由已能而勉其未能务成其美而后已至见人之恶是与己相背自然不容滋蔓故规戒之不使其或萌沮抑之不令其或长即人之恶或不能无而君子则决不成之也至于小人则不然见人之恶喜其与己相合则迎合容养以成之见人之美恶其与己相背则忌刻诋毁而不成之此正与君子相反也可见用一君子众君子皆因之而成岂有君子盈朝而天下弗治者乎若用一小人众小人亦因之而成岂有小人盈朝而天下弗乱者乎拔茅连茹则上下蒙休党恶济凶斯朝野受害观大易否泰剥复隂阳消长之间而后知君子小人之进退实治乱休戚所攸关用人者如之何不慎之又慎哉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此一章书是言正己为正人之本也季康子问为政之道于孔子孔子对曰子欲知为政之方先须识政字之义盖政之为言纪纲整理名分齐肃所以正人之不正而使之各归于正也然正人者必先自正其身子今为政不当责之于人惟当求之于己如欲人以正事君则先自尽忠诚以示为臣之则欲人以正守官则先自尽职业以立居官之凖作事可法进退可度言则守经据理不涉诡随行则持亷秉公毫无私曲如是则标凖既立模范克端凡在子之下者孰不畏而爱之则而象之相率而归于正哉苟不置身于规矩凖绳之中则所以自治犹疎虽驱之以法迫之以威不能强之使从子欲为政亦惟本诸身焉可也盖康子之意专在正人孔子之意务先正己上者表也下者影也表正则影正上行则下效孟子曰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董仲舒曰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孔子此言不独告鲁大夫实治天下之要道也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此一章书是言弭盗者贵清其源也季康子患国中多盗问于孔子思所以止盗之方孔子对曰民之为盗起于一念之欲贪财好利而盗窃生焉此不在乎严缉盗之法而在乎清出政之原盖上者下之倡也诚使子能清心励节不事贪欲则亷耻风行人知自守虽赏以诱之使为盗窃而愧耻之心发于中诚自不肎为矣尚何盗之为患哉盖羞恶之心人所同具未有上以不贪为寳而下犹以寇攘为事者况上之人诚能存此不欲之心则诛求不扰蠲恤有加使民仰足以事俯足以畜安居乐业永为盛世太平之民将见衣食足而礼义自兴岂但不为盗而已乎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
此一章书是言为政者当用徳而不用刑也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世俗浇薄人多无道若不加之刑威无所畏惮吾意欲剪除无道之人庶防惩一儆百使人皆趋就于有道何如孔子对曰操转移化导之权者子也子今为政民所视效志存于杀固已失长人之本矣乌能禁止其恶乎且民性本善为上者以善导之未有不趋于善者特患子不欲善耳使子欲善之心果能躬行实践真笃恳至发见于政教之间则民自然率从丕变而羣归于善矣所以然者盖君子之徳主于感人犹之风也小人之徳主于从人犹之草也草上加之以风无不偃仆小人而被君子之化无不顺从此必然之理耳何以杀为盖康子之意专在以刑齐民孔子之意专在以善率民以刑齐民者日求民善而民未必善以善率民者不求民善而民自无不善下之应上如影之随形响之应声人主可不以躬行徳教为化民之本哉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此一章书是辨闻与达有诚伪之分也子张平日专于务外而无切实为己之功一日问于孔子曰人既谓之士当必有与天下感通之处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孔子逆知其未识达字之意故先诘之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将以发其谬而正之也子张对曰人之名誉不彰其行必多窒碍吾之所谓达者声称无间誉望独隆在邦在家所至必闻此子张忽于近里着己之功未免有才髙意广之失而误以闻为达矣孔子曰如尔之言是闻也非达也夫虚誉传闻使彼知我之谓闻实徳昭宣自我达彼之谓达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其间诚伪之分不可不辨也夫达也者以言其内则质朴而无巧伪正直而无私曲以言其外则秉经合乎义之常达权尽乎义之变其立心行己之实如此然犹未敢自是而察人言语之从违观人顔色之向背以验在己之得失焉人之顔色俱与我矣又不敢以贤知先人常思谦抑退让居人之下以为受善之地焉其接物持躬之谨又如此此皆切实为己初无为名之心然诚中形外随处感孚其在邦也则上得乎君下得乎民其在家也则父母安其孝兄弟悦其友凡见于行者自通达而无所窒碍焉盖所谓达者如此若夫闻也者不思务实而专务求名其于仁也本非实有郤于声音笑貌间矫情饰之及简防其平日所行则蹈履多愆而行与仁违此与质直而好义者异矣且又自以为是无所忌惮泰然居之如实有此仁者然此与观察下人者异矣此其人事事反乎闇脩种种向外粉饰欺世盗名真伪莫辨故其在邦也动輙见称于朝廷州里焉其在家也动輙见称于父兄宗族焉究之虚誉日隆实徳日损欺掩之情必至败露其可与达同日语哉要之闻达二者其迹虽若相似其行判然相反一则作伪而从虚一则存诚而务实微之在学术趋向之间显之即关世道人心之大衡量人才者尤宜致慎于斯
樊迟从逰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徳脩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徳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脩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此一章书是言治心之学也昔者孔子闲逰于舞雩之下樊迟从焉忽有触于心而问曰徳者心之理如何可以崇之慝者心之恶如何可以脩之惑者心之蔽如何可以辨之孔子曰尔于逰息之时而不忘治心之功善哉尔之问乎夫崇徳固有徳分中当为之事若事未为而先计其功事方为而遽图其效心之不专徳何由积必也先其当为不计所得纯乎天理之正毋间以人欲之私则心志专一徳日积而不自知矣非崇徳而何恶之形于外者易见而匿于心者难知若责人也重以周而责己也轻以恕则吾心之恶其为藏匿也多矣必也攻去在己之恶痛加克治不使少有宽假而专于责己无暇攻人之恶则自治诚切毫髪无遗憾矣非脩慝而何人之感物而易动者莫如忿一朝之忿不过起于细微乃不能自制遂至与人争鬭不知有身并不知有亲其祸大矣以小忿而致大祸岂非惑之甚者诚能辨之于早则心无所蔽既能惩忿惑于何生非辨惑而何要之吾心之天理必涵养操存以培其源吾心之人欲必省察克治以去其累故徳日起而大有功疵累消而智益明分之虽有三事合之不外一心善学者体验而无间焉可也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逺矣
此一章书是言仁知有相成之用也樊迟一日以仁为问孔子曰仁王于爱必也亲疎厚薄皆在怙冒之中斯可谓仁矣又以知问孔子曰智主于知必也邪正贤否无逃洞鉴之下斯可谓智矣樊迟一闻孔子之言以为仁无不爱而智有分别似乎知有妨于爱故尚未达其防孔子曰仁智虽有二用其实只是一理如立心正大行事端方此人之直者也吾真知其为直则举而用之若立心邪曲行事偏僻此人之枉者也吾真知其枉则舎而错之将见甄别方行而感化立效平日邪枉之人亦莫不翻然愧耻去恶从善而俱变为直矣是鼓舞之妙即在黜陟之中道固有并行而不悖者樊迟尚未晓所以能使枉者直之理故问之于师又质之于友遂退而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夫子告以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此言果何谓也子夏闻其説而叹曰富矣哉夫子之言所包者广盖即古帝王有天下者选举之事也昔者舜有天下选于众人之中得一臯陶举为士师由是天下之人感发兴起咸化为仁不仁者若逺去而无迹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人之中得一伊尹举为阿衡由是天下之人鼓舞踊跃咸化为仁不仁者若逺去而无迹矣盖选于众而举臯陶伊尹此知人之智所谓举直错诸枉也不仁者皆化为仁即爱人之仁所谓能使枉者直也分之若有异用合之适以相成子夏之言发明孔子之防详矣要之仁乃天地之量智如日月之明日月徧照万物而不出覆载之大天地并育羣生而必须照临之功仁智二者信人君之全徳王道之大端也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自辱焉此一章书是言交友贵始终相成也子贡问交友之道孔子告之曰友以辅徳凡有过相规非徒博夫责善之名必须发乎至诚尽心告诫然使过于激烈则受之者难堪又须心平气和委曲开导或从容深逺而有余味或精切简当而可深思使吾之言婉而易入则已意伸而闻之者无忤矣若其蔽锢执迷犹不见省则当见防知止无徒以数见疏而自取辱焉非弃之也所以全交道也盖友以义合既尽其心又全其义交友之道不过如此虽然天下忠直之言往往逆耳而难聴谀悦之词往往逊志而易入聴言者亦当开诚求谏和顔虚受庶规诲切磋相与有成诤友之为益岂大哉
曾子曰君子以文防友以友辅仁
此一章书是曽子示人以取友之益也曾子曰凡人为学必先致知致知之后必须力行二者皆于良友是赖君子之于友不徒防之也或考诗书于古而识圣贤之成法或稽事物于今而知理道之当然以文防友则疑义析而道益明矣君子之防友亦不徒为虚文已也有过则相规有善则相劝黾勉乎身心之要砥砺乎伦常之大以友辅仁则取益深而徳日进矣君子得友之助如此至若人主居天下之上讲学脩徳尤为要务商宗云朝夕纳诲以辅台徳周成云佛时仔肩示我显徳行其求助于臣下之心先后一揆也
日讲四书解义卷八
<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九
论语【下之二】
子路第十三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此一章书是言政贵有恒也子路问为政之道孔子曰为政有本不宜徒责乎人惟当反求诸己凡孝弟之行民之日用所当然者然上之人非可徒以言语戒饬之也必也视民行为己行欲民孝则示以亲亲之道欲民弟则示以长长之道先从一己躬行实践以倡率之则民有所观感而教无不行矣农桑之事民之本业所应为者然上之人非可徒以政令驱使之也必也视民事为己事时当播种则劝课其树艺时当收获则廵省其田畴日与小民亲歴艰难以区处之则民有所劝勉而事无不举矣为政之道不过如此子路负兼人之才以为先劳二者已所优为复
请増益孔子告之曰兴行劝事者政之全体而始勤终怠者人之常情子但行此二者持之永久勿生厌怠则万化贞乎一心百年犹之一日政之能事毕矣先劳之外复何益哉从来致治之道惟躬行足以率众故明作者有功惟持久足以成化故体干者不息孔子之言不独为子路告也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此一章书是言为政宜敦大体也仲弓为季氏属邑之宰问政于孔子孔子曰宰兼众职若不分任于先何以责成于后必先委任属吏使之分猷专理而后覈实课功则已不劳而政务毕举矣人有大罪固国法之所不贷惟过误则出于无心况又过之小者若一槩苛责则法网太宻而人无所容必矜全而赦宥之则刑不滥而人心悦服矣至于贤而有徳才而有能之人皆可以辅我为政者也若遗弃田野则众务废弛谁与共理必也旁求俊彦使懐才抱徳者悉任之以事权则有司得人而庶绩咸熙矣政之大体如此仲弓又问曰贤才必知之真而后举之当亦必知之悉而后举之徧焉能以一人之智尽天下贤才而举之孔子曰贤才不患不知特患不举尔虽不能尽知岂无一人为尔所知者尔但于已知者举而用之则尔所不知者自有以感兴好徳之念悉化媢嫉之心人亦各举所知岂肎以积行之君子壅于上闻哉诚以一已之聪明有限而天下之耳目无穷不必求其尽知自无往而不知也圣人识见之大如此合而论之细琐不亲总揽之体也烦苛不事惇大之体也俊人不遗延揽之体也操此道也虽宰天下可也一邑云乎哉
子路曰衞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言明伦为出治之本也昔卫灵公逐其世子蒯聩出奔晋国灵公既卒立蒯聩子辄为君其后蒯聩欲返国辄拒而不纳不以蒯聩为父是纲常倒置名实乖乱矣此时孔子自楚返衞子路方仕于衞因问于孔子曰衞君慕夫子之道徳久矣今将待子而为政子之设施当以何者为先孔子曰政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君臣父子人之大伦国所以立政所以行今衞君不父其父而以祖为父彝伦斁而名实爽矣若使我为政于衞必先正其君臣父子之分俾伦理昭然名实不紊此今日之急务也子路未晓此义遂率尔而对曰有是哉夫子之迂阔而不近于事情也今日事势何得以正名为先其言粗野甚矣故孔子直责之曰野哉由也大凡君子于事理有所疑而不知者必阙之以俟考问何得率尔妄对如此且我之欲先正名者夫岂迂哉名者言事礼乐刑罚之所自出也若使名不当其实则发号施令称谓之间必有碍而言不顺矣言既不顺则名实相违言行不符政务之施如何得成夫惟事得其序物得其和而后礼乐乃兴若事既不成则动皆苟且本末舛逆又安得有礼乐礼乐不兴则倒行逆施法度乖张小人得以幸免君子反罹于罪刑罚如何得中刑罚不中则凡民趋避无从将安所置其手足乎名之不正其一至于此故君子为政无所名则已其名也必可以上告祖宗下示臣民见之称谓而无愧斯名之若不可言者则不敢名也无所言则已其言也必可以正纲常昭伦纪见之行事而可法斯言之若不可行者则不敢言也君子于其言务求名当其实无所苟而已矣从来政非分不彰分非名不着故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假马细故也而孔子严之况事关人道之大天伦之重而可以掩天下之耳目欺万世之公论哉然则春秋之作即孔子正名之意也夫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樊迟以经世之学也樊迟所见不广一日请于孔子学治耕稼之事孔子曰惟老于农者精于稼吾不如老农迟又以园圃之事比稼尤易请学为圃孔子曰亦惟老于圃者精于圃吾不如老圃樊迟再问而孔子再拒此其意自有在矣乃樊迟不能复问而出孔子惧其终不悟也故责之曰小人哉识趣卑陋樊迟之所为也夫学能自治而治人者谓之上学不能自治而受治于人者谓之民吾儒所学脩己治人之道为上者事也上诚好礼而庄以自持举动一秉乎轨物则观瞻之下自生其俨恪之心民之敢不敬者谁乎上诚好义而所行合宜张弛悉协乎经权则感应之间自深其效顺之心民之敢不服者谁乎上诚好信而至诚接物始终皆示以不欺则实意所孚自动其忠爱之心民之敢不用情者谁乎上好礼义信而民之类应如是则四方之民将见襁负其子而至共归而为之耕稼如迟所请不但不屑亦不必矣躬亲稼穑奚为乎抑礼运曰圣王脩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脩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又曰讲信脩睦以固人肌肤之防筋骸之束则礼义信三者实帝王经世之大学与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専对虽多亦奚以为
此一章书是言穷经贵有实用也孔子曰诗之为经本乎人情该乎物理上自朝庙设施之典下及闾巷鄙俚之事政治之得失验焉且其言多温厚而不激烈多讽谕而不直率立言之意防见焉学者若能验之于心体之于身则施之政而政宜见之言而言善有肆应咸宜之用矣乃有人焉诵诗至于三百篇之多授之以政务而漫无所设施出使于四方而不能自为应对则是徒为记诵之末毫无心得之益读诗虽多亦有何用哉大凡诗书所载皆经世之大典脩身之实学不徒托之空言原欲见之行事故读书必明其理明理必逹诸用不明其理口耳之习也不逹诸用章句之功也况帝王之学尤与儒生异岂可不审所要务乎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此一章书是示人君以端本之教也孔子曰从来君之令民未有不欲其速应者然民之应上视乎上之自治身者民之所则效者也果能言思可道行思可乐徳义可尊作事可法而其身正矣则民之感化不待教令而自然迁善敏徳矣若使其身不正伦理不能尽言动不能谨声色乱其聪明便佞惑其心志则民心不服虽有文告之繁号令之施日教天下以为善而民亦有不从者矣可见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民之从与不从不系乎上之令与不令而视乎身之正与不正有天下国家之责者可不务脩身以为出治之本哉
子曰鲁衞之政兄弟也
此一章书是圣人慨鲁衞之衰而惜其无人振兴之也孔子曰自周公始封于鲁康叔始封于衞两国封建之初同为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原是兄弟之国当其盛也一则尊尊而亲亲一则明徳而慎罚开国规模其政事相类如兄弟也至于今日鲁有僭窃之臣而公室日卑衞有祢祖之君而人伦乖置纲纪同一陵替法度同一纵弛何其仍然相类如兄弟也亦可慨也夫盖二国之政虽衰然典章未泯遗风犹在如得孔子而用之则转乱为治势同反掌周公康叔之政何难再见惜乎不用而徒付之浩叹也
子谓衞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此一章书是举公子荆以风当世之有位也凡世禄之家怙侈灭义鲜克由礼其势然也荆为衞之公子能安分知足淡于营求故孔子尝谓衞公子荆之居室可谓善矣当其品物用度草草粗具之时未遂至于足用也彼则曰今已苟且聚合矣推其心若将安于始有而不复进望者焉既而渐渐少有未遂至于尽备也彼则曰今已苟且完备矣推其心若又将安于少有而不复进求者焉及其资用充裕至于富有之时未必至于精美也彼则曰今已苟且华美矣推其心若处尽美极丰之境而无以复加者焉由始有少有而进于富有既见其循序有节而无欲速之心自苟合苟完而至于苟美又见其随分自安而无贪得之意公子荆之居室真善矣哉盖惟居室之善以居心自能淡泊以明志由居室之善以居国自能亷静而寡欲故孔子贤之所以风有位者深矣
子适衞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此一章书是因衞民而发王道之全也昔孔子适衞冉有御车而行见其人民众多因慨然而叹曰庶矣哉何其生齿之众也孔子此言一是惜其徒庶而不知所以经理之方一是幸其已庶而可施以教养之道冉有问曰有国者固欲民之蕃庶不知既庶之后又何道以加之孔子曰庶而不富则民无以遂其生必也制田里使之不饥不寒薄税敛使之丰衣足食而后庶者可常保其庶也冉有又问曰有国者固欲民之富足不知既富之后又何道以加之孔子曰富而不教则民无以复其性必也立学校使之爱亲敬长明礼义使之型仁讲让而后富者可常保其富也盖庶而富既厚其生富而教又正其徳王道之大端尽于此矣要之富教二者为治世不易之常经圣贤一问答间施为次第规模毕具可见圣贤无念不存乎天下无事不切于民生有君师之责者尚其留意哉
子曰苟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此一章书是孔子自拟用世之效望世之终其用也昔孔子怀济世安民之志而不得见用于时故有感而言曰当今之世无用我者耳诚使有人焉能委我以国政而用我将见一年之内大纲小纪次第举行兴利除弊拨乱起衰政治粗立而可观矣若至三年之久则治定功成化行俗美教养兼至礼乐聿兴治道大备而有成矣然其如无用我者何哉盖圣人过化存神与天地合徳用之朞月即有朞月之效用之三年即有三年之功惜乎不得少试而徒托诸空言也岂非春秋之不幸哉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此一章书是言善人久道之化也孔子曰古语有云善人治国累世相继至于百年之久则盛徳所积和气所蒸亦可以胜其残暴使民皆归于善而不用刑杀矣自今思之人主一念醇厚之心积之又久其民自化夫岂严刑峻法之所致哉诚哉是言信有此理也盖善人天资纯粹存心忠厚故积累之久乃能如此若夫圣人则绥来动和无俟百年之久而礼明乐备徧为尔徳岂特刑措不用而已哉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此一章书是言王道无近功也孔子曰治天下者必使教化浃洽徳意周流以至四海之内无一人不归于善方谓之仁顾非王道不足以成至治非悠久亦不足以成王道如有圣人受命而兴欲纳天下于同仁之域必渐民以仁摩民以义其涵养熏陶之深至于三十年之久而后深仁厚泽浃于肌肤沦于骨髓天下之人皆沐浴于道徳之内而有雍和丕变之风固非求效旦夕所能致也盖立纲陈纪之权操之在上故三年有成而不可谓速渐仁摩义之心化之在下故必世后仁而不可谓迟以王道治天下者无欲速之心而可哉盖欲速之病与惰弛等均难语于久道之化也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此一章书是孔子示端本之化也孔子曰为政所以正人也而其本在于正身苟居心制行动遵礼法不悖纲常不乖宪度先自正其身矣则上行下效防于影响其于从政而正人也何难之有若立身行己一有未善不能自正其身则表仪不端焉能率下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也其如正人何哉从政者惟反求诸身而可矣
冉有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讽弟子以警权臣也冉有为季氏家臣一日自季氏之私朝而退来见孔子孔子曰今日何退之晚也冉有对曰适有国政相与议之故退之晏耳孔子讽之曰此必是季氏私家之事耳非国政也若是国政则吾昔日曽为大夫今虽致仕不用于礼犹得与闻之兹既不与闻则非鲁国之政明矣是时季氏专权其于国政盖有不与同列议于公朝而独与家臣谋于私室者故孔子阳为不知而言所以正名分抑权奸之意深矣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此一章书见国家之兴亡由于君心之敬肆也鲁定公问于孔子曰为治有要不在多言如一言所系遂可以兴起国家者果有之乎孔子对曰一言至防未可若是而必期其兴邦之大效也然亦有之时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盖人君势分崇髙威福由己若无难为者不知君之一身上则天命去留所系下则人心向背所关一念不谨或贻四海之忧一事不慎或致无穷之患为君岂不难乎人臣职守有常随分自尽若可易为者不知臣之事君上焉辅之以凝承天命下焉辅之以固结人心致君之道少亏则有旷官之咎泽民之方未备则有溺职之愆为臣亦岂易乎时人之言如此人君惟不知其难固无望于兴邦耳如使真知为君之难而兢业以图之处己不敢有一念之或肆治民不敢有一事之或忽由是以倡率臣工皆务勤脩职业以共尽克艰之责将见君徳日以清明政事日以脩治天命于是乎眷佑人心于是乎爱戴国家之兴盖可必矣然则为君难一言不几乎为兴邦之明训乎定公又问曰一言兴邦既闻之矣若一言所系遂可以丧亡其国者亦有之乎孔子对曰一言甚小未可若是而必期其丧邦之大祸也然亦有之时人之言曰予不以为君为乐也惟予凡有所言臣下即遵奉而行无敢违背此乃其所乐也时人之言如此夫言亦辨其善不善何如耳如为君者出其言善臣下皆遵奉而行不敢违背则都俞一堂明良喜起岂不甚善如为君者出其言不善臣下亦皆遵奉而行不敢违背则生民必受其祸社稷必为之危而国不可以国矣然则唯言莫违之一言不可期于丧邦乎夫邦之兴也取必于心之难邦之丧也在恃其心之乐敬肆之间兴亡之介也人君审其所以兴鉴其所以亡则可以永保天命而长守无疆之业矣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説逺者来
此一章书见为政在得民心也叶公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得民心而已若能使民之近者被吾之泽欢欣鼓舞而説民之逺者闻吾之风倾心趋附而来则为政之道得矣盖无实心实政足以感人仅以驩虞小补违道干誉则四境之内且不能服况其逺者乎为人上者宁迩柔逺之道诚不可不亟讲也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此一章书见治道贵以逺大为期也子夏为鲁国莒父邑宰问为政之道孔子示之曰为政之弊有二方为其事而遽责其效是为欲速之弊尔之为政必推行有渐不可欲速以求目前之效狃于浅近而昧于逺大是为见小之弊尔之为政必志量广大不可见浅近事功便以为得盖欲速则求治太急而无次第未得乎先而欲计乎后未得乎此而欲行乎彼将求治愈急而行之愈碍反不能达矣见小利则其心已足而无逺图谋及一身而不及天下谋及一时而不及万世将至所就小而所遗大大事必不成矣从来久道而后化成无欲乃可言至治所贵以纯王之心行纯王之政也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此一章书是明直道以示人也叶公自言于孔子曰吾乡党之中有躬行直道无所私曲者其父盗人之羊而已为之子乃从而证明其事夫父子至亲尚且不隐则其直可知矣孔子答之曰直者人之生理所谓本心之自然吾党之直者郤异于尔党之直如子或有过也父但尽义方之训以冀其改图外则隐之而不使于人父或有过也子但尽几谏之道以望其迁善外则隐之而不使彰于众盖父自当爱子子自当爱父互相容隐乃顺其本心之自然而发之于天理为顺于人情为安不求为直而直即在相隐中也奚必证父攘羊而后为直哉可见道不逺于人情事必求夫当理凡矫情以沽誉立异以为髙者皆圣人之所不取也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此一章书见仁不外于存心之纯也樊迟问求仁之方孔子告之曰所谓仁者存其心而已时乎居处无动无静衣冠瞻视无敢惰慢此心俨然恭庄而心存于居处时乎执事无小无大无敢怠忽此心肃然敬谨而心存于执事时乎与人交接无众无寡无敢欺伪此心恪然忠实而心存乎与人盖心无时而不存在居处则见为严肃而恭在执事则见为谨畏而敬在与人则见为恳至而忠虽之夷狄亦必确然固守不可弃失也可见仁者心之全徳诚能常存此心不杂不间将至于全体不息浑然天理之周流矣岂非为仁之极功乎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此一章书见士贵有实行也子贡问曰五爵士居其列四民士为之先士之名亦难称矣必如何然后可以谓之士乎孔子曰士必自重而后为国家重必其行之于己者以道义为大闲凡非义之事皆耻而不为是大本既立矣及其奉君命出使于四方或以政事或以应对皆能奉职无忝不辱简命是有髙世之节兼有济世之才可谓之天下士矣子贡又问曰全材不易多得取人不可求备有次于此而可称为士者乎孔子曰士固以才行相兼为贵然与其行之不足宁可才之不足今有人焉善事其亲而宗族称其孝焉善事其长而乡党称其弟焉此其人才或不及而大节无亏可以为士之次矣子贡又问曰人之品类不同一节非无可取又有次于此而可称为士者乎孔子曰人之言行本不可以意必然与其失之恣肆宁可失之固执今有人焉知言贵信即未必合理而亦必信知行贵果即未必合理而亦必果硁硁然如小石之坚确盖拘泥固守小人之见哉然而非恶也与诞谩苟贱之人不可同日而语抑亦可以为士之次矣子贡又问曰今之从政而为大夫者何如亦可以为士否孔子乃叹息而鄙之曰噫此鄙细猥琐之人譬如斗筲小器所容无几何足算而数之也此可见论士以才行为凖而取人以实行为先苟有其行虽硁硁之小人犹为圣门之所不弃不然若市井无行之徒虽有小才不过为撄取势利贪恋禄位之具而已孔子之所谓鄙夫孟子之所谓贱丈夫皆此类也国家亦何赖有此人而用之哉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此一章书见圣人传道之深心也孔子曰惟皇降锡厥有一中盖不偏不倚纯粹以精人所受以生者凡人气拘物蔽不能脩复此中若中行之士率其资质之近无过不及中道而行乃传道之器也今既不得中行之士以心印心与相授受矣求其下此而可教者必也狂与狷乎盖流俗之人识趣凡近而无向上之志行履卑陋而鲜特立之操未可以进于道也惟夫狂者进而取法于上动以逺大自期虽其行有所不逮而迈往之志则有骎骎乎不可以限量者狷者自爱其身非理之事断然不为虽其知有所未及而能守之节则有皎皎乎不可以少汚者吾于是因其志节而激励裁抑之狂者使之践履笃实以充其进取之志狷者使之恢通达以扩其不为之节则今日之狂狷固他日之中行也传道庶几其有望乎以是知同流合汚之乡愿最足以害道有志有守之狂狷可进于中行圣贤之教人帝王之用人其道一而已有君师治教之责者宜留意焉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徳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致思有恒也孔子曰学者进徳脩业贵有恒久不变之心盖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作圣之功自强不息是恒者乃天地不贰之真而生人立命之原也南国之人有言曰人而无常久之心即巫医贱技亦不可为盖巫者为人祈祷无恒则诚意不聚不可以交鬼神医者为人疗病无恒则术业不精不可以寄生死南人之言如此此虽常言实有至理不亦善乎然不独南人有此言易恒卦九三爻辞有云人而不恒久其徳则内省多疚外悔将至人皆得以羞辱进之矣孔子既引此辞又曰大易之戒明显如此人但不曽玩其占卜之辞而已矣苟玩其占岂不惕然省悟哉此可见天下无难为之事唯贵有纯一之心君子恒其徳则可以为圣贤圣人久其道则可以化天下若朝为夕辍有初鲜终其于天下之事务蔑克有济也可不戒哉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此一章书是孔子严和同之辨也孔子曰君子小人心术不同故其处人亦异君子之心公其与人也同寅协恭絶无乖戾之心既不挟势以相倾亦不争利以相害何其和也然虽与人和而不与人同事当持正则执朝廷之法不可屈挠理有未当则守圣贤之道不肎迁就固未尝不问是非而雷同无别也小人之心私其与人也曲意徇物每怀阿比之意屈法以合己之党背道以顺人之情何其同也然外若相同而内实不和势之所在则挟势以相倾利之所在则争利以相害固未尝一徳一心而和衷相与也此君子小人之攸分而世道汚隆之所系进退人才者所宜慎辨也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此一章书见观人不以众而以类也子贡问曰公道每出于众论今有人焉一乡之人皆爱敬之果可以为贤乎孔子曰负至徳者固雅重于时然何至一乡之人皆好之恐是同流合汚者未可以众好而信其为贤也子贡又问曰正人多忤于流俗今有人焉一乡之人皆憎恶之抑可以为贤乎孔子曰抱独知者固不谐于俗然何至一乡之人皆恶之恐是诡世戾俗者未可以众恶而信其为贤也盖好恶之公不在于同而善恶之分各以其类与其以乡人皆好为贤不如以乡人之善者好之之为得也与其以乡人皆恶为贤不如以乡人之不善者恶之之为得也盖善者徇乎天理必喜其与己同也不然者狃于私欲必嫉其与己异也既能取信于君子又不苟同于小人其为贤也复何疑哉不见观人之法徒取其同则羣情或有所蔽各稽其类则实行自不能掩辨官论才者当以圣言为凖可也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説也説之不以道不説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説也説之虽不以道説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此一章书见君子小人存心待物之不同也孔子曰为人上者操喜怒用舍之权人有求副其任使者有求得其欢心者惟君子之人易于服事而难于取説何也君子之心公而恕公则好尚必以其正人或以非礼之事説之如声色货利之物阿徇逢迎之事彼必拒之而不为之説是説之不亦难乎恕则用舍各适其宜故虽持己方严而及其使人之际则又随才任能惟器是适虽一才一艺者皆得进而効用于其前其事之也不亦易乎若夫小人则难于服事而反易于取説何也小人之心私而刻私则好尚不以其正惟谄谀之是甘慢游之是好人以声色货利之物阿徇逢迎之事一投其心彼必欣然而从之矣是説之不亦易乎刻则用舎不适其宜故虽易与亲狎而及其使人之际则又责望无已取必太深不录其所长而惟攻其所短必求其全备而后已其事之不亦难乎要之君子説人之顺理小人説人之顺己君子爱惜人才故贤才日众小人轻弃人才故士气日沮天理人欲之间每相反也而其所关系则甚钜焉用人者可不辨哉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此一章书见君子小人处己之不同也孔子曰君子小人存心不同故其气象亦自有辨君子戒慎恐惧性分之事已尽无歉故道徳润身心广体胖但见其安舒自得而已何尝矜己傲物而或涉于骄乎小人纵欲灭理非礼之事无所不为惟才势自恃志得意满但见其矜夸自足而已何尝从容不迫而有所谓泰乎盖君子坦荡荡何骄之有小人长戚戚何泰之有欲知君子小人之分观诸此而已矣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此一章书是孔子欲人就心体以求仁也孔子曰仁为心徳本人人所固有者但委靡柔懦则不胜其物欲之私巧言令色则自防其本心之正其去仁也逺矣若夫刚者强勇而不挠毅者坚定而有守木者质朴而无华讷者迟钝而不佞此皆真心之未漓者刚毅则不屈于物欲欲之分数少则理之分数多矣木讷则不至于外驰心不驰于外则能存于内矣岂不与仁相近乎盖凡人气禀不齐或有未至于此者则当加以变化气质之功其有己至于此者则当加以自强不息之学必使人欲尽絶天理纯全且将与仁为一矣岂止于近仁而已哉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此一章书见士贵陶镕其气质而运之以中和也子路问曰士者人之美称必如何斯可谓之士矣孔子示之曰所谓士者涵泳于诗书礼乐之泽必有温柔和厚之气若于行己接人之时或径情直行或率意妄言或过于严厉而使人难亲皆非所以为士也必也切切焉情意恳到而竭诚以相与偲偲焉告诫详勉而尽言以相正又且怡怡焉容貌温和而蔼然其可亲则恩义兼笃刚柔不偏非涵养之有素者不能也可谓士矣然此三者皆不可阙而其所施则不可混朋友以义合者则当切切偲偲焉规过劝善侃然振直谅之风兄弟以恩合者则当怡怡焉式好无尤蔼然笃天亲之爱所养既善而所施合宜益徴士品之优矣可见天下有一定之道尤贵有各当之用知其道而不善用之犹为徳之累也惟兼体而时出之乃为善与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此一章书是思善人教民之功也孔子曰善人之道笃实无伪存之内者皆实心而能使其情意之流通发之外者皆实政而能使其纲纪之振举故其于民也教之以孝弟忠信之行使之知尊君亲上之义教之以务农讲武之法使之知攻守击刺之方至于七年之久亦可以即戎而敌忾御侮矣盖善人之教民不专为兵戎之计惟是训养有素则礼义既明人心自固即此休养生息之民可得其有勇知方之用然必待七年而仅可即戎则兵可易言哉乃知轻谈兵者非知兵者也孔子对衞灵公曰军旅之事未之学可知圣人之用意良深也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此一章书见用兵不可不慎也孔子曰民必教而后可用如或严刑峻法不教以孝弟忠信之行或居安忘危不教以务农讲武之方而徒然好大喜功先为兵端以素不教之民行战阵之事是民既不知有尊君亲上之义又不知有坐作击刺之方徒驱其民于锋镝之间而无益于胜负之数是乃以卒予敌也非弃民而何所以古之帝王常于太平之日时勤不虞之防练而不弛备而不用井田军政合为一事藏战于守寓兵于农易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诚久安长治万世不易之道也唐之府兵明之衞所庶几近之
宪问第十四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此一章书见人贵有守有为也原宪问于孔子曰天下事何者最可愧耻孔子告之曰士君子立身天地间进必有为退必有守如邦家有道圣君在上言听计从可以有为之时也乃不能有所建明而但知食禄至若邦家无道上无圣主言不听而计不从则巻而怀之独善其身可也乃犹腼顔居位而但知食禄此二者皆可耻也盖君子居其位则思尽其职称其职乃可食其禄若世治而不能有为世乱而不能引退乃徒窃位素餐贪得无餍则其志行之卑陋甚矣人之可耻孰大于是虽然上有明圣之君下必有亷隅之士礼义亷耻国之四维苟至于士习頽靡亷耻扫地则世道之不幸而主持风教者焉能辞其责邪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此一章书见无私方为仁制私未即为仁也原宪问于孔子曰夫人一有自私之心于是有盛气好胜为克负能自矜为伐忿恨不平为怨贪得无厌为欲四者皆心之累也逐念制之使不得行则出乎私必入乎理窃意可以为仁矣孔子告之曰圣学工夫易简直截不尚苟难也人以道心为主人心自然退听今于克伐怨欲逐念而制之使不得行则终日营营百发百制如捍横流如驭奔马可以为难矣若遂以为仁则吾不知也盖仁者纯乎天理自无四者之累今但曰不行则不过强制其情暂时不发而已倘操持少懈宁无潜滋暗长而不自觉者乎所以未可即谓之仁也要之原宪之问徒知制其流孔子之答是欲澄其源惟能致力于本原则天理渐以浑全私欲自然消灭矣此求仁者所当知也
子曰士而懐居不足以为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