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讲四书解义 - 第 6 页/共 24 页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君子止天下之争也孔子曰凡人之不能无争者正以徳器未成彼我之心未化耳惟成徳之君子心气和平仪容恭逊未常有所争竞无已其必行射礼之时乎葢射胜负相形正争之所也然观将射之初则三揖三让而后升堂既射之后同射者俱下堂胜者乃揖不胜者使之升堂取觯立饮罚酒射礼之行如此是虽有胜负之相形而终不失雍容之雅其争也仍然君子之争而非小人血气之争矣夫惟射之必争而究竟不见其争则君子真无所争哉是知天下有君子自能使太和满宇宙而天下享和平之福乡曲遵礼让之化风俗人心日进于淳古岂独一人之美哉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盻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此一章书见经义无穷善悟者可以相通也子夏问曰逸诗有云人皆有笑而笑之巧者则倩兮而口辅端好人皆有目而目之美者则盼兮而黑白分明此商之所知也乃又云素以为绚兮夫素则无文绚乃华饰未有以无文而谓之为华饰者此非商之所知也何谓也孔子曰诗言素以为绚非即以素为绚是言因素而为绚耳譬如绘画之事必先有其质地而后加以文彩则是素常在先绘常在后人之羙好华饰理无不然素与绚正相须而不可少也子夏遂有悟而言曰观夫子之言可见素不得不先绘不得不后然后知先王制礼縁人情而为之节文葢必有处乎其先者而大经小曲因事制宜殆亦绘事之后矣乎不然何以文质相扶歴世而无弊也孔子急称之曰吾以绘明诗而商即绘以通礼是起发予者商也夫诗之意无尽即素绚而可知诗之所包者广即于礼而无不可推也商之頴悟岂易得哉始可与言诗已矣即一问荅间而圣人之敎贤人之学俱有防悟于意言之表者令人可防长思也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徴之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欲考古礼而叹其无徴也孔子曰礼莫备于我周而周礼皆取法于二代者也昔禹有天下其制度文章为有夏一代之礼者吾尚能言之乃夏之后为杞杞国虽存然不足取以为证矣汤有天下其制度文章为有殷一代之礼者吾尚能言之乃殷之后为宋宋国虽存然亦不足取以为证矣所以然者礼非书籍不能记载非贤人不能诵习今杞宋二国世祚衰微简编既已残缺老成亦复凋谢文献不足故也使文献果足则吾能取之以为证以可据之典型合吾一人之闻见斟酌进退定为世法将我周文武监视二代郁郁彬彬之盛不亦万世昭然也哉惜乎其未之逮也圣人以礼维世之意如此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讽僭礼之非也古者天子既祭其始祖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祭于太庙而以始祖配之五年一行此礼谓之曰禘鲁诸侯也乃以周公有大勲劳遂得用天子之禘祭虽系报功之典然而非周公之意也故孔子讽之曰古先王制祭自始至终足以起敬起慕无有不可观者我鲁之行禘祭也我亦尝入太庙而观之矣乃自灌地降神而往礼未尝不九献也乐未尝不八佾也然而虚文徒具诚意未孚吾殆不欲观之矣葢礼莫大于禘而禘非徒贵乎其名孔子之所不欲观又岂周公之所乐享哉何鲁人之不悟也
或问禘之説子曰不知也知其説者之于天下也其知示诸斯乎指其掌
此一章书是孔子为鲁讳禘之意或人以禘为祭礼之大者问其説于孔子孔子不欲显言鲁禘之非因答曰祭礼有可知者有不易知者若禘之礼仪重大意义防逺吾所不知有能于禘之説而知其所以然之故则通之于天下何以正典礼何以定名分何以聚天下人之懽心以祀其祖宗凡治天下之理俱昭示于禘礼之中其如示诸斯乎门人记孔子言及此而即自指其掌葢禘为天子大祭鲁以诸侯僭用孔子有人臣之谊不欲显言其非而禘之义则通诸天下实明白易晓既对或人以不知而复指掌以示之孔子之寓意防矣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此一章书是门人记孔子祭祀之诚也门人曰祭以诚为主吾夫子之于祭有独极其诚者其祭先祖则孝心纯笃俨如先灵之在上焉其祭外神则敬心专一俨如神明之在上焉夫神无形无声非真有在但其诚敬所至则忾闻僾见固有若此故夫子平日亦尝有言谓祭必尽其诚惟亲行享献乃慊于心倘或有故不得与祭至使他人代之虽行享献之文而诚意终不能伸即与不曾致祭者无异观孔子所言则知身在即心在心在即神在总不外一诚所以古来帝王每于祭祀必亲致防恭以致天神感地只格百灵効顺岂非夲诸一诚以致之哉
王孙贾问曰与其于奥寜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罪于天无所祷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称天以折权臣之心也王孙贾是卫国大夫之有权者时孔子在卫王孙贾疑其有求仕之心欲其附己又不便直言因借俗言以讽曰俗语云祭有灶有奥灶是灶神位虽卑而有专祀奥是室西南隅之神位虽尊而非专祀凡人祀神以祈福者与其于奥以仰其徒尊之位不如于灶以希其黙助之力时俗所言自有防意果何谓乎此王孙贾眀以灶自喻以奥比君谓自结于君不如阿附于己孔子知其意亦不明斥其非但答曰奥灶吾皆以为不然奥灶之上至尊无对莫过于天顺理而行则天降之祥逆理而行则天降之灾倘所行不能安分不能循理即为得罪于天天之所罪将何所祷以求免哉从来国家权臣每欲借天子威福使人才予夺尽出私门惟光明正大之人方能以道自持即如王孙贾欲孔子附己讽以灶孔子则对以罪于天他日弥子瑕欲其附己告以主我卫卿可得孔子则辞以有命诚以行止非人能为进退俱各有数倘一失足权门则天谴有归清议难逃为君子者可不进以礼退以义而效法圣人以自爱其身哉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此一章书是孔子追思周初之礼以挽当时文胜之弊也孔子曰夏之天下尚忠商之天下尚质二代法度俱有可观至我周初以武王为君周公为相监视二代之礼因革损益以成一代典章品式仪文俱本忠质之遗意所以其文郁郁然特盛吾生周之世为周之民舎周其何从哉孔子当日见周末文胜务华鲜实因追思周初制礼之意见其非专事浮靡徒尚繁华然则国家制礼诚不可不取法往古斟酌时宜以定世守之规模也
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明礼意于鲁之庙也鲁有大庙以祀周公孔子时入而助祭于庙中陈设之礼器享献之礼仪一一详问葢其敬愼独至故其询问必详或人不知乃从而议曰鄹人之子人俱称为知礼由今以观孰谓其知礼乎知者不待问问者必不知观其每事必问其为不知礼明矣孔子闻之乃曰礼有不可不考究者不考究则无以明吾入大庙每事必问是乃所以为礼也或人顾谓我不知礼抑独何哉孔子之学致知格物无表里精粗俱必详究而况于祭祀之大乎审问之心正其敬事之心非或人之所能识也
子曰射不主皮爲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思古道以救当时之失也孔子曰先王之敎射也贵其容比于礼节比于乐原以观人之徳故但主于中的不必穿贯皮革方见胜负所以乡射礼文有云射不主皮其所以然之故葢为人之气力有强有弱科等不同但主乎中则彊弱俱可以习学而能若必贯革则气力不可以勉强而至此所以不主皮也然此乃古者盛王偃武修文尚徳不尚力其道如此代至春秋礼衰化息列国兵争尚徳之风不可见矣故孔子叹之葢帝王创制立敎莫不以尚徳修礼潜消其强悍之气兴起其协和之风由是推之凡事皆然天下之治所以日进于古也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此一章书见圣贤维礼之心也古者天子以季冬颁来嵗十二月之朔于诸侯诸侯受而藏之祖庙每遇月朔以特羊告庙请而行之鲁自文公不行告朔之礼有司犹供此羊故子贡欲去之亦有激而为此言也孔子曰赐也尔之欲去饩羊者岂非以告朔之礼不行饩羊之供无益爱惜此羊而拜欲去之乎若我之所爱则更有重于此者葢正朔颁于天子所以示天下尊君之礼告朔行于祖庙所以示天下尊祖之礼今此礼虽废而饩羊尚存则因羊求礼犹可兾其复行若并去此羊则礼随羊亡是礼终不可复见矣岂不尤可惜乎可见持世之权在乎礼而维礼之实寓乎名存名正所以存实也孔子正名之意大抵如此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此一章书见人臣事君有当然之礼也孔子曰臣之于君既有一定之分即有一定之礼尊卑上下为维系纲常之大法恪恭敬愼为臣子畏罪之小心此万世通行而无敝者也今我之事君一事不敢苟且无时不存敬畏不过分之当然心之本然止求尽乎礼之中初未尝有加于礼之外也乃时人不知以为事君之礼不必如是反以为求取悦可见礼法之不明于天下甚矣孔子欲挽回世道故其言如此若夫君子之事君责难以为恭陈善以为敬以礼自持其心迹断不容一毫谄媚小人之事君阿顺以求容逢迎以求悦一意谄媚其外貌却似乎尽礼此又为人臣者心术之邪正不同所当熟察而明辨之也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此一章书见君臣各有当尽之道也定公是鲁国之君问于孔子曰为君上者使令臣下为臣下者奉事君上各有当尽之道不知如何孔子对曰君之于臣以尊临卑易至于简慢道在以礼如大而股肱心膂之寄待以优崇之体小而奔走御侮之人加以周恤之情外则隆以体貌内则逹以至诚情文备而不失此所谓礼也使臣之道如是臣之于君以下奉上易至于欺罔道在以忠如近而赞襄补衮之职必不敢沽名干誉以自欺逺而屏藩保障之司亦不敢罔上行私以自利上之可以格帝天下之可以信寤寐心力交尽而无遗此所谓忠也事君之道如是君臣各尽其道易所谓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岂非明良之极盛哉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此一章书是孔子表诗人性情之正以风世也孔子曰哀与乐二者皆人之性情所发也然乐过于淫则流于邪僻哀过于伤则病在忧思俱失其性情之正矣惟关雎之诗宫人为周文王求后妃太姒而作也当其求之既得则有琴瑟钟皷之乐乐虽盛而不失其正故不至于淫放当其求之未得不无寤寐转侧之忧忧虽深而不害其和故不至于悲伤至今听其声音中正和平足使欲心消躁心释此岂无所夲而能然乎葢诗夲性情乐以观徳唯文王有刑于之化后妃有贞静之徳故能感格宫人使各得其性情之正发为音节之和可见王化始于闺门周家八百年之基业皆起于此故孔子以关雎列三百篇之首读者所当玩其辞审其音以为养徳之助也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栢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説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此一章书见告君当愼言不可以妄发也宰我名予孔子弟子鲁哀公问宰我曰国家立社以祭地其义何居宰我对曰古者立社俱种树木使神依焉夏人则用松树殷人则用栢树周人则用栗树松栢之义已不可攷惟用栗则取于战栗之义若曰使民望而恐惧战栗也夫先王立社原以祭地报功所树之木不过因方土所宜非有取义宰我此论既非立社之本意又啓时君以严猛之心可谓失言矣所以孔子闻之曰如予之言夲当救正但天下事已成者不须辨説己遂者不须谏诤已往者不须追咎今使民战栗之言已出诸口是事之已成已遂已往者也吾又何责哉孔子之不责宰我正防责之也可见立言不可妄发况人臣告君尤当引经断义岂可穿凿附防以一偏之説进哉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此一章书是以器之大小定王霸之分也管仲齐国大夫名夷吾孔子曰管仲相桓公一匡九合功亦大矣但出于权谋功利之私不夲于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狭隘其器不亦小哉或人问曰管仲器小得非过于俭约乎孔子曰俭约之人必遵制度管仲筑三归之台为游观地其兴作之烦费可知又设官属各治一事不使兼摄其廪禄之冗滥可知焉得为俭或人又问曰建台备官或因礼不可缺意者管仲知礼乎孔子曰知礼之人必守名分君为树屛塞门障蔽内外管氏以大夫而亦树塞门君为两君好防有献酬反爵之坫管氏以大夫而亦有反坫二者皆属僭越若谓管氏知礼天下孰为不知礼者孔子见管仲一生止用私意小智为功利富强之计即其奢僭所形正见其器量狭小若能扩而充之自可致君王道不徒以覇业终此孔子所以防惜之也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此一章书见正乐必先审音也大师鲁国掌乐之官孔子语之曰先王夲人心之太和以传之于乐就声音节奏之中有始终条理之妙可得而知也葢乐有六律五声八音一有不备不可言乐故始作时众音齐举而翕然以合及其从之清浊髙下调适中节而纯然以和就纯之中又宫自为宫商自为商一一分晓皦然明白皦则易于间断却又宫商相续终始相生络绎不絶自始至终曲尽条理节奏此乃乐之一成也葢声音之道与政相通既可飬性情又可移风俗王者昭徳象功成一代之乐和上下而格神人关系最重故圣人谆谆告戒之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此一章书是封人信孔子有先知先觉垂敎万世之任也仪卫邑封人掌封疆之官孔子周流列国偶至卫邑封人请见曰凡君子至止必蒙接纳未有拒而不见者夫子或亦不我拒乎从者因其求见之诚为之引见既见而出对门人曰夫子失位去国亦一时之不遇耳二三子何必以此为患乎今天下风敎陵替人心不古亦已久矣然乱极当治剥后有复以夫子之徳盛化神自有以斯道觉斯民之实用天生非常之人必不终困殆将使之得位施敎以开生民之耳目啓天下之愚蒙如木铎之徇于道路以警众也从来圣人一身关乎气运封人能独见孔子忧世觉民之意可谓知圣且知天矣奈列国诸君不能推心委任竟以辙环终老惜哉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一章书是孔子评论圣乐之不同也记者谓帝王昭徳象功必宣之于乐观乐之情文可以知功徳之不同矣夫子尝谓舜乐名韶取继尧致治之义其声音节度极盛羙而可观然羙之中更觉雍容广大徳意悠长又尽善也武乐名武以象武功之成其声容节度亦盛羙而可观但羙之中犹觉发蹈厉比于韶乐未尽善也盖舜以生知安行之圣际雍熈揖让之时自然心气和平神人协应武以反身脩徳之圣値取残伐暴之时未免举动猛厉声音激亢孔子神游两朝就乐而赞论之以见帝王之分皆时与徳为之也
子曰居上不寛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此一章书见凡事当得其夲也孔子曰凡有一事必有一夲如居上者有政敎号令之施要之以寛为夲为礼者有进退周旋之节要之以敬为夲临丧者有哭泣擗踊之文要之以哀为夲有其夲则所行之得失可见如寛有过不及敬有至不至哀有浅深皆可从其夲而观之若使居上苛细而不寛为礼慢忽而不敬临丧虚饰而不哀是其夲既已无矣虽有政敎号令之施进退周旋之节哭泣擗踊之文而大夲既失其余皆无从置论将何所依据以观之哉可见凡事当得其夲之所在而居上用寛尤帝王之要道书曰敬敷五敎在寛又曰克寛克仁孔子又云寛则得众寛者千古不弊之道非纵弛之谓也纲举目张皆以寛大之意行之此居上之大体也
日讲四书解义卷四
<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五
论语【上之二】
里仁第四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此一章书见择居亦必处仁也孔子曰凡人居处必择其里二十五家为一里里之中习俗仁厚孝友睦婣任恤之风行于乡里间是为里之至美者有识者择居于此熏陶渐染可以成其徳赒恤保爱可以全其生若择之而不处于仁里则美恶不辨昧其是非之本心矣焉得为知乎甚矣人之不可不居仁也夫仁道至大一里为然天下亦皆然诚能广仁之化使天下处处皆仁里则道徳一而风俗同太和之气在宇宙间岂不更美乎哉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此一章书是欲人存其本心之仁而不为外境所夺也孔子曰仁为本心之徳纯然天理非外物所能夺若不仁之人私欲锢蔽失其本心中无所主而外物得以移之使处贫贱穷困之境或一时犹能强制久之则为穷困所廹必至苟且放荡而不能自守不可以久处约使处冨贵安逸之地或一时犹能矫持久之则为冨贵所溺必至骄奢淫纵而不能自守不可以长处乐惟仁者心与仁为一纯乎天理不待勉强安其仁而无适不然不以约乐繋于心也知者心未能即与仁为一而中有定见深知笃好孶孶求得利于仁而不易所守不以约乐移其念也此其所存皆天理物欲不以累其心虽处约乐之久亦岂为之动哉盖圣贤为仁必先在境遇上持守得定彼不仁者可以为戒若夫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而已惟知者之利仁为自明而诚之学从此用功由利而得安庶几本心无失而穷通不以为累矣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此一章书言仁人之心公而情正也孔子曰好恶之心人皆有之但稍有私心则所发便不能当理好非所好恶非所恶不可谓之能好能恶也惟仁者之心浑然天理廓然大公絶无一毫私意见人之善则好之好其所当好也好得其正乃为能好人见人之恶则恶之恶其所当恶也恶得其正乃为能恶人好人恶人惟仁者能之盖由其心公所以其情正也夫好恶之为用甚大亲贤逺奸信赏必罚皆由好恶一念措之施为惟纯其心于仁则喜怒无偏而好恶自当无私好无私恶王道之所以大中至正也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志仁也孔子曰天理人欲不容并立人心亦无两用志于此必遗于彼故人特患无志耳诚能使心之所向専在于仁其思虑所至孶孶存天理遏人欲则趋向坚定惟有天理之公而必不入于人欲之私矣方志仁时便无为恶之事也可见求仁必先立志所志既定则一念无恶至于念念无恶省察愈精存养愈熟虽天行之健安土之敦皆从立志时始矣
子曰冨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此一章书是孔子言君子为仁无时无处而不用其力也孔子曰顺逆之数在天而取舍之分在我且如冨与贵是人人之所愿欲者欲之则思处之矣然而有义存焉不可不审苟道理不当得冨贵而偶得之非义也见利思义者决然辞之而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人之所厌恶者恶之则思去之矣然而有命存焉不可不安苟道理不当得贫贱而偶得之是命也乐天知命者决然受之而不去也此非君子其孰能之盖君子之所以名为君子者以其体仁耳若贪冨贵厌贫贱是徇欲丧理舍去此仁矣何以成其为君子之名乎故君子必不去仁者也其不去仁也不但冨贵贫贱之间也即终食之间湏臾耳念念在仁无有违背虽当造次之时急遽苟且其心必在于是虽当颠沛之际倾覆流离其心必在于是君子之不去仁如此然则为仁者取舍之分当明存养之功当密无时无处而不用其力乃可以为君子矣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此一章书是孔子望人用力于仁之意孔子曰仁之当好不仁之当恶谁不知之然我未尝见好仁者恶不仁者盖我所谓好仁者非泛泛然好之也真知仁之可好而好之极其笃举天下可好之物无可以加之方是好仁我所谓恶不仁者非泛泛然恶之也其为仁也惟恐不仁之为害而恶之极其深不使一毫不仁之事及于其身方是恶不仁此成徳之事难得而见之也然为仁在我欲之即至若有人焉一旦奋然用其力于仁精以察理而守之以刚严以辨私而遏之以断则志之所至气亦至焉我未见有心欲进而力不足以副之者盖人气禀不同或亦有此昏弱之甚者既用其力矣而力有不足中道而废但我未之见耳夫成徳既难其人而学者复甘于自弃圣人反覆叹息其责人也深而望人也切矣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观人心术之法孔子曰凡人心术之邪正难知而行事之差失易见即差失之中而邪正自分焉君子存心寛厚倘有过失必是过于寛厚小人存心刻薄其为过失必是过于刻薄其党类各自不同观人者不可以为过而概视之也观其过于寛厚知为忠恕之君子观其过于刻薄知为残忍之小人忠恕仁也残忍不仁也观忠恕之过异于残忍不即此可以知仁哉此可见观人之法无过者不可苛求有过者不可轻弃当察其心术何如耳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甚言道之不可不闻也孔子曰人之生也皆有日用常行之道如为人子即有孝之道为人臣即有忠之道所冝讲求体认者也若不闻此道则生也有愧死亦有恨故平日间用心讲求竭力体认一旦豁然贯通虽夕死亦可以无遗憾矣甚矣道之不可不闻也然不学不知道欲闻道者当以务学为急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士之识趣不可不髙也孔子曰为学之士有志于斯道冝其斯道以外之物皆不足以动其心矣而乃以衣服饮食之不美为愧耻则是羞贫贱慕冨贵其识趣之卑陋甚矣与之论道其于性分可乐之事必且茫然岂足与议哉顔子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子路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此真能志于道者也士当如是矣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此一章书是言君子精义之学也孔子曰天下有至当之理处天下事者必不可任一己之私是故有意主于必为虽或不可为而犹为之者谓之适意主于必不为虽或可以为而犹不为者谓之莫二者但偏执己见于以处天下事必有害矣惟君子之于天下也未尝主于必为而无适也未尝主于必不为而无莫也是非可否一断之以当然之义义之所在坦然无私然无疑既不至于轻率而败事亦不至于拘滞而不通是谓义之与比天下所以頼有君子也然精义之学若非讲究于平日焉能泛应于临时有天下之责者所冝自审也
子曰君子懐徳小人懐土君子懐刑小人懐恵
此一章书是言君子小人心术之别也孔子曰人各有所懐而人品之不同即于此见之君子之所懐者在固有之徳本体惟恐其或昧分量惟恐其或亏盖有戒慎恐惧而不自寛者矣至于小人之所懐者在乎土不知徳之可行而沾沾于自适之处何其圗安而不能迁也君子之所懐者在朝廷之刑闲居惟恐其纵肆举动惟恐其陨越盖有淡泊寜静而不妄营者矣至于小人之所懐者在于恵不知刑之可畏而孶孶于自利之谋何其贪营而不知厌也是知懐徳则无所为而为善懐刑则有所惮而不为恶此君子之所以日进于髙明也若懐土则已得而吝于己懐恵则未得而求诸人此小人之所以日入于卑陋也思念之间可不慎哉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此一章书是醒趋利者之甚无益也孔子曰人能好义居心淡泊处事公平则人皆悦服而身自安荣乃有人焉念念事事惟利是循夫我之所爱亦人之所惜利既専之于己害必归之于人将见与争利者必不能怡然以受即不与同利者亦莫不闻声而共忿矣寜不多怨也乎然则放利者本为身谋为家计非以招怨也而怨实自此生于身家何益哉故善言利者亦惟求之义而已矣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此一章书是言为国者当敦礼教之实也孔子曰礼也者治天下之具也而仪文节目之中实出于恭敬谦逊之意谓之让为人君者能以礼让为国或脩之一身以示之标凖或昭之制度以防其僭慢则礼教既足以训俗诚意又足以感人将见纲纪可正而风俗可淳其于治国乎何难之有若不能以礼让为国外虽极其文饰而中则鲜有实心即曰行礼已失礼之实矣如礼何哉礼既不可行而欲其治国不亦难乎可见礼之原出于让而让之仪即为礼先王所以縁情而制冝天下所以一道而同风皆在乎此为国者当急务也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此一章书是示人以反求诸己之学也孔子曰人不能无所患然舍己而求人则失之矣如位者人之所欲也不得其位而患之者常人之情也殊不知朝廷之位取之有道得之有命虽患岂能必得哉故不患无位而当患所以立乎其位者致君泽民之事一皆讲求于身心庶无尸位之诮也名者人之所慕也人不知我而患之者常人之情也殊不知令闻之着发之有原致之有渐虽患岂能必至哉故不患莫己知而当求为可知之实也明善成身之要一皆无忝于幽独庶无虚誉之耻也夫患所以立非以觑位求为可知非以沽名君子为己之学重此而轻彼者正以尸位之诮与虚誉之耻有百倍于无位无名也不然有为而为亦奚足贵哉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圣贤心学之也曽子平日学问主于诚身随事精察而力行之功力既已深矣故孔子直呼其名而告之曰参乎尔亦知吾道乎吾道统乎天地万物虽精粗大小本末内外条理各殊其实总是一理贯通万事自然施之各当应之不穷曽子闻孔子此语不待辨问直应之曰唯盖其学力独到为能深契其防其余门人俱未能解故孔子既出门人私问于曽子曰所谓一贯者何谓也曽子答曰夫子之道无他忠恕而已矣至诚旡妄无一毫不自尽之心所谓忠也推己心以及人曲当周详各从其愿所谓恕也盖忠为体具于一心恕为用通乎万理一以贯之之实不过如是岂更有他説哉夫虞帝心以精一为防孔门传道以一贯为宗圣功王道其致一也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此一章书是以心术辨人品也孔子曰人之心术各有専向大约不过义利二者而已君子小人实于此辨焉君子循乎天理其生平见识只在义上防得精微透彻故其立身行已大而进退行藏小而取与辞受总是向义上行去以至从权逹变亦无非委曲以成其是盖君子之心惟知有义舍义之外一切不足动其心矣小人徇乎人欲其朝夕圗维只在利上见得纎悉分明故其处心积虑上而贪爵恋位下而全躯肥家无非为利上起见甚至沽名干誉亦不过假托以营其私盖小人之心惟知有利舍利之外一切不足动其心矣君子小人所喻不同如此先儒谓学者莫先于义利之辨诚以义利者在一人为公私邪正之闗在天下为世道人心之系不可不慎择而深辨之也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此一章书是示人以反身之学也孔子曰人心之明于人之贤不贤未有不较然者至于己之贤不贤反不加检防岂是为己之学今有人于此如为有徳之贤人我一见之岂不中心羡之然徒羡之而不反求之身究于己身何益必皇皇焉思所以齐之我如何砥砺而后可比彼之学问如何操持而后可比彼之品行黾勉奋发有刻刻不能自已者是之谓见贤思齐焉有人于此如为不贤之人我一见之岂不中心恶之然徒恶之而不反问之心则于己身何补必切切焉省之于内我之所为万一如彼改之不可不速即我之所为未必如彼戒之不可不严提撕警觉有时时不能自安者是之谓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书曰徳无常师主善为师脩己用人之法俱当于此留意焉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此一章书是言人子成亲之孝也孔子曰人之事亲凡事固以承顺为孝然当父母有过失之时若惟事顺从不行谏诤是陷亲于有过若直言靣诤又恐伤亲之心故有一进谏之道不但容色必当婉顺或防词以讽或乘闲而导委曲转移不令人知务使父母乐从而后已是谓之几諌惟其几谏刻刻从微之处体贴亲心不待形于声色但窥其志意未肯聼从便有局蹐不自安之意更加敬谨依旧几諌兾亲悔悟而不敢防有违拂万一亲心蔽锢或加之责备劳苦之事只自念己之诚意不能感动父母岂敢惮劳有一毫怨咎之心总是人子深爱其亲曲折恳挚始终几谏如此稽古帝王惟大舜能之万世所当取法也
子曰父母在不逺游游必有方
此一章书是欲人子体亲心以为孝也孔子曰凡人父母念子之心刻刻不忘为人子者亦当时时体贴亲心方可为孝父母在堂之时冬温夏凊昏定晨省此是人子之常职不可不尽若离亲左右出外逺游定省旷缺音问稀疎无论子心依恋举念不安且使父母倚门倚闾欲见无从岂不伤亲之心有亏子职乎所以不可逺游即使男子生而有事四方亦有不得已出游之时然必有一定之方所使父母知己所在而无忧设有缓急一闻亲命便可应期即至所以此身虽在逺方此心仍在父母其委曲深爱之情即一出游不敢轻易如此由此推之古之孝子不登高不临深无非欲安亲心而全子道也为人子者可不常存此念乎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此一章书是孔子醒人及时尽孝之意孔子曰一往而不留者父母之年常存而不懈者人子之心凡为子者日侍亲侧每至习而忘焉必以父母年嵗时时记忆于心防察其精神血气之盛衰周旋调防则瞻依奉养自不能已盖父母夀考康寜得以承欢膝下固是可喜然父母年近衰迈安能保其遐龄则又可惧诚知一端可喜又一端可惧则爱日之诚刻刻在念而所以奉事之者焉敢有一毫之不尽哉昔人一日之养不以易三公正是此意人子诚不可不知也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发古人慎言之心也孔子曰人之言行贵乎相顾若言而不行固为夸诞无实之人行不及言亦为浮华无用之学所以古人沉静简黙不肯轻易出诸口者诚恐一言既出不能实践躬行便贻终身之玷可耻孰甚故言忠尽忠言孝尽孝言言俱归实践此心方可自安古人之慎言如此试观唐虞三代兢业万几惟日不足其垂诸谟诰者不过数篇而已可见古人唯尚实行故多淳厚之风后世徒事空谈故入虚浮之习世道人心日趋于下孔子所以有懐古之思也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务实之意孔子曰凡人立身行已务期无失然无失之道全在小心收敛不敢侈然自放庶可纳于规矩之中从来广心浩大之人细行不谨便多过差约则近里务实事事拾此心何失之有盖人情稍放纵则日就旷荡能敛戢则日就凖绳所以成汤制事制心只是一懋敬太甲败礼败度只是一纵欲圣愚之介遂于此分可不慎哉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以笃实自脩之意孔子曰吾人最易出者言也故言常失之有余最难践者行也故行常失之不足唯成徳之君子于言行之间时存一矫轻警惰之意故言语务欲其讷不唯谨所不当言亦慎其所当言行事务欲其敏不唯勇于所能行亦勉于所难行斯言能顾行行能顾言允称笃实之君子也古来见为文章者即存诸徳行播为训词者即措诸事业人臣事君不仅敷奏飏言又必克脩厥职以圗实效则可以见其存心之诚与立品之正矣
子曰徳不必有隣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脩徳也孔子曰徳者人所同得亦人所同好所谓此心同此理同也人而无徳便独立无与不相亲附若有徳之人自无立之事声应气求闻风斯起真有一念克复天下归仁气象故曰有邻此天理自然之合不待招致而然人亦务为脩徳而已昔舜之成聚成都汤武之天人协应实徳足以洽众心故翕然信从耳岂待有意招徕而后羣心悦附哉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此一章书是子游论事君交友之道也子游曰君臣朋友皆以义合人臣事君以匡救为忠君子交友以切磋为正其间当言则言不可则止唯义所在而已如君有过必当极諌兾君之必听也倘或不听则当审于进退之义而去非避咎也无负而已苟不知去而徒事烦数戅激琐凟则君必厌闻未免加之斥辱矣徒取辱而无补于君义所不取也朋友有过必当规正欲友之必从也倘或不从则当审于可否之义而止非曲意也无疚而已苟不知止而徒事烦数尽言取尤则友必厌听将日见疏逺矣徒见疏而无益于友义所不必也子防论事君交友之道如此要之諌诤之本在于立诚苟能明善诚身自能上信友至于纳谏以作敢言之气则在乎君纳善以取直谅之益则在乎友使君有诤臣而士有诤友其为社稷之福道徳之助者岂浅鲜哉
公冶长第五
子谓公治长可妻也虽在缧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谓南容有道不废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此一章书见孔子择贤而配于公冶长取其素之无咎于南容取其言行之能谨总无愧保身刑家之道也公治长孔子弟子姓公冶名长字子长南容孔子弟子居南宫因以为姓名縚又名适字子容古者以黒索拘挛罪人谓之缧絏孔子谓公冶长之为人平日束身脩行素履无咎可以女配之为之妻也虽曽有在缧絏之中一事然实是无妄之灾非其自致之罪也遂以所生之女妻之盖人之有罪无罪惟信其在我不以自外至者为荣辱也孔子之于公冶长所信者深矣南容尝三复白圭能谨于言行者孔子谓南容之为人是有徳之君子若遇有道乃君子道长之时其嘉言善行必能见信于僚友见用于朝廷不至废弃若遇无道乃小人道长之时其谨言慎行必能全身以逺害不至尽言以招尤自免于刑罚戮辱遂以兄所生之女妻之盖人之立身处世至于治乱皆冝则其贤可知孔子之于南容所取者大矣总之明哲保身乃君子脩徳凝道之事圣人所取莫要于此若夫盛治之世不使贤者误罹于罪而积行之君子必见用于朝不弃于野则帝王慎刑举贤之道得也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此一章书是孔子嘉子贱之成徳而又幸鲁之多贤有以成其徳也子贱孔子弟子姓宓名不齐字子贱孔子尝谓子贱其成徳之君子哉若人乎夫其所以能为君子者岂无所取益而然与良以鲁国多君子师者有人友者有人故能取众君子之益以成其君子之徳耳若使鲁无君子则熏陶切磋无所取资斯人其焉所取以成斯徳乎此孔子言美质系乎师友之助非特叹鲁之多贤也由此观之学务资师友以取益国家务崇教化以作人教化兴于上而人材盛于下自一乡一国至于天下皆崇儒尚徳渐摩陶淑贤人君子有不日盛乎哉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此一章书是孔子因子贡之自考而深许其才之美也瑚琏宗庙中盛黍稷之器以玉为之夏曰瑚商曰琏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故以己为问曰赐也学问之所至分量为何如孔子曰女是有用之成材犹夫器之适于用者女乃已成之器也子贡又问曰器之为不同如赐果何器也孔子曰器中有瑚琏者陈之于庙至贵重也饰之以玉至华美也以女之才见之于用既逹于政事而又有言语文章之可观其为庙堂之用家之光者非女而谁乃器中之瑚琏也孔子之许子贡如此然则子贡虽未至于君子之不器而于器之中亦其至贵者矣惜当时明王不作未能尽其用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此一章书孔子极言佞之不可用也雍孔子弟子姓冉字仲弓仲弓为人重厚简黙而当时以口才便利为尚故或人语于孔子曰雍也禀性醇厚固可谓优于徳者矣而惜乎其短于口才也或人之言徇外而不务内求名而不务实谬之甚矣孔子曰焉用佞为哉佞者恃口以御人其应答人处全以便利取给似乎可聼而中心絶无情实心口既不相副终是邪佞小人不足以取重徒多为人所憎恶耳女以雍为仁其仁与否我不知之但焉用佞为哉雍之不佞正雍之所以为贤也孔子深晓或人如此盖有徳有言原相为表里而仁佞之分正是相反仁是本心之徳佞则亡其本心之徳察于仁佞即知君子小人之分所以端学术正人心维世道者其在此夫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此一章书见圣门贵真信之学也当日孔子以治安天下为心使弟子漆雕开仕而从政盖因其才可用世非姑试之也乃漆雕开对曰人之为学必于此理真知见返诸心而无毫髪之疑然后出而在位推己治人始能知之明处之当而万物各得其所今吾于此理尚未能真知见实信不疑此时正宜参求体勘以求自信之不遑而岂敢出而治人乎开为此言盖其求道甚诚而已见大意所期甚逺而不安小成其将来成就有未可量故孔子説之乃说其不务人知而止求自信其笃志于学殆无难造道之极也是知用世者必求有自信之处而不可躁竞于功名用人者必知其有自信之处而不可不慎重夫名器庶于圣贤之学为无媿而收得人之实效与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此一章书见孔子济世之心甚殷未尝果于忘世也昔孔子之心在于得时行道致君泽民乃所如不合而信用无期故偶然有感而叹曰吾之所以周流列国不遑安处者本欲吾道之行而使世道人心咸登上理也廼人莫我知而世莫我用是吾之道已不行矣虽复栖栖道路何为乎亦惟乗彼木筏浮于海中以为避世之计而已然能从我者弟子之中其惟由乎盖彼临难不避当不以浮海为惧也孔子此言惟叹夫道之不行而实非果有浮海之意廼子路闻之以为不许人而独许己必避世之心有合于师也遂以为喜其亦勇于自信而于事理之冝未尝揆度矣故孔子曰人之怯者一闻浮海则无有不惧今由不以为惧而反以为喜是其好勇岂非过于我者乎然吾之所云浮海者不过因世不我用而为此不得已之言以兾望吾道之行耳试思海岂可居之处吾岂浮海之人由也惟知好勇亦未取义理而裁之耳可无思所以自进乎观孔子之言虽以之教子路而亦自明其未尝忘天下之心但圣如孔子而世莫能用此春秋之所以不复治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