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讲四书解义 - 第 7 页/共 24 页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乗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乗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賔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此一章书见治世之才易见而本心之徳难全也鲁大夫孟武伯见孔子教人必以仁为本则及门之中必有能全其心徳者乃首以子路为问意以如子路者其人果则求道必决其力勇则用功必専是果能全其心徳而为仁乎孔子曰仁道至大固未可以轻许而仁具于心又难必其有无由之于仁所不知也孟武伯以弟子之造诣师所必知岂以子路之仁而有不知之理故又以为问子曰由也仁固不可知而才则有可见若夫千乗之大国其兵赋之事甚为难理如使由而治之必能时其简练作其忠义不但有勇而且可知方此才之可见者如是耳而其心之仁则不知也孟武伯以从教者多子路之外必有能全其仁者故复以求为问孔子曰求也多才者也如千室之大邑百乗之大家邑长家臣最难胜任若使求为宰而在邑则治其人在家则治其事必能人民乂安而庶务脩举此才之可见者如是耳而其心之仁则不知也孟武伯又以赤为问孔子曰赤也知礼者也如国之有摈所以昭国威通邻好未易得人若使赤而束带立朝以应对来朝之賔与来聘之客其威仪辞令必能通两国之情而逹賔主之意此才之可见者如是耳而其心之仁则不知也总之仁蕴于心人不能知而才见于外人所易见所以兵农礼乐可以随才而器使之而求仁之功则惟在独知之地而已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心学觉子贡而且进之也昔子贡好方人孔子恐其骛于知人而暗于知己故谓之曰女与回同学吾门彼此造诣知之必女试自思果与回孰胜乎孔子之言盖欲观其自知何如也子贡对曰人之资质高下不齐而悟道亦浅深不一如赐也其何敢輙以望回乎回也以生知之亚而功力又纯其明睿所照能即始见终而周遍无遗盖闻一以知十也赐也学而知之而功力又浅仅因此识彼而无所泥执但闻一以知二而已是回之胜赐者甚逺夫岂赐之所敢望乎此子贡以己方回而见为不可企及故孔子因而进之曰女以为弗如诚弗如也凡人已较量之际莫难于自知而更莫难于自屈观女之言是能自知而且能自屈矣既自知则必不以已知自足既自屈则必不以未至自安女以为弗如吾之所与者正此弗如也而可无由是以自勉乎后子贡因此弗如一念遂得闻性与天道不止闻一知二可见为尧为舜惟在乎见贤思齐之心而已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不倦爱人无己之心也凡人从事于学必志气清明工夫勤宻而后有受教之地可以入道昔宰予在孔子之门一日当昼而寝则其昏昧怠惰不能好学可知虽有善教亦将无可施矣故孔子责之曰人欲施工于木使成器用必其质之坚者然后可雕若夫腐朽之木虽加雕刻必然壊烂岂可雕乎人欲施工于墙使之完整必其基之固者然后可杇若夫粪土之墙虽欲杇镘必然剥落岂可杇乎如人之向学必自加黾勉然后可教今予也寝非其时昏惰如是其与腐朽之木粪土之墙何异乎是彼已无受教之地而吾亦无所用其责备矣盖言不足责者正欲使其猛然警醒也夫宰子以一寝之失而孔子责之如此则为学之事岂不以怠荒为戒而有贵乎自强不息与又宰予夙在言语之科每自言其能学而乃不自勉励行不掩言故孔子复警之曰凡人言行相符则听言者乃无疑虑始吾于人也以其言如是则其行亦必如是故既听之即信之而不复有所疑今吾之于人也见其言如是则恐其行未必如是故虽听之必再观之而不能不有所虑如此初终顿易非我之薄待斯人也因宰予能言而行不逮乃知听言信行未可概施于人亦于予而改之耳盖言于予改者正使其惕然悔悟也统观孔子之言岂非深责之正所以厚望之与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此一章书是孔子思刚之真辨刚之似也孔子曰人立身天地间湏坚强不屈卓然自立有此刚徳乃为可贵然其人吾未之见也孔子之所谓刚乃浩然之气平日义理养成凡富贵贫贱祸福荣辱皆不为之动然后能剖决大疑担当大事此大丈夫之真刚非血气强勇之谓也或人不知其义见申枨血气强勇疑其为刚对曰夫子之弟子申枨岂非刚乎孔子曰刚者不屈于物欲者也枨也多欲世间可欲之事皆足以动其心其心一动便为物揜焉能光明磊落不愧不怍常伸于万物之上乎可见血气之强物欲得以屈之义理之刚外物不得而夺之刚与欲正相反而不相似有欲则不能刚刚则自能制欲耳抑刚者天徳惟无欲者乃能之人君法天行健自强不息则刚之一言实为君徳之要与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子贡以由恕及仁之意子贡自言其志于孔子曰人之未能无我者以人己之见犹未化也大凡非礼之事人加于我我心固所不欲度量他人之心亦所不欲若以此加人是止见有我不见有人矣赐则视人犹己凡我所不欲人加于我之事我亦欲无加于人子贡此言是本体明净物我浑忘不待勉强乃仁者之事彼未能臻此视为太易故孔子呼其名而抑之曰最难克者己私未易全者仁徳依汝所言则是视天下为一人合万物为一体非己私克尽心徳纯全者不能汝今日岂遽能及此乎要之不欲无加者自然之仁也不欲勿施者勉然之恕也贤人之学必由恕以及仁不得言仁而舍恕孔子非言仁之难以阻赐之志正欲使知其难以勉进于仁尔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此一章书是子贡得闻性道之后而深叹圣人之教人有序也子贡曰千圣百王之道属之夫子学者固欲尽其所有而闻之矣然而功候未至不可强也如吾夫子平日之着为威仪发为文辞粲然有条理者文章是也文章之中原寓至理然无行不与夫子未尝秘故不待真积力久方能有得即浅学之士皆可得闻至若仁义礼智禀于生初之谓性元亨利贞运于于穆之谓天道性天之理亦有流行发见之端然渊防精奥夫子非其人不传非其时不授故不但浅学之士不得而闻即聪明深造者亦不可得而闻也夫文章性道理本一贯然为为防圣人之施教固有后先见浅见深学者之闻道亦有难易此以见圣门之教不躐等子贡进徳之后始得闻之而叹其美也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此一章书是门人记子路急于勇行之意子路有兼人之才每闻善言即时行之人但见其闻无不行行无不力然不观其未行之时则其勇行之心不见当其既有所闻若或未之能行则其心惕然唯恐复有所闻而行之不及汲汲皇皇必力行其所闻而后已焉何其勇也盖子路为己之实不急于所闻而急于所行故惟恐有闻者非不欲闻之至也乃其惟日不足之心欲急行其所己闻而预待其所未闻耳观未行而惟恐有闻则其既行而惟恐不闻可知矣商傅说之告髙宗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王忱不艰此即勇行之意也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此一章书是因论諡而发见圣人节取人善之意孔文子是卫大夫姓孔名圉谥文子谥者行之迹人有贤否则谥有善恶文乃美谥孔圉素行多疵得谥为文子贡疑其未必相称故问曰孔文子何以得谥为文也孔子曰凡人资性明敏便恃聪明不肯向学孔圉虽有明敏之资不敢自恃凡诗书六艺讲习讨论无有厌心其好学也如此爵位尊显便自视过髙耻于下问孔圉虽居大夫之位不敢自亢事有未知必一一访问虽卑贱之人虚懐谘询不以为耻其下问也又如此考其生平虽无经天纬地之才道徳博闻之实然一善足称君子不没諡法亦有云勤学好问为文者孔圉之行正与相合此其所以得谥为文也盖圣人鼔人为善其心甚平其量甚寛以孔圉之为人而犹节取之其即大舜隐恶善之心与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恵其使民也义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美子产以明人臣之道也子产是郑大夫公孙侨孔子称子产有君子之道四四者维何恭以行已君子之道也子产之行已也不矜其能不伐其功谦谦自牧何其恭也是有君子之道一敬以事上君子之道也子产之事上也公尔忘私国尔忘家翼翼匪懈何其敬也是有君子之道二恵以养民君子之道也子产之养民也利则必兴害则必去有抚字之深恩何其恵也是有君子之道三义以使民君子之道也子产之使民也田畴有经衣冠有制无姑息之政何其义也故曰有君子之道四然则子产备此四美诚贤大夫也而郑能用之是以国安而政理可见为臣者不可不知君子之道而用人者不可不用君子之人也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晏平仲以明交道也晏平仲名婴齐大夫孔子曰朋友之交五伦之一不可忽也但交友者多善交者少惟晏平仲善与人交凡人初交未有不相敬者也久之则习狎矣因习狎而生怠玩因怠玩而生嫌隙敬心渐衰久要遂废比比皆然平仲之与人交也始固相敬久亦不替岂不善哉盖君子交友上而协恭以事君下而同心以谋道一有不敬将起乖异之端闗系诚非小也故孔子赞晏平仲以为交友者法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
此一章书言謟凟神之不得为知也臧文仲名辰鲁大夫蔡是大出蔡地故名蔡孔子曰臧文仲人皆以为知夫知者明理当无谄凟神之事乃臧文仲之于蔡也为室以居之又将柱头斗拱刻为山形梁上短柱画以水草文仲之意以为敬蔡如此必能降福不知蔡为占卜之用止可决吉凶之几不能操祸福之柄文仲理既不明心且大惑何如谓之知乎孔子答樊迟问知曰务民之义敬神而逺之盖知者明理必无谄凟神之事从事于知者可以醒矣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乗弃而违之至于他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此一章书是言论人者不可据事而信心也子文姓鬭名谷于菟楚之上卿官名令尹崔子名杼陈文子名湏无皆齐大夫子张问曰楚国令尹子文曾三次进用为令尹人未有不喜形于色者彼却无喜恱之色三次罢官人未有不愠形于色者彼却无愠怒之色其喜怒不形如此当其罢官时是一旧令尹矣以旧令尹见新令尹嫌忌之心人或不免彼以旧日所行之政一一告之新令尹畧无猜嫌妬忌之心其物我无间如此夫子以为何如孔子曰贪位恋禄妬贤嫉能知为己而不知为国谓之不忠子文如此是实心为国者也可以为忠矣子张曰亦可谓之仁人矣乎孔子曰子文之行虽忠但未知其心若何倘有一毫立名为人之意便是人欲之私而非纯乎天理之公矣焉得遽信其为仁子张又问齐大夫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恶其为逆不肯忍与之同列虽以大夫之富有马十乗一旦弃而去之毫无顾惜之意及至他国见其臣不忠则曰与吾国大夫崔子无异岂可与之共事遂去之又往一国见其臣亦不忠则又曰与吾国大夫崔子无异岂可与之共事又去之其审于去就如此夫子以为何如孔子曰人与恶人居或至污壊名节陈文子洁身如此可以为清矣子张曰亦可谓之仁人矣乎孔子曰文子之行虽清但未知其心若何倘有一毫怵于利害之意后来不免怨悔便是人欲之私而非纯乎天理之公矣焉得轻许其为仁大抵人之行事易见心术难知行事之美者冝节取之而心术之者则宜深察之也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以义制事之意季文子名行父鲁大夫昔季文子毎事思之数次然后施行其用心周宻如此孔子闻之曰凡事固不可不思而亦不可过思思之已得其理犹恐未再平心易气以思之则是非己明从违己审行之自无不当斯亦可矣何必三思为哉盖天下之事断以大义再思可决揣以私意愈思愈疑故贵乎以义制事也然格物穷理之功在乎平日而不在临事致思之际格物穷理学问之道愈思愈精思之不厌其多此云再斯可者但为应事言之耳
子曰武子有道则知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武子之大知若愚也武子是卫大夫名俞谥武子当时卫国有难上下交讼惟武子周旋其间卒能免君于危故夫子称之曰武子之为大夫也当家有道之时则任其才识知无不为何其知及至无道之时则不计利害不露声色而卒以济其艰难殆又甚愚就平常论之必以为愚不如知自我观之时势可以有为凡有才识者皆可以见长惟是事闗重大时值危急必至性纯笃辱不惊者乃能善藏其用而曲成其功平日所称为知者反有疑畏逊谢而不能措手者矣所以谓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然谓之曰愚必奉公而不狥于利必恬退而不乐于竞争必朴拙而不长于粉饰必戅直而不善于委顺必特立而不喜于结纳必尽瘁而不习于规避然究其终天下之大知无以加焉用人者可不知哉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因道不行而思传道于后也孔子周流列国而淹留于陈一旦兴叹曰吾之初心本欲行道于天下乃至今而竟不一遇是道之不行可知矣我其归于鲁国与我其归于鲁国与盖我之道虽不行于天下然不可不传于后世今吾党之小子有识见髙明志趣逺大而言行不甚相掩者盖狂而简也其规模体叚己自斐然有文理之可观但不知以中正之道自裁而时出于规矩之外若我归而裁之使抑其所有余勉其所不逮皆可以任斯道之重而于吾行道之心不少慰哉可见天生圣人原为天下万世然圣人得志则道行于天下不得志则道传于万世继往圣开来学斯文一线亘古今而不息者其在于归与之一叹乎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此一章书是孔子推言古圣人之量以示人存心不可过刻也孔子曰伯夷叔齐古之至清介者也人之论二子者必以为度量浅狭主于记人之过耳不知二子持身虽介而处心甚平律人虽严而推情甚恕殆不念人之旧恶者故人皆服其恶恶之公而又不絶其自新之路怨恨之端自然鲜矣不然以伯夷叔齐之操行如此其隘也而何以当时有义士之称后世有闻风之感哉推而言之一人不能求备观过可以知仁人主寛以御众恕以待下宥其小失而録其大节畧其形迹而原其情素则才者见长不肖者更化而天下无弃人矣
子曰孰谓防生髙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此一章书是孔子欲人谨名实之辨也孔子曰鲁人有防生高者人皆以为直人由今观之孰谓其为直也夫所谓直者有即为有无即为无絶无一毫委曲斯可谓之直而髙有不然者或有人乞醯于髙于时髙本无也乃乞诸其邻而与之即此一事观之饰己之无以徇物掠人之有以市恩其为不直孰甚则他端之虚伪又不问可知矣可见务矫饰以要虚名者一事败露生平都防亦何益哉然孔子此言非是于盛名之下为刻责之论正欲于真伪之间立乱徳之防用人者惟致谨于名实之辨于众好恶而必察则真人品出矣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警人以知耻之学也孔子曰习俗之渐漓也盖有极可羞愧之事而不自知者矣即如人之相接词色体貎自有不易之礼乃巧好其言务恱人之听令善其色务恱人之观足过其恭务恱人之意此其人或自以为善于周旋矣然左丘明固耻之而不为丘亦耻之而不为焉盖耻其甘心于謟媚也人之相交恩怨亲疎自有直行之道若匿怨于心而佯友其人既不能惩小忿以示寛大又不能执义概以正朋比此其人方自以为巧于报施矣然左丘明固耻之而不为丘亦耻之而不为焉盖耻其设心于奸险也大抵人情乐于顺从故谄媚者易入人情忽于靣交故奸险者得计有国家者寜取朴诚坦易之士逺屛从谀饰伪之人则防耻以立风俗以正而奸伪之徒亦少矣
顔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顔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此一章书见圣贤大道为公之心也昔顔渊季路尝侍于孔子一堂之上正考徳问业之时孔子因问二子曰为学莫先于立志尔二人何不各言尔之志乎于是子路对曰人不可以自私凡天下之所有者皆吾身外物也惟愿以所乗之车马所衣之轻裘与朋友共乗而共衣之虽至敝壊亦无憾焉子路性地髙明勇于为义不屑为鄙吝之事故其言如此顔渊对曰人不可以自足凡一身之所为者皆吾分内事也惟愿善有诸己而不矜夸劳及于人而不张大只以全其固有尽所当为而无伐无施焉顔渊克己功深资质纯粹无一毫满假之心故其言如此二子之言志已毕子路因进而请曰愿闻夫子之志何如孔子曰我之志无他惟愿天下之人各得其所而已天下之人有老者有朋友有少者老者当安吾愿安之而使各得其养朋友当信吾愿信之而使各全其交少者当懐吾愿懐之而使各适其性因吾身之所接而尽其性之所本然随物之自来而予以理之所各足我之志如此而已合而观之子路志在公物而犹知有物顔渊志在公善而犹知有善至孔子则利济天下而仁育羣生真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也本是志而行之则时雍风动之化当与尧舜比隆惜乎不得其位徒有志而未遂也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望人改过而激其自新之意也孔子曰凡人不能无过而有过贵乎能改若人时时克治念念省察偶有过失即深加悔责自讼于心则必能改而无复有过我尝以此致望于人而今则已矣凡人自见其过或掩饰以自文或委靡以自安求其自悔自责而能讼之于心者则未之见也如是而望其改过迁善岂可得乎盖一念无悔过之机则终身无自新之路此吾之所以致叹也然此特为中人以下者言若圣人居敬穷理预养此心邪念不萌自无过失岂待有过而后悔耶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好学以全其生质之美也孔子曰凡求道者固贵有天资之美而尤贵有学问之功如我之从事于道也不敢恃乎天资而惟恃乎学力终身黾勉故底于有成如但以生质之美而已即彼十室之邑地甚狭而人无多亦必有忠诚信实可以进道如我者焉放而天下之广又不胜其多矣如彼以粹美之姿而加以勤敏之力岂不皆得成就而顾成就者鲜乃彼恃其美质不如我之孜孜于学而好之也人可无以学自勉乎盖从古无不学之圣人亦未有圣人而不好学者圣如尧舜犹必精一执中孶孶不倦法尧舜者又安可不务学乎哉
雍也第六
子曰雍也可使南靣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此一章书是言临民之贵于居敬也雍是孔子弟子冉雍昔冉雍寛洪简重故孔子称许之曰临民之道贵乎有容而驭下之方尤当不扰我观雍之为人度量寛器宇凝静即使之居于南靣之上以理庶政而统庶民亦无不可维时仲弓知孔子许已之意在于简重于是以子桑伯子为问盖因伯子为人亦有与己近似者故问之以探孔子之评品何如耳孔子曰凡人立身行事多有自为烦扰过于琐屑者如伯子为人有可取者其简易而不烦乎孔子此言因伯子超乎流俗简畧率真而取之非即以其简为可也仲弓见孔子之许伯子而益不能无疑于心遂进而质之曰居上临下固贵于简然简亦不可概论不可以不辨也如居心于敬兢兢业业惕励于中而无敢肆慢如此则心有主而自治严以此行简以临其民虽几务纷乗皆能得其大体之所在静而不纷动而不扰执要御烦无为而治不亦简所当简而可乎若先自处于简恣意任情无复收敛谨饬之意则中无主而自治疎矣而所行又概从简畧厌事之心一生百度之矩尽废是则为苟简之简无乃失之过甚而为太简乎仲弓此言至当不易故孔子深与之曰雍也以居敬之简为可以居简之简为过其言岂不诚然乎此见敬者乃从古帝王心法详味仲弓之言而所谓笃恭而天下平者在是矣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此一章书是称顔回之心学以勉天下也昔孔子以学诲人于是哀公问之曰夫子之门学者甚众然弟子之中果孰为好学者乎孔子对曰人之为学必体之身心时加克治而后谓之能好非徒事呫哔可以谓之好学也吾弟子之中有顔回者乃真好学之人盖人当拂意之时不能无怒但血气用事者一有触发即不能禁止或有怒于此而移于彼者回则不然未怒之先心和气平既怒之后氷消雾散盖不以稍有沾滞而迁其怒也抑人有秉质之偏不能无过但志气委靡者一有过失每不知改悔多有过于前而复于后者回则不然方过之时觉察精明知过之后克治勇猛亦不以稍存繋吝而贰其过也惟回克己之功无有间断故谓之好学惜其丰于徳而啬于年不复存矣今弟子之中求如回者已不可得未闻更有好学者也大抵圣门之学不在辞章记诵之末而在身心性命之防诚能居敬穷理涵养此心自然如衡常平如鉴常明而得无怒无过之本体又何有不迁不贰之足云哉故圣学以正心为要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乗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此一章书见圣人用财必准之以义也子华是孔子弟子公西赤字子华冉子即冉求釜是六斗四升是十六斗秉是十六斛子华一日奉师命出使于齐时有母在堂冉求笃于友恐其无以为养乃为请粟于孔子孔子与之釜甚少者示不当与也请益与之亦不多者示不当益也冉求未逹遂自与粟五秉则过多而伤恵矣孔子因而晓之曰赤之为我适齐也所乗者肥马所衣者轻裘富见于外知其不约于内矣富形于身知其不缺于亲矣我闻之君子周济人之窘急而不继续人之富足汝之与粟是继富非周急也是不当与而与者孔子教之以义如此原思孔子弟子名宪字子思时孔子为鲁司冦有采邑故以思为邑宰与粟九百乃其常禄所当得者也思素性狷介以为多而不受则过于防而非理之中矣孔子因而教之曰官有常禄乃国家养廉之典安得以私意而辞之即俸禄有余尔之邻里乡党有贫乏者推以与之亦足广君恵也何以辞为是不当辞而辞者孔子教之以义如此大抵取与辞受必有当然不易之理冉求务多与以为恵则失之滥原思辞常禄以为廉则失之矫圣人于赤非吝于思非奢斟酌乎义理之中而化裁其过当之失故恵非私恵廉非矫廉善用财者以圣人为准可也
子谓仲弓曰犂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此一章书见用人者不当拘以世也仲弓为圣门髙弟以徳行著名其父贱而行恶当时有以此病之者故孔子譬之曰天之生才何常而世之用才无定如杂文之牛固不足贵而生子纯赤合乎昭代之尚角且周正中乎牺牲之正祭祀之所湏而不可弃者世人虽以其所生可议欲置之而不用然山川之神岂能舍而不享乎然则仲弓之徳自当见用于世不当以父而见废也可见贤哲之生克肖象贤者固多迈迹自身者亦复不少故易称干蛊书贵盖愆果其才徳出众圣主不遗古之明侧陋立贤无方者固有超乎寻常庸俗之见而不拘乎世之迹也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此一章书言求仁者贵纯其心许回以励羣弟子也孔子曰仁者心之全徳降衷之初浑然一体原无彼此之分自为私欲所隔心便违仁却与为二不无久暂之异矣吾门弟子如顔回者平日克己之功无少间断至于三月之久纯乎天理毫无人欲心与仁常不相离庶几与时俱永者矣其余之羣弟子非不从事于仁但已得而复失暂明而复蔽或一日之内能至于仁过此则私欲间之矣或一月之内能至于仁过此则嗜好乗之矣心之于仁不过有时而存耳欲如三月之久不概见也盖仁道至精不容一念之或杂不容一息之或疎故纯亦不已者圣人之仁也终食无间者君子之仁也三月不违者大贤之仁也求仁者亦在持守之久操存之力勉勉循循忘其至焉之名并化其不违之迹以防于中心安仁焉可也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逹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此一章书见人才有各当之用国家不可无器使之道也季康子问于孔子曰夫子之门人若仲由者可使为大夫而从政也与孔子答曰从政必须果断之人方能决大疑定大计由也资性刚决遇事能断使之从政有振作而无废弛矣何难之有康子又问曰如端木赐者可使为大夫而从政也与孔子答曰从政必须通达之人方能审事几晓物理赐也知识髙明料事多中使之从政有变通而无执滞矣何难之有康子又问曰如冉求者可使为大夫而从政也与孔子答曰从政必须多才多艺之人方能理繁治剧区处周详求也长于政事才堪肆应使之从政有余而无竭蹶矣何难之有盖三子之才分之可以各奏一能合之即以共成至理国家量能授职辨材定官有知人善任之明自有明作有功之效孔子此言实万世用人之良法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此一章书见闵子出处之守甚正公私之辨甚严也闵子骞是孔子弟子名损字子骞季氏为鲁大夫専执国政费乃季氏私邑据以抗鲁孔子为司冦时常欲堕之者一日季氏使人召闵子为宰其意无非欲收人望然闵子是圣门徳行之贤岂肯私附权臣之党对使者曰大夫虽欲用我然荣禄非我所愿汝其为我从容委曲逹我不仕之心而止其用我之意若再来召我则我必出境而避于汶水之上矣岂能强我出仕乎盖辞之之意虽婉而絶之之意甚决非徳行素优审于进退者不能也他如仲由冉求軰未能早见豫决遂致失身于权臣独闵子守正不阿卓然自立观其辞宰数语真足明天义于千古矣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深惜徳行之人而致叹于天命也冉伯牛名耕孔子弟子昔伯牛有疾孔子往问之伯牛乃自北牖下迁于南牖使孔子得南靣视己盖以尊君之礼尊师也孔子不敢当故不入其室但自牖中执其手而叹曰疾至此殆将不起矣然此乃天之所命一定不易非人之故也凡人平日检身或有不谨以至灾咎此人所自取不可委之于命今以如此之贤人而乃有如此之疾病也岂非莫之致而至者耶孔子重言而深惜之如此可见圣贤平日守身慎疾时时儆惕务求尽其在我所谓居易俟命修身立命其道不越乎此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顔回造道之深不以境遇累其心也孔子曰吾人学道工夫纯熟实有所得如顔回者方是有道之贤人如何见之凡人见道未深动为外物所移故人情每莫难于处贫回也不过一箪之食一瓢之饮所居在陋巷之中其贫困如此使他人处之有不胜其忧愁者回也心中自有乐处不以贫困而少改其乐盖回克去己私无非天理举一切外至之物毫不足以累其本体是何等涵养何等造诣贤哉回真有道之人也易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困而能亨穷居不损顔氏之子其庶几乎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学者以自强之功也冉求见孔子曰夫子之道髙矣美矣自受教以来非不中心欣慕求至于道但气禀昏弱力不足以从心故不能至耳孔子教之曰女所谓力不足者曾用其力以求前至于中道欲进不能譬如负重行逺之人行至中途气匮力竭不得已而废方谓之力不足今女自安于怠惰不加懋勉如画地自限者然乃力能进而心有所不欲非心欲进而力有所不及也女奈何自弃也哉可见圣人之道只在日用常行尽人可以用力诚能真知笃好自然日新月异欲罢不能岂患力有不足哉董子曰事在勉强而已勉强行道则徳日起而大有功薛瑄曰为学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然则求道者其亦可以知所务矣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以真儒之学也孔子谓子夏曰今之学者皆谓之儒然所以为儒之实不同不可以不辨也有所谓君子儒者其用心専在为己不求人知凡理有未明行有未修无不切实讲求絶无干名求誉之心此君子儒也有所谓小人儒者其用心専在骛名不肯务实若知得一理行得一事便欲沽取声誉絶无近里着己之意此小人儒也吾愿女学为君子之儒无学为小人之儒庶几心术正人品端可日进于成徳矣夫此君子小人之分在一人为学术之辨在天下即为世道之闗诚用君子儒以实心行实事则天下咸被其泽倘用小人儒以伪学窃虚名则天下胥受其患用人者亦何可不审其防而慎其也哉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此一章书是见圣贤取人之法也昔子游为武城邑宰孔子问曰为政之道以人才为先武城一邑之中岂无道髙徳重表见于时者女亦曾得其人以之维人心而正风俗否乎子游对曰人才不可多得有澹台灭明者其存心制行正大光明即如寻常行路必由正途而不由邪曲之小径嵗时进见必因公事公事之外未尝轻至邑宰之室以此二事观之动必以正无见小欲速之心守必甚严无枉己徇人之事如斯人者岂不可以表式多士乎由此推之用人之法立心必取其至正正则可以杜巧利之门而邪士无所容矣行事必取其大公公则可以塞奔竞之路而宵人不能进矣虽以之宰天下道岂外是乎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防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称鲁大夫有功不伐以风世也孟之反名侧鲁大夫鲁哀公十一年齐帅师伐鲁北鄙鲁师及齐师战于郊鲁师奔孟之反后入为殿抽矢防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其事如此孔子特称之曰凡人有功多易于夸伐若孟之反可谓不伐其功者也凡战败而还以居后为功孟之反当我师奔北独居军后以为殿却敌以全众可谓有功矣乃于将入国门之时正众人属目之地鞭防其马而言曰非我敢于居后也乃马不能前进也非惟不自有其功而且自揜其功其不伐也如此盖之反之意以为不能立功于战阵而反论绩于败奔深可羞愧故托言马不前以揜之可谓贤大夫矣凡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彼自矜自衒者皆斗筲之也故孔子特称之反以为天下后世法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叹好谀恱色之非也祝鮀是卫大夫治宗庙者有口才朝是宋公子有美色此二人盖春秋时最著者孔子叹之曰方今人心不古不好直而好谀不好徳而好色必佞口如祝鮀美色如宋朝方能取悦于世不为人所憎疾若不有祝鮀之佞口与宋朝之美色则无以投时俗之好难免于今世之憎疾矣孔子盖伤之深也夫世教明则人知善之可好而不好谀知徳之可悦而不悦色书云何畏乎巧言令色盖佞口蛇蝎也美色鸩毒也人主防之不早去之不速一为所惑为害不小孔子对哀公问政曰去防逺色答顔渊问为邦曰放郑声逺佞人其为后世诫至深逺也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醒人由道也孔子曰道之在人如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以至一作止一语黙之间莫不各有当然之道在所必由无时可忽无地可离若必出由户者然试问人谁能出不由户何故不肯由斯道也此怪而叹之之辞欲人知道之必当行而亦以见道之本不难行也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此一章书是孔子欲人去文质之偏胜以进于成徳也孔子曰人之一身内有忠信诚慤之本然者为质外有威仪文词之灿然者为文质以生文文与质称相为表里不可偏胜若専尚质实胜过乎文则径遂鄙陋与野人相似若専尚文采胜过乎质则粉饰华美与掌文书之史相似是岂君子之所贵乎必也内有其质外有其文无或有余无或不足彬彬然适相匀称然后为成徳之君子矣此孔子为人之治身而言由此推之凡人心风俗礼乐教化皆行以实意而济之以文斯上下通行万世无也已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此一章书是孔子深儆人之不直也孔子曰天理本直而人得此理以生者也故人之生于天也实理自然初无委曲凡是是非非善善恶恶推而至于应事接物之间无不有大中至正之理无所矫强无所造作所谓直也夫人之所以生者皆此直理则人当顺此理以生于天地之间乃为无愧若使不直而罔存心虚伪行事邪曲则生理既灭而犹然生于世间者不过侥幸而得免于死耳岂尚可以为人哉可见人性皆善能率其性即所以全其生践形尽性圣贤脩身立命之道不外是也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此一章书是孔子鼓舞学者以进境也孔子曰理道固有浅深造诣亦有渐次人之于道明于心而知向往者知也体于心而知爱慕者好也融于心而知防通者乐也彼不知者无论己若知为不易之理未能寻绎讨论道犹不与我相属好则爱慕之诚操持之力不使物欲之蔽偶间于中以视知者则有间矣故知不如好然好固胜于知只是黾勉进修未能实有诸己道犹不与我浃乐则融防于中充然自得天地万物之理皆具于身以视好者又有间矣故好不如乐学者诚能驯致其功而又深造不已学问岂易量哉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此一章书是言因材施教之意也孔子曰凡人资质有髙下学问有浅深教人者当观其力量如何不可以概施也若是中等以上之人禀资既异学力已深自可超乗而上一经指示便能领防则言者适当其可而听者不苦其难故可以语上也若中等以下之人禀质既庸学力未粹尚湏积累之功遽语精防卒难解悟则言者徒觉其劳而听者未悉其奥故不可以语上也然上下岂有定哉奋志圗功下学亦可以上逹因循玩忽中人亦等于下愚总在人之自励何如耳学者其勉诸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神而逺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可谓仁矣
此一章书是言知仁之实理也樊迟问知于孔子孔子曰是非之心知也见理既明则是非不惑盖人生日用自有常行之则如伦理所当尽职分所当为者勉力是务至于神诚敬以事畧无谄凟之心则祸福不足以撄其胸矣可不谓之知乎又问仁孔子曰心无私欲仁也存心既公则私欲不盖为人之道本有自然之理如身心之所属性分之所闗者不辞其难至于后效俟其自至絶无觊觎之念则功利不足以撼其中矣可不谓之仁乎总之知者敏于见事而心不淆仁者纯以居心而事不扰仁知虽有殊名而其理则一而已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夀
此一章书是累言以形仁知之妙也孔子曰天下人品不同性情亦异然由内而想其外俱不相沿各有根心之验如知者本心虚明毫无窒滞有似于水故乐水仁者本性端凝不可揺撼有似于山故乐山此以其性情而言也知者聪明四达尽事物之灵通殆极其动仁者天理自然无人欲之纷扰殆极其静此以其体段而言也人惟心有拘系触境多忧知者志气清明不为境累岂不乐乎人惟嗜欲无节败度损夀仁者精神强固不为物侵岂不夀乎此以其效验而言也仁知之理歴歴可见如此人可不务反身脩徳以自勉乎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此一章书是孔子尊王贱霸之意也孔子曰国家求治必遵先王之道庶可垂为久大之模然废其法而衰替者易复更其法而富强者难变我周初有天下封太公于齐封周公于鲁其时政教风俗依然文武之遗继而齐尚功利喜夸诈太公之治荡然无存矣若齐之君臣能变功利而为礼教变夸诈而为信义则仅可如今日之鲁鲁虽式防而纪纲制度不改先王之旧若能修举废坠焕然维新即可一变而如王道之盛也二国俱宜更变而变有难易之不同如此可见孔子经纶自有次第期月而可三年有成一变再变之余治功自臻醇茂奈二国俱不能用惜哉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此一章书是孔子欲人顾名思义之意觚或曰酒器或曰木简以其有棱故名为觚孔子曰天下事物有其名必具其实有其实方称其名如器之名为觚者以其有棱角也若去其棱角是失觚之实矣而人犹以觚名之按其名觚也按其实不觚也名虽存而实已亡尚得谓之觚哉尚得谓之觚哉孔子见世之有名无实者多故因觚而感叹如此盖子必孝而后可以为子臣必忠而后可以为臣礼必敬而后可谓之礼乐必和而后可谓之乐推之凡事凡物莫不皆然所当顾名而思义也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此一章书是言为仁者当明理也宰我不知为仁之道忧其济人而害己故问曰仁者以爱人为心闻人有难即当往救虽或告之曰有人溺在井中亦将入井而救之乎不救则无济于人为不仁救之则有害于己为不智甚矣为仁之难也孔子曰仁者虽切于救人然救之必有其道未闻从井可以救人者仁者何为其愚若此乎大凡仁人君子闻人有难必生恻之心使之往救则可若使之自陷其身如从井以救人则不可盖凡事有理君子明理者也井中有人理之所有人以此欺诳君子则可若从井救人理之所无而欲以此诬罔君子则不可尔欲为仁亦权于缓急轻重之间而已夫济人利物者仁之心揆事度理者智之事天下无不仁之君子亦无不智之仁人是以好仁必好学而后不失之愚也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以知行兼尽之功也孔子曰凡人求道不旁通夫事物则理不明不实体诸身心则守不要或与道相违背者有之所以君子以为天地民物之理载在诗书六艺之文旁捜逺览讲习讨论凡可以广闻见益聪明者无不究心焉然又不徒务博己也学愈通心愈敛凡视听言动一一持守天理之节文无敢纵逸如此既不病于陋又不渉于支离虽未必即能与道为一然由此进之亦可以至于道矣何违背之有盖为学之方贵乎知行兼尽博文是致知之事约礼是力行之事诚能读书穷理即以此体验于践履之间用功不已入圣非难岂但弗畔而已哉
子见南子子路不説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此一章书是见圣人所为必合乎天也孔子至卫卫灵公之夫人南子请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盖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小君之礼原非一时之权变已也子路不知以见此不正之人为辱故不説孔子不明言其意但出誓言以告之曰凡人立身行己务期不愧于天若使我之所为不合于理不由其道是罪于天也天必弃絶之天必弃絶之此孔子欲子路信此而深思以得之也盖圣人道大徳全无可不可故于南子有可见之礼不必峻拒之至于灵公问陈明日遂行孔子岂屈己以徇人者哉
子曰中庸之为徳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中庸之徳望人所以维世教而兴民行也孔子曰本乎天命人心之正而不离乎人伦日用之常者中庸之徳也其为徳也不偏于太过无可减损不偏于不及无可増益非有新竒之足喜自然经久而可行岂非尽善尽美至极而无以加者乎是徳也民之所同得也但或拘于气禀之偏或安于习俗之敝少有此徳亦已久矣盖民不兴行由于世教之衰苟主持世教者修其身而明其道仁义礼智之性生而同然君臣父子之经人所易晓中庸之徳何难率天下而行之哉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逹而逹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此一章书是孔子教子贡以求仁之方也子贡曰凡仁主乎爱必尽爱之事而后成仁之用如有人加恵于民其施甚博无一夫之不被而又能于所施之众莫不有济此其人何如可谓仁乎孔子曰仁之量固无穷而仁之力则有限若云博施济众岂但止于仁而已必也圣人体乎仁以造其极者庶足以当此圣如尧舜冝其于博施济众无有不慊矣然而实有所不能虽尧舜犹歉然有不足也必欲以此求仁则愈求而愈逺矣何不观仁者之心乎夫所谓仁者不必事功之广濶而在心体之周流己欲成立便思扶植人使之皆得以自立己欲通逹便不沮塞人使之皆得以自逹如此立心全然天理之公毫无私欲之间不必徧物而爱之凡天下之大已无不在吾胞与之内其体量固如此也然则求仁者亦但求诸心而已诚能近取诸身以己譬人己欲立知人亦欲立即推以立人己欲逹知人亦欲逹即推以逹人始虽由于勉强后必进于自然未可谓臻乎仁之至而实可谓造乎仁之方也己子贡欲于功用求仁则难而愈逺孔子教以心体求仁则约而可成盖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无非见得人已相通故到得一体地位法尧舜者务存仁者之心则得矣何事博施济众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