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集解 - 第 33 页/共 85 页
〔一0〕赵曦明曰:「岳集中载悼亡赋,无此句。」郝懿行曰:「潘岳悲内兄则云『感口泽』,及此云悼亡赋『怆手泽』,今检潘集,都未见此二语,何也?」
〔一一〕赵曦明曰:「礼记月令:『季秋之月,蛰虫咸俯。』」
〔一二〕宋本及余师录作「譬妇为考也」。何焯曰:「白诗中『譬』字多作『匹』。」赵曦明曰:「礼记玉藻:『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
〔一三〕赵曦明曰:「案今蔡集所载秉碑一篇,无此语。书舜典:『
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卢文弨曰:「郑康成注尚书大传云:『山足曰麓,麓者,录也。古者,天子命大事,命诸侯,则为坛国之外。尧聚诸侯,命舜陟位居摄,致天下之事,使大录之。』」案:汉书王莽传中:「予前在大麓,至于摄假。」用法与此同。
〔一四〕赵曦明曰:「今集中有送卢景宣诗一首,无此句。易干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案:九五,君位;飞龙,是圣人起而为天子,故不可泛用。」
〔一五〕赵曦明曰:「此篇今已亡。礼记曲礼下:『告丧曰天王登假。』假读为遐。」器案:孙楚,晋书本传云:「字子荆,太原中都人也。」隋书经籍志:「晋冯翊太守孙楚集六卷,梁十二卷,录一卷。」文选马融长笛赋:「奄忽灭没。」注:「方言:『奄,遽也。』」三国志蜀书先主传:「亮上言于后主曰:『伏惟大行皇帝……奄忽升遐。』」文镜秘府论地册十四例轻重错谬之例:「陈王之诔武帝,遂称『尊灵永蛰』,孙楚之哀人臣,乃云『奄忽登遐』。」原注:「子荆王骠骑诔,此错谬一例也。见颜氏传。」即据本文为说。王楙野客丛书卷二十八曰:「登遐二字,晋人臣下亦多称之,如夏侯湛曰:『
我王母登遐。』孙楚除娣服诗曰:『神爽登遐忽一周。』又诔王骠骑曰:『奄忽登遐。』自此称登遐者不少,亦当时未避忌尔,然不可谓臣下亦可称也。」
〔一六〕陆机父抗,吴大司马。类聚四七引机吴大司马陆抗诔,无此二语,严可均辑全晋文失收,当据补。
〔一七〕赵曦明曰:「此语未见。左氏闵元年传:『天子曰兆民。』书泰誓中:『纣有亿兆夷人。』又康诰:『汝丕远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训。』文选刘越石劝进表:『纯化既敷,则率土宅心。』书益稷:『惇叙九族。』舜典:『纳于百揆,百揆时叙。』」
〔一八〕颜本、朱本及余师录「和」作「妹」。今机集无此文。赵曦明曰:「诗大雅大明:『大邦有子,俔天之妹。』传:『俔,磬也。』说文:『俔,谕也。』谓譬喻也。牵遍切。」
〔一九〕器案:文心雕龙指瑕篇:「古来文才,异世争驱,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纤密;而虑动难圆,鲜无瑕病。陈思之文,群才之俊也,而武帝诔云:『尊灵永蛰。』明帝颂云:『圣体浮轻。』浮轻有似于胡蝶,永蛰颇疑于昆虫,施之尊极,岂其当乎!左思七讽,说孝而不从,反道若斯,余不足观矣。潘岳为才,善于哀文;然悲内兄则云『感口泽』,伤弱子则云『心如疑』。礼文在尊极,而施之下流,辞虽足哀,义斯替矣。」所言足与颜氏之说互证。
〔二0〕赵曦明曰:「此篇已亡。杨修,字德祖,太尉彪之子。左氏隐元年传:『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
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案:杜注:「泄泄,舒散也。」
〔二一〕后汉书安纪:「降夺储嫡。」李贤注:「储嫡,谓太子也。」董逌广川书跋五:「秦、汉以后,禁忌稍严,文气日益凋丧,然未若后世之纤密周细,求人功?于此也。昔左氏书子皮即位,叔向言罕乐得其国;叶公作顾命,楚、汉之际为世本者用之;潘岳奉其母,称万寿以献觞;张永谓其父柩,大行届道;孙盛谓其父登遐;萧惠开对刘成,甚如慈旨;竟陵谓顾宪之曰:『非君无以闻此德音。』鲍照于始兴王,则谓:『不足宣赞圣旨。』晋武诏山涛曰:『若居谅闇,情在难夺。』夫顾命、大行、谅闇、德音,后世人臣,不得用之。其以朕自况,与称臣对客,自汉已绝于此,况后世多忌,而得用耶?颜之推曰:『古之文,宏才逸气,体度风格,去今人实远;但缀缉疏朴,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对偶,避讳精详,贤于往昔。』之推当北齐时,已避忌如此,其谓『缀缉疏朴』,此正古人奇处,方且以避讳精详为工,音律对偶为丽,不知文章至此,衰敝已剧,尚将伥伥求名人之遗迹邪?吾知溺于世俗之好者,此皆沈约徒隶之习也。」案:董氏之说,足与颜氏之说相辅相成,因此而附及之。又案:傅本、鲍本不分段。
挽歌辞者,或云古者虞殡之歌〔一〕,或云出自田横之客〔二〕,皆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三〕。陆平原〔四〕多为死人自叹之言,〔五〕诗格〔六〕既无此例,又乖制作本意〔七〕。
〔一〕此句及下句「云」字,抱经堂校定本俱作「曰」,宋本及各本俱作「云」,今据改。赵曦明曰:「左氏哀十一年传:『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注:『虞殡,送葬歌曲。』」
〔二〕赵曦明曰:「崔豹古今注:『薤露、蒿里,并丧歌也。田横自杀,门人伤之,为作悲歌,言人命如薤上之露,易晞灭也;亦谓人死魂魄归乎蒿里,故有二章。至李延年乃分为二曲,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世呼为挽歌。』」案:田横,齐王田荣弟,史记有传。
〔三〕皆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傅本、胡本「告」作「苦」,不可从。
〔四〕赵曦明曰:「陆机为平原内史。」
〔五〕赵曦明曰:「陆机挽歌诗三首,不全为死人自叹之言,唯中一首云:『广宵何寥廓,大暮安可晨?人往有反岁,我行无归年!』乃自叹之辞。」器案:挽歌诗见文选卷二十八。缪袭挽歌云:「造化虽神明,安能复存我云云。」陶潜挽歌辞云:「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云云。」又云:「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傍云云。」又云:「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云云。」并为死人自叹之言,固不止一陆平原也。
〔六〕案:唐书艺文志丁部著录诗格、诗式,自元兢以下凡七家。据此,则诗格、诗式,虽自唐人始撰辑成书,而其说则六朝固已发之矣。
〔七〕宋本及余师录「本意」作「大意」。郝懿行曰:「陶渊明自作挽歌,乃愈见其旷达,然故是变格尔。」
凡诗人之作,刺箴美颂,各有源流,未尝混杂,善恶同篇也。陆机为齐讴篇〔一〕,前叙山川物产风教之盛,后章忽鄙山川之情〔二〕,殊〔三〕失厥体。其为吴趋行〔四〕,何不陈子光、夫差乎〔五〕?京洛行〔六〕,胡不述赧王、灵帝乎〔七〕?
〔一〕沈揆曰:「乐府(卷六十四):『陆机齐讴行,备言齐地之美,亦欲使人推分直进,不可妄有所营也。』」器案:文选齐讴行张铣注:「此为齐人讴歌国风也,其终篇亦欲使人推分直进,不可苟有所营。」
〔二〕赵曦明曰:「非也。案本诗『惟师』以下,刺景公据形胜之地,不能修尚父、桓公之业,而但知恋牛山之乐,思及古而无死也。」器案:齐讴行云:「鄙哉牛山叹,未及至人情。」此鄙景公耳,非鄙山川也。齐景公登牛山,悲去其国而死,见韩诗外传卷十、晏子春秋内篇谏上及外篇、列子力命篇及御览四二八引新序。
〔三〕「殊」原作「疏」,傅本、朱本及余师录作「殊」,义较胜,今据改正。
〔四〕沈揆曰:「乐府云:『崔豹古今注曰:「吴趋行,吴人以歌其地。」陆机吴趋行曰:「听我歌吴趋。」趋,步也。』一本作『吴越行』者,非。」器案:文选吴趋行刘良注:「此曲,吴人歌其土风也。」
〔五〕赵曦明曰:「非也。吴趋乃平原桑梓之邦,以释回增美为体,何为而陈子光、夫差乎?」
〔六〕案:乐府诗集卷三十九煌煌京洛行,录魏文帝以下四首,无陆机之作,盖在宋时已亡之矣。
〔七〕罗本、傅本、颜本、何本、朱本及余师录「胡」作「何」,程本及胡本误作「祠」。赵曦明曰:「非也。京洛为天子之居,当以可法可戒为体,何为而述赧王、灵帝乎?」
自古宏才博学,用事误者有矣;百家杂说,或有不同,书傥湮灭,后人不见,故未敢轻议之。今指知决纰缪者〔一〕,略举一两端以为诫〔二〕。诗云:「有鷕雉鸣〔三〕。」又曰〔四〕:「雉鸣求其牡。」毛传亦曰:「鷕,雌雉声。」又云:「雉之朝雊,尚求其雌。〔五〕」郑玄注月令亦云:「雊,雄雉鸣〔六〕。」潘岳赋〔七〕曰:「雉鷕鷕以朝雊〔八〕。」是则混杂其雄雌矣〔九〕。诗云:「孔怀兄弟〔一0〕。」孔,甚也;怀,思也,言甚可思也。陆机与长沙顾母书〔一一〕,述从祖弟士璜死〔一二〕,乃言:「痛心拔脑〔一三〕,有如孔怀。」心既痛矣,即为甚思,何故方言有如也〔一四〕?观其此意,当谓亲兄弟为孔怀〔一五〕。诗云:「父母孔迩〔一六〕。」而呼二亲为孔迩,于义通乎?异物志〔一七〕云:「拥剑状如蟹〔一八〕,但一螯偏大尔〔一九〕。」何逊〔二0〕诗云:「跃鱼如拥剑〔二一〕。」是不分鱼蟹也。汉书:「御史府中列柏树,常有野鸟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朝夕鸟〔二二〕。」而文士往往误作乌鸢用之〔二三〕。抱朴子说项曼都诈称得仙〔二四〕,自云:「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辄不饥渴〔二五〕。」而简文诗云:「
霞流抱朴碗〔二六〕。」亦犹郭象以惠施之辨为庄周言也〔二七〕。后汉书:「囚司徒崔烈以锒铛锁〔二八〕。」锒铛,大锁也;世间多误作金银字〔二九〕。武烈太子〔三0〕亦是数千卷学士,尝作诗云:「银锁三公脚,刀撞仆射头〔三一〕。」为俗所误〔三二〕。
〔一〕卢文弨曰:「礼记大传:『五者,一物纰缪。』注:『纰,犹错也。』释文:『纰,匹弥切。缪,本或作谬。』」
〔二〕宋本、鲍本及余师录引句末有「云」字。
〔三〕此及下句引诗,见邶风匏有苦叶。卢文弨曰:「鷕,说文以水切,今读户小切。」
〔四〕又曰,抱经堂本作「又云」,宋本及各本都作「又曰」,今从之。
〔五〕见诗小雅小弁。
〔六〕见礼记月令季冬之月。郝懿行曰:「郑注月令,今本无『雄』字,而云:『雊,雉鸣也。』说文亦云:『雊,雄雉鸣。』疑颜氏所见古本有『雄』字,而今本脱之欤?」
〔七〕赵曦明曰:「岳有射雉赋。」
〔八〕朱本注云:「雊,音垢,雌雄鸣也。」此朱轼臆说,不可从。
〔九〕赵曦明曰:「徐爰注此赋云:『延年以潘为误用。案:诗「
有鷕雉鸣」,则云「求牡」,及其「朝雊」,则云「求雌」,今云「
鷕鷕朝雊」者,互文以举,雄雌皆鸣也。』案:徐说甚是,古人行文,多有似此者。」段玉裁曰:「徐子玉与延年皆宋人也,黄门年代在后,其所作家训,当是袭延年说耳。」
〔一0〕赵曦明曰:「诗小雅常棣作『兄弟孔怀』。」
〔一一〕赵曦明曰:「通典:『秦长沙郡,汉为国,后汉复为郡,晋因之。』」
〔一二〕器案:御览六九五引陆机与长沙夫人书:「士璜亡,恨一襦少,便以机新襦衣与之。」当即一书。
〔一三〕宋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脑」作「恼」,傅本、抱经堂本及余师录作「脑」,今从之。
〔一四〕「方」字,各本俱脱,宋本、鲍本及余师录有,今据补正。
〔一五〕器案:魏志管辂传:「辰叙曰:『辰不以闇浅,得因孔怀之亲,数与辂有所谘论。』」通鉴一三六:「魏主乃下诏,称『二王所犯难恕,而太皇太后追惟高宗孔怀之思云云。』」胡注:「二王于文成帝为兄弟,诗曰:『兄弟孔怀。』」文馆词林六九一隋文帝答蜀王敕书:「嫉妒于弟,无恶不为,灭孔怀之情也。」则以兄弟为孔怀,自三国迄北隋,犹然相同也。孙能传剡溪漫笔一曰:「诗文用歇后语,亦是一疵,东京、魏、晋以来多有之。崔骃云:『非不欲室也,恶登墙而搂处。』崔琰云:『哲人君子,俄有色斯之志。』傅亮云:『
照邻殆庶。』王融云:『风舞之情咸荡。』皆载在文选,不以为嫌,绝不可以为法。陶渊明诗:『再喜见友于。』梁武帝戏刘溉:『文章假手。』孙荩曰:『得无贻厥之力乎?』后学相承,遂谓兄弟为友于,子孙为贻厥,少陵诗:『山鸟幽花皆友于。』昌黎诗:『岂谓贻厥无基址。』颜鲁公郭汾阳家庙碑:『友于着睦,贻厥有光。』皆未免俗。若尔,则率土之滨莫非王,何以云倒绷孩儿也。」案:孙氏言歇后语之疵,独未及孔怀,此亦其邻类也。
〔一六〕见诗周南汝坟。
〔一七〕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异物志一卷,汉议郎杨孚撰。』」
〔一八〕古今注中鱼虫第五:「?●,小蟹也,生海边,食土,一名长卿。其有一螯偏大,谓之拥剑。亦名执火,以其螯赤,故谓执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