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大小红袍全传 - 第 23 页/共 27 页

却说那钦差大人,二人在后面小船内,听得前船沸反连天,知是徐府家将与张府劫宝的家人相战,暗暗心惊,不知可能杀得过否。正在惊疑,只见五六只大船,紧急摇来,船头立着四五个人,叫:“启老爷:方才强盗在官船上抢了宝贝,被我赶上杀了许多人,夺回宝贝,特来禀知。”陈爷道:“好吓!难为列位将爷了。左右,你将宝贝接过。再烦列位将爷,将强盗枪刀器械收藏,候到京师送与海大人观看,作个凭据。若能把那落水的强盗再拿得几个,更好。”徐府家将答应道:“是!”便去收拾枪刀,一同上京。   荆州理刑孙爷自从送了宝贝起身,日夜忧愁,不知此番路上可得平安否。正在暗想,忽报圣旨到,已至码头了。孙爷忙忙冠带排道,来到码头迎接。   只见钦差手捧圣旨。孙爷叫排香案,开读诏书:“荆州理刑孙成,为官清正,四境安宁,朕心感悦。今升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速即来京供职。钦哉!”孙爷谢恩已毕,捧过圣旨,便请钦差上坐,道:“大人请上,受弟一拜。”钦差道:“弟也有一拜。”两人礼毕坐下,孙爷吩咐排酒,宾主交饮。半响,孙爷开口道:“钦差大人现居何职?”钦差道:“向为山东青州府,蒙恩升授刑部员外郎之职。”孙爷道:“失敬了!”钦差怕他再问,露出马脚,忙忙起身辞去。   孙爷送出钦差,退入后堂,吩咐家人预备行李。通省官员闻知,纷纷俱来贺喜,俱送礼物。孙爷一齐辞谢。惊动了地方百姓,沸反盈天:“可惜这样好官升去,无法可留。”便三三两两议论开来,家家结彩,户户焚香。孙爷在轿中看见,街坊上燃灯结彩,百姓手执香花,挨挨挤挤随轿后到码头。   孙爷回身把手一拱,道:“众位百姓,本院无有仁恩惠政及你们,今日何劳远送?本院心中不安。众百姓请回罢。”众人道:“大人吓,百姓受大人数年大恩,今日大人高升进京,无计可留。但愿大人留靴与众百姓,作个遗爱。”孙爷道:“既如此,左右,取过马扎来。”孙爷坐下马扎,脱下旧靴。百姓奉上新靴,孙爷穿上,说道:“本院在此为官,没有什么好处,何劳你们众百姓如此相爱?愿你们老者要教训子孙,少者要孝敬尊长,安分谋生,不可为非。你们请回去罢!”百姓同声应道:“多谢大人教训。”孙爷走进舱中,放炮开船。百姓无奈,只得散去。   不讲孙爷进京之事。那张居正一日正在后堂闲坐,管门的进来道:“启上太师爷:劫宝的回来,要见太师。”太师叫传进来,劫宝家人进前叩头。太师问道:“你们劫宝,宝在哪里?”   家人道:“太师爷,不好了!小人一路留心,打听去临青地方,遇着钦差回船。小人遵太师爷吩咐,假称是海瑞差来迎接,就把护送官兵散去。跟到荒野之地,跳上差船,抢出宝贝。不想有一起徐府家人,好不厉害,个个如狼似虎,抢上船来,把小人们杀的杀,丢下水的丢下水。幸得小人略知水性,泅水逃生,来报太师爷。乞太师爷定夺。”太师听了,惊得呆呆半晌,心中暗想:“此番宝贝到京,朝廷看见,怎得是好?呵,有了!待我去请陈国舅来,叫他一面去斩孙成,我一面告老回乡,再图后事。”未知太师裁夺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害忠良重传假旨 祝眉寿载赐红袍   寿等嵩华身正健,天家载赐五云章。   门迎紫气莲台曜,砌满芝兰绕膝香。   话说张居正听了家丁抢宝不遂,又恐钦差解宝来京,取罪不小。便再想一计,吩咐家人备酒,一面差人下了请帖到陈国舅府中,请国舅商量。   不消半日,国舅来到,太师接进,分宾主坐下。茶罢,国舅开言道:“承老太师呼唤,有何见谕?”老太师道:“岂敢!   老国舅前日曾许出京一事,弟已端正停当。特请老国舅相议出京之策。”国舅道:“既如此,老夫领教便了!”太师吩咐排酒。   二人分宾主坐下。酒饮三巡,国舅请出圣旨来看,早有玉玺在上。两道旨意:一道是捉拿的;一道是行刑的。太师问道:“老国舅,这两道旨意还是一路同去,还是作两下去?”国舅道:“凭太师主意。”太师道:“作一同去罢。”国舅道:“老夫明日早朝告病。但是老太师要选个能干的假作差官同去才好。”   太师道:“领教。”二人酒罢辞别。   太师即刻叫过家人蒋胜,吩咐道:“你们扮作钦差,明日同陈国舅出京,有一道捉拿孙成的旨意在国舅身边。我前日升孙成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召他进京,现今想必离任了。你此去必然遇着,须要细心盘问。若是孙成的船,就禀知国舅,立刻拿着,须要小心前去。”蒋胜应道:“晓得。”点起家将八名,假做锦衣校尉。又点个长大汉子,打扮作跟随人。来日天亮,就要启行。   次早,皇帝五更三点登殿,朝贺已毕。班中闪出一位大臣,紫袍金带,俯伏金阶,道:“臣大学士陈堂启奏:臣连日身躯疲倦,日夜不安,告养二月,再行供职。”皇爷准奏。陈堂谢恩退出,回府吩咐家人:“若有太医前来,回说国舅爷只要静养,不必看脉。”家人应道:“晓得!”   正在吩咐,门公启道:“太师张府差人要见。”国舅道:“叫他进见!”差人跪下禀道:“国舅爷在上,蒋胜叩头。”说道:“家太师拜上国舅爷,出京须要小心。”国舅道:“不须挂意。”便点起家丁七八个发船,即时出京。   再讲海爷退朝后想道:“今日朝中见国舅陈堂告病,我看他面上并没有病容,因此差人打听。回报太医院前去医治,他并不许相见,故此可疑。又差人去打听,回报他带领家人,秘密出京,不知去向。老夫想陈堂是张居正一党之人,不知出京何事?莫非是徐府救宝一事又生别件诡计?我今连夜修成本章,明日亦告假出京,密密跟着他,看他作何事情!”   张居正自打发国舅陈堂出京之后,便把告老本章端正。次日皇帝登殿,张居正出班奏道:“臣华盖殿大学士张居正,有短章上奏:臣因老迈,筋骨衰弱,不能扶佐圣朝。愿万岁放归田里,臣感恩不浅。”皇爷道:“先生年纪虽多,精神还好,岂可舍朕而去?”   居正见皇爷不肯,又奏道:“臣委实精神恍惚,筋力衰微,乞皇上天恩,放回田里。”皇帝尚未开口,闪出海瑞跪下奏道:“臣启陛下:华盖殿乃擎天之柱,足智多谋,两班文武俱服驱使。况且臣年八十五岁,尚在朝中保驾,张居正午未七旬,岂可偷闲?万岁不可准行。”皇爷微微笑道:“张先生,海恩官所奏不差,断要在朝保驾。海恩官,你说今年八十五岁,不知几时生日?”海爷道:“明日就是臣亲生之日。”皇爷道:“这也妙呵!明日寡人就与海恩官庆祝千秋。烦张先生代朕率左班文臣,徐王叔代朕率右班武将,一同拜寿。再赐恩官免朝一月。”   两班百官一同领旨退朝。   张居正回府,心中着急:“可恨海瑞死死与老夫作对,今日又奏不许我告老。倘或国宝到京,皇上知情发怒,难免欺君之罪,如何是好?”   海爷回府,心下想道:“我只为陈堂出京,恐有诡计,打点要告假出京,不想圣上赐我免朝一月,正合我意。我明日接了圣旨,做过生日,后日就可出京了。”“海洪、海安过来!”   海洪应道:“老爷何事?”海爷道:“我要买长大链子一条,铁锁两把,快去买来!”二人领命买回,海爷又叫快去预备行李。   那祭酒杜元勋,闻皇上要与海爷庆寿,忙忙燃灯结彩,预备酒席。海爷也自欢喜。   忽然家人报道:“启老爷:家里太太到了。还有老三房、大相公、大娘,并小姑爷、小姐都来驾寿。先是太太、大娘、小姐三位先到。”海爷闻报,心中大喜,移步中堂,早见三乘轿子放下,三位女眷出轿。太太先开口道:“相公请坐,受妾身一拜。”海爷道:“下官也有一拜。”夫妻见礼完,大娘同姑娘上前开声道:“爹爹公公请坐,女儿、媳妇拜寿,望爹爹福如东海滔滔至,寿比青松日日增!”海爷道:“我儿罢了。”外边两杠寿礼抬进。海爷道:“怎么要夫人费心?”夫人道:“相公,这是老三房大侄儿与女婿备的。”海爷道:“原来如此。”   太太道:“相公有所不知,老三房三叔、婶婶对我说,相公年老,不可无嗣,特将长子带来承嗣。”海爷道:“呵,老夫人,下官一世,家徒四壁,怎好屈抑于他?”太太道:“妾身亦曾与三叔、三婶道及,奈他志立甚坚,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宦族名门,安可无后?’立意要妾依从。”   厅堂上正在言谈,门上又报道:“启老爷:姑爷同大相公到!”海爷道:“请进。”郎舅二人步上厅堂,道:“爹爹,孩儿来了。”家人铺上细毡,请大娘过来,夫妇双双拜了四拜。姑爷吕端同小姐上前道:“岳父大人在上,愚婿叩贺,望岳父大人寿同日月。”海爷道:“请起!”   海洪禀道:“杜老爷同杜夫人送寿礼,同来拜寿。”海爷抬起头来,见他二人进来。杜爷道:“老师、师母请坐,受门生夫妇拜祝千秋。”海爷忙称:“不敢!有劳二位。”拜罢,杜爷道:“请师母、世嫂、世妹,同到后宅。”海爷道:“极好的。元老今朝作主,接待客官。”杜爷道:“不用老师费心。门生已经吩咐总管:东厅接待文官,西厅接待武官,中厅接待公侯驸马伯。调三班戏子伺候。”海爷道:“劳元老费心,老夫妻委实不安。”   忽报圣旨到,太监孙千岁领旨意一道、寿礼十二色,前来拜寿。海爷忙摆香案跪下,听宣读诏曰:“耳目官海瑞,乃是皇考恩官,保驾三朝,匡扶社稷,实为有功。今恩官寿诞,朕特命司礼监孙凤赍旨到寓,赐恩官龙凤烛一对,寿面千条,大红五爪蟒绣龙袍一件,羊脂白玉带一条,霞帔一副,凤冠一顶,御酒一坛,御宴一席,龙头剡杖一条,寿糕成盘,寿桃两盒。钦哉谢恩!”   海爷谢恩毕,孙凤开言道:“海老先生请坐,待咱家拜个寿。”海爷道:“千岁,这个海瑞不敢当!”孙凤道:“咱家是奉旨而来,代圣上拜寿,怎敢有违?老先生坐了。”孙凤跪下,海爷连忙也跪下,对拜四拜。旁边走过郎舅二人,齐声道:“老千岁在上,晚生们也要一拜!”孙凤道:“不敢!海老先生,这二位是何人?”海爷道:“老千岁,这是老朽的承继小儿,前科入贤书。这是小婿吕端,先帝榜眼,告养在家。”孙凤道:“吓,原来一位是天子门生,一位是一榜春元,今日又会,失敬了!”海爷吩咐中厅排酒,搬演戏文。   门公报:“启爷:各位功勋千岁们送寿礼,亲来拜寿。”海爷道:“有请!”孙凤即立起身辞行,海爷留不住,送出。转身接进各功勋,多是蟒袍玉带,进厅拜寿。海爷再三不敢,各人道:“本藩奉皇上旨意,带同五军提督、总兵各武职拜寿。”海爷道:“岂敢!既蒙列位千岁下降,老夫特备水酒一杯奉敬。”   各人序爵位坐下。海爷又请提督、总兵西厅饮宴。   宾主正在酬酢,门公又报:“张太师送礼前来!带同各位大人、五府六部、九卿四相各文官拜寿。”海爷连忙出位,接至东厅。都是九卿六部、翰林科道。张太师道:“海刚老,老夫奉圣旨带同列位拜寿,请刚老上坐。”海爷道:“岂敢!”太师道:“刚老,这老夫是奉皇上特点,老夫怎敢有违皇上旨意?刚老上坐。”海爷道:“既蒙恩典,只常礼吧。”各官一同跪下,海爷忙陪跪下。各官拜完。海爷道:“请老太师同各位大人,奉敬一杯水酒。”众人道:“多谢!当时三处饮酒,演唱戏文,鼓乐喧天,笙箫动地。   这里方才献酬交酢,忽报:“太后老娘娘懿旨到!”海爷忙排香案迎接。只见太监李登手捧懿旨,四个内监各捧描金盒一只,直上大堂。海爷俯伏阶下,李登宣读诏文:“海老爱卿三朝元老,先帝恩官,忠心为国,有功社稷。今乃八旬寿诞,赐卿玉如意一柄,百花绣袍一袭,玉带一条,霞帔一件,命李登代贺千秋!”海爷叩头谢恩毕,接过懿旨,收过礼物。李登辞别,海爷留住饮酒。   海爷陪酒未及半刻,又报:“正宫娘娘懿旨到。”海爷忙排香案,重来接旨。太监李保捧了懿旨,带同四个小太监,手捧金盒,直进大厅,开读诏曰:“海爱卿乃是先帝恩官,有功于社稷。今乃八旬寿诞,赐卿龙凤绣旗一对,哀家御手亲绣‘忠心贯日’四字。又赐黄金四锭,大珠十粒,绣龙蟒袍一件,命李保代贺千秋。”海爷谢恩毕,接过懿旨,收过礼物。李保辞别,海爷慌忙留住饮宴看戏,海爷相陪。   酒饮三巡,又报:“圣旨到!”海爷重又迎接厅堂,宣诏曰:“海恩官,忠臣不可无后。今幸有嫡位接续宗支,特授刑部员外郎之职,明日现任见驾任事。钦哉,谢恩!”海爷接过圣旨,文武百官见半日之间,皇恩叠叠,无不啧啧称羡,独有张居正心中不快。须臾宴罢。各官辞去,海爷便预备来日出京之事。   忽报:“搜宝钦差陈爷、周爷在外要见。”海爷闻报大悦,忙说:“请见!”陈、周二人进见,礼毕坐下。两人便把前日情由,细细道明。海爷大喜,叫取出国宝观看,果是外国稀奇之宝。今有四宗国宝,不怕奸贼腾空飞去。吩咐备酒。二人道:“门生今日初回,不知恩师寿诞,未备贺敬,另日补过。请问老师,这四宗国宝,还是今日奏驾,还是明日奏闻?”海爷道:“二位贤契,老夫刻有要事,万难迟缓,俟干办完日再处。”   未知海爷有何要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陈三枚解宝回京 海刚峰法场夺旨   奉使归来不计程,关山迢递若为情。   星霜雨雪休辞瘁,博得行秋循吏名。   且讲陈三枚、周元表两位钦差,听见海爷说有要事,未曾言明,二人便请问道:“恩师,既有大事,乞为示明。”海爷道:“二位贤契有所不知,但贤契乃是心腹,说也无妨。只为前日国舅陈堂,忽然告病,我心疑惑,差人打听。谁知陈堂私自出京,不知作何勾当,因此放心不下。却蒙皇恩一月免朝,故此老夫安闲在家,明日便要出京,看他动静。”二人道:“既是老师要出京,这宝贝怎么安放呢?”海爷道:“这宝贝我同二位送到徐府代收,候我回京之日,共同呈缴。”须臾酒完,三人即抽身到徐府。   门官通报,徐千岁出厅相接。海爷道:“请千岁上坐,容耳目官海瑞谢劳。”千岁道:“常礼罢。刚老有何紧要之事,如此慌忙?”海爷道:“千岁,前日陈堂告病私自出京。海瑞知他是张居正一党,恐他另生弊端,因此也要出京私访,故此不及献宝,只将四宗国宝,请千岁过目收下,俟海瑞回京之日,面奏圣上。”千岁道:“原来如此,将宝贝取来。”陈、周二位忙将宝贝捧上。徐爷看罢,赞道:“果然奇宝!我今日且收下,待老先生回来面奏罢。”海爷连忙辞出,回家收拾行李。次日天明,带了海洪、海安竟出帝城,直到张家湾,方晓得陈堂雇船去真定府。海爷思忖:“陈堂去真定府何事?必有诡计。”便雇船随后追寻。   且讲孙成向授吏科都给事,只为评本触怒朝廷,降职湖广荆州府理刑。今蒙圣恩升为都院左都御史,即日起程,吩咐左右开船。左右答应一声,扯起风篷,望帝都而来。一路威风,各处官员俱来迎接。   一日,来到武昌交界地方,迎头遇着张府家将蒋胜,带了十余名校尉,自己扮作钦差模样,看见前有一只官船上来,鸣锣掌号,船头金牌写道:“奉旨荣升都察院。”蒋胜知是孙爷,叫校尉问道:“来船可是荆州四府孙爷么?”船上应道:“正是!”校尉道:“既是孙爷,快报圣旨下。”孙爷闻知,心下疑惑:“朝廷既升我为都察院,为何又有圣旨到?”只得出船头接旨。蒋胜手捧假旨,宣读道:“咨你孙成,在任不法,逆旨欺君,实为有罪。着差官拿来解京。谢恩!”两班校尉动手,将孙爷除下冠带,加上锁链。   孙爷道:“钦差大人,我孙成逆旨欺君,有何凭据?”蒋胜道:“孙大人,这是朝廷旨意,谁敢有违?若论凭据,且到京中见驾分别便了。”孙爷内心暗想:“这必是张居正又弄了手脚,前来害我。但是海恩官在朝,如何不阻挡他?圣上吓!我孙成忠心为国,除奸去侯,你怎么昏昏不明,听信奸臣,诬陷忠良!”   不表孙爷被拿。这国舅陈堂捧了假旨,一路行来,到了真定府,地方官预备公馆。陈堂吩咐府县,较场搭起篷厂,好便开读圣旨。县官领了言语,忙去搭盖。海爷随后赶来,打听得知陈堂在较场搭厂,其中必有缘故。海爷道:“海洪、海安,你二人速跟我往较场察访。”   主仆三人,一路行来,只听得路上纷纷传说:今日钦差在较场监斩。海爷想道:“他杀什么官?”忙忙来到较场。   立了一会儿,见两人骑马飞奔前来。这边有一衙役问道:“来了么?”两个骑马应道:“来了!”衙役又道:“国舅爷在此等的不耐烦了。究竟那犯官几时到的?”骑马的道:“明早准到。”海爷暗想:“谁与陈堂作对,特私自出京,来此杀人”   此时天色将晚,海爷叫海洪寻饭店歇下。便叫海洪:“我前日叫你买链子、铁锁,可曾带来么?”海洪应道:“带来了。”   海爷道:“我明日要用你,你四更可得起来。”海洪道:“老爷又不上朝,四更起来何用?”海爷道:“你们不知,明早较场杀人,故此要早起。”海洪道:“他们杀人,与老爷何干?”海爷道:“我做朝廷耳目官,凡天下大小事情,都要查察。今陈堂私斩官员,我怎么不去打探?”主仆三人用完饭,各去安歇。   四更起来,忙忙梳洗。三人离了饭店,一路匆匆来到较场,不见有人。海洪道:“大人,来得太早了!”海爷道:“不要管他,只在此等他。”不上片时,早有人挨挨挤挤而来。众人道:“陈国舅来了!”海爷听说,抬头一看,只见八人扛着龙亭,亭中奉着诏书,陈国舅紧跟在后面,府县官员一齐来到法场。   海爷道:“海安!你去打听,杀的什么官,速速回报。我在龙亭边等你。你来寻我须高声喊叫。”海安领了言语,急急忙忙上前查问。   那亏了孙爷,被校尉拿来,一路悲苦,不知上京如何。看看来到真定,进入府城,见了一个差官,飞马而来。喝道:“太师有令,把犯官孙成绑赴法场。”校尉答应一声,忙把孙成绑起,抬到较场。报马先至较场,见太师报道:“绑到了!”海爷听见,忙问海洪道:“报什么?”海洪道:“听不仔细。”海爷道:“你跟我挨近。”海爷用尽平生之力,挨近龙亭旁边。众人道:“你这老人家挨近什么?难道也要看杀人么?”海爷道:“列位讲话欠通。你后生的看得,难道我老人就看不得了?”   众人说道:“不是如此说,只怕你老人家被人挤跌了。”海爷道:“不要你管。”   正在争论,只听得海安叫道:“海老爷在哪里?”海爷忙应道:“在这里!”海安听见,忙将手分开众人,挨到海爷身边,喊道:“老爷,不好了!杀的是荆州四府孙爷。”海爷听了此言,好似半天空打下霹雳,大吃一惊。一时人急计强,挤到龙亭边,伸出左手,就将圣旨抢在手中。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孙刑厅死里逢生 陈国舅同条共贯   凶星炯炯吉星临,转难消殃喜不禁。   虎尾春冰难免祸,铁人际此也伤心。   话说海爷闻说是斩孙成,一时着急,忙将圣旨抢在手中。   看守的衙役大怒,喝道:“这是朝廷的旨意,你敢抢去么?”   几个人便把海爷擒住。海洪忙上前喝道:“呔!狗娘养的,眼珠都瞎了!这是朝廷耳目官海大人!你敢大胆么?”   那陈堂闻报,知有人抢去圣旨,正在发怒,忽听见说是海瑞,吃了一惊,忙上前叫道:“海刚老请了!”海爷只做不知,便说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国舅老爷。”陈堂道:“请问老先生到此何干?”海爷道:“我蒙皇上赐免朝一月到此,还要请问国舅告病在家,不知到此何干?”陈堂道:“弟奉圣旨到此。”海爷道:“你奉旨来的么?”走上前一把扭住,大叫:“海洪,拿链子来!”海爷接过链子,一头锁住陈堂项上,一头锁在自己项上,唬得文武官员沸反连天。海爷道:“海洪,你去把孙爷放了,请来相见。”海洪放了孙爷,同来相见。海爷大叫道:“文武各官听着:我乃京中耳目官海瑞。陈堂假旨私杀孙成,我今回京与他面圣。孙理刑仍回荆州供职,候旨定夺。”孙爷道:“老大人,晚生无老大人相救,今日一命丧九泉。”说罢跪下,叩头不止。海爷道:“先生你快起来,速速回任,不可在此耽搁。我前日看你在金銮殿上评本之时,何等侃侃议论,视死如归,怎的今日这等畏刀避箭的话?快去,快去!”   孙爷应道:“是。”换了朝服,上轿去了。   陈堂对海爷道:“刚老,你我做大臣的,把链子对锁着,像什么样?求刚老开了恩罢。”海瑞道:“国舅爷,我海瑞是没情面的,就是这样罢!”陈堂道:“刚老,链子不开也罢,把这旨意还了我罢。”海爷道:“我要问你,这旨意还是那里来的?   你若要圣旨,与你同到京师金銮殿上交割。请下船罢!”陈堂不肯走,海爷扯了便行。文武官员看了,又惊又好笑。   一日,孙爷回到荆州府,百姓闻知大喜,满路香花迎接。   孙爷进衙,即刻坐堂,叫禁子:“监中调出张明修公子见我。”   禁子禀道:“启老爷:三太爷署印时,就把公子放了。”孙爷大怒道:“那有这等事?皂快,你们合班都随我来!”   孙爷即刻上轿,一直来到张府,团团围住。管门人报,兄弟二人正不知何事,只见门公禀道:“公子,是四府孙成,不知怎的复了任,又把我家围住,今已进大堂了。”张家兄弟听了,魂飞魄散,好似上天无路,人地无门,只得硬着胆出来道:“晚生不知公祖到来,有失迎接,多多有罪。”孙爷道:“左右,拿链子来锁了!”左右如狼似虎,取出链子锁了兄弟二人,一路威风,转至衙门。   孙成立刻坐堂,叫把他兄弟带上来。二人跪下,道:“公祖大人在上,晚生兄弟叩见。”刑厅大怒道:“你等竟敢胆大回家受用么?推下打!”八条红签丢下,左右扯下二人,每人各打四十板,打得鲜血直流。孙爷吩咐收监不表。   再说海爷同陈堂来到京中,陈堂道:“海大人,弟的性命难保了,求老先生念同僚情面,将此事丢开吧。”海爷哈哈大笑,道:“陈堂陈国舅,说那里话来?你与张居正不肯开恩丢开孙成,叫海瑞如何丢开得你?不必多言,快走罢!”陈堂又打拱道:“求赐一顶小轿坐罢。”海瑞道:“论其理,我海瑞有旨意在身,我该坐轿,你该步行才是,如今念你是先帝母舅,我与你一同走罢。”   说话之间,已到朝门。早有人报知太监孙凤。孙凤大惊,来到朝门,遇着二人。孙凤含笑上前,说道:“海老先生久违了!这几日好么?”海爷应道:“叨福。”孙凤又对陈堂道:“老国舅,你老人家为什么这般光景?”陈堂道:“老公公吓,只为圣上旨意被刚老抢去了,又把老夫这般出丑。”孙凤道:“海老先生,这斩孙成的旨意,是咱家亲手打过朝廷的玉玺,拿来与咱家看一看。”海爷哈哈大笑道:“你要看么?这是海瑞抢的假的,怎敢与老公公看?如今不必多讲,总要呈奏万岁。”   三人正在谈说,只见张居正忙忙走到,面皮失色。见了海爷,深深一拱,道:“海老先生、老国舅,你二位做什么?”   海爷道:“老太师,是你写的斩孙成的旨意,这怎么就忘记了。”   太师道:“老夫未曾写什么旨意。”海爷道:“咦,你不曾写么?旨意现在,还敢强辩么?”居正道:“刚老请息怒,老夫知罪了。”海爷道:“你知道了么?”将手拿起登闻鼓槌乱打。   四人在朝门外沸反,朝内早已知闻。穿宫太监忙启奏:“万岁,今有耳目官海瑞与国舅陈堂、张太师,陈国舅与耳目官两两搭上铁链,在朝门外相打。”皇爷见奏疑惑,想道:“前日国舅告病在家,为什么与海瑞对头锁链?其中必有缘故。候朕升殿,传宣三卿进见,便知端的。”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叩丹墀三奸伏罪 临海表一纸征兵   象简朝天若辩奸,圣明纳谏赖忠言。   只缘蔓草除难尽,空负精心一寸丹。   再说皇爷闻内监启奏,耳目官海瑞与国舅陈堂在朝堂对头锁链,前来见驾,不知为何事情。皇爷令内侍传旨:“九卿科道速来见驾。”内侍领旨,忙忙出来传进百官,同入宫门。   皇帝登殿,诸臣朝见已毕,传旨:“陈、海二卿去了锁链,前来见驾。”海爷上前跪下:“臣耳目官海瑞见驾。”皇爷道:“爱卿平身。前日因卿寿诞,赐卿免朝,为何把陈国舅锁扭前来,又与张华盖争讼?”海爷道:“臣启万岁:臣蒙皇恩,免朝一月,只因出城还愿,听得沸沸扬扬,传说陈国舅到真定府。臣不知他到真定府何事,故此也到真定。只见较场中搭起篷厂,只说国舅奉旨杀官。臣想:‘臣是万岁耳目官,有事安敢不听不闻?’故此在那里打听。只见龙亭上奉着圣旨,臣知此旨是假的,故将此旨抢来,面奏万岁。”内侍取上圣旨,皇爷龙目一看,想道:“这也奇了!这笔迹是张先生的,玉玺是孙凤掌管的,那太师国舅是告病在家里,原来是私自出京,假传圣旨!论起来,他三人欺君假传圣旨的罪,就了不得。若不依律穷究,海恩官怎肯干休?不如且骗过忠臣一次,再来处治。”   皇爷正在迟疑,海爷又奏:“万岁,陈堂、孙凤、张居正,正是合伙欺君,不法已极,乞绑赴法场处斩,以正国法。”皇爷微微笑道:“海老爱卿,你难道不知么?这道旨意,是寡人命张先生写的,玉玺是寡人命孙凤打的,特差国舅出京。他三人无罪。”海爷道:“启万岁:臣是朝中耳目,因何真假不知!”   皇爷道:“海老爱卿,朕劝你世事之情,看破些吧!”海爷道:“臣该遵旨免究,但他三人有曹操之奸、董卓之权,今若不除,必有非常之变。”皇爷含笑道:“海先生,他三人都是寡人之命,怎好罪他?先生将就些吧!”海瑞道:“若是这等说,真是昏君了!”皇爷心中想道:“好个忠臣海瑞,真是铁面无私,不怕死。”便道:“海先生,你乃耳目之官,他三人行事瞒骗与你,应该定罪。传旨:将孙凤逐出朝门,永不复用!国舅陈堂除官在家,张居正降三级任事。钦哉,谢恩!”内侍传旨退朝。   皇爷下龙案,退入后宫去了。   海爷无奈,只得出朝,遇着徐千岁同祭酒杜爷特来迎接。   徐千岁道:“谢海爷救孙成之功。”又问:“皇爷怎样处治?”   海爷细细述了一遍,千岁作别而去。   二人同到衙中。海爷又说起朝中之事,无奈圣上十分隆宠,故此奸臣大胆。杜祭酒道:“看起来,张居正是扳不倒了。”海爷道:“我若扳不倒张居正,誓不为人。我要问你,不知陈三枚、周元表可曾出头吗?”杜爷道:“他二人只因搜宝回来,可似在路上冒了风寒,至今未愈。”海爷道:“我明日要去看他。”说罢,退入后衙,与夫人、小姐相见。   次日,海爷坐轿来到陈府,家人请海爷步进书房。见陈爷在床上,海爷问道:“陈先生贵体可好么?”陈爷道:“多谢大人,晚生略好些。”海爷道:“周贤契在那里?”陈爷道:“周年兄在外书房。”海爷道:“老夫也要问候他。”陈爷便叫家人引海爷到外书房,周元表在床上看见,说道:“恩师,晚生不能起接,多有得罪。”海爷道:“好说。贵体可瘥么?”周爷道:“叨福,略略瘥些。恩师出京,事体如何?”海爷细细道知,周爷听了,叹道:“恩师,如此看来,皇上看了宝贝,又不将他治罪,便怎么处?”海爷道:“若皇上又不将他治罪,老夫便去召杨家将来。”周爷道:“恩师,圣上如此宠爱他,杨家将焉能除得他?”海爷道:“贤契,这宗事体那里知道。我已修书一封,差你同年林天佐,往海外岣屺山请杨令婆。只等他兵马一到,不怕张居正不死。”周爷道:“只怕杨令婆不肯起兵前来。”海爷道:“贤契,你有所不知。当年张居正丈量天下田亩,那太行山,系宋真宗赐与杨令婆为食邑之地,历代不往收钱粮。张居正将他田亩尽行科收粮食,以致杨令婆不能住扎,移居海外岣屺山。他若说起张居正,恨入骨髓。老夫若有书去,他必欢喜而来。”周元表道:“若如此说,不怕扳不倒张居正了。”海爷道:“贤契,你且耐心静养,俟贵体痊日再议。”海爷辞回,只在寓所等侯不提。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岣屺山对景称奇 梅花海引人入胜   层峦耸翠出重霄,路入梅花得趣饶。   是有金萱不知老,与山齐寿乐逍遥。   再讲那林天佐,前日奉海爷之命,传送征书一封,护批一道,要往岣屺山杨府请兵。他一路不辞风霜,跋涉而去。但碍路途遥远,不知何时得见令婆之面,如今已到海边了。瞧看远远有一座高山,倒插大海之中。“不知可就是岣屺山不是?须得有人来,且问他一声才好。”林爷正在思想,忽见一个老人,手携竹杖而来。林爷见了大喜,叫声:“陈贵,你快下马前去。”   陈贵上前问道:“借问这山可是岣屺山么。”那老者笑道:“小哥,正是。你问他做什么?”陈贵道:“我要上山去,故此动问。”老者道:“小哥,你如何去得?”陈贵道:“怎的去不得?”老者道:“你不知此座山乃是当年宋朝有名的杨老令婆新住在此,她手下的兵将,十分厉害,若非诚心诚意,怎敢上去!”陈贵道:“借问公公,这山在海中央,如何上得?”老者道:“此问无船,只是马儿行走。”陈贵道:“水里边,马如何走得?”老者道:“他山上的马是练就的,海边浅水之处,用大大的木头打在海内,名曰梅花桩,马从桩上行走,如同平地。”陈贵道:“公公,世人传说杨令婆长生不死,可是真的么?如今还在么?”老者道:“她是一位地仙,如何不在!说她在太行山,山中有仙树、仙桃,人食故长生。如今这山也有一异名,名曰雌龙井,至闲时俱用大石遮盖,但五月初五日,端午时节,于是开了井盖,打起水来,和米做成酒,人饮了酒,不论男女身体康健,勇力加倍,又能长寿。”陈贵道:“老公公,我们要去见她,不能前去,奈何?”老者道:“小哥有事要去,我教你个法:巡海边去,有五六里路,海边有一鼓亭,亭内有一将官把鼓,那山上闻知,便放马来,骑上去即可至山上了。”陈贵道:“我又听见人说,有人去求见令婆,令婆不肯相见,那人再三拜恳,方命侍女端出二盒牙齿来与人看,真面真身,总不能得见。”老者道:“你不知:这牙齿,是令婆六十周天时落的,何又出新牙。如今不知换了多少花甲,故留下这牙齿。”陈贵道:“指教!”回报与林爷。回头一看,不见老者,知是神明指点。   主仆上马加鞭,行了五里,果见前面有一座大亭。近亭一看,却造得十分巍峨,墙分八字,琉璃瓦盖得明明亮亮,二人直上,并不见有人。四壁描金彩画,两旁朱红栏干,两边放着朱红漆鳌皮大鼓。林爷道:“陈贵!你到里边问一声,看有人否。”陈贵领了主命,步上亭中,叫一声:“里边有人吗?”只见里面走出一人,头戴大红扎巾,身披织锦战袍,脚踏皂靴,相貌威严。林爷忙上前打拱道:“将军请了!”那人道:“尊驾何来?”   林爷道:“弟乃是明朝本京人氏,幸叨两榜出身,官拜翰林,姓林,名天佐。只为朝中首相张居正卖官鬻爵,杀害忠良,私存国宝,私行丈量天下田亩,每有反叛之心。朝中有个耳目官海瑞,就是当年为南京操扛,他忠心耿耿,必要扳倒奸逆,以安社稷。奈朝廷宠爱他,不肯将他正法。海大人无奈,特遣小弟到此,求恳老令婆发兵除奸去佞,保得明朝江山,真有莫大之恩!现有海忠臣亲笔请书一封,乞将军代为一报。”   将军听了,说:“呵,林先生原来是海大人差的。海大人名闻四海,天下人共敬。弟虽在海外,也时时闻他好名。果是忠心为国,正理朝纲,除奸剔佞,实在可敬。我令婆常称他是明朝第一个忠臣;提起张居正这贼,心中忿恨,要起兵去除他,又恐朝廷生疑,说我们图谋天下,故此忍耐至今。既先生奉海大人之命,求恳令婆,待弟与你齐去,谅令婆必然听从。”说罢,手拿鼓槌,走上扶梯,打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