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59 页/共 60 页
此时沛县知县郑昌年,早得了信息,飞奔而来。何路通当即将方才的事禀明施公,随即命带高飞。高飞一见了施公,早已魂飞天外。施公命他抬起头来,但见他满脸的凶相,一团杀气,不禁将惊堂一拍,喝道:“汝这狗头干得好事,还不将实情说出?”高飞见他突然而来,说不出个题目来,乃说:“小人自幼安分守业,从不作歹为非。大人提小的前来,但命小人实供,小人既无人控告,又不告人,叫小的从何供起呢?”这番话,反把个施公说得开口不得,心想道:“这狗头说得有理,但是他这面目实非善类,咱又不能以那个乌鸦便据以为实。不若如此诈他一诈,若能问出情由,便可由此追问。”想了一会,笑说道:“汝狗头,倒会说嘴,可知本院一清如水?若无人在本院前控告,本院又何必拿汝?且将那个姓邬的事件,从实供来,若有半字含糊,这腿上先送汝狗命!”说着,将惊堂拍得连天价响,令他直认。高飞见施公说出个姓邬的,又如半空中突下霹雳,形色仓皇,露出外面,乃道:“小人家并无什么姓邬的,只有五年前有个长工伙伴,名叫邬三,他乃四川人氏,早已回转家乡了。”施公见他说出姓邬的叫邬三,正应乌鸦叫了三声,赶着惊堂一拍,大声喝道:“汝这狗头还不从快说出,邬三乃于前晚已在阴间告了状子,说汝将他害死,隐瞒他历年的工钱,并骗奸他妻子,若不从实吐供,先打断汝这狗腿。”
说罢,便命人将他推下。高飞哪里就肯承认,只在下面喊道:“大人乃当朝的官长,小人若果为非,情甘领死。实无这个事件,即便将小人打死,也无口供。”说着,矢口否认,绝不供招。
施公心下暗道:“此人虽说出引线,但是全无实据,何能遽尔用刑?”当时问高飞道:“本院不给你个实据,谅汝不甘认罪,且待汝同去见个皂白。”说着,起身带了人众,同沛县知县郑昌年,一路到了水塘前面,向着昌年说道:“此案乃贵县的分内,可向左右村庄田户百姓借一部水车,将里面的清水车去,命人到下面踏勘,便可分明。”郑昌年只得遵命照办,当时借取水车,忙忙闹了一日,到了向晚时节,方才将水车尽。
当时早有五六个亲兵,跳了下去。众人用手一摸,齐声喊道:“下面是块大石,约有方桌大小,咱们移动它不得。”施公听说,当又添了数人,下去搬运,只听”哎哟”一声,众人早吓得摇唇鼓舌,个个惊疑。你道何故?只因众人到了下面,先将边围一摸,好似个石磨一般,每人提定一面,拚力向外一翻,早有个尸骸绳捆索绑,纳于下面。施公此时早经看见,向着郑昌年说道:“这事有了形迹了。”随命人将尸骸抬上,搭盖席棚,将他遮住。一面仵作将泥污洗去,露出身形。施公与郑昌年走到面前,细为一看,却是个四十以外的中年男子。面上皮肤,虽为泥污模糊,那身材形象上,还看得出。仵作当时如法相验。停了一会,仵作下面报道:“无名尸骸一具,年约四十以外,生前中毒身亡。胸下有铁尺伤痕,宽约二分,长约二寸;发根有铁钉一根,深有五寸;背脊绳索一根,钉死后捆缚所致。”喝罢,施公命郑昌年填了尸格,发落收殓;然后带领众人转回官衙。不知此事如何破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518回 审淫妇戴氏据口供 治奸夫高飞处罪刑
且说施公填了尸格,将人众带回驿馆。升了公座,将高飞带到面前,大喝道:“汝这狗头还有何说?此乃彰明昭著之案,这具尸骸汝可认得么?再不承招,便用大刑拷问了。”高飞已是开口不得,过了半晌言道:“小人方才禀明,用的那个长工,是在三十岁以外;今看这尸骸,已是四十上下,而且他面目模糊,从何辨认?若说邬三,此人早回川去,何至死于此处?这分明另是一案,投在小人的水塘,这个尸骸污秽,已是挽回不来,不能无辜再受这冤屈!”施公听了怒道:“你这厮倒会强辩!左右,先将他重打四十,然后用大刑拷问。”两旁一声答应,拖倒下来,如数打毕;施公只得向何路通耳边说了许多言语,随即起身退后,命人将高飞带入县衙。何路通领命出来,先将乡保唤到面前,问道:“汝知这高飞家内向有何人?左右邻舍做何生理?就此赶速前去,将他家小带来回话。”乡保答应下来,真个是到了高家,如鹰啄兔,早将高飞的妻子并一个六岁的女儿,带至驿站。
施公先命人将所用的大刑全行伺候。升了公座,将人犯提上,问道:“汝这妇人可住在高飞家内么?本院知你有了冤情,特为你丈夫申冤,你可情愿么?”施公此言,正是前来诈她。
那女子只道是为高飞申冤,会错了意儿。当时在下面禀道:“大人恩典,小妇人丈夫实在冤枉!”施公道:“汝既是冤枉,且将高飞如何害你丈夫,从实说来,本院自可减等。汝是何方人氏?娘家姓甚名谁?”只听下面禀道:”小妇人娘家姓戴,丈夫即是高飞,现为仇家暗害,将死尸送入咱家水塘里面,蒙大人将丈夫提案,欲问根由,其实不知此事。”施公听了喝道:“汝这无耻泼妇,在这本院面前尚自抵赖。汝丈夫早已言明,汝乃邬三之妻,与他奸合,谋死亲夫,汝还信口胡赖?本院执法如山,不将汝这淫贱的妇人问出口供,那无头的案件还能审么?左右,先将这淫妇叉入油锅,烹他的手脚,看他供与不供!”
施公一声,两边差官兵役如狼似虎的一般,早将戴氏拿下。
顷刻之间,火油鼎沸,赤焰焰的如火蛇相似;两个差官,将戴氏双脚提住,搭在锅边上面,专等施公再喝一声,便向里边丢下。戴氏见了这样情形,早吓得心惊胆战,高声哭道:“大人饶命!小妇人情愿实供。”施公见她肯认这事,当时命人放下道:“汝这贱妇从快说来,怎样将邬三害死?”戴氏到了此时,欲不说,眼见人下油锅,立刻没命;若欲说出与高飞那样恩情,顷刻定了死罪。当时欲言又止,半晌无言。施公见她又欲抵赖,骂道:“本院尚未松刑,便又如此狡猾,左右,速将他叉入锅内!”戴氏听了此言,不觉失声哭道:“这事小妇人虽闻其事,实是高飞有心谋害。邬三本是四川人氏,十五岁逃难至此,在前庄王家饭店做了伙计。二十岁娶了小妇人为妻。
那时高飞亦在店中执役,见小妇人有几分姿色,多方勾引,骗诱成奸。向邬三说道:‘为人执役,无所了局。咱们家内有几亩薄田,咱们自耕自种,免得受人家使唤。’邬三是异方人氏,听了此言,岂有不应?因此到了他家,因慕成奸,因奸成妒,遂起谋害之意。不料邬三命该逢绝,这日忽然思念家乡,欲与小妇人回转四川,回归故里。高飞听了此言,哪里忍耐得住?暗与小妇人商量,等他动身之时,前两日将左邻右舍请到家中,代他饯行。到了临行日期,故意送他一程,出了本庄,便将他结果了性命;又恐事后发作,特将一个石磨捆在后心,推入塘内,就此与小妇人做为夫妇。后过了一二年间,说他杳无音信,便彰明昭著嫁他为妻。不期邬三冤魂不散,复向大人面前告了阴状。此乃小妇人的实供,求大人开一线之恩,饶我性命!”
施公听毕,命沛县招房写了一个口供,使戴氏画供,然后将她送入城内,收入女牢;复行将高飞提出,问出实情,施公便判了秋审施刑,斩首抵罪。搁了一夜,次日绝早起程,直向沂州进发。
单说张七当日下了山头,提了朴刀,直向沂州进发。他本是单身独马,适值夜色又好,他便连夜赶行。忽然后面一声响亮,灯球一显,四百儿郎排于两面,挠钩火把向前扑来。张七见了好生笑道:“老爷是强盗的祖宗,并不知是这样的规矩,难怪当日劫掠客商,一经手便可得利,原来有如此的凶勇。”
当时四下围了上来,只是不敢动手,命一个头目匆匆的去飞报上山。隔了一会,只见一人,单身舞动单刀,飞奔而来;到了山下,劈面见了张七,骂道:“汝这该死的匹夫,还不丢黄金买路。”张七将他一望,也知他是个会手,登时怒道:“无知强寇,敢出此言,不要走,看刀!”说着,举手一刀,对面砍去。
那人见张七来得凶勇,赶将单刀架住,用了个丹凤朝阳式,还手一刀,向咽喉刺下。张七毫不在意,顺手隔了开去。你来我往,杀了有十数个回合。
张七一心赶路,虚砍一刀,转身就走,口内说道:“俺张七往沂州去有事,改日回来,与汝战个你死我活。”那人见他收兵要走,赶急上前拦道:“汝这人到沂州何干?莫非也投那琅琊山王朗么?”张七听他说出“王朗”二字,其中显有别故,也就止步答道:“俺乃捉王朗之人,岂肯前去投他?”那人听了诧异。忙道:“汝这人姓甚名谁,为何欲捉王朗?”张七见他来问,不禁笑答道:“汝问俺的名姓,说来也该知道,某乃绿林的老辈,凤凰岭张七是也!”那人听了此言,不禁大惊失色,忙道:“咱道是谁?原来老英雄到此,小可多多得罪。但是前往沂州,还因有人拜请?抑是与王朗有隙?且请说明,俾小可知道。”张七见此人细问根由,只得止步答道:“汝问俺则甚?且将汝名姓道来,老夫自然相告。”那人听了此言,只得对张七说道:“王朗此楼,乃某等之过也!在下姓云名虎,排行第二,那飞云子就是俺的兄弟。只因万君召奔赴潼关,请俺三弟,彼时因施不全是个赃官,不肯随去,一时之愤,竟将楼图窃去,奔走四方,满想到了淮安,将施不全结果了性命。谁知一路而来,口碑载道,沿路百姓无不歌功颂德,说他是个清官。咱反追悔从前不当如此,这明是王朗这强盗暗害他性命。可知琥珀夜光杯乃是皇家的宝物,过了钦限,赃贼两无,岂不获了重咎?而且他这齐星楼,只有俺三弟照着楼图可以前去攻破。现在此图既在俺身上,虽然有心交付三弟,奈因无颜见面;又恐万君召等人笑俺反复,以至欲行不果,故在此胡混。
老英雄既来此地,敢烦将此楼图带去,交与普润和尚,好与三弟大破高楼,为国家出力,俺就此便回转潼关了。”张七听了此言,自是喜出望外。当即同云虎上了山头,一同入寨。到了聚义厅,云虎便请他上座,命喽兵取过面水,奉了清茶。厨下已备了酒馔,当时摆了筵席,为张七接风。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519回 张老七解囊施药 黄天霸起死回生
却说张七被云虎请到山上,酒席之间,各言衷曲。张七将天霸受伤,此去解救说了一遍。便想约云虎一同前去,攻山之时多一帮手。无奈云虎执意不从,只得随他去了。一宿无话,次日天明,张七便起身赶路,早有云虎送出个小小拜匣,外面一个红布包裹,裹住当中,里面一幅楼图,卷藏在里面,当时交付张七,又送了许多盘费。张七也不肯受,只得携了拜匣,别了云虎,下山而去。复走七日路程。这日离沂州不远,一路上但听说道:“琅琊山王朗建造高楼,以便夺取天下;现在黄天霸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报马到了淮安,施大人亲自前来破敌;昨日沂州府得了施大人公事,命他备一所行辕,择地下寨;听说带的兵马,不过一千上下,惟有那麾下的将士,无不飞檐走壁,出色惊人;这一路而来,还破了许多无头案件,眼见得这沂州界内要做战场了。”张七听在耳内,所幸天霸尚未送命。
当向那人问道:“汝可知施大人麾下那个老英雄殷龙现在何处?连日王朗曾否派人与他厮杀。”那人道:“此人谁不知道,此去约二三十里,有个盘龙镇,镇内那个庆成客寓,就是他居住的所在。时常飞叉将军郭天保与黑阎罗孙勇,屡次与他交战;所幸殷赛花有那个铁背花装弩,射人百发百中,到了临敌之时,战他不过,便用这暗器伤人,因此战了数日,并无胜败。”张七想道:“此去二三十里路径,咱何不就此前行?今晚就可救天霸了。”主意打定,随在酒店里打了一角暖酒、牛肉馒头,吃个顶饱,趁着月色,飞奔而去。
行了二十余里,只听远远的杀声,料想是王朗山上前来厮杀。随即将包裹紧了一紧,拔出单刀,一路前进。到了前面,果见一个黑汉,舞动双锤,与一个年少的妇人在那里交战。张七知是赛花,叫道:“赛花侄女,休得慌忙,张七前来助你。”
说着,一个箭步,蹿到面前。手起刀落,那个黑汉的锤,几乎脱离手腕;随即一刀,对孙勇锤头砍下。孙勇与赛花正杀得难解难分,忽然来了一个年老英雄,约在六旬以外,身背包裹,手执单刀,拚力杀至,不觉吃了一惊。赶将锤头紧了一紧,遮拦隔架,一路提防。约战有七八个照面,孙勇撇了一锤,回山而去。张七也不追逐。只见殷赛花站立在后面,见是张七前来,自是喜出望外。赶忙上前喊道:“老爷子,你到今日才来,咱们想得好苦!黄叔父与俺的丈夫伤痕未退,连日言语皆不启口了!咱爹爹现在店内,你老快随我来。”说着,便在前引路。
走过一会,早见赵氏弟兄同普润迎来,见了赛花忙忙的说道:“天霸的妻子同那个郝索玉俱皆到了,说她父亲张七已在前动身,想必不日也可到此。”赛花听了笑道:”你这和尚当面错过,这不是老爷子张七么?适才非他助战,与孙勇尚不知战到何时。”
张七也就问了姓名,一路而来。
到了客店,殷赛花首先进内,高声叫道:“爹爹赶快出来,老爷子来了。”这一声早惊动了里面。但见殷龙匆匆出来,见了张七问道:“俺的哥,为何今日才到?这两个侄女已到了半日,为何有意在路耽搁呢?你看你女婿那样英雄,弄得如此地步,你见着岂不心疼?”当时便挽着张七入内,早有张桂兰两眼通红,出来迎接,唤了一声:“爹爹!”止不住盈盈泪下。当时张七到了里面,先将包裹放下,向着殷龙说道:“咱虽在路耽搁一日,不但未耽误事,反有件大功。说了出来,真算得是踏遍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当即将那拜匣取了出来,命桂兰放好。殷龙道:“你女婿如此重伤,不说便去解救,却在此说这样的闲话,岂不令人急煞?”张七道:“咱女儿必是放了夜站,连夜而行,故走得如此飞快,俺若不破站行路,此时尚在半途,那时又便怎样?且俺这个方药,非按时敷上,不能收效。非俺在此夸口,便是普润和尚偌远而来,比不得俺的机会。”殷龙急道:“咱们皆是绿林的汉子,虽然不干这买卖,也未曾逢场应考,但这文乎文乎,有话但说不妨,何必令人猜问。”张七道:“俺实对你讲,那个齐星楼原图为俺得着了,岂不是件喜事么?”普润不等他说完,连忙问道:“照此说来,莫非遇着云虎么?”张七道:“正是此人,岂非喜事?”
当时便将云虎剪径,彼此交手,以及送出楼图,他回转潼关的话,说了一遍。众人听见,自是喜出望外。
殷赛花见众人出神问话,并未吩咐小兵取水进来,赶着出去招呼了一番,备酒肴请他饮食。张七净面漱口,奉上茶来,然后执灯台到了天霸面前,看了一会,不禁叹道:“此乃是金龙爪抓伤头角,以致如此肿溃,再至三日,肿到胸前,那就解救不得了。”便命桂兰取过一个茶杯,自己在身边取出一个葫芦,将塞子拔下,复命人取了火炉,烧开热水,茶杯放在水壶里面,烫了温热,然后将末药放了少许。复取出个药瓶,约有三寸多长,里面许多黑线。张七抽出一条,放入水壶里面,登时那线长大了数倍,明亮非常,乃是个玻璃的药管,将茶杯内末药灌入里面。复取了一盆冷水,在内浸了一会;拣起之后,又在火盆里熏了一会。如是七次,方用那末药茶杯灌下。其时约有三鼓时分,张七先用白布手巾,将天霸伤痕上面揩抹了一会,取了一根鸡毛,将末药慢慢的撒在天霸伤痕上。但见那个颜色,或红或紫,或青或黑,顷刻工夫露出几个颜色,那伤痕上面如火烧一般热辣辣的冒出青烟。张七到了此时,赶将方才凉水洒了一次,火气方才冒出。如此到了天明,忽然天霸大叫一声:“痛煞我也!”翻身复又睡去。众人听他已能喊叫,方觉转悲为喜。张七道:“汝等且勿多言,所幸来得甚巧,咱这药料,轻则半个时辰,重则两个钟头,便可转轻。他自三更以后,直至此时方才苏醒,也算得是病入膏盲了。”随又用药在他腿脚之上敷去。然后方将人杰推转过来,如法炮制,敷在脸上,等到日色上升,阳光当头,两人方可言语。
张桂兰与殷赛花两人见丈夫安然无事,自是喜不自胜。随命人煎了两碗粥汤,慢慢的为他两人灌下。只见那人杰睡眼骂道:“这个瘟贼的王朗,竟敢下此毒手,闷得小爷好苦!心下虽明,只是说不出来。老爷子既到了此地,又不怕他的埋伏,何不与岳父今晚上山破了山头,使他个防备不及。”张七听了笑道:”汝这小狗头倒是个真种,汝父亲在日,也是急不及待,谁知汝也是一般性格,无怪汝易于伤损。咱既至了此间,还能个让他逃过?而且大人的亲兵纷纷而来,汝还不去迎接。此事理合等大人来,再行定夺。汝与天霸养息数日,专待厮杀便了。”
说着,早有报马到来,知大人离镇不远,赶着向前追问下落。
不知此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20回 施漕督临镇沂州 陆知府弥缝巨盗
却说贺人杰正请张七同上琅琊山,忽然报马到来,说大人离镇不远。殷龙向张七说道:”咱们赶快先去见了大人,将天霸苏醒的话先行禀明,然后看大众在何处落脚,众人好前去参见。”张七道:”此时大人自必到了城内,一时间忙忙碌碌,即便前去,也不能细说,待他营寨扎定,沂州知府晓得俺们在此,自必命人寻找。”殷龙见他推辞,只得先在客店坐下,与大众皆在店候信。
且说赵五出了店门,直向沂州城而来。行了有一二十里路,远远见雉扇高撑,墙头远立,面前有一个帐篷,知是大人的行辕。赶即抢步到了面前,却好王殿臣也奉了大人的钧命,各处找他众人的下处。你道是何缘故?只因王杰由淮安动身,但说在沂州界内,未曾将众人的住所叫何地名说明。施公到了沂州界了,沂州府知府早已知道,出来问知。这知府姓陆名平,甚是糊涂。当时见了施公,问知此事,反说:“本府界内甚是安静。”施公听了此言,不禁怒道:照此讲来,全是虚言。本院已经访出了强盗王朗,将皇上琥珀夜光杯的宝物盗去,造下一座齐星楼,招集四方强寇,准备共图大事。本院黄天霸等人迭次前来攻打山寨,此乃天霸等奉公廉洁,不肯打扰地方,故此当地曾供应;还说没有此事,岂不是昏愤糊涂!本院此次到此,访闻汝在这地方有了劣迹,本院定即详参,此时先将汝摘去顶戴。”陆平听了这派官话,吓得魂不附体。当时请罪施恩,自己将顶戴摘去。施公随命他让出衙门。只得命王殿臣出城寻找,迎面遇见了赵五回来,禀见了施公,说张桂兰请动张七,救活天霸与人杰,并路遇云虎,得了楼图的话,说了一遍。施公甚是欢喜。当时命赵五先行回店,次早所有的人众全行进衙居住,俾得呼唤灵通。赵五便领命,回来将此事禀明天霸。
天霸此时虽然活了性命,精神疲困,还在店内。殷龙在店言道:“咱们明早定行前去,惟有桂兰与赛花在此,还要稍住数日。”张七哑口无言,一辞不赞。彼此并不在意。惟有张桂兰心下明白,攻山之时,欲派他前去,断然不肯出面,又恐临时情义待他,告辞不得。心中急欲先行回去,免却许多烦恼,因此一人切口无言。桂兰到了面前,向他言道:”施大人偌远而来,爹爹与他久未会面。现在天霸已无事,何不与殷老爷子同去一见,慰他渴想。”张七道:”为父自有道理,汝等且勿多言。”桂兰当时不敢再说。殷龙在旁也看出缘故,恐他就此走了,攻山时节又少一人。且这齐星楼十分险恶,设若有人再受重伤,非他解救不可。心下主意想定,当时并不开口。出了店门,将郝素玉喊到面前,叫她就去进城,将此言与关小西说明,回禀施公,请命定夺。素玉随即领命而去。
到了次早,殷龙与众人正要收拾进城。谁知小西已飞马前来,到里面说道:“大人问张老英雄偌远而来,救了两人性命,且喜且敬,特命咱先来通问,大人随即来奉候了。”张七听了此言,心下虽不愿意,无奈他十分恭敬,只得起来说道:”咱乃村野之人,何劳大人下问。”正说之间,外面人喊马嘶,说施大人已经下轿,众人只得迎了出来。施公首先见张七道:“老英雄别来无恙!自别尊颜,倏经数载,不期今日在此相遇,真乃国家之福,令婿之造化也!施某不才,得劳老英雄相助,喜乐何如!”说着,便携张七的手,进了里面坐下。此时殷龙、殷强、殷赛花、贺人杰、王杰、赵五等大众,俱来见礼。施公先问了人杰的伤痕。见天霸未曾前来,想必伤痕未愈。便即起身向人杰说道:“你黄叔父住在哪里?受此重伤,得老英雄救了性命,真也难得。”人杰只得领他到了天霸的榻前。天霸拗起身来,尚要行礼。公随将他止住,问了山上的蹊径,并埋伏上有何毒物?天霸当时回答了一遍,然后在施公的耳边说了许多言语。施公只是点头,随后出来向张七说道:“王朗造了齐星楼,此图既为老英雄所得,其中死生门户,恐不能一望而知,非将飞云子请到城内,命他指示一番,方可知道,此事非老英雄助我一臂不可!咱们且快叙数日,等令婿伤痕痊愈,择日破山,尊意如何?”张七为施公这番言语,早经推辞不得,只得答道:“某乃山野愚民,不知谋略,大人若有差遣,愿效驰驱,何敢有劳枉顾!”施公见他并不推辞,心下不胜喜悦。就此同人众一齐入城,单留天霸与人杰在店,这且不表。
单说王朗自获胜仗之后,请飞云子整顿高楼,复加埋伏。
每日命人下山,打听黄天霸与人杰伤痕如何。这日正与郭天保等人商议发兵之策,忽喽兵报上山来,向着王朗说道:“禀寨主,不好了!殷龙那里来了什么张七,用那消除万毒丸将天霸与人杰救活回来了。两员女将厉害非常,不日便要上山攻打了!”
王朗听了,真个是惊恐无地,向飞云子道:“云三哥,这消除万毒丸,他何以知道此药?莫非有奸细漏了消息?”飞云子听说,知有人前来,既有人有此妙药,必不是等闲之辈。今晚倒要乘间下山,访问消息。当时对王朗道:“寨主不必多虑,凡事成败,皆有一定;咱山上有许多好汉,即使那天霸死而复生,到了山中也是个死命。明日可先命人与他会战,若果这人厉害,俺便用毒物伤他。此事寨主不必多虑!”王朗听他言语,自是欢喜非常,命人复去打听。
飞云子到了晚间,正欲飞身出外,忽听窗上有弹指声音,随即开口问道:“哪位朋友在此?若有要话,何不面言?”话犹未完,赵五早蹿入里面,转身将窗格关起。飞云子见他前来,忙问道:“五哥到此,有何见教?莫非张七与天霸复然上山么?”
赵五道:“小弟前来,特报佳信。令兄云虎,张老英雄在路相遇,已将齐星楼原图带回,因此大人命俺前来通个信息,请三哥与俺同进城,指点楼图,如何布置!”飞云子不待他说完,自是喜不可遏,忙道:“俺哥在何处遇见?咱们困在山上,不过为这件图样;他既有了原图,咱何必人困在里面!汝此时且回去,明日晚间,便前来相会。”说罢,便催赵五下山而去。
不知明晚飞云子如何下山,且看下回分解。
第521回 筹计策细阅楼图 逞威风独临战阵
却说飞云子命赵五回转城中,次日早间,便到王朗那里,言道:“昨日打听施不全亲自前来,他手下的能人甚多,虽这座高楼无人破得,惟恐今日来战,明日来攻,带领众人将四面围定,咱们这座山上粮草虽多,总不能吃食不尽;一年半载,困于此地,咱们山上不能外出打粮借食,断了咽喉。即是他似逸待劳,以静待动,等到山上食尽,那时并力攻山,一鼓而下,咱们这番心血,岂不是空用么?咱倒有一条妙计,山上各人,分作三寨:前寨在牌楼面前,后寨在山后小路,中寨仍然不动。外面如此布置,里面却连为一气,三个寨头立下暗号,金敲则退,鼓发则进;设有敌人,巡防较易。但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王朗听道:“三哥之言,甚是有理。但山上虽有多人,这座高楼上下三层,尚不敷调度,若再分为三处,何以分派得来?”
飞云子道:“寨主何必拘泥?常言道:‘水来土掩,将领兵行。’咱们内里本联为一气,等到敌人进了中寨,那时寨主放了号炮,众人赶奔楼前,各守门户,岂不是首尾相顾?”王朗本是个无谋的强寇,但听他说的周到,那个“用兵之时,心如风火”这两句话,久经忘却了。飞云子见他不再多问,犹恐他犹豫不决,忙道:“咱们趁此下山,与殷龙打个照面,他若恃而无恐,闻俺自己前去,定命人与俺对敌,一经交手,高下分明,随后有把握了。”王朗尚未开言,早有郭天保等陆续到来,听飞云子这派言语,一个个齐声说道:“三哥何能出去!设有人趁隙破楼,寨主一人,岂能如此灵便?既要探防他消息,小可不才,代三哥一往。”当时孙勇便提起双锤,一路下山,向沂州城下而来。
此时施公正与张七等人,将云虎的楼图取出,还未观看,见有探事进来说:“琅琊山强寇在外讨战。”施公听了怒道:“王朗,汝这强徒,真乃目无王法!本院亲自到此,不知将御物献出,俯首乞怜,饶全狗命,还敢如此无礼,命人讨战!本院今番不将此人擒获,这偌大的山头,何时得破?”当时即命人取出衣冠,自己率领众人,到了城外。孙勇正在那里观望,忽见那城门大开,纷纷的出来许多将士,后面一人,手足脸嘴无一全美,那种丑陋的样子,出生以来,实未见过。孙勇见了笑道:“人说施不全不是他名号,看来他这种嘴脸,必是外人取笑,说他‘不全’两字。咱们既与他对面,倒要显个威风,使他晓得。”当抢上数步,将鱼鳞甲在身一抖,然后大声喝道:“来者何人,莫非施不全这狗官么?老爷在此,快来纳命!”
普润见他猖獗,手提戒刀,跳上前去,一刀便对孙勇砍下。孙勇见是普润,举起双锤,将一刀掀去,劈面用了个一龙出水式,一上一下,头上打来。普润见他甚是凶勇,头向左边一闪,戒刀向上,隔过两锤,扭动身躯,早到了孙勇的背后,一刀刺去。
孙勇晓得不好,欲待转身,已来不及,只得用了一个调虎离山的身法,两足运了气力,脚尖在下踮了一踮,前去有十数步远近。孙勇一锤打个落空,一时动气,双锤并舞,迫上前来,对着普润上下乱打。普润本是个浑人,见他拚力前来,也就急架相迎,一场混战。他两人各不相让,你来我去,刀砍锤迎,约斗了三十个照面。施公在上看得真切,向着殷龙说道:“这个强盗便如此恶斗,无怪这齐星楼十分难破了。今日初次交手,若果失利,岂不为王朗耻笑!”殷龙尚未开解,早见关太蹿到面前,高声叫道:“大人不必多虑,咱去将这厮拿来。”说罢,把折铁倭刀提在手内,就此一个猛虎擒羊,蹿到圈内。说道:“和尚快速让开,咱关太来擒此贼!”倭刀一摆,掀起锤头,便尔厮杀。孙勇正然混战,忽见来了一人,换去和尚,赶将那锤头紧了一紧,叮当一声,将倭刀隔开去,顺手一锤,在他后心打下。关太毫不在意,兜回箭步,打了个照面,一刀早将铁锤隔开。孙勇见他刀法厉害,恐一时胜他不过,便将双锤握定手内,虚晃一锤,转身就走。关太不知是诈,随后紧紧追来,唤道:“狗强盗,向哪里走?留下头来!”孙勇见他来追赶,将双锤并在手内,鱼鳞甲向前一散,犹如撒网一般,早飞下十数个铁弹子,七零八落,向关太身上打来。关太见他放出暗器,晓得不好,仗着自己的倭刀可以斩钉削铁,随即舞动刀法,前三后四,左五右六,舞得如天雨飞花相似,只见刀来,不见人身。孙勇的铁弹,早已被他的刀风打滚在地。再看关太身上,全无半点伤痕。孙勇到了此时也吃惊不小,暗道:“难怪绿林中传说,施不全的麾下能人甚多,以此一人,便知众人的手段了。你看这前面许多将士,皆不是无名之辈,自己一人拚力攻打,也是徒然;不如且回山上,然后约众下山,战个胜败。”
只得上前,再与关太又战了数合,锤头一摆,拚力逃出,直向山上而去。
这里施公见他败走,向着众人言道:“今日非关贤弟刀法厉害,几乎失了锐气,此害如再不除,如何是好?”当时只得回转城内。施公进了官衙,便将殷龙、计全、张七三人请到书房里面,令人备了酒肴,四人入席。酒过数巡,将云虎交还楼图,随即命人取出,向着计全说道:“计副将,汝看他一幅图便购下如此大害,今日咱四人且细瞧一瞧,若能得明其故,就此派人前去盗取御杯,岂不为美?”计全道:“据俺看来,非飞云子指示,这楼图不能明白。此楼且是他所造,若里面无什么精奥,飞云子既然投顺,何不能破?以他而言,尚不敢离图做事。咱们是门外的汉子,这里面的门户、生死机关,一时岂能明白?看来非等飞云子不可。”施公虽以他话为然,只因案情重大,飞云子不知一定前来,只得对众说道:“咱们大众且细瞧一番,如若不知,再等他来问。”当时起身到了签桌上,将零星物件全行搬过,然后打开包裹,取出拜匣,拜匣上面锁着一把铜锁。施公道:“这不是有意谎人么,既将拜匣送来,何以没有钥匙,怎便如何开法?”计全听了笑道:“大人不必焦灼,在计某看来,钥匙必在这拜匣外面;云虎既献楼图,断无忘却钥匙的道理。咱们再细细的瞧看瞧看!”施公听了此言,只得又将拜匣端起,四下望了一会,仍然空无一物,复递与计全,道:“计贤弟,这也不是刺绣的细针,一时瞧他不见,你看他的四面金漆造就,哪有钥匙在内?”计全接在手中,先四面一望,果然没有一物。心下思想了一会,暗道:“这铜锁,造成的套锁么?”见丝纹横在两头。计全取了一根牙签,用刀削得如针尖一般,对定丝纹里面,轻轻向外一推,忽然露出一根极细的铜丝,约有半寸长短。计全向施公说道:“既露出这个物件,其余便可下手了。”即便将牙签放下,两个指头将网丝拈定,向外一抽,忽然当啷一声,锁壳下面早落了一块铜片。
计全将铜片拾起,细为一望,边框上制造凸槽,再将铜锁翻身一望,里面却有一金锁铺在当中。计全如何开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522回 开金锁巧样精工 击铁箱楼图毕露
却说施公看了那金锁,仍是不知开处。计全说:“这钥匙必在铜壳里面了。”随将那铜片取在手中,将边框上的凸边折入铜轧夹缝里面,却巧不多不少,一气将三块铜片拨完,上面只看见不动。计全甚是疑惑,暗道:“这金锁虽是贵重,三面开来,这一面无开他不下的道理,究竟是何机巧?想他不通。”
顺手将铜片一推,谁知这三块并在一处,知是三层槽缝,再向壳子上面望去,也是一连三四个缝。计全不禁喜道:“这钥匙必在上面了。”登时将铜片并做一块,对定原缝投了进去,早已响亮一声,应手而下,一柄金钥匙约半寸多长,端端正正摆在金锁上面,顶头一个金圈,将他套住。施公见了喜道:“无怪这齐星楼如此险要,但看这金锁,便知其他了。”计全随即取下钥匙,将锁开了,复行把外面锁壳仍然套好,放在头抽屉里面,然后将拜匣开下,递与施公。施公取在手内,里面有一个黄绸包裹,紧紧结扣打在上面。当时将包裹提出,放在桌上,将结打开。只看见一方锦裱的册页,叠成四叠,装在里面。
施公命计全将拜匣取过,搬着一张金漆方桌,将楼图轻轻的打开。四人看了,但见五色增光,填写明白,却是三层角楼。
第一层一带栏杆,围于四面,周围共有四门,分着东西南北:东边方位写着“甲门”,甲门里面三个台阶,上写着“天地人”三个字;台阶一带旁画着半截短墙,墙上布列着铁网,铁网的总线穿在墙内,里面一根铁杆,将总头扣在杆上;下面一条矾石的路径,注明一丈五尺;顶面一道围门,围门里面画了许多榆柳杏枣树木;上面铺着一层铁板,便是第一层楼面。左边望去,便是南边方位,上写着内门里面一个极大的圈子,上写“圆坑”二字,坑外一个小门,周围堆着许多煤铁;当中一个六角方亭,中间站立一人,手执一柄火叉;亭内许多箭头,堆在一处;穿过亭子,三间房屋,檐前一个生铁照壁;过了照壁,一条石路前去,也到了楼面。向西看去,便是庚门,门内画着许多金甲神人,手执利器,围绕在一所四角厅上;厅前排列着四面大架,架上写的是“春夏秋冬”四字;过去有条生铁绳索,上系着个铜铃,却又穿到后面木柱上,柱子竖立当中,周围一带有杂木栏杆,防护在四面;过去仍然是一条石路,直至楼底。
北方写着“壬门”,里面尽是一派黑气,凸凸凹凹许多土堆,横排在里面,再向前看,辨不出里面什么物件。众人看了一会,但知他接着四面方位,不知那生死门户于何处分别?第二层楼梯,便在第一层楼梯上面,顺着东边上楼。四面八方,尽是矮屋,每间屋内或写着龙蛇鸡狗,或画着走兽飞禽,种种不提,笔难尽述。但见那房屋尽是比邻,彼此可通,亦彼此阻隔,要想知何处进出,实是寻找不着。顶上便是第三层楼面,四下八个门户,上写着“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每面各有铁门;里面一带设着许多铁柜,顶上铁梁铁瓦,当中梁上系着一个铁箱子。
众人看毕,只不知从何处破起。计全道:“这图既已得来,少不得有破山之日,咱们且等天霸痊愈,飞云子到来,自有个主见。”当时仍将楼图叠起,议论了一会,方始酒散。
且说孙勇败回山上;见了王朗,说道:“施不全名不虚传,手下能人十分厉害。今日咱战关太,几乎送了性命;设若众人皆如此手段,虽有这座高楼,未必全行得胜。云三哥既在山头,何故不谋一策呢?”飞云子听了,心下暗道:“汝这狗头自恃凶勇,此时也杀败回来,不趁此时下山,尚待何日?”随言道:“孙大哥,你也太无礼,这高楼是俺所造,几次要取楼图,寨主皆犹豫不决。连日闻施不全亲身到此,某欲自己下山,看他动静,又为汝等阻挠。此次汝大败回来,不说汝本领平常,反说俺不谋一策,究何道理?非是俺自满夸口,这山寨里面,除得俺飞云子造下此楼,将黄天霸连败数次谁人能在俺之上?
不说俺尽心竭力,武艺出众,反说俺有了外心了。这样寨主,这样帮手,倒怪俺飞云子识他不确,为这班无能无谋无见识的种子,干下这通天的大事,此非俺不识人之过么?汝说我不谋一策,你的妙计何在?莫说汝这班匹夫不能献一谋,便是这糊涂寨主,也是听人谗言,不分好歹。今日俺先说明,非是俺有始无终,半途而去;如此不分贤愚,明日俺可回潼关了。”这番话说得孙勇与王朗哑口无言、羞惭无地,半晌不能言语。郭天保见他如此决裂,赶忙说道:“云三哥,咱们乃至好的朋友,孙大哥有口无心,何能这样计较?你若负气而去,岂不为绿林耻笑么?”飞云子也不开口,当即一人回到房内。郭天保又劝王朗前去赔礼。
到了晚间,正置酒款待,只见喽兵前来说道:“云寨主方才下山,有个字帖,命咱们送与寨主,且请寨主电阅。”王朗接在手中,打开一看,乃是:“愧不知人,妄为汝用;留下高楼,听汝更动;自去潼关,消息早送。”看毕,王朗惊道:“云三哥半途弃我,我便如何是好?你看他末了一句,想必是去投施不全了。此楼乃他所造,岂有不能攻破之理?此去敌营,如何是好?”孙勇道:“不必多虑,他楼图未能取去,即便投顺敌人,也奈何咱们不得。此时惟有分派各人,紧守山寨,专等他前来破寨。此次交战,所谓骑虎之势,两不相下,非咱们获胜,便是咱们大败,成败在此一举,请寨主定夺了。”王朗此时也就无法,全凭众人你言我语,各守门户,以便厮杀。
且说飞云子回到自己房中,将双刀插在身边,打了小小的包裹,一路而来。先到殷龙店中,却巧普润与殷龙由城内到此,见飞云子到来,心下大喜。忙道:“汝何就此便来,莫非山上有什么消息么?大人方才将楼图看了一遍,听说不知这底细,专等你进城择日行事,我与你就此前去罢!”殷龙见是飞云子到此,即向前见礼道:“咱殷某无才无德,致令小婿身受重伤,不能设法解救,非英雄慷慨,大力提携,焉能出得山寨!如此厚谊,铭感不忘。”说着,便又奉了一揖。天霸当时也起身相谢。飞云子谦逊一番,然后与普润别了众人,进城而去。到了府衙,普润命他在外守候,自己先到里面,与王殿臣等人说明,进来通报。施公听说飞云子到了,连忙与计全、张七迎了出来,说声:“有请。”王殿臣传了钧命,早有普润领着飞云子到了里面。只见施公在前说道:“施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自万壮士登门奉请,每饭不忘,何幸惠然肯临,在此相遇,实为万幸!”
飞云子也就答道:“云某不知世事,误入迷途,身负大罪,多蒙大人不咎既往,今日到此,尚乞恕罪!”当时施公便将飞云子让入里面,与张七、计全行礼坐下,通了姓名。施公随命人摆酒接风,饮了数巡,便说起王朗之事。飞云子道:“此人无智无谋,不难剿灭。推原祸根,皆云某之罪,若非误听人言,造下齐星楼,盗取御杯,这强盗也不敢如此大胆。现在山上惟有孙勇泼乱反叛,能将此人拿获,枭首示众,则王朗不足破矣!”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23回 飞云子初次识施公 众英雄更番战王朗
却说施公见飞云子一番话头,当时喜出望外,乃道:“施某得遇英雄,可谓相见恨晚!但是所绘那座楼图,何以看他不出?此时英雄既到,敢求指示一二!”飞云子道:“此中变化,言之不尽,便是云某说来,也是略言大概。总之,他按的个东西南北中的五行,由五行按八卦,分了生死门户,临时破敌,非在先将众人派定,某人破何处,某人在哪个方位指示明白,随后方能前去。且这楼图非某所绘,乃是祖代留传。诸如东方甲门,乃是按东方甲乙木,木能生火,故里面栽着许多榆柳枣杏引火之物,矾石路径通于南方。南方丙门,即丙丁火之说,六角方亭堆许多箭头,箭必有矢,矢乃属金,故南方虽是火门,里面与西方却有相通。西方庚门,庚者,庚辛金,金盔金甲神人,手执利器,虽是木位埋伏,其实金能生水,故铁索穿到后面木位之上,直通北方。北方壬癸,又是属水,那派黑气皆水所致,许多土埋通于中央。中央为戊己的方位,戊己皆是属土。
故外面看来,分为四门,里面却有生生不穷之意。木能生火,火能生金,金能生水,水又能生木,木又能克土,水又能克火,火又能克金。其中或生或克,非临时细心的审认不可。第二层则由五行中生出八卦,外面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字,其实内里是‘乾坎良震巽离坤兑’,所有那走兽飞禽,皆钢铁造就,接着方位,运动机关,由生门进去,处处得生;由死门进去,则步步逢殃。云某今日到此,不知大人麾下有多少能人?此去破山,云某愿在前引路,使各人上去,皆入生门,将那许多机关闭住,便可横行无阻,毁拆此楼。此时且请大人将麾下众人的姓名说出,云某好量才委用。”施公听了这番言语,不禁喜笑颜开,忙道:“承蒙指示,如醉方醒。欲取花名,此事甚易,明早大堂传命,请壮士择人从事如何?”当时便命备了酒席,将万君召、赵五、赵四这三人传来相陪。
一宿无话,次日黄天霸与贺人杰早领着桂兰、赛花进城而去。他四人本在店中养病,昨晚中军传出信,说明早大人大堂传令。深恐上山时节,没有他四人差使,因此带病前来,准备厮杀。少顷,施公具了衣冠,所有漕标的将士概行站在两旁。
先将花名册铺在公案面前,点名已毕。飞云子先将众人观看一回,拣那有名将士派了方位。过了一会,自己在公案前,写了一个人名单子,递与施公观看。乃是:引路赵五、赵四,守牌楼郭赵凤、王殿臣,寨门金大力、何路通,巡防李七侯、李昆、方刚、关太。第一层栏杆张桂兰、殷赛花,东门黄天霸,南门贺人杰,西门普润,北门郝其鸾。第一层楼面,金龙爪万君召,长蛇头褚标,蜂虿刺朱光祖,恶狗沫张七,乌鸦嘴郝素玉,壁虎尾王杰。所有殷勇、殷猛、殷刚、殷强,皆跟着殷龙在各处接应。施公将人名忙看毕,向着飞云子道:“壮士如此分派,足见井井有条。但是第三层,乃紧要地方,那琥珀夜光杯,必然在这上面,何故这地方并未派人?”飞云子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处乃王朗拨关键的所在,等到下面破去,再行上楼。
那机关一转,关闭死门,只就大为不利。因此云某不才,在这上面稍助一臂,以俺一人敌一王朗,将那总机关抢到手内,开动生门,百无一失了。但是云某年幼无知,将许多老英雄分派前去,其罪甚深,还乞诸位见谅!”说着,两眼直望着张七。
施公会意,答道:“壮士何必过谦,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况众英雄,也曾受国家的恩典。张老英雄此次前来,更属公私两尽,岂有不愿出力之理,壮士但请放心,鼎力相助便了。”
当时分派停当,传命众人,勿得漏了消息。
是日到了晚间,施公大摆筵宴,犒赏三军,预备上山破楼。
到了二鼓之后,一个个结束停当,各带兵器,飞步出城。到了琅琊山上,早有赵四、赵五在前引路,转过牌楼,飞身上了寨门,到得里面,听山上毫无动静,瞧瞧无一人声音,心下疑惑。
暗道:“王朗莫非已得了信息,就此逃走不成!”正疑惑之际,早见飞云子运动身子,黑布包脑,皂衣皂裤,手执短刀,一路向楼前而去。少顷,天霸、贺人杰也过了方厅,在假山前守候;其余众人,也就陆续到此会齐了。栏杆前面,早见张桂兰与殷赛花在那里乱杀。孙勇见他是个女子,全不放在心上,双锤一起,左右开弓,每人一下打去。张桂兰见他来得凶勇,双刀将锤隔去,高声骂道:“狗强盗,姑奶奶的丈夫两次三番皆为汝这狗头用了埋伏,几乎送了我丈夫性命,今日特来寻汝,以报前仇!”说罢,双刀还未砍去,殷赛花的宝剑早已刺来。孙勇凭着自己武艺,奋勇当先,与他力战,毫无半点惧怯。
这里正杀在一处,那东南西北四面门户,早有人前去攻打。
只见飞云子高声叫道:“汝等皆由东门进去,到了里面,再分方位。”正走之时,忽见邓龙、郭天保一路迎来,见了众人,赶即敲动金铃,传了号令。上面王朗在第三层楼上,听见铃声,早已魂飞天外,赶将机关拨动,只见栏杆外面火焰当空,许多火箭由里面发出。天霸、赛花正杀得性起,忽见火箭乱飞,晓得他的厉害,只得转身向外逃去。谁知火光到了半空,忽然一阵风来,倒转到里面而去,栏杆里面喽兵直烧得焦头烂额,喊叫连天。赛花见埋伏无用,复舞动双剑对孙勇上下砍来。孙勇此时更加诧异,暗道:“寨主在楼,专司拨那机关,何故这埋伏忽而更变,烧入里面去了?”当时只得拚力上前,力敌两员女将。
邓龙与郭天保在那里正战天霸,满想铃声一动,火箭射来,接着上面的铁板突下。谁知敲了一会,呼应不尽,天霸的单刀早到了面前,郭天保知他的厉害,飞叉一起,招架相迎。接着贺人杰锤头又到,邓龙正举刀相助,早被普润的戒刀在肩头砍了一下,已是动弹不得。郭天保知有了奸细,赶即上楼开动埋伏。那万君召、褚标二人,早已上了二层楼面,与郑得仁、一撮毛两人杀得难解难分。郑得仁舞动枪头,分心刺去,万君召早是一刀隔在旁边,随手一下砍来,用了个丹凤朝阳式,得仁向后一退,枪头舞起,架在一边。战了三四个回合,知是战他不过,忙将金龙爪的机关拨了一下。果然响亮一声,一条金龙,张牙舞爪,向君召面前横下。君召吃了一惊,正待举刀挡,但听一声喀嚓,那龙爪断折在下面,嗦然一声,全行突下。郑得仁这一惊不小,见自己的门户为人破去,随即拖起银枪便想逃走,早被万君召上前一刀,结果了性命。转身向北行去,见一个小小方门,顺手一推,早见一撮毛、褚标两人杀在一处。褚标朴刀遇着一撮毛的手段,却也不相上下。君召大吼一声:“逆贼还敢如此猖獗!王朗的埋伏已为俺破去,汝看金龙爪还在那所在么?”一撮毛见君召进来助战,已是出乎意外,听他说金龙爪无用,更是忧惧非常。不知此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24回 临大敌埋伏齐开 得御杯英雄出色
却说一撮毛见长蛇头机关拨动不开,知是埋伏破去,一声叱咤,拚力上前,那柄刀紧对君召与褚标砍来。褚标见他杀得性起,反转身子一让,眼见一撮毛一刀落空,立即上前一刀砍去,早已砍中肋下;君召接上又是一刀,结果了性命。张七与朱光祖正在那蜂虿刺、恶狗沫两个房门里面,何福坤与小阎王各提兵刃向前而来。张七本是个英雄老辈,那口单刀状如游龙一般,前后盘旋,直对何福坤砍下。何福坤与小阎王各提兵刃向前,杀得四五个照面,已只能招架,不能还手。何福坤只得让过一刀,来开恶狗沫的门户,未及动手,早被张七一腿踢倒,举起刀来,结果性命。刘飞虎与小阎王两人正与郝素玉、王杰厮杀,听得外面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但见黄天霸、贺人杰一干众人纷纷拥入,杀上楼来,声称破了埋伏,赶着撇了他两人,前去逃命。
王朗此时见埋伏无用,真是气冲牛斗,大骂道:“云鹤,云鹤!汝这狗头,俺待你不薄,为何一言不合,遽尔逃去?弄得俺抛山不得,逃避无门,这座齐星楼反害了咱的性命,岂不是汝自用机关将俺暗害么?”说着,怒气冲天,举起钢鞭,奔向正梁下面,便想一鞭将铁箱打下。谁知一下未能打中,再行向上一看,那个箱子早已不知去向。到了此时,晓得大势已去,连忙双鞭一舞,蹿到楼前,便想逃走。谁知背后早有一人,大声喝道:“王朗,汝这狗头!咱飞云子在此。只因投顺施公,前来破这山寨,汝若一心改过,由此自己束缚,同咱去见施公,或者可饶你性命;不然,要想逃出此楼,也是登天向日。”这番话说得王朗切齿咬牙,大声喝道:“飞云子,你原来是个有始无终的畜类,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欲我投降,也是梦想!”说着,双鞭乱向飞云子打来。飞云子到了此时,便想结果他性命。忽然暗道:“此楼乃我所造,推原祸始,乃是曹勇这狗头的主意,我若将他拿获,日后为人议论,岂不说咱得新弃旧,见利忘义,杀害旧时朋友么?现在御杯既到咱手,不若趁时回转城内,献与施公;让他逃走,不幸被别人拿获,便不在我名下了。”
原来飞云子上楼之时,王朗未曾看见,便先将各处关键望里拨开,所有死门一律闭起。大众人在下面就拨动埋伏,不是翻身打下自己,便是猛然突下搅坏机关。王朗见火箭倒射回来,更手足无措,两手上下不时乱动。正在仓皇之际,飞云子便趁此纵上正梁,将铁箱取下,把琥珀夜光杯端在手中,揣入怀内。
此时与他拚力厮杀,当时不肯伤命于他;王朗随见飞云子已经走出,赶将双鞭一摆,去到了下面向外逃去。谁知巧遇见李七侯巡防到此,当即上前向他拦挡,喝道:“王朗留下命来,七爷守候已久。”王朗道:“让我者生,挡我者死,从速闪开,饶汝狗命!”说罢,双鞭在肩头打下。李七侯架住,恨不能就此将他擒获。彼此一来一往,战了有十数个回合,李七侯只战个平手,彼此不能取胜。王朗只得舞动双鞭,夺路而去。谁知道恶贯满盈,罪有应得,报应来了。天霸见他正要逃走,大声喝道:“汝该死的强盗,向哪里逃走?俺黄天霸饶尔不得,赶快前来,束手待擒。”王朗到了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向着天霸道:“追人不可追急,咱王朗大事不成,也是天不容我。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一刀一枪,为汝杀死,岂可容汝拿获?”
说罢,一双铜鞭,犹如天翻地覆一般,不住的对他两个打下。
天霸与李七侯各将兵刃紧了一紧,前后夹攻,将他裹在中间,左右抵敌,直战二十个照面。王朗早两膀酸疲,动弹不得,满身汗如雨下。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只见殷赛花远远而来,高声叫道:“李叔父、黄叔父暂住手,这强贼待侄媳拿获。”当时如飞燕一般,蹿身到了面前,两剑砍下。王朗一人岂能力敌三将,忽然孙勇远远赶来,说道:“休得惊慌,俺孙勇前来助你。”原来张桂兰与赛花二人在栏杆前敌孙勇,见火箭已破,惟恐楼上有失,随即舍了桂兰,来到楼上。不期褚标等人,早将埋伏破去,到得顶上层,见王朗已经逃走,一路问了喽兵,知他向后园而去。因此飞赶前来,举锤就打。赛花见孙勇又来助战,虽然毫无恐怯,惟恐王朗趁此逃走,赶将铁背花装弩取下,嗖然一声,对孙勇射去。喝道:“恶贼休得逞能,咱宝贝来也!”孙勇正然争斗,不期对面来了一物,不禁吃了一惊,赶将身子一让,左肩头早已中了一下,“哎哟”一声,栽倒在地。
王朗见孙勇受伤,更是心慌,手头一软,双鞭便舞动不得。
天霸一刀砍来,已是招架不住。李七侯抢上一步,抬起左腿一下扫来,早将王朗打倒在地。若在别人,就此一刀,便结果了性命,无奈他是个钦犯,随后审明,奏知天子,要将他解京施刑。因此李七侯赶上前来,将他按住,腰下解开丝鸾带,紧紧将王朗缚住,背上肩头。天霸在前,赛花在后,转身一路杀出,真个是逢刀必死,遇枪即亡。到了楼前,高声叫道:“山上恶贼听了,罪魁王朗,已为俺天霸擒获,汝等众人及早归降,饶汝死命!若再恃强逞狂,顷刻放火烧山,焚个殆尽!”一声叫喊,合山喽兵以及大小头目,见寨主已被擒获,那片喊杀声音,震动山谷,深恨少生两只脚,鸦飞雀乱,各处逃命去了。
且说飞云子弃了王朗,将夜光杯揣入怀中,夺路下山,向城中而去。不一刻进了官衙。施公正在大堂听候消息,见飞云子匆匆而来,起身问道:“壮士此来,想必是那琅琊山已破了。”
飞云子答道:“托大人福,王朗已困在楼前,料想好汉英雄十分广众,一时断难逃去。只因琥珀夜光杯乃皇家御物,既已取来,岂能再失!因此先将这宝物送上,然后再去接应。”说着,在大堂上面将夜光杯从怀中取出,供奉在桌上。施公起身一看,自是喜出望外,忙道:“英雄立此大功,改日申奏朝廷,定加升赏。”飞云子道:“云某何敢妄望恩赏,但求大人将云某之罪减等施刑,那就铭感不尽了!”说着,转身向外,复又前去迎敌。未到头门,只见普润与李昆早抬来一个和尚,满身鲜血淋漓,到了公堂,扑通一声将秃囚掷下。飞云子见是醉菩提蛮和尚,随向普润问道:“一路而来,王朗可曾擒获么?”李昆道:“咱们为这秃禅,早已费尽无穷的气力,几乎为那块方砖突下了去,到了进城时节,遂将绳索绷开,哪知道王朗事件呢?”
飞云子只得又转身前去。施公命普润将蛮和尚推在一边,等人犯到齐,然后勘问。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25回 飞云子计破齐星楼 黄天霸威震沂州府
却说飞云子轻身复上山头,行至半路,早见山上火起,赤焰当空,光芒四起,那片哭喊的声音,令人不忍听闻。再向前走了数里,朱光祖、褚标等人,已命人将一撮毛、郭天保等人尸骸抬至楼前;接后黄天霸押着王朗已到城下。飞云子见山寨已破,前去扑灭了余火,直至日光高照,方才同进城来。施公命人将所有的要犯先行下监,自己带领天霸等人到山前踏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