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平南 - 第 4 页/共 8 页
且言王怀女观三人进阵中不一刻,见阵内起了一朵乌云,将长蛇阵罩住了,大惊说:“不好了!必然这丫头用些妖法,三人中了他计。”正要抽身,又见阵内跑出一支人马,乃段红玉用撒豆成兵之术。当时他又来喊战!恼了狄龙公子,怒道:“可恶贱婢,我来也!不斩你下马,誓不回营!”提枪飞马而出。段红玉看见来了一员小将,甚是齐整:
金冠雉尾两边分,粉脸朱唇体貌新。
直竖秀眉多耀彩,横排美国有奇神。
征农合村黄金甲,章袋联装白羽筠。
摆弄银枪风雅样,哪咤相似下凡尘。
当下段红玉看见狄龙,恰似潘安再世,宛如卫玠重生,暗暗想来:“好一个风流小将,美貌郎君!倘若得我配匹了此人,风流一世!但今两为仇敌,岂非妄想枉思的?”思量一会,自言:“我好不知羞耻!我乃一闺中幼女,难道终不知礼节的?婚姻大事,当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如何一见这美少年就胡思妄想?况与为敌国,一面未交,不知姓名,何不向他说一声?”便喝声:“那位少年未将,休得逞强!我段小姐在此!快通上名来!”
狄龙早上,已饱看这段红玉一会,但见她生得果然绝色无双,恰似昭君再世,又如月里嫦娥。三寸金莲,令人可爱;手拿双刀,娇声滴滴。狄龙看罢,想来:“此女生得美貌如花,古言昭君之美,至今所传,比之这红玉,不知又何如也?但我中国,目睹者未一个及她之美。这样嫩躯弱质,想彼怎样与人对敌冲锋?不过仗着邪法厉害伤人,困我父王人马于高山,至今未知生死。若不拿得这丫头,焉能救得我父!”想罢,催马上前,喝声:“段红玉,你问我的大名,须要洗耳恭听!我乃大宋世代簪缨之臣,我父平西王,我乃应袭大世子狄龙也。我父身居王位,奉旨征南,误中你妖术,困于山涧中至此。目今本公子领兵前来救父,特来先拿你这小贱婢,雪了此恨,再来剿灭你们!若知事者,急急下马投降;倘然执迷,尚敢抗拒天兵,一同灭尽,悔之晚矣。”
段红玉一闻他是狄青之子,怪不得生来如此之美,即开言呼声:“狄公子,你青春多少,家中有几位令夫人?”狄龙见他忽然问起此言,也觉十分稀奇,便呼声:“贱丫头,我与你两军对敌,因何动问起家中事情?”提起枪喝道:“我与你非亲非故,既不愿投降,休说闲言。看枪!”对面刺来,小姐双刀架住,叫声:“小将军休得发怒,待奴奉告一言,未知公子意下如何?”狄龙说声:“你有何言语,快快说来!”段红玉满面笑容道:“奴家久仰公子令尊大人,如雷灌耳,乃大宋朝一条擎天玉柱,保守江山社稷倚重之臣。前者一时错了主意,冒犯了虎威,因他于高山,至今劳动公子众人前来,奴家多多有罪。今我实告一衷肠之言,望祈公子猜测。若然猜得出,救父何难?我且回关劝父投降,与你们一同南征。奴之心事尽在于此,公子你乃聪慧之人,定然猜透奴家心中之事。”当下,狄龙闻段红玉之言,心说:“这丫头叫我猜她的心头事。倘若猜透,救出我父,且回关劝父归降。这话十分奇了,莫非此女如此柔和光景,思量与我订结良缘?”正是:
欲知闺内意,尽在不言中。
当时段红玉看见狄龙不作声,便呼声:“公子,枉你堂堂一表,只道你聪明过人,岂知你如此懵懂!莫非你明知其故,哄着奴家不言么?”狄龙诈作不知其意,喝声:“贱婢不必多言,看枪!”段红玉用刀架住,呼声:“蠢冤家,奴这一段衷肠心腹事,你何故推开,只作不知?你本是一个王侯的公子,知书达礼,岂有这样事情不知之理?自古有言说得好:月老做定姻缘簿,千里合婚天配成,系足红丝偕到老……”
此时段小姐一时间说出婚姻配合数言,不觉脸上泛出桃红,一时实见羞愧。当下狄龙闻她说出此言,暗说:“丫头既有心与我配合,不该亲自明言,实乃不知羞愧之女。罢了,待我诈作不会其意,耍她一耍,看这贱婢如何回答于我。”便唤声:“小姐,我狄龙生来愚蠢,不知你有什么衷肠心事,何不明言?不必这样半吞半吐。既肯投降,即速献关救出我父王,任凭你有天大事情,我无有不依的。快快明讲吧!”此时小姐不知如何答话,姻缘订结否,另有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段小姐暗问心口 狄公子假订姻缘
诗曰:
天定良缘不可强,赤绳系足是前生。
虽然假定终身事,月老神祗已鉴盟。
当时段红玉听了狄龙之言,暗骂一声:“小冤家,你分明知我为着姻缘之言,你故意推作不知,叫我说明。我乃未出闺门的少女,这话如何叫人说得出口!”想了一刻,心说:“这小畜生倒也老辣,心中明白,反难我明言。若不说明,他假推不知,岂不将此段良缘当面错过?罢了,我也忍羞,不如与他当面言明便了。”唤声:“公子,奴家乃未出闺门的少女,今年十六。幼年十岁间在后花园玩耍,偶遇终南山云中子仙师,传授与我兵书仙术,件件法力俱齐。前时我主进了反表于中国,天子震怒,差你今尊提兵南征。初到我关,几场得胜,后来奴家施法困在高山中。今虽受困,幸喜他军中有粮。若要令尊脱离此困,有何难处?只要公子依我一事,除非你我订约了姻缘,两下许成佳偶。”
狄公子闻言笑道:“好个无耻的贱丫头!自古婚姻须待父母之命,须凭媒妁之言,哪里有男女亲自对言婚姻之理?你实不知羞耻而败人伦,我堂堂一男子,生长天朝,岂肯匹配你化外不知廉耻之女?如若久后人知你我于阵上自认为婚,岂不羞惭的么?我劝你休要胡思妄想,收拾此念吧。”狄龙几句言词,说得段红玉恼羞成怒,说:“狄龙,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蠢东西!焉敢出口伤人?你说是个堂堂男子,生长天朝,不肯匹配我蛮方之女,只怕你久后求救兵时,踏破铁鞋无见处。我虽乃生于南方,父为伪官,但南方一角,九溪十八洞俱已闻名,他是豪杰英雄之汉。我虽年方十六,女子之工何所不晓?诗文绣刺何所不精?兼能隐遁变化、腾云妙术,善于神课六壬。你国纵有雄兵猛将,哪里在我挂怀?就是奴的容貌,虽不敢称为尽美,也不是败陋之姿。我虽一少弱之女,法术精通,文武两全,你敢胆大狂言,藐视我么?早知你如此轻薄,奴家错于吐露真情。今日不斩你头颅,难雪胸中愤怒!”拍马抡刀,照头砍下,狄公子长枪急架挑开,二人冲杀了二十余合,两边战鼓如雷。
有王怀女在旗门下看见狄龙与段红玉杀得难解难分,说:“这二人果乃将门子女!”当时这狄龙小将想道:“我称将门之子,武艺家传,难道反不如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女?今日不胜了他,誓不为人!”即抖擞精神,长枪一紧,上下飞腾快刺,刺得段小姐有招架之功,无还兵之力,口中发喘,遍体生津。段红玉说:“这小畜生的枪法厉害,真乃少年英雄。怪不得他眼横四海,旁若无人!少年出众,人物轩昂,超群儒雅!观他是定然福禄齐全!我段红玉若得匹配这员小将,就死瞑目!此非我私心淫行,但是终身大事,百年会叙,必求相当,岂可草草为伍?”正想之时,狄龙枪已飞至面门,小姐一惊,拍马逃走。狄龙催开坐骑赶去。
段红玉回头看见狄龙赶来,便取出一宝贝名落魂幡,正要插起,又恐惊受不起,伤了他的性命。虽然还有解救,但爱惜这员小将紧切,不忍他受苦楚。“但恨他不肯依从,我还来多言羞耻,奴家何不取红纸绳擒他下马?”即念动真言,只见一道毫光,飞起仙索,小姐呼声:“狄龙,看我的宝贝来取你!”公子听他宝贝二字,忙将马勒住,但见半空中毫光闪闪,正是:
红光透起日无明,飞舞空中烁军情。
不啻天罗兼地网,纷纷滚下到天灵。
当下狄龙不知这件是何东西,吓了一惊,说声:“不好了!果然这丫头以妖术弄人。想这件东西落下来,只怕性命难保了。”连忙拍马而逃。段小姐冷笑说:“你思逃脱,休想的。”用手往上一指,只闻一声响亮,红光忽落,狄龙身上忽被捆绑住,跌于马下。小姐催马上前,手举双刀喝声:“狄龙,我来取你性命!”狄龙此时料不能逃脱,说声:“罢了!再不想我狄龙今日死在阴人之手。”说罢,闭目待死。段小姐喝声:“狄龙,你今被擒,我刀一下就身首分开。你只管打算来:若还应允婚事,我就饶你;如有一句不字,枉送你性命。”狄公子想道:“这无耻贱人,痴心妄想要我许婚,我若允了,久后人知岂不耻笑于我?我宁可死在她手,此事断不可依她!”又一想:“身已被擒,若一言不允,她刀一下,我死在目前。我死也不打紧,但父亲困在山中未曾救出,母亲尚在,我若死了,好不凄惨!不若我诈哄了贱人,放我起来,谅她的武艺不是我的对手,此时出其不意刺死于她,岂不为美?”想罢,呼声:“小姐,我一时愚昧,不依从于你,今已悔过,伏望涵容。我今允你婚姻之事,快些放我起来,待小将回营告知元帅才是正理。”小姐闻言大悦,呼声:“狄公子,你此话真的么?”狄龙说:“小姐,我并不虚言的。”小姐说:“既然如此,奴家焉肯得罪?放你起来吧。”口中念念有词,登时仙索解下。狄龙翻身上马,提起银枪,瞪起目看着段红玉,大骂:“无耻贱婢!依仗邪法邪术拿我,好不羞耻!要强逼为婚。我狄龙是个顶天立地奇男子,焉肯匹配你化外之人!”说罢,提起长枪便刺。段小姐怒道:“好负心小贼!”双刀架住,战不几合,又照前捆他下马。
段小姐提起双刀,不过是恐骇于他的,哪里当真舍得斩下,勒住马喝声:“好失信的冤家!你既不肯允婚姻之事,当面食言,我也不擒你。但你不该假言谎说哄我,辱骂于我。本该实时杀你,但今果若真心许我婚姻之约,奴即回关劝父归降,然后放出你父亲,你意下如何?倘若允肯,快快说来,待奴打发你去路!”狄龙此番思来想去:“这贱婢三番两次不忍伤害,不过欲结订婚姻。何不哄骗她,解了目下父王之困,岂不胜于自设机谋,又要上山伐木,许多辛劳?今她许我放回父王,不用吹毛之力,有何不妙?倘若见了父王之面,反说未允,也由我。”主意想罢,唤声:“小姐,我今当真许了此事。成就了百年之好,你就要收兵回去,救出我父王,献关投降,万不可失了信约的。”段小姐呼声:“小冤家,奴说了半日话,你难道不闻知么?”狄龙冷笑说:“小姐,如此何难依你,倘救出我父,乃我的恩人。献关投降,乃弃暗投明,均属一殿之臣,与我就好成为夫妻,如今再不失信哄你的。”
小姐听了,呼声:“公子,你的言词实难真信的。若是真情,可对苍天发了一誓!”狄公子闻言,踌躇一会,便说:“岂有此理!我男子汉一言既出,难道反悔的么?”小姐说:“公子,你早间已骗我一次,焉可再骗二次?倘反复起来,一时之怒伤害了你,奴心何忍?若不对天盟了誓来,谅你有反复的。”公子听了,暗暗骂声:“好厉害贱人,迫我盟誓方信为真!我如今既瞒不过她,何不盟誓这不痛不痒咒言,哄骗于她?”即呼声:“小姐既要凭信,我就对天盟誓:倘我狄龙反悔失信,辜负了小姐之约,自身遭其兵难。”此时狄公子对天发誓,只道无心乱说之言,岂知成了签偈,日后却也应验了。他后来要抛弃了段小姐,困于敌阵中,险些丧了性命,幸亏得小姐前来搭救,性命方以保全。如此盟验,却也奇的。
当下小姐见他发了咒言,心花大开,呼声:“公子,奴今收兵回去,等到晚间,将狄千岁众人放回。待你父子叙会了,三日后奴便劝父归降,你道如何?”公子应允。又想:“这丫头果然投降的,且哄她收了长蛇阵,救出杨元帅三人,再作道理。”便呼:“小姐,如今话已说完,你何不回去收了此阵?”段小姐说:“公子之言有理。你且慢些回营,待奴先收兵回去,准三日后便来投降。”说完,上马加鞭去了。有狄龙公子方才上马提枪,垂头丧气而回。一路思量这段红玉的痴心,觉得好笑,“若非仇敌,她生得如此美貌,为我之妻不是辱没的。”
又说王元帅见狄龙去赶段红玉,不见回来,心头挂念,正在差人前去探听,见狄公子远远回来,心头放下。想起实为奇了:“段红玉法力多端,狄公子因何逃奔而回?”想未完,狄公子已到,即开言呼声:“公子,你追这红玉,胜负如何?”狄公子见问,反觉得羞惭起来,将早间之事一一说明缘由。王元帅听了,不胜大喜,说道:“既然这段小姐一心归降我朝,与公子结为夫妇,真乃一双美对夫妻!亦由当今天子洪福!这员女将,法力高强,得她为助,南方何愁不灭?等元帅明日脱离此难,老身自然与令尊细细说明,成全你二人的美事。想来真乃万里程途的姻缘也。”狄公子闻言,满面发红说:“元帅啊,此事休得提起了。我狄龙既以英雄自许,岂肯屈于这丫头之下?今日不过权词,暂哄骗于她,即日救出我父,强如自己劳师动将,设施谋计。我父倘脱离此山,与她拼个死活,纵然身死,亦无所恨的,断然不要这贱婢为妻!”不知王元帅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段小姐谎词哄母 终南山真偈规徒
诗曰:
一心订就好姻缘,谎哄双亲结凤鸾。
下降祖师相赠柬,他年破敌理方连。
却说王怀女当下闻狄龙一番负约失信之言,便说:“公子,你言差矣。你既英雄自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乃婚姻大事,岂可乱于出口?对天盟誓,难道天神地抵皆不灵验的么?我不与你争论,待狄千岁身离虎穴,段小姐前来投降,老身必然执柯的。”
再说杨文广、萧天凤、岳纲等在阵中,只因暗如黑夜,不敢放马,守候多时,忽然光亮,其阵纷纷自解。三人不知其缘故,不敢追杀这些南军,一同拍马向宋军队伍而回。来到王元帅跟前,各言困于阵中暗黑之由。王元帅说:“此乃段红玉用法掩了阵中光明,今幸狄龙与红玉私缔姻缘,收阵回去,汝等得出。”传令三军回营。慢表。
且说段红玉收了神兵,领了一千兵回关,一路思量婚姻之事,不觉进关来。想起十分难言,只懮父母不允,不若先探父亲之言,随机应变,此事方妥。当时来到滴水檐前,下了马,拜见父亲交令,段洪一见道:“女儿今日出阵,胜败如何?”段小姐说:“今日与王怀女斗法,她果然厉害,手下战将甚多,皆是骁勇之汉。女儿对敌一场,未得其利,是以收兵回来。”段洪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虽然未胜,明日为父尽令城中众将与她见个雌雄!倘退了大宋人马,为父方得安心与你订个良缘,乃公事、私事两毕。”段小姐闻言,默然不语,别过父亲,往后堂而去,见过母亲。
老夫人正在后堂,一见女儿进来,忙问:“女儿,你连日军务事情十分劳苦,今日开兵,胜负如何?”段红玉见母亲问他,谎说:“女儿今日出兵,遇了杨家女将王怀女,她的法术精奇,女儿的法术施去总不灵验,不知何故。”夫人听了说:“我儿,你平日说过,倘遇疑难之事,可以请得师父到来。今女儿何不焚香请师父前来,细问缘故?”此时段小姐忽然醒觉起来,心中暗喜:“何不如此将计就计说去,看娘亲如何?”此进小姐将眼一揉,双眼流泪,口中嗟叹。夫人一见大惊,说:“女儿,你因何忽然伤怀起来?快说知为娘!”小姐见夫人追问得紧切,不但不说,反大哭起来。夫人越觉惊慌,连忙近前扯女儿玉腕,与她拭泪,说:“女儿,你有甚事情?不必如此,快说与娘知!”小姐呼声:“母亲啊,只因你提起师父仙师来,为儿不觉心中凄惨,以至悲伤。”夫人说:“女儿,为娘提起你师父来,因何就触起你心事?到底是何原由?”
段小姐说道:“此事论理孩儿不能说出口,事到其间,无可奈何,只得禀明吧。当日我师父传授女儿的法术时,临别之日,吩咐女儿:有某年某月大宋兴师前来,领兵主帅乃王怀女,她的武艺高强,法力精通。她提兵至此,立刻就好前去投降。况南天王我主乃一叛逆之流,终为狄青所灭。我们拒敌,就算逆天行事,传我法术,自然不灵验的。果然今日交兵,法宝全然不应。若不早降,举家还有性命之祸;倘降了大宋,世代身受国恩。还有一言不好出孩儿之口,但母亲要我说明,女儿也顾不得羞惭了。仙师说女儿的姻缘该是宋营中狄龙,若违背了师言,就有滔天大祸,再三叮咛而去。女儿谨记在心,直到今日早上交兵,果有狄尤其人出阵,与女儿战斗了二十合,他的武艺高强,女儿非他对手,只望施法得胜,奈王怀女更高于女儿,只得收兵回城。方才母亲说起师父,倘女儿欲待不言,诚恐祸有不测,说出来实见羞愧。”当下夫人听了,吓得目定口呆,叫声:“女儿啊,幸得你对我说明此事!若竟含羞不说,险些误了大事!娘且请你父进来,与他商议。”忙唤丫鬓传请。
不一时,段洪进来坐下,说声:“夫人,有何事情?”夫人见问,就将女儿的话一一述知。段洪闻言,默默不语,想了一会,唤声:“夫人,我想此话甚是荒唐,况且终南山云中子仙师怎肯忽离仙界,来管这俗间之事?我段洪虽生蛮地,身受主恩,岂肯低头受降?夫人休信女儿之言!”段红玉初时假造虚言,谎哄双亲,满拟可遂她心愿。岂知今日父不准信,心内暗惊,粉面通红,暗说:“不好了!这事休矣。如何是好?且看母亲如何答话。”原来这夫人乃是妇人之见,把女儿之言认定为真,今听得丈夫不信其事,心中暗怕,呼声:“老爷,我想云中子仙师乃道德深高,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既是预留下此事此言,老爷何不准信的?只懮逆天背理,大祸临身,悔之晚矣!”段洪闻言,喝声:“妇人家听信谗言,随口乱道,陷我行此不义之事,我断不背主求荣的!”夫人见丈夫大怒,不敢再言。小姐当下说:“不好了。父亲决然不信的,姻事不成了!”想一会,呼声:“爹爹,女儿焉敢在父母跟前说谎!若还是不信,待女儿今夜焚香请祷师父下凡,便知明白了。”段洪说:“我从来不信鬼神的,你说法术乃云中子仙翁授你,我亦不信。如若你请他到来,为父亲口问明,方才准信的。”小姐满口应承,一心思量师父偏庇于她。是夜命丫鬟排开香烛,深深拜祷,暗祝仙师助赞姻缘。
却说云中子仙师正在洞中坐,忽闻一阵信香风过,屈指一算,已知其意,笑道:“徒弟啊,你虽与左辅星有姻缘之分,怎奈机缘未到,况你以法力擒他,这小将心中不服,口虽应允,不过哄骗你的。只等候到黄花洞狄门父子被王铁头和尚困住,该你前去相救,那时才是你姻缘会合之日。右粥星姻缘乃兰英,二人还未会面。今他叩祝,要贫道助力,怎奈你姻缘未至,又失信于你。不如前去赠他数青。”
实时提笔将柬上书了几句,吩咐道童洞中谨守,抽一柬驾云而来。不一时到了,按下云头,呼声:“贤徒,为师到了。”小姐当晚祷告完,正在盼望之际,见仙师到来,大悦,跪伏于地。仙师唤声:“贤徒,你事为师已尽知明白。今授你柬一纸,观看柬中之言,便知你终身大事。”说完,云中落下一柬,仍驾云而去。那段洪一生不信鬼神,见女儿焚香叩请,一时果然来了一位仙翁,吩咐一番,云头落下一柬,忙上前拾起。小姐叩首起来,见父亲已拾起柬帖,一齐在灯下观看,上有七言律诗一首云:
千里为婚一线牵,也须待命达时权。
左辅红玉成当配,右两兰英也共联。
其中变幻真难测,若里机关岂预言?
询问和谐花烛夜,黄花洞口结良缘。
八句之后又有字数行列后,上写着:
贫道言词须当谨记,倘违背师言,轻举妄动,必遭天谴。凡事
随缘安分,自有一定之数,岂可强为?此八句诗是你终身之事,尽
在于此,切嘱。
段洪看罢此柬,霎然大怒,说道:“好个狡猾丫头!险些被你哄弄,误了忠臣名节!你为着婚姻事就要父投降大宋,陷我于不忠之地,若非仙师来指示,轻举妄为,祸不远矣。我养你这不肖女儿,败坏家门,要你何用!”说罢,拔剑走到红玉跟前,正要动手,夫人连忙上前扯住。夫人含泪急呼:“老爷且息怒,听我一言。想起来女儿请师到来,亲赐一柬,上面言词隐而不发,未有显言,如何要杀她?你且说个明白!若还屈死了她,妾身与你决不干休的!”段洪说:“你言我无故杀女,你难道未曾听见仙师柬上言词?先八句诗其中深奥,一时难明;后面书明白吩咐,不许轻举妄动,凡事随缘,不可勉强而为。他早间对你之言,皆乃谎说,明是阵上遇着少年宋将,私许了婚姻,所以回来谎哄欺瞒。若不斩了这不肖之女,难雪心恨!”夫人说:“纵有此事,求老爷暂且容了她,安身自有主意。”有段龙、段虎闻知,也来解劝父亲,段洪只得收回剑。小姐满面羞惭,啼哭起来。夫人说声:“老爷,我想女儿自行为端正,岂有一时改换心肠?于阵上遇了宋将,这婚姻之事如何说得出口?况仙师柬上言词含糊不明,细细参详出内里情由,或者女儿该配合这未将,也未可知。”段洪说:“夫人,你要见个明白也不难,那贱人谎称应配这狄龙,但宋营中必有其人,明日教贱人出马,若将狄龙擒来,或阵前伤他,就罢了;如若不然,定是难容!”夫人说:“老爷之言不差,明日叫她出敌便了。”段龙兄弟又劝父出园而去。
有夫人劝解女儿说:“你父一时气怒,认错机关,要来伤你,明日又要你出敌擒宋将。但娘心明白,不用悲伤。”小姐只是含悲不语,夫人吩咐丫鬟搀小姐回房安歇,小心服侍。此时小姐坐于房中,心中羞怒恼恨,师父下了此柬,出丑一场,越思越恼,忿怒中欲寻自尽。又想:“在阵上与狄公子许下婚姻,又许他放回狄元帅。我死不足情,一来未曾放出狄元帅,二来未见公子一面,诉我被屈一场,对他说明,我死了,使他知我不是失信负心女子。”想罢,纷纷珠泪滚流,有侍女上前,再三解劝。小姐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段小姐移回宋营 狄公子羞惭女将
诗曰:
姻缘订就小英雄,许救天朝众将戎。
施法移营真险地,狄家父子得重逢。
当下侍女几人劝解:“小姐不必伤心,我家老爷性如烈火,不过一时之气怒。古言狼虎不食儿,老爷后来醒悟,必悔过的。小姐若然恼恨坏了玉体,老夫人受惊,小姐心也不安。生身父母,不比外人,虽然错怪了小姐,还须忍耐才是。”小姐见众丫鬟不住解劝,方止了泪。时交三鼓,吩咐众丫鬟安睡去了,单剩四个心腹侍女,一同伴着小姐来到后国待月亭上。只见得皓月当空,不禁触动愁肠,嗟叹一声,丫鬟已排开香烛,小姐当中下拜,披发仗剑,步斗踏罡,仰天叩祷:“过往神祗,今日奴施法移营,救回狄青,非因摈主求荣,实因许下狄公子姻缘,方存我的信行。”祷告已毕,烧了符,但闻半空中一声霹雳,走石飞砂,狂风大作,月色阴阴,乌云四起。两峡高山这些山神妖怪,遵着法旨将一座大宋营乘风连马带人吹起半空中,移回沙场地原处。小姐收回了法术,回归房中安寝。按下休题。
再说狄元帅自从打发刘庆、张忠回朝取救,已经半载,粮草将尽,十五万军兵内中有胆小者,日夜惊惶,死者数万,元帅众人日日悬望救兵。忽一夜中旬天,月色光辉,霎时间,天乌月暗,狂风大作,鬼叫神嚎,这些人马吓得战战兢兢,不觉身体浮起,飘飘荡荡,黑暗中飞砂走石,不辨东西,渐渐落下平阳大地。大风止息,众将兵方才定了神,二日方得睁开。风已息了,黑雾未散,不分东西。迟一刻,霞雾一散,方才现出一轮明月。初时,众人多说被此大风又不知吹到哪一处,各个称奇,不觉你言我语。许久,天色光亮,狄元帅传令齐整三军,各归队伍,令人探路,方知大营一座仍归原处。得脱岩穴,心头大喜,一同叩谢苍天。元帅说:“圣上洪福,有此神力扶助。”
正说之间,探子回报说:“启上元帅爷,我营隔三十里,又有一座大营。小人前去打听,原来是我朝大宋的救兵。领兵主帅乃无佞府杨门王夫人,副元帅大将军杨文广,统兵十万,在蒙云关左边屯扎。请令定夺。”狄元帅闻报大悦,说:“好了,定然刘、张二人请得救兵回来!怪不得昨夜狂风大起,将大营人马移回原处!”忙令:“众将兵,快随本帅前往叩谢王元帅!”此时,众将、大小三军拔寨起行,随着狄元帅。按下慢表。
再说蒙云关段洪,次早逼令女儿出马擒拿狄龙,小姐无奈何,只得带人马来到宋营中,令人讨战。有宋军飞报进营中:“启上元帅爷,有段红玉在营外讨战,请狄大公子出马。”王怀女说:“这段红玉昨与公子交锋,已约订婚姻,放出被困人马,为何今日又来讨战?真乃外国蛮人反复无定。”正说着,帐前一个上前呼声:“元帅,小将愿领兵出马,擒此贱婢!”元帅一看,乃是狄虎。王元帅说:“二公子,昨天段红玉将你哥哥连擒二次,要结婚姻,你兄虽然应允,不过是诈哄于她。原许放出被困人马,今天不见放出,又来讨战,指明要你哥哥出马。本帅想来,这南蛮化外之人反复无常。二公子休得出马,还叫你哥哥出营,问明于她为是。”有狄龙说:“元帅之言有理,贤弟且慢出敌。”狄虎说:“哥哥,何得拦阻我的?你昨日交兵,被他三擒三纵,弱尽亲祖威名。弟今出马,定与这贱婢拼个生死,岂畏她妖法高强!”王元帅闻言暗暗说道:“真乃将门之子,果然智量包天!”便说:“公子既要出敌,须要小心,杀败了她,切记不可追赶。”狄虎应诺下帐,提了八耳九环大刀,领了一千精兵,一声炮响,冲出营前。
段小姐远远见宋营中一队军兵,涌出一员少年将,只见:
头戴紫金冠,上插雉尾翎。
手提九环刀,年少有英名。
段小姐看他,只作他是狄龙,便呼声:“狄公子休得逞强,奴家在此。”狄虎抬头一看,只见女将生得十分齐整,手持双刀,坐下一匹胭脂马。狄虎看罢,喝声:“贱婢,你莫非就是段红玉么?我今特来擒你,快放马见个高低!”小姐闻言,不解其意,呼声:“公子,奴昨日与你订结婚姻,为何今日反面无情,又来与奴作仇敌?怪不得人说中原男子反复无常!此话不为虚语也。昨日已对天盟誓,今日就丧尽前言。王魁无义,比你倍加。只懮你后日多要犯誓的。”
原来狄虎弟兄两人乃公主双生,所以一般面貌,一样身体,若大意之时,就认不出哪个是兄,哪个是弟。故公主一产之时,因他相貌声音无异,恐后来难以分辨,将狄虎耳上带一个金圈以为认记。段红玉昨日初遇狄龙一面,今日狄虎出马,一时哪里认得出来?是以责怪他昨天盟誓,今日负约之言。狄虎闻言,想来哥哥果然与这丫头私订了婚姻,怪不得指明要他出马,却原有此段缘由。她误认我作哥哥,可笑之甚!原来狄龙公子乃年少英雄,正直无私,假哄段红玉共订姻缘,实欲他放出父亲,并非真意留心于彼,岂知段红玉一心认以为真,错认狄虎作狄龙,说了一席私订婚姻之言。狄虎听了,暗想:“哥哥好没志量!一心贪恋着她颜色,不愿放我出马。对你同胞手足因何不以诚心相待?罢了!待我擒了这丫头回营,看他有何着落的!”正思动手,忽又想到:“既然这段红玉错认我为哥哥,有如哄引她真话吐说出来,看她有何言语。”呼声:“小姐,昨天小将与你约订之言,焉敢有负!只因今日出阵一时忘记,只道交兵,望祈恕怪。小姐今日出城,呼唤小将,有何商议,望小姐说明内里情由,待我回营与王元帅酌量,对父王说明,早晚共成亲事,同心协力,共灭南蛮,那时一家完叙,岂不为美!”
小姐听得公子动问,尽将昨日回关劝父归降受屈一段情节一一说完,眼中落泪,伸颈提刀正要自刎,狄虎一见竟忍笑不住,呼声:“无耻贱人,你当我是何人?我名狄虎,狄龙是我哥哥,共母同胞,相貌相同,我有耳上金环为证。你不明时,看我手中兵刃使用不同,他使的是点钢枪,我用九耳八环刀。错认我为夫,将这些丑陋事对我说尽,不顾一些羞耻,好一个未出闺门的女子!自己寻婚觅配,不从父母,听命月老传书,岂不羞煞人也!还敢临阵见人,真乃可羞可耻!”狄虎一席之言,说得红玉粉脸尽放桃花。细细看他,果然与狄龙无异,但耳上多了一只金圈,手用九环大刀,坐下浑红马。举止各别,打扮略不相同,认真方知不是狄龙。看罢,羞愧难当,众兵在于左右,十分羞辱,把马一催而去,即腾云而起。南兵见小姐去了,一同跑走。狄虎见段红玉驾云去了,催动兵丁追杀,南兵四散而逃,方才收兵回营。
却说段红玉在云头往下观看,只见南兵被宋军杀尽,心里带怒,又羞又恼,又骂一声:“狄虎套出我的私约之言,当面羞辱于我。是我一时失于检点,真乃令人羞死。如今虽然走了,但难以回关,如何是好?”欲要自尽,又未逢公子狄龙一面,心下实在难煞,忽然想起:“我不如往芦台关去,王兰英贤妹与我一师之传,情同骨肉。我今去投她,尽诉心头之恨。她乃一女中豪杰,智勇双全,宝贝、法力不让于奴。父亲王凡,官封王位,手下雄兵数万,战将百员。明日与她来,拿了狄虎,以报羞辱之忿,岂不为美?”想罢,推云向芦台关而去。
先说狄元帅带了三军众将来到王元帅营前,令人通报,王元帅大悦,狄龙、狄虎喜之不胜。王元帅吩咐大开营寨,与众将出营一同迎接。狄元帅一见连忙下马,踏步上前,深深打了一拱,说:“下官多亏搭救,已是感恩,又敢劳二位元帅远迎!”王元帅、杨将军说:“我等接驾来迟,休得见怪。”逐揖让进营中,一齐上了中军大帐。礼毕坐下,有狄龙、狄虎上前拜见父王,狄爷大喜,命他起来。不知说出什么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出高山宋帅责儿 逢劲敌段洪忆女
诗曰:
掌扼三军法度昭,亲情父子不轻饶。
如违将令难私庇,立绑辕门把首枭。
当时狄元帅满面春容,说声:“我儿休要见礼。父今得重生,乃蒙二位元帅与众位将军之力,我几代为父叩谢吧。”弟兄二人领命,正要叩谢,元帅众人哪里肯依?只得一同答拜。又有刘庆、张忠、萧天凤、岳纲、高明一众偏将十员一同上前拜见,狄元帅又与众将见礼。狄元帅呼声:“列位将军,休行大礼。本帅已蒙列位相助,脱解困围,实在感恩,没世难忘。”当下王怀女呼声:“狄千岁,我王氏蒙圣恩旨命,领兵前来救解重围,只为山高险峻,一时无计可施,正要上山伐木为渡,不知元帅一时到来,未知如何脱出了此山?”狄元帅闻言着惊说:“元帅,我师被这丫头移营于高山,将近有六月,不知刘、张二位贤弟爬山讨救,得到汴京;不知如何军兵不服水土死去数万,粮草将尽,正待自毙。偶然昨夜一阵狂风,比前更加猛烈,将大营与被困人马吹到了原处、早;司令人四下打听,方知二位元帅救兵到来,只道托仗虎威,我众人得离大难,因此前来叩谢。为何元帅推辞不受,莫非怪着我等来迟不成?”王元帅听罢道:“千岁,哪里话来?老身果然不会移营之术,但必有一人也。”此时王怀女已知段红玉了,不即明言。
有狄虎上前说:“父王与王元帅不必猜疑,移营者必段红玉也。”他将今早间出战,羞走了段小姐之事,一一说明。王元帅笑而不言,狄元帅唉声:“狄龙,你前日交锋,与段红玉果然私约了婚姻么?”狄龙道:“父王在上,孩儿昨天与这丫头大战,她再三求恳婚姻,孩儿不允,她用法擒拿我两次,只要孩儿许婚姻,她就投降,定然救出父王。孩儿只得假意应允,哄骗了她。今日放出被困人马,必然是这丫头。”狄元帅闻言怒道:“好愚蠢之子!被女将擒拿,贪生畏死,暗许婚姻,贪其美色,辱我清名,弱尽锐气。先斩你这不肖之子,后擒这丫头!”拔剑抽身,众将上前拦住,
王元帅便呼声:“元帅,且息怒,听禀一言。令父子本是英雄之汉,在战场上三合两档就败了南蛮女将,论彼武艺,怎敌你们!奈今所用邪法,是公子无奈,假许联婚,并非有意贪图美色。她奈用了妖法,你堂堂大将尚且被她困了,何况公子少年之人?”狄爷听了王元帅之言,说他堂堂大将,已被围困,也觉羞愧。说声:“罢了。你二人年轻,谁要你领兵前来!”王元帅说:“弟兄二人为君救父,忠孝两全。”狄元帅收回剑坐下,又问张忠、刘庆爬山取救如何,二将就将孙振陷害一一说明。狄元帅嗟叹一声,说:“若非上苍庇佑,众人多死在此山中!”王怀女又说:“千岁,想来段红玉有意投降,实欲招婚。不若招安了她,与世子完婚,取却蒙云关,得此咽喉之地,谅他九溪十八洞不济矣。”众将多言有理,狄元帅点头称是。又说:“刘兄弟,且将军马一同调聚扎营。”刘庆领命出营去了。王元帅吩咐备酒宴与千岁、众将压惊。一时酒筵排开,众人欢叙,酒至更深,各往昔寨。次日,元帅三人升帐,众将参见已毕。狄元帅说:“本帅昨夜思量,段红玉既要联婚,本帅就准她投降,若得了蒙云关,得她为助,一路势如破竹矣。”王元帅闻言说:“千岁之言足见审权达变,但必元帅亲往招安方妥。”狄元帅允诺,戎装披挂,带了三军,三声炮响,与杨元帅一同向蒙云关而来。这且慢表。
却说段洪只因一时之气,逼女儿出关去擒狄龙,不一时败兵来报说小姐驾云逃去,众兵俱被狄龙战败,小姐不知走往何方。段洪闻报大惊,盼望了一夜,不见女儿回来,夫妻二人心中方慌乱,老夫人含着一包珠泪说:“我好好一个女儿,被你逼得她不敢回来,定然自刎在沙场。城中若没了她,焉能抵挡大宋人雄马壮之师?倘一朝攻破城池,你我一死倒罢,又连累了满城百姓。”说完哀哀痛哭。段洪听了夫人抱怨,心下十分不安,低头不语。只得到帅堂,忽见军兵来报宋将讨战,要小姐出马。段洪闻报说声:“不好了!宋将要女儿出敌,不知她往何方,又无能将,谁人退敌?这便如何是好?”想罢,即传众将计议。
帅堂坐下,众将参见已毕,段洪呼声:“列位将军,宋将讨战,谁人出敌?”众将闻言,面面相看,不敢应令。段洪怒道:“你等无能匹夫,食君之禄,挡君之懮。今日宋师临城,因何个个畏死贪生?”骂了多时,即令备马。披挂上马,离了府堂,众将随后,上了城头。只见宋军队中,远远望去,杀气连天,旗幡密密。段洪父子看了,实觉心寒。众将观此,那里还敢出战?忙令人挂出免战牌而止。
那狄元帅、杨元帅在关下闻知挂出免战牌,狄元帅说:“他挂出免战牌,料他城内决少能人。但段红玉不出关答话,不知何故?”杨文广说:“他既挂出免战牌,又不见段红玉,且回营再议吧。”狄元帅点头,即传令回营而去。
当时,段洪落下城头,吩咐军兵小心防守巡视,不许擅离。即退出后堂,坐下思想:宋兵势大,难与争锋,不如上本一道,到主驾前请教便了。即写一道本,差段龙前往。段龙领命,带了本章离关。催马急行十余天,已是临安地面。遇着一队人马,男女共数十人,极似官家模样,看来不是民家,心中着惊:这些人莫非是宋朝奸细?遂催马向前,喝声:“你等往何处的?”原来这些人乃孙振带了家兵要投奔南蛮,跑了数月,方才到此。见喝之声,来人似南蛮装扮,即口称:“将军,我姓孙名振,祖居中原,官封总兵,镇守襄阳有十余载。只为与狄青仇敌,结下深冤。天子偏爱于他,况他羽党大多倚着王亲势力欺压文武。提兵征南,在我关前经过,纵兵掳掠,乱得鸡犬不宁,因此下官一怒,反出襄阳,要投南大国王驾下,以效犬马之劳。”段龙听了孙振之言,便说:“你今果有真心来降我主,有何良谋以退宋师?”当时孙振见他问起退兵之言,便呼声:“将军,你高姓大名,官居何职?”段龙说道:“吾乃蒙云关总帅段洪长子段龙也。奉了父命到昆仑关来取救兵,以退大宋人马。”孙振闻言连忙下马,深深打拱说声:“原来乃大公子。久仰英名,如雷灌耳,何幸此地相逢!”段龙见他如此谦恭,也下马施礼。孙振乃势利之人,最会趋奉迎人,上前手拉段龙,呼声:“小将军,你今日邕城求救,何不带了小弟同行?荐我见国王,自有退兵之策,当取来室的江山。”段龙见说,允许同行,实时一齐上马赶路。
二十多天到了昆仑关,有令传上,军兵进内报知:有蒙云关差人有本奏知大王。南天王闻报,即传旨宣进。不一时,段公子进关中,于阶下参见已毕,呈上求救本章一道。南天王将封皮拆开,上写:
蒙云关主将臣段洪领命镇守边关,自我主战书一达中国,宋玉
即命狄青带兵到来征伐。与臣交锋数次,胜败未分。今彼又添兵
益将,臣之城内缺少英雄,却被攻击,有泰山压卵之势。倘吾主稍
缓救兵,则关非吾有矣。况蒙云关乃我国归家退守之道,咽喉扼要
之地,倘若有失,进退无依矣。
南天国王看罢,传递与混元长老、刘雄、鲁达三人看罢,南天王呼声:“国师与二位王见不知有何高见,可退大宋雄师,以救蒙云关之危!”有混元长老说:“大王啊,臣思蒙云关果然我咽喉之地,即问带本之人何名,与大宋救兵主帅何人,细细奏来。”段龙奏道:“臣乃蒙云关段洪之子,奉父命前来求取救兵。初时狄青大兵一到关时,交兵失利,他手下几员战将英雄无敌。二阵花先锋被伤后,得臣妹子用法力困他于高山,已有半载,只待他粮草一尽,自然饿死山中。不料宋天子又差杨府王怀女、杨文广领兵前来,救出狄青,杀败吾妹,未卜存亡。目下此关危急,伏望吾主即日发兵,方保无误。”混元长老说:“怪不得段元帅着急此关之危!”当下不知长老说出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南蛮王收录逃臣 王禅师开兵提将
诗曰:
背主奸臣投敌邦,蛮王不察妄收藏。
罪刑满贯难逃日,天眼昭昭报应扬。
却说混元长老对南王说:“怪不得段元帅失机。狄青乃大未有名之将,智勇双全;王怀女,杨家有名法力。我主若要退大宋人马,除非差黄花洞驻云溪铁头王禅师方可。”南天王说:“国师之言有理。”即于案前书敕旨一道付交段龙。段龙又言孙振来投,一一达知。南王正要使孙振进见,混元国师说声:“不可。安知不是敌人诈乎?须要我主如此如此作用方可。”当时南王依了国师之言,然后命兵丁拿孙振进见。
孙振至阶下,见有二三百人分列两旁,手持利刃,居中设一滚油锅,上面南天王怒目圆睁,孙振看了大惊。又见兵丁狰狞阶下,南大王喝声:“武士,将大宋的奸细与孤家拿下油锅去。”武士答应上前,吓得孙振胆战心凉,叫喊哀求,呼声:“大王,容臣说明,死也甘心。”南王命放他来,喝声:“你乃大宋奸细,敢骗孤家!”孙振叩头,一一说明来投之意。南王又问:“你既来投奔,家口何在?”孙振说:“大王,臣家口现在关外。”南王命人出看,回报果有家口随来。南王便呼孙振:“这是孤家心疑了。但你今来投奔孤家,一定忠心为国,你可将大宋朝的底细一一说个明白,孤自当因材重用,若有妙计退得宋师,再加官爵。”孙振听了,口称:“大王,臣弃未来投,只为狄青不仁,依势欺凌下属,臣心实有不甘,定然一心竭力图报。宋朝文臣所依者,孔道辅、文彦博、包拯,武将不过范仲淹、狄青、杨家几名寡妇;今狄青被困高山未知生死,但王怀女救兵曾到否,臣实出不知。句句实言,望大王鉴察真情。”南王见他句句真情,即封为参谋之职,共议国事。孙振叩首谢恩,退出安顿家口不表。
再说段龙领命来到黄花洞调兵,一日到了洞中。王和尚本有两徒弟,一名青松,一名卜贵,师徒三人神通广大,手下雄兵二十万,个个秃发,名为和尚兵。段龙一到,命人通知,王禅师吩咐二徒一同接旨。段龙读罢,和尚师徒谢恩毕,与段龙见礼。是日即刻登程,王禅师吩咐二徒看守山洞,自己带领十万军马与段公子向蒙云关一路而来。跑走十余天,已至关下,早有兵丁报知,段洪实时出关迎接,按下慢题。
先说段红玉那日被狄虎羞辱一场,在云头中竟投芦台关而来。正走之间,只见一座大山名回雁山,离芦台关只有十五里之遥。段小姐见山坳之中旗幡招展,吶喊惊天,一员女将带了无数女兵在山中打围。原来这员女将就是芦台关王兰英公主。红玉一见,心中大悦,连忙按下云头,来到公主跟前,叫声:“贤妹,愚姐在此。”公主听了细看,笑道:“原来段姐姐到此。因何单人匹马而来?”段小姐见问,即将前事一一说知,只瞒了私约狄龙姻事不言。王兰英听了,说声:“姐姐既然失机败阵,奴家一定去相助。如今且请姐姐回关歇息一宵,待奴禀过父王,然后与你同往兴兵。”说罢,二人并马进关不表。
且言段洪开关迎接进王禅师,分宾主坐下。段洪说道:“未能退敌宋兵,今敢劳佛驾相助,何幸如之。”王和尚呼声:“元帅且请放心,贫僧不独杀退宋兵,我还要攻进汴梁,夺了大位,方显我法力高低。”段洪闻言大悦,吩咐将免战牌收回。是晚备酒与国师接风。
又说宋军看见蒙云关收去免战牌,连忙进至帅府报知三位元帅。狄元帅闻报,说:“这蒙云关高挑‘免战’月余,今日收去,定然救兵到了。”杨元帅说:“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差人去讨战,看他领兵者何人?”狄元帅点头称是,便问:“何人出敌?”有岳纲应声愿往。元帅说:“岳将军须要小心。”岳纲得令出营。到了关前,令兵骂战。南兵报进元帅府,禅师大怒,实时别段洪,吩咐放炮开关,冲过吊桥。岳纲看见乃一和尚,大喝:“何处妖僧敢来对阵?快些通名上来。”王和尚勒马一看,见来了一员少年宋将,便喝声:“要问俺法师之名,吾乃黄花洞驻云溪铁头王禅师,法号静池。你师侵我南界,今奉南王命前来擒你,快快通名受绑。”岳纲呼声:“妖僧,吾乃大宋天子驾下威武将军狄元帅帐前副先锋岳纲也,不必多言。”提起大刀就砍,禅师铁杖急迎,杀了三十多合。王和尚想:“此将虽然年少,果然骁勇,不若用法宝拿他罢。”转马逃走。岳纲大喝:“妖僧休走。”催马赶上。王和尚暗暗喜悦,向囊中取出金铃一个,口念真言将铃摇了,一声轰响。岳纲追近,一闻铃响,登时人事昏迷,跌于马下,有和尚兵上前捆绑拿了,命人带回关中,又来喊战。
有宋军败兵人报,狄元帅大惊,忙问:“何人出马?”有张忠说:“小将愿往。”元帅说:“须要小心。岳将军被拿,皆由轻进。”张忠应允,领兵上马,提刀冲出营前。王和尚一见来将猛勇,不敢恋战,杀不上十余合,摆铃如前拿去捆绑进营,元帅众人失惊。
又有宋兵见主将被擒,个个慌张奔回营内,走到中军帐前跪下,口称:“元帅爷,不好了。张将军出马与妖僧交战,战不上二十合妖僧败走,张将军追去,妖僧怀中挂一皮囊,登时取出一铃向张将军一摇,就跌于马下,被和尚拿去。我等舍命往救不及,只得败回禀知。”狄元帅怒道:“原来妖僧用妖物伤人,连擒去两员大将,这还了得,本帅出营擒此妖僧,方消此恨。”吩咐备马出敌。有刘将军呼声:“元帅不可亲临险地,你乃三军之主,万一有差,如何是好?不若待小将去擒他罢。”元帅说声:“刘将军,妖僧有术伤人,但不能擒他就罢了,若败逃去,不可再追的。”刘庆说:“元帅放心,小将特拿席云帕与战,倘他用着妖物,小将即驾云逃走。”李义说:“刘将军,小弟也愿同去。他只擒得一个,焉能拿得两个!”刘庆应允。元帅说:“须要小心本帅之言。”
二将领命,登时上马持了枪斧飞跑出营。一见妖僧,不问名姓,枪斧一齐砍刺。这王和尚见二员宋将来得凶勇,铁杖招架不住,心头带怒说道:“怪不得元帅屡败如此危急,所来对敌来将个个骁勇英雄。如今二人凶勇齐战,倘不用宝贝必反遭其害。”说罢,跑开数步取金铃向李义一摇,早已跌于马下。又提起向刘庆一摇。刘庆看见拿了李义,看来不好,早已席云逃去,反把王和尚吓了一惊,说道:“不意宋营之中,有此异术之人,果然狄青行军不可轻敌。”此日一连拿三将,王禅师得意扬扬,又吩咐众兵将李义捆绑了推进关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