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剑 - 第 86 页/共 136 页
“没有。”老者说道:“年轻轻地说话要留身分,穿绸缎的吃饭给钱,穿破烂的也是给钱,不许狗眼看人低。给我们哥俩来一桌上等的酒席,可是宴菜的,还要带飞碟儿。”跑堂的说道:“上等的宴席带飞碟的,每桌纹银十二两。”老者说道:“十二两银子一桌的来一桌。告诉灶上用新鲜的材料,做好了吃着得味儿,多给几两银子酒钱。”胜爷一听,不由的心中有点纳闷:“十二两银子一桌宴菜,大饭量的人,几个人也吃不了,他要了一桌。做好了,还多给几两银子酒钱。三天没吃饭啦,拿我解了恨啦。”胜爷又一想:“分明是他要将我寒碜在饭馆子里,吃完了我要没有钱,好栽筋斗。”又听那老者说道:“你们柜上有女贞陈绍没有?总得够十来年的我才能喝。可得当面打封,我得看看,不是地道东西我不能喝。”胜爷要了一壶干酒,随喝随添,跑堂的下去,不多时提上一坛子陈绍酒来,停着那老者当面打封条。打开封条,老者用匙子一打,直起花儿,老者说道:“不错,真是多年的陈绍兴酒。”比及一上来菜,胜爷大不耐烦,老者用筷子由碗里挟出菜来,吃着味儿合适,他就咬咬吃啦;吃着味儿不合适,他仍然将菜放在原碗当中。酒至半酣,菜过五味,胜爷问道:“老朋友贵姓大名,仙乡何处,可否见告?”老者徉为抢吃抢喝,假作不闻。胜爷一看他并不是真为抢吃的,就是吃着合适的菜,含完了菜还放在碗里。老头吃着吃着,“嘿嘿嘿!”自己笑啦。胜爷说道:“老朋友冷笑何为?”老者说道:“饱暖生淫欲,饥寒起盗心。我这时候吃的差不离啦,大师傅做的这些菜,味也不十分坏,倒很有两个适口的,这时再叫几位姑娘前来佐酒,余愿足矣。”
胜爷这一听,心中不悦,站起身来说道:“你六十多岁的人啦,我是七十多岁的人,怎么你还这样的不老诚呢?我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家乡住处?问了你有八次啦,你装糊涂,不是不说,
就是所答非所问。此时酒足饭饱,还得来几个姑娘,你才适意。
叫人家看看,岂不成了老不知好歹吗?你看我胜某怎么样?”
胜爷心中的意思是大概你必知道姓胜的,你看姓胜的为人怎样?
有叫人家看不起的地方没有?这位老者一听说姓胜的怎样,他说:“我看你就不错,白胡子老头儿,肥胖肥胖的。这个饭馆子有雅座,咱们俩挪雅座里去吧。”胜爷闻听一怒,跑堂的在旁边一笑,胜爷的面上也红啦,一伸手照定那老者就是一个嘴巴子,这位老者在座位上就势使一个云里翻身,胜爷连他的大夹袄都没打上,又来一个燕子平身式,纵出窗户,楼外是平台,又一拧身子,燕子钻云式,纵上楼房。列位,那位老者坐着来个云里翻,就式燕子平身纵出去,又一个燕子钻云纵上楼房,这几手武学,没有四十年真正的苦工夫,简直就办不了。胜爷“啊”了一声,说了一句:“真是干家子!”说着话甩了大氅,纵出楼窗外,拧身子跟踪,也上了楼啦;胜爷向外纵的时候,跑堂的正由下面端着菜上楼,一看屋中飞开了人啦,穷老头也没有啦,阔老头也飞啦,跑堂的端着托盘心里一哆嗦,就听“叭叭”一声,将托盘就扔了地下啦,大海碗四个也摔碎啦,溅了一地。旁边吃饭的客人,也顾不得吃饭啦,俱都站起身来,由楼窗里探出头去看飞人,众人莫不惊疑咋舌。胜爷上了楼房,东西南北四外一看,那老者踪迹皆无。胜爷心中暗道:“他虽然快,我随后就跟着上了房啦,怎么他就没了影儿啦?”胜爷站在楼房上捻银髯思索:“我平生向来不与人开玩笑,老者敬之,少者宾之,这个病夫必是高人。在茶馆喝茶之时,我觉着我的软肋一热,掌柜的通条梢就飞,随后他言说不知死的鬼,一定是他将掌柜的通条给踢飞啦。此人武学的工夫不在我之下,就是他在树中上吊时,那是悬狐之气,大珠线岂能吊得住人呢?
我由树上将他救下来,两条小腿直挺挺,那是天华盖闭着气呢。
我请他吃饭,他又与我玩笑,到底他是朋友是冤家呢?再说我一生一世,并无玩笑之人,我若是在房上蹿房越脊找他,白昼之间,叫众人观之不雅呀。”胜爷思索至此,遂由楼上下来,仍进屋中。各饭客俱都注视胜爷。跑堂的叫道:“老爷子你是怎么回事?你会飞吧?”胜爷之为人,不会说瞎话,这回老英雄也说了诳语啦,叫道:“跑堂的你有所不知,我们俩人这是玩笑。”胜爷又说道:“我可并不认识他,我是办案的,这个老头是大飞贼,他故意打扮的这种模样,他将我蒙混啦。你如不信,可以将你们掌柜的请来,我这里还带着批票公文呢。”
列位,茶铺饭馆子都明白这个,没有敢验批票公文的。跑堂的道:“老达官你不要多心,我们可不敢验看批票公文。就是这桌酒席你看着怎么办呢?”胜爷说道:“这桌酒席我给钱。”
跑堂的说道:“方才你上房的时候,我一失神,那么一害怕,大海碗摔了四个,菜也洒啦。”胜爷说道:“不要紧,损坏什么我给什么钱。”说着话,胜爷由兜囊中取出十几两银子来,遂说道:“这桌酒席,并没有动了多少,你们若是再卖钱是不行啦,你们愿自己吃,愿意送给人,随你们便。”
胜爷将银子放在桌上,披上大衣,提起小包裹,出了酒楼向西而去,心中暗想:“怎么我就想不起来这个人呢?要说是冤家,他为何在茶铺里救我?”信步而行,走到一个大寺院前,心中仍是翻来覆去,就是想不起来那个老者倒是何人。举目一看,大寺前围绕着一圈子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胜爷走到切近,叫道:“众位借光!”一来老英雄那大年纪,二则说话和气,胜爷走到里面一看,又出了一宗岔事,地下铺着一张棉纸,有一少妇在一旁跪着,虽衣服甚旧,然而干净,头上乌云,挽着一个鬏,羞惭惭的在那里跪着,弯弯蛾眉含愁闷,淡谈秋波眼泪汪。旁边站着一位老者,庄稼人打扮,手中拿着
一串老钱,有六百来钱。再看棉纸上写着核桃大的字迹,胜爷一看,就知道是教书的老先生所写,笔迹还真挺秀,正楷一笔不苟,上面写的是:“叩恳四方仁人君子,大德爷台:今有小妇人刘门王氏,皆因拙夫以泥水活为生,给大户人家修补楼房,高处失脚,双足摔伤。大户人家慈悲,周济白银五十两,坐食山空,现银两业已用尽,拙夫双足尚未痊愈;小妇人婆母急中生疾,卧床不起,病势甚重,小妇人一家三口,贫如水洗,无隔宿之粮。万分无奈,出头露面,叩求大德爷台,施以资助,周济三文五文,我一家三口死而再生,感恩匪浅。小妇人刘门王氏叩求。”胜爷仔细一看,这位妇人稳重端庄,乡下妇人,老诚溢于表外,并不像招摇撞骗之类,打动胜爷恻隐之心。胜爷心中说道:“谁家这样的媳妇,家中真正是有德。”胜爷想起来与那老者方才吃饭,并未吃好,还花了十几两银子,思索至此,遂对老者说道:“乡下老兄,你们这是什么事呀?”那老头说道:“你看地下那张纸上有字,便是这位苦命妇人的遭遇。”胜爷说道:“我不认识字。”那老者说道:“老爷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在西南乡小刘村住,村中刘姓甚多,我有一当族侄子,是个瓦匠,叫刘三,手艺甚好,就是好喝酒,瓦匠每天是三百钱的工钱,他并不养家,家中生活,全仗我这侄妇十指养活婆母。刘三子与大户人家修理楼房,高处失脚,双足受伤,不能工作,那大户人家给了五十两银子为养伤费。连抓药请先生,把那五十两银子就花完啦,双足仍旧未愈。刘三之老娘一着急,也病啦,现在卧床不起,家无隔宿之粮。小老儿自顾不暇,有心无力,不能周济,我侄妇欲求仁德君子资助,小老儿亦有小恙在身,不能作庄稼活,在家中也是闲着,所以同他出来,为的是有个老人儿跟着。”胜爷说道:“像这样贤德的妇人,为丈夫与婆母之病出来求助,真是难得。我看你们只
求助了几百钱,够养病的还是够吃药呢?再说年轻轻的人,在大街之上出头露面,也教众人观之不雅。”老英雄说着话,由兜囊中取出两锭银子,共有二十多两,遂叫道:“老兄,你将此银与这位贤德的少妇拿到家中,请先生抓药养病。”乡下老人忠厚老诚,一看胜爷拿出来那些银子,他倒不敢收啦,叫道:“老爷子,你要腰间有零钱,赏给三十文五十文的,小老儿不敢收这许多的银子。”胜爷向道:“老兄为何不敢收呢?”老者说道:“老爷子,你老人家有所不知,我这个侄子性情乖僻,你老人家给这些银子,我拿到他家中去,刘三若是一多想,说出不通情理之言,小老儿亏负仁人君子之苦心了,是以小老儿不敢接受。”胜爷说道:“刘老兄长之言差矣,我今天腰间银子带少啦,我若是带的多,就是百八十两,我也不惜。刘兄请看,在下久而久之,七十余岁之人了,我若有女儿,比这位贤德的刘少妇岁数都大了。国家之道,谁家无有妻子老婆孩儿?
人之父母,己之父母;人之姐妹,己之姐妹。又何嫌之有?请老兄收下吧,不必推辞。”刘老者一看胜爷春秋鼎盛,白发银髯,面带一团慈善,遂将银子接过,说道:“侄妇,此银是这位大德的老爷子所赐,周济你的丈夫与你婆母养病之资。这是两锭,你看好了,倘若你丈夫足伤与你婆母之病痊愈,都是这位老恩公之大德。”这位少妇抬起头来,一看胜爷春秋鼎盛,银髯飘洒胸前,少妇对着胜爷深深道了一个万福。胜爷一闪身躯,叫道:“刘老兄,就请与侄妇回家去吧。”语毕,转身形就走,刘老者赶奔近前,一伸手揪住胜爷,说道:“大德恩公,老爷子贵姓高名?”胜爷说道:“刘老兄,大丈夫施恩不望报。”
刘老者说道:“老恩公,你要不说名姓,此银子小老儿不敢收。”
胜爷说道:“我乃无名氏。”乡下老人有点耳聋,以为胜爷是姓吴名明石呢,遂对少妇说道:“你要切记,这位老恩公姓吴
名叫明石。”胜爷转身就走,出离人群之中,有一人迎头挡住胜爷,仰手一指胜爷说道:“你这个老头,有点人老心不老,良心不正。他们这伙子并不是好人,什么折腿啦,婆母急症啦,老头是小媳妇的叔叔,全都没有一档子事。你是看上小媳妇啦?
你看着好似很容易的,你要是一动手,就是吵子。你要好逛,言语一声,我领着你逛逛杭州,班子下处有的是,上中下分为三等,有钱逛好的,钱少逛中等的,再钱少下等的,你别看贱,人的长像比这个小媳妇好的多的有的是。我再告诉你一段新闻,昨天有一个北方人,来到杭州办绸缎来啦,也是在这个庙前头,这个老头子领着小媳妇,跪在那里,假装哭泣,鼻涕哈啦子流了一地,说的那种苦楚,比黄连都苦。那位买卖人动了恻隐之心啦,由腰间掏出二两多的一块银子,就给了小媳妇了。那女子刚将银子接过去,立刻过来几个小伙子,一把将这个买卖人揪住,说:“你年轻轻的男子,为什么给人家小媳妇好几两银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一定是没安好良心,看上人家女人了。
你是认打认罚吧?”’这个买卖人又是外来客怕事,哪受过他们这群土棍威吓?那个买卖人当时就哆嗦了。归根还是店里掌柜的给出头了的事,罚了买卖人三十两银子作为罢论。连罚的银子带先给的银子,他们离开地方均分去啦。听说那位买卖人心里头一窝心,在店里还得了一场夹气伤寒,几乎将命丧在杭州,你说够多冤哪?他们这群人比强盗都厉害,旁边帮着说好话的都是念语子,是同伙之人。你这个老东西横竖要倒霉。”
这小子拦住了胜爷,就如同念家谱一般的那么熟,对着胜爷滔滔不断地说了这一套。胜爷方才被矬老者耍戏了半天,在五贤楼里白花了十几两银子,连饭都没算吃好,闹了一肚子气,这小子当着众人又说胜爷人老心不老,莫安着好良心,胜爷不由的怒从心头起,气儿不打一处来。举目一看这小子,身穿一身
紫,紫花布褂子,紫花布裤子,紫花布抓地虎快靴,紫花布绢帕绷头,手中举着一个紫花虎不拉,虎不拉就是鸟名。一脸怪肉横生,两只贼眼,说话咬牙弄眼。胜爷一气,一伸手照定这小子当胸就是一掌,紫花虎不拉架子也打折啦,鸟儿也死啦,这小子向后退了好几步,闹了一个筋斗。爬起来,死虎不拉也不要了,开腿就跑,临行时说了一句:“大力神哪?”连头儿也没回,奔东北跑下去啦。
不表这小子逃跑,单表胜爷自己越想越生气,心中暗道:“这小子贼眉鼠眼,说话论套儿的,一定不是好人。但是他说这群是骗子手,现时的年月,人心不古,诈术百出,果然是骗子也未可知。方才那小子说那位办绸缎的为行善花了二两多银子,翻回来又被讹一下,又讹去三十多两,闹了一场大病。想那买卖之人他是怕事,我倒不怕这个,就算真是骗子,骗了我二十多两银子倒不算什么,也穷不了我。倘或再有读书的少年,正式的商人,再遇上他们这群,买卖人饶上被了骗,事被东家掌柜的知道了,决不能实地调查,必至竟以莫须有之事,连事都得散了;少年遇上这宗事,回到家中必得受家长处罚。我倒要追下这老者与少妇去,看这位老者与少妇回到刘家坟地。”
这是方才老者对胜爷说的,这位少妇住刘家坟地。那刘家坟乃是大户财主之坟,因为自己没有房子,住财主坟地的房子,所以胜爷知道少妇住刘家坟地,老者住村内。胜爷此时的思索是老者将少妇送到刘家坟地,老者回家,少妇家中丈夫足伤不能起床,婆母年迈病在床上,只有这位妇人能以动作,虽然离村子不远,也是开洼的地方。倘若这小子不是好人,见财起意,夜晚去到刘家坟地,偷盗抢夺,刘三不能动转。他的婆母年迈染病在床,穷人好容易得了二十多两银子,必然不给他。狠心贼,不得到他银子是非出人命不可。要那么一来,我这不是救
人哪,反害了好人啦。再者方才我看那少妇稳重端庄,满面愁容,长得虽然俊俏,仪表毫无邪昧之形,穷得穿衣服破得补丁上都是补丁,连一个泥点儿都没有,可见是勤俭之人。那老者诚实溢于言表,毫无诈骗之形。一来是看其究竟是否骗子,二来是为防恶人暗算,反害了少妇一家三口。胜爷想到此处,自己打了一个唉声,叫道:“胜英,胜英!你今年七十一岁了。
风烛残年,花上之露,有今日没有明日的人了,此次南来本为的捉拿恶贼,为师兄寻找宝剑杆棒,自己的事情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又管上别人的闲事?”老英雄思索至自己的为难事,不由一阵发怔。想了多时,自己对自己道:“谁叫我赶上这宗事呢?昔者诸葛武侯保阿斗有一句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胜英为民间兴利除害,做事自有天知。也就应了那一句话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论如何,这回事我也得看个究竟。”
胜爷此时心中万绪萦怀,又是自己的事,又是人家的事,又是矬老者奚落的事,真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英雄一顿足,追赶老者与少妇而去。
那老者与少妇自从胜爷给了银子,少妇站起身来,爷俩离了庙滇前,够奔小刘村而来。方走出不到半里来地,胜爷已经随后赶上。爷儿俩正走到道旁一棵大树下,那少妇叫道:“叔叔!我实在累了,不能行走啦。”老头子一看,少妇累的汗湿粉面,叫道:“侄妇!咱权且在此树下歇息歇息,然后再走不迟,天气尚早。”胜爷此时离着不甚远,说话的声音隐隐的也听见了,就见爷儿俩席地坐在大树之下,老头子说道:“侄媳妇,这是你的好心感动出了这位大善人,这银子还在我腰里呢。”说着话,由腰间取出来,用方才铺在地下的那块棉纸包着,打开了包儿叫道:“侄妇,你看这是两锭银子,此外还有二百余钱,你带在腰间吧。回到家中好好侍奉你的婆母与你的
丈夫,回头抓药请先生,叫你兄弟去给你帮忙。”兄弟乃是那刘老头之子。胜爷一看,这老者与少妇确是好人,遂在后跟踪随到刘家坟地。那老者并未进坟地,将少妇送至门口,就回家去了。胜爷见妇人进了院中,紧闭柴扉,此时胜爷就听坟南树林之内有脚步声音,胜爷遂隐在树后,一看正是那架虎不拉的,原来踩道来啦。胜爷心中暗说:“多亏我跟随下来看看,我要是不随下来,今夜晚间刘家这三口,必然丧在恶贼之手。胜爷遂由原路而归,仍然够奔钱塘门外邹四店而来。胜爷返回来之时,日已平西,邹四说道:“胜三爷,你由清晨出外绕弯,怎么日到平西才回来?”胜爷说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朋友是很多的,我若是三更不回来,也不用等候我。”邹四唯唯而退。
胜爷自己在屋中喝了会儿茶,将兵刃暗器带好,收拾紧衬利便,天色方到掌灯的时候,胜爷遂出了店房,够奔刘家坟地而来。
胜爷白天来过一次啦,轻车熟路,工夫不大,来到刘家坟地,纵身躯上房,由前坡下来。一看是西房三间,南屋有灯烛之光,胜爷心想打破窗棂纸向里观看,又恐怕失了一世侠义身份。胜爷正在院中来回寻思,就听屋中有男子的声音,叫道:“老娘啊,最狠不过妇人心。仙鹤顶上红,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毒,最毒妇人心。但有生人处,不把妇人留。贱人出去多半天,回来拿了二十多两银子,他又年青,长得又俊,我当一辈子瓦匠也没人白给二十两银子。”又听向妇人说道:“你是欺我不能动转,我要能起得来,我就要爬起来剁三刀。明天叫拾粪的将我们小刘村的当族请来几位,我是不会写字,我就按上手印脚印,就算是将你休啦,你就此另行改嫁。别看我母子俱都卧病在床,我们小刘村当门族户还不少呢,谁也不能看着我们娘儿俩饿死。”男子语至此,就听那女子开言说道:“你不用口出不逊,钱是一位白胡子老头给的,刘大叔给接过来的。大叔问
人家那位老者的名姓,人家说姓吴叫明石。”又听男子说道:“娘啊,你听见了没有?叫无名氏。岂有此理?我管教妻子请别人作甚?请来一问,当然人家是顺情说好话,白胡子老头给的。我请问人家干什么?我若是当时起得来,我就拿刀剁你。
此时我不能起来,我就休了你就算完啦。”又听老妇人说道:“刘三呀,你别浑搅啦,人的品格是凭素行,我那贤德的儿妇稳重老诚。娶了好几年啦,几时有过一点不好?你不许血口喷人,我的病才好一点,你别叫我生气啦。刘三呀,再说你作瓦匠活,每天赚的钱,你不是喝酒就是斗纸牌,你不养活为娘啊。
全仗我那贤德的媳妇,十指殷勤,养活为娘啊。”胜爷在外面一听,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说道:“我怜他贫寒,给他二十多两银子,本是成全他一家三口,不想刘三错疑啦,生生要休了他的妻子,我这就叫生生打开鸳鸯伴,活活拆散连理枝。”
此时就听篱墙外有人叫道:“刘三!刘三!昨天你妻子在杭州城里庙前直哭,说是你母病啦,你作瓦匠活跌伤双足。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我三年的积蓄俱都给了你妻子。可是递给那位老者手中,叫你妻子拿回家来,好调养你母子之病,我那两锭大块的银子,为的救你们刘家满门的性命。我给银子的时候,讲好了的,叫我在树林子里等着,银子拿来家啦,怎么舍不得人啦?等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胜爷一听不像人话,遂将身躯隐藏一边。外面那小子说完了话,一脚踹落篱门,进到院内,又一脚踹开外屋门,胜爷见贼人进了外屋,这才将南屋的窗户纸湿破,向屋中观看。真是一个男子白布缠着双足,在炕上倒着;还有一个老太也倒在炕上,面带病容;少妇站在就地,手托香腮,面有泪痕。此时就见那贼已进屋中,借着灯光一看,正是白天架虎不拉穿紫花布的恶少,来到屋中叫道:“刘三!这不是你媳妇吗?当着你的面儿,咱们说说。白天他
在庙前接了我的两锭银子,言说叫你母子养病,他夜晚在房后树林等候我,同我回家过日子去。我作小买卖,好容易积蓄那么点银子,为什么受了我的银子,失了信用呢?”少妇向那人说道:“你分明是强盗,前来蒙事。谁要了你的银子啦?银子是白胡子老头儿给的。”恶贼用手一指刘三说道:“你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没有枣,树我还打三杆子呢。要了我的银子,不跟我过日子去啦?爽性我叫你们娘儿俩个都凉快去吧,省得受罪。”语毕,由腰间取出匕首刀对着老妇人道:“你这个老婆,这大年岁还活个什么劲?早死早脱生。”老妇人闻听贼子之言,一指少妇说道:“下贱的妇人,果然真有此事。你害了我不要紧,你害了我的儿子,绝了我刘门香烟。谁叫你上外面去找汉子去啦?”此时恶贼匕首刀直奔老婆扎去,少妇伸手相拦说道:“贼人!你要杀人先将我杀了,别杀我的婆母。”贼人一笑说道:“都杀了也不能杀你,咱们小两口还过日子去呢。”一推少妇,匕首刀奔老婆扎去。就听噗的一声。胜爷在窗外看恶贼这种情形,痛恨异常,拿出一只金镖来,照定恶贼的曲尺打去,就听得噗的一声,穿皮镖打透了,鲜血淋漓。贼人疼痛难忍,甩手向后倒退了两步,退到屋门口,胜爷此时进了明间,正赶上贼人向后退,一伸手抓住贼人头发,用了个凤凰寻巢,将贼人由屋中拉出挟在腋下。一家三口吃一大惊!老太太问道:“三儿呀,你看明间屋,白糊糊是什么?”刘三说道:“娘啊,我没看真切,好像一缕纸条。”老婆又问媳妇,少妇说也没看见是什么。胜三爷在院中咳嗽一声,说道:“刘三一家老少不要惊疑,吾神非别,乃夜游神是也。今日土地对我言讲,有刘王氏侍姑至孝,今在大街前哭泣,哀求仁人君子资助,惊动了一位白胡子老者,给了两锭银子,白银二十余两。
今夜晚间有图财害命的恶贼要害你一家老少,夺取白银。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