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海丹忠录 - 第 4 页/共 9 页

列屿成星共,居中气象尊。谁知沧海上,重辟一乾坤。   毛将军既授总兵,则与天津登莱总兵一体行事,凡是沿海援辽将士,俱得节制调发,这番战守机宜,都得自做主张,奴酋料已不能安枕,料已不能占据了。正是:   龙城飞将新持节,匹马休思入汉关。   世何尝无建功之人,不得人表彰,则不显;亦无不能建功之人,不委以事权,则不行。若非诸贤荐扬,朝廷假之以爵位,则亦当与穷岛流民埋没于荒烟蔓草中已耳。固知萧何应为三杰之首。   得思白、岵云两疏,而毛将军根脚定,所以得成八年牵制之功。 第十五回 陈方略形成聚术 分屯驻势合联珠   巍然雄镇峙东溟,战舰满寒汀。鼓吹遥连燕冀,旌干远映淄青。   唇齿相依,辅车相庇,犄角成形。血战期衰虏运,奇勋丕振王灵。《朝中措》   天下事,偏有无心得之者。当日河东失陷,朝议三方进取,登莱、天津、广宁,都设有巡抚,屯有重兵,广宁由陆,登、津由水,要三路并行。谁知登、津两处,糜了多少钱粮,也不曾出得一船一兵,得他一矢一戟,后来并广宁失却,一番经纬,尽成画饼。何期毛将军因招抚得了镇江这奇功,因避兵又得了皮岛这胜地,北连四卫,南接登莱,东呼朝鲜,西吸天津,隐然成一重镇。当日毛将军奉有敕旨,总兵东江,一个皮岛与各岛,弄得星联棋置,隐然有虎豹在山之势。若只株守了这块土地,做一个龟兹小国,与国家任他的心,王抚差他的意思,岂不有负!他除将自各岛军后简练,以图恢复,他将各岛与登莱天津、金复海盖地形,远近进兵所在,细心筹画,想同一个方略,上本道:   平辽副决兵毛文龙为制奴灭奴事:切臣一介庸愚,在辽二十余载,谬蒙辽东抚臣王化贞委任,遂以孤军擒叛逆于辽民溃散之余,复镇城于丽国畏懦之后,虽至风劲冰坚,粮匮援绝,而犹仗皇上威灵,庙堂胜算,计复宽,术联南卫。而上年十二月内,奴贼渡河之后,尚余十余万归正之民,暨阴阳其志之丽人,牵制奴无西犯,倘津登之援师一至,广宁之进兵有期,臣张势宽镇,倡率南卫,用报王抚臣知遇之恩;既报皇上宠异之典矣。乃今津、登之应援,议同筑室;山海之防守,患切剥肤;设奇正以定分合,保危关以卫神京,复如理乱丝。臣虽孤处海隅,瞻依阙庭,未尝不太息悲咽,而继之以涕泣也,敢以一得之见,为皇上陈之。   西虏反覆不常,谓宜待以羁縻。至于喜峰、山海各处,用先臣郭登守大同空营火炮地龙,及刘某炮石之属,以资城守,而更密运神谋,以折虏志,使彼为我用,而不为我患。此山海待西虏法也。朝鲜素称小国,自我有东事以来,兵饷丧于浑河之役,水卒死于诏使之还,既骚我卒于彼之江洋,更挪彼饷于我之兵士,固疲极矣。而无籍之徒,非谋赉经抚咨文,则钻求部府批札,动骑官马,满驮私货,随途扰害,举国尽为攒眉。臣思奴酋发难,皆为市井无赖所激,宜速敕登莱抚臣,严禁奸人托名咨札以入丽者。此登莱联朝鲜法也。   至于三方布置之谋,以广宁为正,登津为奇,今则山海宜守,登津宜战。若就登津较量,则津兵当以应援山海,而登莱时联旅顺,密迩朝鲜,但令各岛联络其中。岛上居民,自王抚臣多方招抚,而各民自多感德,虑无不效命者。夫或招或剿,或战或守,或进或退,或合或散,出没海上,神岛间之奇谋,用登鲜之联合,固非特牵制奇着,实为恢复要着。然自各岛布置始,查得庙岛、鼍矶岛、皇城岛,为登莱门户,兵将船只,急宜往守,谅登莱抚臣自有成算。唯是旅顺之险,设若为奴所据,我之往来不便。旅顺东距三山岛二百里,请以辽兵二千,水兵船只七十号,用经略标下练兵都司陈大韶,以旅顺南营游击职衔居之,从岛入守旅顺,则登津朝鲜之水路通矣。三山岛东距广鹿岛二百里,请以辽兵二千,水兵船五十余号,用经略标下练兵都司王学易,以旅顺北营游击职衔居之,从岛入守金州,仍令陈大韶应援,则彼此牵制有率然之势矣。广鹿东距长山岛五十余里,请以辽兵二千,水兵船五十号,用经略札委练兵游击宋鹏举,以复州参将职衔居之,从岛入守复州,则断奴酋之左臂矣。长山东距石城二百余里,请以辽兵二千,水兵船五十余号,用经略标下参谋都司刘可伸,以海州参将居之,入守海州。石城相近小松岛,请以辽兵千余,水兵船二十余号,用经略札委加衔都司林茂春,署盖州备御事,入守盖州,即命刘可伸为之应援。石城东距丽岛二百余里,请以辽兵千人,船二十余号,用巡抚委守备程攸,以岫岩备御居之,入守岫岩。丽岛东距鲜镇宽二百里,即用经略札委镇江练兵游击张忠、札委练兵都司署阳守备尤景和,各率所部,乘除于鲜镇宽间,以相机直入奴寨。且分且和,以疲其力;且进且退,且战且守,以挫其锋。譬彭越挠楚之法,孙子惧吴之术,虏之逸者劳,合者分。而后臣督率众营各兵,凭山扼险,直逼辽城,山海关更出师蹙之。如臣前揭部院谓,山海扼其胫,三岔截其腰,臣等于东南拊其背而蹑其尾,奴可灭也。   夫招练辽兵,既免安家行粮,又省日月耽搁,兼日虏情,而我得一人,贼即失一人,策之得也。乃过虑者谓辽民藏奸,毋令渡海,正不知辽将或多通虏,辽民反实怀报国,且拣其壮丁为兵,载其家属过登,安插远处,何奸之有!惟速给臣饷三十余万,差官刻期押付,并再挑选登津各处辽丁二万,又募浙兵精于火器者万余,给盔甲器械,分往各岛,俾图战守,以襄恢复。至计奇正互用,首尾夹攻,岂特奴酋不敢窥山海,即河西亦不敢轻渡矣。   伏乞敕下,酌议处分,倘以臣言可采,速赐裁决。誓以慕义之余年,为国家竭东隅之报效。且臣受王抚臣东行之令,原约七月袭取宽镇,八月抚臣即渡河东。徒以事多掣肘,坐失机宜,奴势益炽,各城复陷,致臣效忠效义之雄心,沦没于堪悲堪咽之时事。而更迁延危疆,候兵候饷,杳然一载,此何时势也,而堪此空说空谈乎!况去冬奴贼先攻镇江,知江东无兵,是以新正安心过河,以攻广宁。今又牵制无兵,则山海必成孤危,而神京岂能安枕!且奴众虽不能摇舟,而辽兵捕鱼为生者,多为贼用,彼如先据各岛,则登莱亦成危局。是奴可水犯陆犯,我总难战难守,即杀身异域,徒增原下之悲,而一片忠肝,无补孤魂之泣矣。万分紧急,敢冒斧钺上恳。倘庙堂以未经目击之情形,偏执登鲜无益于恢复之大事,优游不断,错过六七月光阴,秋高风劲,渐至冬朔,事不可为,奴得并力山海,悔之无及。臣身居险地,言出痛心,不敢自附石画,第祈我皇上敕谕诸臣,用臣未议,使得悉心计而尽瘁乎鲸吞鳄噬之中,即粉齑有余荣矣!   圣旨:“该部看了来说。”   满眼山川满腹兵,神谋还令鬼神惊。凭将一纸安边策,塞外胡尘瞬息清。   随该兵科出参道:   为照毛文龙接济之说:急者自急,缓者自缓,此已腐舌,彼如充耳,致使君令不足以敌臣意,当局不足以胜旁纷,奈之何哉!假令榆关可丸泥封,西虏可鞭使,文龙即不妨置弃于虎狼搏噬之穴,若犹未也,则何恃而不恐。数月以来,宁前诸处,奴未敢一矢加遗,诚恐长驱而文龙之议其后也。文龙灭奴即不足,牵奴则有余。议者视弃文龙如沟中梗,奴一意西向,卷甲疾驰,危关孤垒,奚以御之?况其列兵旅顺,改造风帆,万一据海岛,望登莱,混称兵船,鼓棹迅至,彼时即悔接济之迟,误何及哉!   据文龙疏中,谈奴情甚悉,又谓某岛该兵若干,统以某将,诚不欲海上各区,使奴先据,长彼觊觎之心,绝我牵制之路也。夫辽民苦奴之虐,逃依丽国者,以十余万计,其心为中国死者,亦且数万。诚敕令户部亟如臣部议饷十万,前往接济,选辽民勇者,置之行间,列于各岛,以所举材官分隶之,既无招募稽迟之误,又无安家行粮之费,较之客兵不习水土,不耐风寒,不勇战斗者,费倍省而气复倍壮,是一兵可当奴百兵也。夫其不可丸泥封、鞭使者,朝廷且不惜数百万金钱,为补苴之计,而明明能乘奴者,任其疾呼不为引手,臣窃惑焉。   臣部前疏所题闽兵,招练渡海有日,可无容赘。独淮兵前奉旨过海,而裹足淮扬,藉口剿妖豸绣之威,自行自止。   庙堂之旨意朝三暮四,其何以示令共而昭画一耶?夫一渡海耳,懦者畏之以为害,而奸者顾涎之以为利,所称假借札委,扰害无厌,藉其力不恤其私,利其物致孤其望,则柔远之谓何?臣部当与经抚诸臣亟严加申伤矣。既经具奏,前来相应,复请合候。   命下,遵奉施行。   自此,朝廷之上,无不晓得皮岛的兵马真可以提掇登津,真可以牵制哈赤。有了一座皮岛,可以控制得各岛;有了各岛,登津之兵可以渐渐屯泊,可以渐渐向金复海盖四卫进发。若不是他招抚,奴酋先得了这些海岛,这些海岛归伏了奴酋,做他的向导,或分一个逆贼,以佟李之辈,以中国人用中国、学中国水战,结寨在皇城岛,就逼近了山东,结寨在广鹿岛,就近了天津。莫说西处不敢进兵,及要防守,则是年来朝廷但以全力防守山海,不急虑天津登莱,向来但闻失城失堡,此后但闻得收复金州各处地方,他的方略,那里是虚言哄弄朝廷,以邀封赏的。   披读方略,使人有封长白山之想。吁,如今安在哉! 第十六回 大屯田战守兼行 通商贾军资兼足   黎庶凋零困转输,饥军庚癸又频呼。司空仰屋头为白,计部持筹泪欲枯。   水耨阿谁挥耒耜,火耕未见辟莱芜。东江今日勤耕凿,会见中原力少苏。   师行则粮食随,故有兵就要议饷。但饷没个神运鬼输,只靠得百姓。近来虽是为辽饷加派,却又不免有水旱灾伤减免,是百姓身上原也支不来。更又有贫顽人户之拖欠,奸猾揽户之侵挪,狡狯吏员之挪盗,越不足用。及至起解,也不免火焚水湿盗劫各项失损。至海运,当日辽阳未失,曾是登津运至旅顺,接济河东;广宁未失,曾是登津屯觉华岛,接济河西,如今已不能自登津运赴各岛。苦是茫茫大海,有巨浪飓风,因有触礁撞涡沉溺破坏等事,这不能竭百姓的脂膏养饥军,却扫巨万之粮储,归于大壑。饷司以出门作了事,军士难把空纸当饔餐,这也是一个极难的难事。惟有一个屯田之策。古来有屯田以民养兵的,是三国时枣,他在青州冀州率民耕种,使曹操兵无乏食。有屯田以兵养兵的,是汉时赵充国,他在金城安定散兵耕种,使中国不苦搬运,灭了先零叛贼。此还是古时的事。便我太祖,因刘益降得了辽东,也因饷道艰远,大开屯田,着人朝鲜市买耕牛谷种,商人入粟种盐。毛总兵他知中国百姓凋敝,登津转饷艰难,累次咨文催讨,又经经抚请题,圣旨催发钱粮,十不得五。要倚靠朝鲜,他国小民贫,不可屡屡烦扰,失了他心,倘使他离了心,向了奴酋,一发失了依倚。只是岛中向有岛民,更毛镇带有兵丁,日来接济河东西难民,拨船渡送到登莱的固多,存在海中的也不少,哪一个不要粮?若使饷不接济,不为措置,这有一食,没一食,军士怎生守岛,怎生出战?这些百姓怎忍死在岛中不生变么!须寻出一条长策。想得各岛除边海水所冲灌的,是斥卤之地,只可烧盐,不堪开垦;还有岛中高冈峻岭,峭壁岩,多系山石,不可耕种,其余平坦膏腴之地,已经本岛民耕种,常业不可占据;尚有已开垦因兵抛荒未开垦,其地尽可耕种,皆可界限成田,春夏种麦,夏秋栽植黍粟,以供粮饷。再于各山出泉处,随地开积成池,分成沟渠,以备亢旱。一亩所出的,可以供一人,一人尽力耕种,可得十余亩,便是一人养得十多人了。以此屯种,一来可以省少国家钱粮,二来少免登津输挽,三来也不怕岛中缺饷。   皮岛中百余里,地腴泉溢,向已开垦,如今复将可耕的尽行开荒。又查石城岛地方百里,地坦可耕,长山岛大小二岛,南北相对,中通海舟,绵亘百余里,其地可耕,又多薪水。广鹿岛周广数百里,向有田畴。其余给店岛大三十余里,鹿岛二十余里,色利岛大四十余里,獐子岛大三十余里,海洋岛大五十余里,五家岛大三十五里。又新辟皇城岛、三犋牛,各不下三五十里。皮岛东南有菊花岛、荞麦岛、须弥岛,都地广可耕。岛内除搭盖民居官房,已经居民耕种的、硗瘠不可种的,其余俱牌行各岛守备,督令耆民兵士,大行开垦。仍令明画界限,各定亩数,给佃辽民。又酌肥瘠,别上中下三等,定议税粮,每年于夏秋成熟之时,征收以充兵饷。中有贫民,毛总兵又差人赍有银两,前至登津、朝鲜,平买耕牛农器分给。   只见各岛岛民,在岛中开沟掘埂,成田地,又在农忙之时,朝耕暮耨,栽种粟麦。岛中老弱与妇女,携壶挈馈饷农民。各岛各立一个劝农官督课。只见岛中早已:   蓑笠动斜曛,耜锄破陇云。夫耕与妇 ,禾黍绿纷纷。   各岛之内建有仓廒,征收之时,将来屯积,以备粮运一时不到,可以接济军士,或是辽民归附,饮食不敷的,亦行赈给。把当日这些荒榛败棘,野草寒烟,一派冷落的穷岛,都已变做一个殷陈富庶的世界了。   云锁危峰浪拍空,萧萧芦苇泣西风。那堪得遇回天手,尽挈斯民化日中。   但是军士有本色,这是粮米了,还有折色,买酒肉衣鞋之类,是银子。又遇时月的犒,或是效有劳积,有赏。常言道:善用兵的,杀人如杀草,用银如用水。古时赵国李牧,他守边,一应赋税,都入他军府之中,所以他得每日椎牛酾酒劳军士。军士人人感恩,愿效死力。后来匈奴犯边,军士踊跃赴斗杀,教他片甲不回。若使李牧平日舍不得钱财,部下如何肯舍性命!故为将的,自惜不得银子。却也中国接济,有名无实,又不以时至,军士们嗷嗷待给,可以虚名哄弄他么?这也必须得要委曲收拾军心,毛将军就思量出一个通商之法、一个对支之法。商贾不通,所以岛中合用多缺,主是军士有些人参貂鼠银两,也置之无用,军士越穷。若一通商,客人贪利,怕甚风波,岛中百货凑集,有无交易,便之衣食皆足。且每货略取他些税,也可以济军饷。至于米麦草料,也听客商载到岛,验收若干,然后给批,听赴登莱饷司,对会东江应给饷银。商贩利重,他也不怕路途险阻,守支需迟。在饷司,却也省一项渡海船脚,又免一种风涛亏损干系,就移文登莱,乞宽海禁,除硝黄盔甲军器,恐有漏入夷境等情,听登莱人运发,或听东江自行关领,其余粮食货物船只,查无夹带违禁之物,竟听给引开洋,前至皮岛。凡到岛的,毛将军念他远涉风涛,为身亦为国,极其体恤。米麦草料军粮,细绢可备旌旗,布匹可备衣甲,都是军需,既已验收,即便给批,着赴登莱关领对支,仍加犒赏。凡是交易的,都为他平价,不许军民用强货买,又禁岛民讵骗拖赖。那些客商,哪一个不愿来的。   利重集膻蚁,舟墙遍海涯。从兹穷岛上,万里献珍奇。   每遇给放月粮,即将布帛之类,品搭与军士。犒赏时,即将货物充赏。原也是军士要用的,还也省他一番买卖,所以军士也莫不欢悦。岛中百货已聚。又将与朝鲜交易,与朝鲜换兑米粮,并军中急用铅铁等物,把个皮岛做了商贾鳞集、百货辐辏的所在。这番粮饷也稍足,军费也稍足,虽不能不藉中国的资粮器械,然已缓急可备,不纯靠定中国。   又因中国行鼓铸足国,咨部要行在岛鼓铸,工部委一个大使朱裕,带领工匠前去。铜炭已具,工匠禀要南京取沙,方可成钱。毛将军正虑往返耽延时日,忽然工匠在厂取泥做炉,开掘时,地下方广两丈余,俱是细沙,与南京无异,即行禀报。开炉铸钱,果然皆成,又得济岛中之用。这是天兵助顺,亦是人心格天。   壮志勒燕然,征输愧不前。精忱格天意,为出耿恭泉。   总之,财在天地间,无生财之人不生。若非实心为国,设出这些方法,今日索饷,明日索饷,口顽耳更聋,一言之失。又是要君跋扈,开罪于上;如强要驱这干饥寒军士出去,不唯不济事,于心亦何忍。唯如此食足兵强,方可以灭奴酋为分内事了。   富强二字,有国的不讳,故管仲强齐,范蠡伯越,都先把富国为首务。振南亦踵此策,而说者欲严登津入海之禁,是饥鹰而责之也,得乎?   财不神运鬼输,只是人生。试问如此此生财,胜加派开例捐助多少。 第十七回 毛帅规取建州路 陈忠首捷樱桃涡   丑虏逆天诛,元戎出海隅。翔螭浮壮士,画泛征夫。   白羽连波白,朱旗映日朱。穷荒有遗老,翘首叹其苏。   奴酋背天朝卵翼大恩,屠城破邑,斩将覆军,孤人之儿,寡人之妻,穷凶极恶,天人共愤。凡是有人心的,谁不思食其肉,寝处其皮。怎奈兵力不支,人心不固,似王巡抚一般,口口出城,却被反贼内变,把一个广宁白手送去。似这样看来,必定要先足了讨贼兵力,再定了讨贼方略,这等不似浪战,是个万全之师,可以有胜无负。毛总兵细陈方略,原要恢复全辽,直捣奴穴,只见各路拨夜来报各路进探捣巢路径:   镇江路:经长奠、永奠,三十里至沙松排子,三十里至分水岭,三十里至八家子,十里至转山头,十里鸦儿河,二十里稗东葛岭,十里捭东葛岭寨子,三十里牛毛岭,二十里牛毛寨,二十里董古寨,十里马家寨,四十里深河子,三十里大家寨子,三十里马家寨子,三十里凹儿哈寨子,四十里家哈寨,三十里老寨。俱系小径密林,不便行军,合从宽奠出边。   宽奠路:十五里至吉洞,二十里小佃子,二十里团佃子,二十里八家子,二十里转山头,余同镇江路。内小佃子,团佃子,八家子,虽有林木,可伐;牛毛岭,家哈岭,林崇岭峻;稗东葛岭,路夹大崖,单马独行。   阳路:三十里北古河,八十里半岭,七十里一赤董古寨子,五十里头道大岭、二道大岭,四十里凹儿哈寨,七十里至老寨。北古河出口依河夹峙,林木深邃,小河数十道,冬春涸冻,人马堪行,夏秋泛涨,势难邃渡;头道大岭,二道大岭,岩陡路险,二百余里,止客一人一骑,并无抄径可由,又有合抱大树,连路难伐。   清河路:三十里鸦鹘关,二十里响花岭,五里撒石寨,十里无狼寨,十里旧鸦鹘关,十里一哈河,十五里乌鸡关,二十里林子岭,二十里错罗必寨,三十里老寨。一路平坦,并无河阻。旧鸦鹘关无林,路坦砌石为关,可容四马并进。惟乌鸡关,头道以木扣栅成关,西边悬崖相抱;二道砌石为关,上棚大木,二关在平地,止通一人躬身而行,不能容骑,甚为险峻。林子岭树甚稠密,可容四马并行。   东州堡路:四十里剪河,十里八家子,二十里古道关,二十里黄岭,三十里方巾纳寨,抄出穆七寨,大路至拖东寨,十里黑木寨,十里大寨,十里老寨。自剪河口分兵,抄过五里岭关,至穆七寨,合抚顺大路,直取奴寨,皆坦易无阻。   抚顺路:二十里口剥刀山,五里土木河,十五里新寨,二十五里汪红木寨,十五里毡房山城,八里窝儿胡寨,三十里古路寨,十五里栅哈寨,十七里五岭关,三里马儿墩寨,十里穆七寨、拖木寨,十里黑本寨,十里大寨,十里老寨。内惟五岭关险峻。   铁岭路:七十里三岔儿,十里仙人洞,十里王八湾,八十里由诈哈寨,北大路抄至康家寨,八十里大寨,十里老寨。俱平川大路,林木无多,大川亦少。康家寨二十里有夹川平佃,大树五十里,中有夹沟谷,易于埋伏。   各路俱据着知识开报,独有开原不能探访。毛将军看了各路捣巢径道,想道:各路进剿,须用大兵。且清持东川铁岭,久已陷贼,我兵亦难深入,只有镇江一路最近,我可进兵,其余宽,亦可入路。但四卫尚多二心,我兵岂可深入。只今已八月秋高,奴酋必思窥关,不若且遣一军,前往哨探进兵路径,乘隙扰乱奴酋,使他内顾,不敢妄动,也是要看。因此一面牌行陈大韶等,在三山各岛简练士卒,声言要领兵收复四卫,以分他兵势,然后令一将规取镇江等处,做捣巢张本。只见帐下一个守备陈忠愿往,毛将军见了大喜,道:“我此行原只要扰乱奴酋,使他不敢西犯。不用大兵,你只可领军一千,自旋城海口登岸,相势而进,攻打他戍守屯堡。若听得他四山发梆,奴酋必统大军来救,你便撤兵加岛,使他人马奔驰疲敝,这就是功了。路上遇有鞑贼,战时不得贪割首级,不行追杀,以误军机。更不得混杀辽人做功,我这里自有辨验。这是鞑奴剃头辫发,自少已然,辽民虽暂剃头似鞑子,若在水中浸半日,网巾痕自见,故不可混。至于男女死水中,更有仰覆之别。”   陈忠听了将令,率领了一千精兵,驾了五十只唬船,三个炮,出了水关,直向旋城进发。   帆影逐飞鸦,轻桡破浪花。楼船行出将,贯斗试浮槎。   径由了鹿岛,趁着潮势,到了旋城。陈守备叫停了船,分了数十兵士守船,以防风涛泊去,自己领了三百名,分两个千总,也各统了三百名,做三路进发,约定只听炮声,便一齐合击。此时辽阳失陷已是年余,何曾有一个官兵到来,所以奴酋并无兵马在沿海,就是辽民,降的都随住在大城之中,不降的都已入岛,一路虽有些草舍,也都没个人,真入了无人之境。行了日余,恰是樱桃涡,是一个堡子。有一个守堡领着鞑子五百余看守,远远了见沙地中有一支人马行动,他也只疑心是辽民逃入海,正要夺他行囊马匹,带了些腰刀弓箭,竟扑将来。不知这厢陈守备早已知是鞑兵,把火器紧紧见对着他点放,一声响,打翻了数十个下马。两支兵闻炮,又已合来。众鞑子都因有盔无甲,不堪战,拨马就跑。陈守备等纵兵追杀,赶了二十余里,砍了首级二十余个。   扑地征尘障碧空,旌旗动处掣长虹。轻兵直遏胡南牧,应是三韩第一功。   仍又分开前往。到达汤站,远远望着尘起,知是鞑兵来了。陈守备放了一个炮,会拢人来,吩咐众兵:“我们离海已远,回军不迭。就退时,一望沙漠,并难走脱。只有上前杀贼一策,非他死,就是我死了,各要齐心砍杀。”又吩咐道:“鞑奴怕的是火器,料我孤军,火器不多,必待火器将完冲来。我如今分做三队,我领中队,先将三眼枪点放诱他,放完他来时,你两队喷筒鸟嘴齐放,可以大捷。”筹画定了,只见鞑子已离不上百步,陈守备就点放三眼枪。一阵烟过,鞑兵赶来,正待对面,一声响处,左右两队喷筒鸟嘴齐发,打得奴兵树叶似乱落,陈守备等喊杀上前乱砍。那些鞑兵见中伤的多,南兵又勇,忙把这些死伤的挠钩搭了飞走。官兵不舍,奋力追杀,又砍死了十余个,并火器打倒的,都取了首级。又有几个恃着强在后面断后的,一个阿撒,被陈守备赶上,一枪搠了马,马一掀跌了下来,被陈守备捉下;一个被军士杨旆一钩镰搭住,生拖过来,还有三个,都被南兵三四个攒一个,五六个拿一个,也抓住了。共计生擒得阿撒等五名,斩首五十二级,鞑盔八十六顶,甲八付,马二十五匹,腰刀四十口,弓六十张,箭三百支。正待追赶,只听得四山梆响,这梆正如我中国烽火。烽火还迟,这梆声顷刻传到,奴酋便发大兵来救。陈参将听了,叫收拾班师。众军便将鞑贼捆绑扛了,首级盔甲器械驮在马上,一齐望海口回军。上得船,岸上已十余个标子鞑军数千赶至,陈守备把船由深水收向鹿岛。这鹿岛紧对旋城,中间有一带浅沙,此时潮落沙隐露出。这鞑子正抓船不出发恼,见有沙可走,便打马赶来。不料这沙又松,马踹着便要陷下去,前足才起,后足又陷。岛边守岛的又已摆出许多弓弩火器,更有几十个大胆辽军也涉水赶来,把火炮乱放,把前面这几个骑马的打落沙上。亏得岸上的鞑贼忙用搭钩扯去,不然,不是陷死,便被捉拿。无可奈何,只得退去。   这厢陈守备自回军皮岛,塘报口已报知,放了三个炮,将兵船收入岛。陈参将率领将士献了功,毛将军即行赏了花红,鼓吹迎出辕门,一面造册具题。这便是樱桃涡、汤站大捷,是初得皮岛时第一功。   全凭将士有生气,手殛楼兰报国恩。   八路抵巢,实有所据,非纸上空言。但自坏长城。不无塞上无人斩郅支之恨,况又至于南牧乎,殆欲食肉而寝皮矣!   八路极详且核,东江岂一日忘奴,故至今日纵捣之亦不能牵虏,诚纸上空言了。 第十八回 大孝克伸母节 孤忠上格天心   泉飞疏勒甘如冽,坚冰又结滹沱水。忱可格神明,鉴天心,暗中相庇。的的传青史。   忠贞真与前贤比,鸱夷何惜沉波底。急浪脱重围,趁洪涛,飘然逝矣。今古堪同美。《落灯风》   一点精枕,金石可开。故古来忠孝节义,没个泯泯不伸,没个感格不动的。若是一个节妇,果然饮冰含苦,守夫成子,一段坚贞之操,岂不能动圣主?一个孝亲的,能矢心为国,建立功勋,岂不能显亲扬名?至于忠臣捐躯报主,那怕履险蹈危。不知冥冥之中,天每常佑之。如我朝广德知县王叔英,为民祈雨,积柴自焚,火发雨至。曹国公李文忠,征胡乏水,向天呼祝,马蹄所跑,甘泉随出。见之史册,岂是虚言?却不意有一时类聚的。毛将军因陈忠报捷,已经具题,因是闲中念及我这立功异域之身,从何得来,父亲早丧,若非母亲苦守,如何成立。今母亲已殁,生不能养,死又不能发扬母亲的贞节,亦无以伸人子之情。具呈经略王司马,大略:   职原系山西平阳人也,寄居浙江杭州。年九岁,父监士毛伟弃世。母沈氏,年二十六岁即守制,家事寥落,职伶仃孤苦,无以为生,幸母舅今顺天府尹沈光祚养育成长。职念母老家贫,因游边塞禄仕,以斩俘西虏功,升万户,旋蒙杨经略加衔都司。母年六十有二矣,抱病在杭,历书召职,私情乌鸟,罔极私衷,南望涕泣,肠为百断,陈情院道,不俞给假。此时职亦念忠孝不能两全,国家正当多事,不即南归,而母因念子,辗转床席,已成终天之恨矣。虽比皋鱼之痛,竟同吴越之仇,此职所以呼天望云,而每不禁涕泪也。然在辽建言上院,亦未蒙下择刍荛,遂致辽、广连陷。职每念臣子当以身许国,故沙场掩骨,为将之荣。但虑一旦裹革,则职之为臣尽忠,庙堂必为职显扬,而职不及为母氏陈其苦节,则为子尽孝之道,职实有亏,而职母冰霜之节操,是以子不孝,蔽其善矣。   今当圣明以孝治天下,以节义风天下,如职母者,应在旌节建坊,以彰风化。而本部院鼓舞将吏之法,必能达其万分填结之心事,以得其寸心感奋之死力。职非真骏,亦怒蛙也,愿居鼓舞之中,敢求心事之达。且职有战无援,自身一死报国,职死而谁为职母鸣节乎?即职弱弟毛季龙肄业钱塘庠学,亦安得如职存日,有本院鼓舞将吏,怜职之海外孤危,为职题请旌节乎!庶职生弥奋衔结之心,誓当与贼不共戴天,即或从事疆圉,而忠孝无亏,得含笑见母氏于地下矣。伏乞照详,请建坊旌节施行。   随经经略王司马奏闻道:“看得毛文龙之母沈氏,青年守节,臣宦浙多年,业闻其概。文龙剔历边疆,伊母依闾屡盼。天涯游子,念华发之垂堂;海外孤臣,感白云之在牖。幽贞成其素志,咸彰伊母之贤;淑德本自名门,玉成厥嗣乎武。文龙为国忘家,为君忘亲,当体必至之情,而朝廷教臣以忠,教子以孝,须为锡类之典,即其立功名于异域,亦宜标懿哲于所生,旌表之恩,似应覃及。”具题,准旌表建坊。至此,真是子无母无以宣威海甸,母无子无以阐发幽光,可云生死两无余恨了。   四十余年称未忘,捋荼赢得鬓成苍。羽成溟海飞三凤,翎杀深闺泣独凰。   此岛梦迷惊剩枕,武林云断湿征裳。丹书特为光泉壤,绝塞王陵气更扬。   毛将军感国厚恩,急图自效,招抚辽民,设防捣巢,不遗余力。因流民众多,不能容纳,又在皮岛东南辟出一个云从岛。又在皮岛相对一座铁山,看他山势险峻,水泉不绝,可以屯驻。因系陆路,奴酋可以渡鸭绿入犯,特设重关,关外挑壕筑墙,里边通商设市。又在奴酋可以入犯之外,龙川堡、弥串堡、趋林畔、车辇至义州一百八十里,都发兵与高丽协守。就是高丽与奴酋交界沿江一带,水口城、甘州、渥江、青石、狐岭,朔州、昌城、昌州、毕潭、别东、黑狐里、小狐里、关平、矮鬼、丽山、卧龙突、满浦、干阶各地方,逆奴都可侵犯,内昌城过江,是奴酋云头里,亮马佃地方,满浦渡乌龙江,都可通奴酋老寨,也是我兵捣巢之路,都发兵协守。鸭绿入海之处,又有一块地,名于家庄,与镇江相近,并无山林,都是平衍之地,尽行开垦,以逼镇江。经略并无宁日。   一日,已是十二月隆冬,忽然拨夜丁武探报,奴酋整点兵马,待要乘冻渡三岔河犯关。毛将军听了,即差参将易承惠往昌城,游击王甫往于家庄,游击王承鸾往水口城,自己驾船七十二只,前往镇江、汤站。各船出了水关,向北进发。   此时隆冬,西风陡发,海阔风高:   一会里扬沙拔木,半刻间鼓浪掀波。蓬蓬勃勃,听不出战鼓之声;忽忽飘飘,扰乱却旌旗之影。锚无功,舵无力,把不住万斛之舟;樯欲折,桅欲欹,枉用尽千钧之力。一似游杨柳絮满空飞,飘泊桃花随处落。   后离了皮岛,前又巴不着獐子等各岛,近了晚,风越大,可怜七十余只船,打得星飞雨散,也有折桅翻的,也有断舵覆的,也有触礁沉的,也有撞冰碎的,也有打到各岛的,撞到登莱天津地方的,飘到朝鲜远至日本的。毛将军船也泛泛似孤萍一般,没处栖泊,身边并无一只船来救援。漂泊了一昼夜,满船惊恐,怕打近虏地,孤军被他掩袭,早一潮拍在一个浅洋处所,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要差人去取救,又无别船。正是惊忧之际,大风又打上许多大冰凌来,把船又割损,水向船内直滚,虽是水手勉强把灰麻抵塞,如何出得大洋!毛将军见了,叫取香来,向天祝道:“若使天不祚我大明,使恢复辽左,或文龙非真心为国,就丧鼋鼍腹中;若我大明当兴,文龙终为国出力,幸天神保佑,脱我危险。”祝罢,只见异香满空,隐隐云中似有人形,此时潮已过了,忽然又蹴起潮来。   动地起洪涛,舟轻似一毛。西江谁掬挽,涸辙免呼号。   趁着水势,把舵向南直指。一涌而去,微茫之中,早见一岛屿,合船欢呼,却正是皮岛。又潮落不能抵岸,船又复漏了,部下军士杨二忙解衣背毛将军上崖,众人都涉水后随。岛中又拨船出接时,向来船已是沉了。   毛将军到府,各将都来候问,毛将军但以风阻,不得入贼巢为恨。喜得不上两三日,各路回报:昌城一路,斩首十二级;于家庄一路,斩首二十一级;水口城一路,斩首十七级,俱夺有马匹器械。时奴酋与八五子正在河东整点兵马,闻各寨传梆报警,尽奔回老寨。各路兵少,不便捣巢,都已渡江回守,特来报功。毛将军道:“奴酋若奔老寨,则关上可以无虞了。”各各赏了。思念自己临危不死,虽曰天子之灵,也是诸神之力,上疏道波臣效顺事,请建天妃庙于庙岛,娘娘庙于鼍矶岛,龙王庙王皇城岛,山神庙于皮岛,都动支自钦给银两,庙貌一新。使不是毛将军精忱足以感明神,宋朝张世杰何尝不呼天祷祝,而卒不免舟覆葬于海中,使宋祚竟灭。   一门大节,俱足上达圣明,感天地,真亦武林盛事也。非三潮而毛镇又免矣,犹不忘牵制,是不以险阻退心。 第十九回 张盘恢复金州 杜贵大战满浦   毛土恩波不可忘,肯叫俯者事豺狼?云霓念切濡穷海,日月恩深照大荒。   缓死再遵周正朔,偷生重晤汉冠裳。壶浆莫惜迎军旅,潦倒襟怀喜欲狂。   用兵进取,恢复易,拓土难。拓土但见兵威,未见恩德,人多疑惧之心;恢复久沾恩意,正极追思,自有乐附之想,大兵一到,自然归服。此二百人所以取镇江也。河东之地,金州去辽东最远,离海极近,外通旅顺,内接复耀盖海,南有旅顺口,东有菱角湾、小平岛、龙王堂,西有双岛、麻羊岛、猪岛、南汛口、北汛口,都可进兵,也是个危而难守之地。奴酋封刘爱塔叫刘兴祚做总兵镇守,他见各岛兵环海居住,恐一时失于提防,便遭掩袭似佟贼一般,又见奴酋亲信如李永芳,屡次几遭杀害,夷性不常,思得归国,二月间曾有禀帖与毛将军并登州巡抚道:   兴祚死罪死罪,叩首 大将军麾下:兴祚背华从夷,原非本心,原欲乘机自效,以赎罪戾,但台台见疑,是出死地而仍入死地也。今因奴酋委管金复盖三州,期于六月举州内附,乞赐免死牌票,仍得发兵接应,实为恩便。上禀。   毛将军赏了他来人金应魁,给予免死牌票,叫他慎重,不可漏泄。随着张盘领兵五百,屯在麻羊岛,以备接应。   延至六月,爱塔又差一个张应科,来约献城,怕奴酋来追,要船只接应,期定二十五日。毛将军也一面拨船,潜往各岛应用。不料未到二十五日,只见辽民纷纷逃到海口,张守备就将船接济,问他消息,却是刘爱塔因本州一个守堡王丙,做人狡猾贪暴,不受爱塔节制,怕他阻挠坏事,把他罪恶写成禀帖,禀与奴酋,要将他拿去,自己便可举州归国。谁知王丙也有揭首刘爱塔,说私通中国,率众献城,奴酋知得,特发兵三万,来捉这两人,并要将这四卫人尽行驱到辽阳,所以不愿的,却要逃入海岛。张守备又差拨夜前到各州打听,果是爱塔被缚,人民驱逐北行,城中另用守将,所留兵不过五六百,人民亦不过三五百。   张守备想一想道:“我这来原为接应刘爱塔,乘机取城。今刘家塔被拿,我不能救他,怎么回覆毛帅?”沉吟半日,道:“四卫驱去者驱去,逃去者逃去,各城料也无多。就是新来守将,情意也不曾洽浃,无人为他。不若出他不意,先夺取金州,次取复州、盖州,不要等他立定脚跟,那时又劳师动众。但是克取一个城池,也得兵数千才好,部下兵马不过五百余,怕不济事。”又笑道:“当初随毛爷,二百人夺了一个镇江,五百人已多了。且在难民中拣他些丁壮出来,不能杀贼,也可以呐喊助兴。”一选选了一千七百五十个,分做三十五队。又想日间去他知道我多少,还是夜间去,毛爷拿佟养真,也是夜间。就是七月初二日晚间,悄悄把船自麻羊岛拨到金州岸上,夜间走,日间在深森败堡破屋中暂躲了身子。   挨到初三二更,离城不远,张守备道:“捉贼不如赶贼。如今围了城与他攻打,扒进城与他杀,都费力。不如只在南门呐喊摇旗,放北门与他做走路,他夜里不知虚实,毕竟逃走。是我不动刀兵,得了一个城,何必两下杀伤。”张守备又吩咐,沿途逃民剩下的破屋,把他芦壁草篷都取了来。自己带兵在先,这三十五队人远远分开,取他喊声相应。又差部下多带火炮,隔一二里一处,在那里施效,以见接应的远。吩咐毕,抵城已是三更,张守备叫把带来柴草分做数十处,点起火来,照得如同白日,就一齐放炮呐喊。这一声接应去,足有数里,又远远炮声相接。城里鞑子梦中惊醒,见南边火把齐明,喊声大震,正不知有多少兵马临城,喜得北门灯火不见,想是还未合围,忙忙的备了马,跳得上去,也不顾城中积蓄,也不顾城外昏黑,六七百鞑子,没命似逃走去了。   延至天明,只见城中居民,携老扶幼,焚着香花,大开城门迎接。张守备就整兵进城。知道鞑子去远,也不追赶,只于安抚百姓,封籍府库,当收得谷三千石,大小炮铳一千零十四位,硝磺五百六十斤,大小铅子七千三百零二个。飞报至皮岛,乞大发兵防守,庶得以扼要。西南之奴岛,正南之旅顺口,东之三惧中,俱为我有。城南一百二十里,都可聚兵屯粮,招抚屯种,即登津船只往来,都有停泊,东可以窥盖复,西可以通广宁。仍要于城要二十里地,两崖距海,中横山脊,内有路阔一百步,要行设立重关,以为防守金州险阻。   毛将军即为具题,言固守金州,须用兵饷器械,东江自支不足,乞朝廷急行接济。   翘首边城望义师,喜看一战靖胡儿。从今再得沾王化,夹路壶浆不敢迟。   正具疏时,又想:奴酋他发精兵三万,前往复州,倘或乘势屯住海州,聚兵积粮,思量窥关有之,或者知得张盘取了金州,回兵争夺,张盘如何支对?不若捣巢,使他东支西顾,正是息他邪谋,保全张盘良策。忙传令箭,着参将易承惠督兵一千,前往满浦,渡乌龙江,取路直入,都司杜贵,督兵一千,自昌城渡江,由云头里直入,都有钉封公文,指授他方略。又着参将毛承禄,督兵一千做先锋,由镇江取路汤站、凤凰城、新佃堡、草河口、甜水口,听梆声即回。自己督兵三千,驻镇江,两路接应。   方略已定,先是易参将领兵进发,渡了江,到横江地方,扎下一个寨,放炮呐喊,纵兵攻打各堡。各堡连连传梆,奴酋在老寨中,忙即发兵,向横江一路来拒敌。正行时,早有杜都司由昌城渡水,在云头里扎下一个大寨,直掠亮马佃,亮马佃又传梆。八王子正在辽阳,听得有两路兵来捣巢,竟带了有马鞑子,直赶到亮马佃来。跑了两日,不见一人,杜都司已是渡江去了。八王子直追到云头里,见一大寨,怒极,叫打寨。却是一个空寨,内中还堆着些用不尽柴草。八王子大怒,叫烧,不烧时还可,一烧时:   火散半天霞彩,炮飞一地雷声。乱纷纷火箭舞金蛇,密扎扎铅丸来铁蝎。沾着处头开额裂,打来时马毙人亡。恰如项羽火咸阳,一似武侯焚藤甲。   一阵火炮,可也打死数千。那边救横江的,却也中了这个计,空寨中火炮打死三停之一。正在恼懊,河东梆声又发,奴酋恼得紧,道:“这番去杀他一个尽绝!”渡了河,随梆声直赶到甜水站,那毛承禄又已回了两日,扎下一个寨,看也不敢去看他。计点部下,亮马佃打死五千多人马,横江也不下四千,却也人马跑了五六日,人渴死了有千余,马倒死了八千余匹。   各王子且在甜水站安息,喝骂毛文龙这奸贼,惯用这奸计弄人,犒赏了这些鞑子,自己也痛饮一醉睡觉。到得二更,却又梆声聒耳,是毛将军自督兵,分一支在宽喊杀,一支过河在沙松排点放火炮。这时各王子待发兵时,两三次扑个空,枉自折许多人马;若是不去,怕他当了真从宽进兵捣寨。一个道:“是这奸贼惯是撮空,一定还是谎我,不要去!”一个道:“他骗得我跑坏了,料我们不信,不行救护,必定来捣巢,是真的,还是杀去的是。”只是黑夜里忙忙又进兵,登山渡水,黑影子内,失脚落崖或是落水的,不知坏了多少人马。直追到镇江时,各堡说:“这番果是毛将军自领兵来,一到就去,只是不发梆,怕他杀进来,寨里没有防备。及至他去,又没甚号儿止得各处救兵,这也没设法。”各王子叹气道:“委是与他杀一场,砍得他几个人,自家也损伤些罢了。颠倒奔东赶西,走了七八日,连人影儿不曾见得一个,却为他坑死许多人,可恼得紧!”各兵也只可付之无可奈何,各自回寨。这边毛将军虽是不战,却他打死疲死了他许多。   王师神不战,虏骑自分崩。妙算无如巧,狂奴自不胜。   毛帅到寨,将各官记功奖赏,一面具题报捷。这便是奴酋虽勇,不能不为智屈,力战为下,心战为上了。   兵法多方以扰之,彼出则我回,彼往则我进,此以寡制众,以弱胜强,以智役愚之妙算也。扰之以不敢不应,则奴酋方为穴中之鼠,欲出而不敢,犹足为河西害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