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71 页/共 207 页
高宗道:“阿桂原是个书癫子,一心爱民也是有的,说他端为自己不为国家,那也未免言之有过甚。”
又向众人道:“你们看是如何?
”众人惧怕和珅,都不敢答应,只有一人谔然道:“知臣莫若君,皇上圣明,岂有反不及和珅之理!”
众人瞧时,见这发话的,不是别个,正是韩城王阁老。王阁老与和珅,原本平常的,今日王阁老到军机处,见和珅手里执着一幅水墨画,笑道:“贪墨之风,一至于此。”
又一日,和珅拉住王阁老的手道:“状元宰相手果然好。”
王阁老道:“吾手但会做状元宰相,不会要钱,有甚好处?”
闻者凛然,王阁老依旧谈笑自如。当下和珅听了王阁老的话,心中未免不自在,当着高宗,又不敢怎样。商议完结,主剿的人居其大半。于是下旨,命提督常青为靖逆将军,前往台湾督师,又命浙闽总督李侍尧,调广东兵四千,浙江兵三千,驻防满兵一千,一同讨贼。
此时天地会声势滔天,福建派去的援军,败的败,逃的逃,投降的投降,受困的受困,只柴大纪这支兵,拔类超群,屡战屡胜,诸罗这一个县城,已经克复。林爽文悉锐来攻,柴大纪死力抵拒,总算不曾失掉。常将军听到贼势浩大,吓得不敢前进,张皇人告,奏请添兵六万。高宗下旨,革掉常青靖逆将军职衔,升柴大纪为陆路提督,参赞大臣,又放了福康安为经略大臣,驰赴前敌。一面密饬柴大纪,贼势利害,暂可不必交锋,捍卫兵民出城,再图进龋大纪奏言:“诸罗为府城北障,诸罗失,则贼尾而至府城,府城亦危,且半载以来,浚濠增垒,守御甚固,一朝弃去,克复当难。而城厢内外养民不下四万,实不忍委之于贼。惟有竭力固守,以待救援。”
高宗览奏,心里大大感动,亲笔拟旨一道,颁向台湾去,其文道:柴大纪当粮尽势急之时,惟以国事民生为重,虽古名将何以如兹?其改诸罗县为嘉义县,大纪封义勇伯,世袭罔替。并令浙江巡抚以万金赏其家,俟大兵克复,与福康安同来瞻觐。
钦此。此旨一下,从征将士,谁不勇跃感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嘉庆帝受禅继大统 太上皇训政宣重光
话说柴提督忠贞自矢,力守孤城,一时上感天心,恩纶特沛,封为义勇伯。上谕到时,柴提督脸上顿时增起十二分光荣,愈益拊循士卒,协心守御。直至这年冬季,福经略救兵才到台湾,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究竟天兵利害,五七天工夫,就解了诸罗之围。柴提督率众出迎,只见经略兵队健得如虎如熊,盛得如荼如火,旌旗剑戟,分队排开,好不整齐严肃。福经略坐在马上,头戴京式帏帽,冠着个红宝石顶子,插着支双眼孔雀翎,帽沿中间,钉有一颗莲子大小的东珠,一件团龙织金四开气袍,扣着玉带,并香袋忠孝带之类,外罩姜黄对襟缎褂,脚登青缎靴子,面如满月,目若明星,左手拢紫缰,右手执着锦鞭,缓缓而来。后面十来员大将,带刀翼护。柴提督慌忙抢步,唱名道:“参赞大臣义勇伯,陆路提督柴大纪迎接经略大人。”
说罢,随在马前请下安去,福康安见他不具手本,不行跪拜,心里已经不自在,随道:“本大臣初临此地,情形不很熟悉,咱们并马人城,慢慢商量罢。”
福康安这几句话,原是试他的,只道他总要推辞,总要身执橐鞬,尽那下属的体格。
岂知柴大纪此时屡受天褒,身封伯爵,倒也自大惯了,随笑回道:“经略大臣吩咐,参赞自应敬遵。”
说着,跨马引道。福康安奈何他不得,只得忍气同行。到了城里,把各项东西查检了一回,点头微笑,一个字也不批评,却暗地参了他一本,参的款子,是诡谲取巧,前后奏报不实。圣明不过是天子,朱批下来,福康安倒受了几句教训,真是出于意外的事情。这道朱批的措辞是:柴大纪固守孤城愈半载,非深得兵民死力,岂能不陷?若谓诡谲取巧,则当时何不遵旨出城?其言粮食垂尽,原所以速外援,若不危急其辞,岂不益缓援兵?大纪屡蒙褒奖,或稍涉自满,于福康安前礼节不谨,致为所憎,遂直扬其短,殊非大臣休容之度。
从来说不怕官只怕管,经略是提督嫡亲上司,行止举动,如何逃得过经略之手,经略跟你找事,真是再容易不过的。这计不行,再用那计。到台湾全境肃清而后,究竟被他寻着不是,害掉了性命才祝这天地会首领林爽文兴头不到两年,风流云散,依旧一场没结果,连地方官都坏掉不少。因为天地会闹事之后,地方官规避处分,化大为小,把“天地”两字,改作“添第”字样,恰恰犯了高宗之忌。高宗生平最恨的是改字,那年回疆之后,将军兆惠奏本上“回”字,都写作“(犬回)”字,高宗下旨道:“朕每见法司爱书以犯名书作恶劣字,辄令更改,而前此书回部者,每加犬作(犬回),亦全删去犬旁。此等无关褒贬,适形鄙陋,岂同文之世所宜有。”
后来进呈《四库全书》,那书里头“夷”字,都写作“彝”字,“虏”字都写作“卤”字,这原是校书的怕触犯忌讳,格外小心的勾当,岂知恰恰犯了忌讳,下旨将四库馆诸臣交部议处。
高宗自平定台湾而后,武功恰是十次,自题一个别号,叫做“十全老人”。那班盛世良臣,便都歌功颂德,没口子的称颂圣明。高宗更自得意。这日,高宗与几个心腹臣子在南书房谈天。高宗道:“雄正年间,户部库里原有五六千万存银,自西北两路用兵,动支了大半,到朕即位时,查检国帑,已只二千四百余万,亏得理财得法,所以几回大事,没有遭过困厄。
你们想罢,开辟新疆,花掉三千余万两,金川用兵,又花掉七千余万,这两笔帐,已经一万多万了,普免天下钱粮四回,普免七省漕粮二回,巡幸江南六回,这几笔帐,不又是二万万两银子么!这会子国库里,倒存有七千多万呢。皇考交下来只二千四百多万,朕当了几十年国,花去三万多金,倒多了这点子,也总可以讲得过去了。”
和珅道:“皇上临御以来,南平缅甸,西拓回疆,声威远播,凡天山之南北,葱岭之东西,无论城郭之邦,游牧之众,没一族不奉大清正朔,超唐宋,迈周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何止讲得过去呢!”
高宗道:“不能这么讲,过分高了,后人也难于为继。朕万年后,不望怎样,恒愿子孙们守住这点子也罢了。”
纪昀此时已充经筵讲官,派在上书房行走,知道高宗最属意的是第十五皇子颙琰,当下就凑趣称颙琰许多好处。高宗叹道:“朕子十七人,只永琏,永琮,是孝贤皇后所出,人也聪明,脾气儿也好,偏偏都是短命,可怜孝贤皇后哀伤过度,也跟他们去了。颙琰这孩子脾气儿还好,论到聪明上头,比起琏、琮两个就差多了。”
纪昀道:“皇十五子举止端重,宅心仁厚,苟非禀承德化,何能……”
高宗止住道:“不必讲了,朕都知道。”
纪昀知旨,就不敢再语。高宗忽又想起一事,问纪昀道:“朕前儿问你的典故,到底查得了没有?”
纪昀忙回:“才查得了一半。”
高宗道:“一半也好回奏了。”
纪购道:“达巷党人,就是项橐;燧人氏四佐,就是明由必育成博陨邱《滕王阁序》,都督阎公之婿,就是吴子章;赤壁赋上吹洞策者,是绵竹道土;杨世昌陪坐者,是黄鲁直;卓文君之夫,是程郑子,名皋,病消渴结缡,五月而亡。臣所考得,就只这几条。”
高宗道:“负了博学的盛名,怎么所闻所见,也不过如此。”
纪昀道:“博闻强记,臣原不及彭元瑞。”
高宗笑道:“彭元瑞这个人,你们再别提起他了,朕为你们都称他博学,上科会试,特出了个灯右观书的诗题,通场举子没一个知道出处,连正副总裁,都不晓得复命。这日朕就询问彭元瑞,朕想他那么博古通今,总无有不知道伪,岂知元瑞也出了丑,竟也回奏不知道,竟被朕一难就倒。”
纪昀道:“皇上圣学渊深,彭元瑞自然窥测不到。然此题出自何书,皇上总也训示他呢。”
高宗笑道:“训示什么,命题这一晚,朕偶的灯右观书呢。”
说罢大笑。
纪的等都捧腹不止。
正闹着,太监捧进奏本来,高宗接过,遂一翻阅,皱眉道:“怎么这么的巧?”
和珅忙问何事?高宗道:“巧碰在一堆儿。”
当下和珅就道:“真也巧不过的事情,现在时候,虽说是太平无事,但这三个地方,都是很要紧的。为地择人,倒也是件难事情。”
高宗道:“你看派谁去呢?”
和珅见众人都在,随跪下道:“举贤大事,一时不敢妄对,恳恩容臣回家细思。
”宗高点头,随向众人道:“和珅做事,就是小心谨慎,一句寻常的话,总不肯轻易奏对,虽然也有差误地方,比了心粗气浮的,就强多了。”
当下散去。此时满汉大员,得着这个消息都到和珅府中,说人情,送礼物,劳他荐引。和珅按定了主意,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等到礼物收齐,才悄悄荐了几个人。上谕下来,众人齐都败望。原来上谕上写的是:云贵总督着福康安补授,四川总督着和琳补授,湖广总督着毕沅补授。众人白花了这笔冤钱,苦得哑巴吃黄莲,没处诉苦。和珅却白白受用了,高宗如何知道。
却说高宗席丰履厚,享尽荣华富贵,威也使足,强也争足。
秦皇汉武办不到的事,他都办到;汉祖唐宗享不到的福,他都享到,却还心不知足。贵不嫌极,想出个新奇法子,拟把大位传给了皇子,自己以太上皇训政,大权依然独操,名号格外尊崇。主意已定,遂下旨立嘉亲王颙琰为皇太子。这颙琰是皇贵妃魏佳氏所出,乾隆二十五年十月初六日,生于“天地一家春,”五十四年,高宗八旬万寿,封为嘉亲王,至是立为皇太子。
先一日和珅探着消息,就到嘉亲王邸中报喜,这原是献勤讨好的习惯,都不过想要结新宠,为保全禄位起见。谁料皇太子见和珅平日奸邪贪墨,早已瞧不起他,只淡淡地答道:“倒难为你,我知道了。”
和珅撞了一鼻子灰,心里很不自在,面子上又未便怎么样,只得敷衍了几句话,方才辞退。皇太子随传进长吏官吩咐道:“以后和珅来见,不必通报,只回他祖制皇子不能私通朝官就是了。”
次日诏旨到来,皇太子接过沼,谢过恩,于是正名定分,嘉亲王府就改做皇太子府。
到次年正月里,高宗下诏禅位于皇太子,礼部定出仪注,繁华热闹,旷古无俦,真不愧熙朝盛举。授受礼毕,皇帝尊高宗为太上皇,一应政务,仍由太上皇训诲施行。新皇帝年号,由太上皇钦定,是“嘉庆”两个字,即以今年为嘉庆元年,是为仁宗帝。仁宗虽为皇帝,不过挂一个虚名儿,虱大的事情,都要恭请太上皇旨意。因此和珅等一班大臣,依旧享荣华,受富贵,逍遥得神仙相似。上皇倒也告诫过两三回,上皇向和珅道:“咱们两人,想来必是前世的缘分,不论什么,都可以通融。但朕是老了,一日闭了眼,后来的人,怕不见得肯这么容忍呢。”
和珅回奏:“臣蒙上皇恩典,相伴了这么年数,臣与上皇,也可算得老伴儿了。上皇一日不讳,臣亦何忍独生!新主洪恩,无论是雷霆,是雨露,总也加不到老臣身上。”
太上皇道:“你竟要殉朕么,无论没这个理。就真个行了,后世也要议论呢。从古以来,只有殉国,没有殉主。你想想,你自己把自己当做什么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