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十三朝演义 - 第 11 页/共 53 页
这一天,皇后在花岗子打猎,正追着一头野猪,皇后马快,赶在前面,追进林子去。那头猪也乖巧,尽在林子里左绕右绕;皇后盘马弯弓,东赶到西,西赶到东,兀自射它不着。把个皇后弄得娇喘细细,香汗涔涔。正忙乱的时候,那头猪忽然恼怒起来,大叫一声,掉转身体直向皇后扑来,张着血盆似的大口,露着钢牙似的齿牙,把个皇后吓得魂不附体,娇声叫唤起来。正危急的时候,忽听得嗖嗖两声,左右林中飞出两枝箭来,不偏不斜,齐插入那头野猪的两只耳朵里去。只听大嚎一声,这头野猪倒在地下死了。接着后面的宫女也赶到了,皇后略定了一定神,便吩咐到左右林子里搜人去。谁知也不用搜,那林子里钻出两个大汉来,一齐跪倒在皇后马前。皇后吩咐宫女问他:什么地方人?姓什么?叫什么?为什么躲在这林子里?那两个大汉见问,便有一个磕着头说道:“奴才名叫王皋,他叫邓侉子,都是山东人氏,祖上在关外做买卖,折了本钱,流落在辽阳地方,不得回家。因为家贫,不能度日,幸喜习得一手弓箭,便以打猎为生。弟兄两个,常在抚顺捉几头野猪度日。这几天因为那地方野兽稀少,所以赶到这沈阳地方来寻些野兽。只因人地生疏,不知道这里是禁地,误犯了娘娘的圣驾,求娘娘饶恕了奴才一条狗命!”
皇后听他说话伶俐,状貌魁梧,心里不觉一动;又想起方才那种慌张的样子,亏得他两人救了危急,心里又有几分感激他。心想在宫里终日和宫女缠得怪腻的,这两人说话又伶俐又爽快,倒不如把他两人带进宫去,空闲下来,也好找他说话解解闷儿。皇后想到这里,便自己拨转马头,绕到林子外面去;把个贴身的宫女唤近身来,悄悄地对她说了,自己却等在林子外面。等了一会,宫女把王皋邓侉子两人领出来,皇后看时,不觉好笑起来;原来他们把这两个汉子也打扮成宫女模样,趁皇后回宫的时候,混进宫去。从此这两个猎户,一交跌在青云里,轮流着侍候皇后;空闲下来,搬出许多乡间的故事来说说。文皇后生长宫闱,这些事体,真是她闻所未闻,她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可爱;因此文皇后便安安静静的住在宫里,也不出去打猎了。
太宗皇帝终究是英雄性格,他在宫里和皇后妃嫔厮守得腻烦起来,便天天上朝,和贝勒大臣们商量国家大事。天聪五年十一月的时候,忽然有探子报称:“内蒙古林丹汉,私受明朝贿赂白银四万两;现今出兵在西剌木伦上源地方,窥探我国边地。”太宗皇帝听了,十分动怒,说:“我国和林丹汉结盟在先,共拒明国,如今他贪利忘义,罪由自取,朕誓必讨之。”一面把国事托给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一面点齐大队人马,亲自带领着,直攻察哈尔。
太宗皇帝多年不打仗了,如今带兵出来,却十分高兴。到第二年,又召集了许多蒙古归附来的部主,到西剌木伦河上,过兴安岭,到达里泊地方,打败了林丹军队,那林丹汉带了他的人民,逃过归化城,渡过黄河口,到大草滩地方,忽然害病死了。太宗皇帝便收兵回去,路过明朝边地,他便越过万里长城,到大同、宣府一带地方,耀武扬威的走着。明朝人也奈何他不得。
天聪九年时候,打听得林丹汗的儿子额哲,逃在托里图地方,另立一个部落。小玉儿虽说是一个女流,她却劝多尔衮带兵去收服额哲,借此也立些功劳。多尔衮也听小玉儿的话,便奏明太宗皇帝,出兵到托里图地方,收服了林丹的部众,又得了林丹的传国玉玺回来。从此内蒙古各部落完全归并在太宗部下。
太宗见多尔衮有功,便又格外和他亲热。常常传他夫妻两人进宫去;姊妹弟兄四人,在一块儿吃酒说笑。那皇后从小看多尔衮长大,自然格外亲热些。皇后长得一个美人西子似的,任你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这时皇后亲手递一个果子去给多尔衮,多尔衮忙上前接着,在皇后的臂膀上一擦,觉得滑腻如酥,不觉心中一动。他想:小玉儿的肌肤白净滑腻和他姊姊不相上下,这皇后身上不知怎么个有趣?我今生若得和皇后真个销魂,便死也心甘的。他只是怔怔的想着,皇后向他说话,也不听得了。皇后看他这痴呆的样子,知道他心中不转好念头,又看他脸儿,依旧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她陡然想起那年在槐树荫下和他亲嘴的情形,不觉心中一动,急回过脸去,不觉一阵臊热,红上脸来。幸而这时皇帝正和小玉儿说着话,不曾留意到他们。但是他两人自从这一回种下爱根,到底忍耐不住;后来闹出一段风流佳话来,这也是前生注定的缘分。这都是后话且不提。
第二天,太宗坐朝,只见武英郡王阿济格出班奏道:“今有明将总提兵大元帅孔有德,总督粮饷总兵官耿仲明,带领他兵士一万三千八百七十四名,前来投降我朝;如今他兵队驻扎在安东,现有降书在此,请陛下的召意。”说着,把那降书捧上御案去。太宗看时,上面大略写道:“昨奉部调西援,钱粮缺乏,兼沿途闭门罢市,日不得食,夜不得宿;忍气吞声,行去吴桥,又因恶官把持,以致众兵奋激起义;遂破新城,破登州,随收服各州县,继因援兵四集,围困半载,我兵粮少,只得弃登州而驾舟师,飘至广鹿岛。本师即乘机收服广鹿、长山、石城等岛。久仰可汗网罗海内英豪,有尧舜汤武之胸襟,是愿率众投诚,特差副将刘承祖、曹绍中为先容。汗速乘此机会,成其大事;即天赐汗之福,亦本帅之幸也。”太宗看了降书,不觉心中大喜,立刻传见刘承祖、曹绍中两人,当面褒奖了几句。又打发二贝勒、三贝勒,贝子博洛内,大臣图尔格,带了大队人马,到安东迎接去。那明朝和朝鲜,听说孔有德、耿仲明两人在安东上岸,便也调动兵队,前去拦击。只因满洲兵十分厉害,孔、耿两将的兵也出死力抵抗,便得安全上岸。太宗传谕赐他田地房屋在辽阳地方,孔耿两人心中十分感激,要亲自进京去朝见太宗,当面谢恩。当下便写了一道谢恩表文,道:
皇上万福万安,德所部先来,官兵现已安插,均蒙给粮,恩同于天!德等欲赴都门谢恩,听候皇上的钧旨,赴阙叩首,不胜战栗之至!
太宗听说孔、耿二将将要进京来,便亲自带了许多贝勒大臣迎接上去。走到浑河石岸,遇见了太宗,他住在一座黄缎的篷帐里。孔有德和耿仲明走进帐去,爬在地下磕头,嘴里说:“谢皇帝天恩!”太宗忙上去亲自扶他起来,又伸着两手在他腰上一抱。两边站着的大臣的脸上,都不觉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原来这抱见的礼,是满洲人十分看重的。如今太宗和孔、耿两人行抱见礼,那班大臣心中十分诧异。行过了礼,太宗又在帐中赐宴,并封孔有德做都元帅,耿仲明做总兵官。第二天太宗回京,耿、孔两人也跟着进京去。连日许多贝勒大官,轮流替他二人接风。
孔有德每天朝罢回来,住在客馆里,和耿仲明谈论太宗的恩德,没有报答的法子。后来孔有德想出一个尊号的法子来,立刻邀集了许多满洲蒙古的贝勒大臣,在客馆里商议皇帝的尊号。那班贝勒大臣,一齐说愿意,便请范文程拟表文,又把表文写成满、蒙、汉三国的文字。越明天大朝的时候,吏部和硕墨勒根青、贝勒多尔衮捧着满洲表文,科尔沁国土谢图济农捧着蒙古表文,孔有德捧着汉字表文,一齐跪在殿下,由侍卫官把表文送上龙案去。太宗看时,上面写道:
诸贝勒大臣文武各官及外藩诸贝勒,恭惟皇上承天眷佑,应运而兴;当天下昏乱之时,修德体,大逆者威之以兵,顺者抚之以德!宽温之誉,施及万方。征服朝鲜,统一蒙古,更获玉玺,内外化成;上合天意,下协舆情。以是臣等仰体天心,敬上尊号,一切仪物,俱已完备。伏愿府赐谕允,勿虚众望。
太宗看了说道:“现在时局未定,正在用兵的时候,也无暇及此。”诸贝勒大臣一齐劝驾,说道:“从来说的‘名正言顺’,皇上功盖寰宇,如今要用兵明国,须上尊号,才能和明朝皇帝下个敌体的战书。”太宗听他们说话有理,便也答应了,拣了个吉日祭告天地,受“宽温仁圣皇帝”的称号,改国号为大清,改元称崇德元年。
第二天,太宗带领诸贝勒去祭太庙。尊始祖称泽王,高祖称庆王,曾祖称昌王,祖称福王。尊太祖努尔哈赤称武皇帝,庙称太庙,陵称福陵。封孔有德做恭顺王,耿仲明做怀顺王。此外贝勒大臣都加封进爵;一面拜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为统帅,进兵到大凌河,猛战三天三夜,打破了大凌河,捉住明将祖大寿,又放他回国去,替清朝做着侦探。
多尔衮又进兵围住锦州,消息报到明朝,熹宗便拜洪承畴做经略使,就带王朴、曹变蛟、马科、吴三桂、李辅明、唐通、白广恩、王廷臣八个总兵官,参将游击守备二百多名,马步兵十三万人去救锦州。把营头扎在松山城北乳峰山的山冈上,多尔衮打听得明朝兵势浩大,怕自己抵敌不住,便打发旗牌官回盛京求救兵去。太宗得了消息,便立刻调动大队人马,亲自统带着,到锦州来;京城里的事体,自有郑亲王济尔哈朗照管。不多几天,太宗兵马到了辽河西岸,多尔衮前来接驾,便说起洪承畴兵来攻我右翼和土谢图亲王营盘,被我们兵士打退。太宗听了,也不说话,骑着马带着许多亲王大臣,到松山脚下去看敌兵的形势。回到自己营里,便吩咐把大兵散开,包围住松山到杏山这一段路,又从乌忻河扎营,直扎到海边,拦断了一条大路。
那明朝兵将,见自己被清兵包围住了,心里个个惊慌起来,都打算偷偷的逃去。到第二天一清早,明朝八个总兵官,都带领本部兵马,擂鼓吹角,直冲进噶布什贤的阵地里来。谁知那噶布什贤,已早得了太宗授的机宜,只是把守营门,掩旗息鼓的不动声色。待明兵走进营门,只看见红旗一动,营里面万弩齐发,一箭一个,明兵的先锋队;被射倒了四五百人。明兵吓了一跳,急转身逃命。后面的人马,被前面的人马冲动,一齐和潮木—般倒退下去。只听得呐喊声,叫嚎声,自己踏死自己的兵马,也不知有多少。清国兵马乘势追杀,镶蓝旗摆牙喇、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子博洛内、大臣图尔格等四路夹攻,直追到塔山地方。明兵有粮米十二堆,在笔架山地方,统被清兵夺去。
明朝将官,吃了这一回败仗,都打算逃回国去,撤退了七营步兵,靠着松山城驻扎。那清朝镶红旗兵,拦住了明兵的去路。第二天,洪承畴传令猛扑镶红旗兵,两军各出,死力对敌,正杀得起劲,明兵一见前面一簇人马,张着黄伞,伞下面一个人,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早吓得心惊胆战,撇下敌兵,纷纷逃回营去。太宗一面鸣金收兵,立刻传集诸将到帐下议事。太宗说道:“我看明兵营中,旌旗不整,今夜敌兵必逃。”当即传令,着左翼四旗摆牙喇,合着阿礼哈蒙古兵,噶布什贤兵,连接着摆一个长蛇阵,直到海边,拦住明兵的去路。要知明兵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传疑案宸妃逝世 惊艳遇洪帅投诚
却说这一夜初更向尽,只听得北风猎猎,刁斗声声。清兵御营中,列炬如昼。太宗坐在豹皮椅上,许多猛将分左右站立。御案上摊着一张地图。太宗手指着地图,对众将讲着敌兵的形势。
正说着,忽然有一个将军,进帐来说道:“明军人马在暗地里移动,今夜怕要来偷营,请万岁保重。”太宗听了,冷笑一声,说道:“鼠辈决没有这样的胆量!”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探马来报说:“明兵逃了!”那吴三桂、王朴、唐通、马科、白广恩、李辅明几个总兵,带了马步兵,向噶布什贤阵地上逃去。太宗听了,只说得一个“追”字,那左右猛将一齐走出营门,各带本部兵马,着地卷起一阵狂风,向海边追去。这里太宗又打发蒙古固山额真阿赖库、鲁克尔汉、察哈尔,各带本部兵马,埋伏在杏山一路,如见有敌兵,立刻拦头痛打,不得远追,也不得擅自回军;又下令睿亲王多尔衮、贝子罗托、公屯济一班主将,带领四旗摆牙喇兵和土谢图亲王兵,前往锦州城外塔山大路上,拦腰截断敌兵;又传令达贤堪辛达里纳林,率领枪炮手,前往笔架山保守粮米;又传令正黄旗阿礼哈超哈,镇国将军宗室巴布海纛,章京图辣,带兵去拦截塔山路敌兵;又传令武英郡主阿济格,也去拦截塔山路敌兵,倘然敌兵要偷过塔山,可率领巴布海图赖从宁远直向连山路上追去;又令贝子博洛,带兵从桑噶尔塞堡拦切敌兵。又打听得明朝郎中张若麒从小凌河口坐船逃去,便令镶黄旗蒙占固山梅勒章京赖虎,察哈尔部下巴特带兵往前追赶。各路兵马奉令四出,赶的赶,杀的杀,可怜那班明朝兵丁,被清兵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东奔西逃,只恨爷娘不给他多长两条腿。
太宗皇帝看着军事顺手,便命多尔衮、阿济格,调动主要军队进围塔山;又调红衣大炮十尊帮着攻打,打破了塔山城,活捉明副将王希贤、参将崔定国、都司杨重镇。明总兵吴三桂、王朴逃向杏山城一带去。太宗驱兵进逼松山,四面掘壕,紧紧围定。当夜,明总兵曹变蛟撤退乳峰山的兵队,弃营偷逃,冲进太宗的御营来。太宗上马提刀,亲自督战,曹变蛟受伤,逃回松山城去。
却说噶布什贤带兵在杏山埋伏,守候到第三天,果见前面尘头起处,一队明兵到来。打听得是总兵吴三桂、王朴带领他部人马,要逃向宁远去。噶布什贤按兵不动,待明兵过去一半,一声炮响,伏兵齐起,好似饿狼扑羊,一阵掩杀,明兵死了三四千,剩下来的,也是四散逃去。吴三桂带领败残人马逃到高桥地方,一声吹角,清国伏兵又起,前面一员大将正是多铎,拦住去路,大声喊杀,声震天地。慌得明兵手忙脚乱,反撞进清朝营盘里去,被清兵关起营门来,杀得一个不留。吴三桂和王朴两人,单身独马,落荒而走。这一场好杀,先后斩杀明兵五万三千七百八十多人,得到马七千四百四十匹,驼六十六匹,盔甲九千三百四十六副。
当夜太宗在营里犒赏兵士,大开筵宴。正吃得热闹时候贝勒岳托站起来对太宗说道:“臣请陛下下令,领一旅兵队,趁今夜月色皎洁,前去攻取松山城。”太宗摇着头说道:“不可!我国将士连日血战,趁今夜无事,便该休养。再者,你也莫小觑了这座松山城,我打听得城里明朝将士很多。有洪承畴、邱民仰、张斗、姚恭、王士祯这班大将,又有总兵王廷臣、曹变蛟、祖大乐,带领三万人马把守城池。就中那位洪经略,是朕心爱的,听说他是中原才子,又熟悉中国政治风俗,朕欲并吞中原,先要说降这位经略大臣,才能成功。”太宗说着,只见帐下走出一员大臣来,说道:“这事容易,臣和松山副将夏承德颇有几分交情。如今臣亲自送劝降书,走进松山城去,先说降了夏承德,再请他帮着臣说降洪经略,岂不是好?”太宗看时,原来是贝勒多铎,不觉大喜。说道:“吾弟肯亲自去说降,是大清之幸也!”当下修下劝降书,带了五百名兵士,走进松山城去。
这里太宗伸长了脖子望他,直望到日落西山,才见多铎回来。说夏承德颇有投降之意,洪承畴却抵死不从,他说“城可破,头可断,大明经略却不可降!”太宗听了,皱一皱眉头,便把范文程传来,再写一封劝降书,着范文程自己送去。洪经略总是个不肯降。太宗一连送了六回劝降书,后来洪承畴索兴关上城门,拒绝来使,太宗无法可想,只得把劝降的告示,绑在箭头上,射进城去。那告示上大略说道:
余率师至此,知妆援兵必逃;预遣兵出,围守松山,使不得入。自塔山南至于海,北至于山,去路俱断;又分兵各路截守,被斩者尸积遍野,投海者海水为红,今汝援兵已绝,此乃天佑我也。汝等早降,决不杀死,并保全汝等禄位。尔等可自思之。
到了九月初一这一天,太宗看着洪承畴没有降意,便带领内外诸王贝勒贝子大臣们,拈香拜天;一面打发着亲王多尔衮、肃郡王豪格回守盛京,一面拔寨齐起,向松山进兵。传令:“倘然遇见洪承畴,须要活捉,不可杀死。”还亲自押着红衣炮队,直攻松山。洪承畴在城里,出死力抵敌,两军相持不下。忽见一匹马飞也似的向御营跑来,守营兵士上前扣住,马上一位将军,跳下马来,手里捧着文书,直跑进帐去,将文书送上御案。太宗看文书时,不觉吓了一大跳。原来这人是来报丧的,太宗的原配关睢宫宸妃,已死了。太宗虽宠爱庄后,但宸妃和他是结发夫妇,自有一番恩爱。太宗不觉大哭,便立刻把兵事交给诸位贝勒,星夜赶回盛京去。
说起这位宸妃,却也有十分姿色,只是赶不上庄后那种风流体态。太宗念夫妻分上,也时时临幸。这庄妃看了,心中不免起一点醋意。此番太宗出兵的时候,宸妃还是好好的,不曾有一点疾病,谁知太宗出兵不多几天,宸妃忽然死了。当时大学士希福刚林,梅勒章京冷僧机,得了宸妃薨逝的消息,急急进宫察看。见宸妃面貌很美,丰容盛鬋,也不像是害病的。希福刚林看了,十分诧异,说道:“皇上远去,宫里大变,倘然皇上回来问俺,叫我拿什么话回奏呢?”冷僧机在一旁说道:“这个容易,我们只叫把关睢宫里的宫女捉来,审问她宸妃死的时候,有什么人在身旁,我们便把那人抓来一问,便可以知道了。”这几句话,传到永福宫庄后耳朵里,不禁慌张起来。忙打发一个小宫女出去,把大学士传进宫去,一面又把睿亲王多尔衮传进宫去,几句话,把一件大事,化为乌有。
第二天,多尔衮打发冷僧机出城去迎接圣驾。冷僧机是多尔衮的心腹,见了太宗,自然有一番掩饰。这里希福刚林听了皇后的吩咐,便潦潦草草,将宸妃的尸身收殓了。太宗到来,只看见一口棺木,便也没有什么说的。那庄皇后又怕太宗悲伤,便打叠起全副精神,趋奉太宗。太宗有这么一个美人陪在身旁,有说有笑,早把一肚子悲伤,消灭得无影无踪。皇后知道太宗喜欢打猎的,便哄着皇帝到叶赫部打猎去,两人谈起旧情,便越发觉得恩爱,当夜便在篷帐里双双宿下。从此皇后把整个儿皇帝全霸占着,却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分宠了。
看看打猎到第四天上,忽然见他大儿子肃郡豪格,笑吟吟的走进来。见了太宗,便请下安去。说道:“父皇大喜!松山城已经被孩儿打下来了。”太宗这一喜,直喜得心花怒放,拉住他儿子的手,坐下来问个仔细。说道:“原是松山守城副将夏承德预先打发人来说,他把守城南,今夜竖起云梯,向南面爬进城来,他在里面接应。到了夜里,孩儿带了大队人马,果然从城南打了进去。当时捉住明朝经略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变蛟,祖大乐,游击祖大名,祖大成等一班官员。又杀死明兵三千零六十三人,活捉住妇女孩童一千二百四十九口,获得盔甲弓箭一万五千多副,大小红衣炮、鸟枪三千二百七十三件,请父皇快快回京安插去。”太宗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赶快收拾围场回盛京去。到了宫里,便有一起一起的大臣,前来报告军情。太宗都拿好言安慰,又吩咐不许虐待汉人。准了贝勒岳托的奏章:一品的汉官,便把诸贝勒的格格赏他做妻子;二品官,把国里大臣的女儿赏他做妻子。又特下上谕,把洪承畴送到客馆去,好好的看待,每天送筵席去请他吃;又挑选四个宫女去伺候呼唤。
那洪承畴原是明朝的忠臣,也是一位名将,如今被清兵捉来,愿拼一死。谁知送他到盛京来,太宗既不传见,也不杀他,看看那班总兵官,杀的杀,降的降,早已一个不在他身旁。又看看自己住在客馆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锦被绣榻,便知道清朝还有劝他投降的意思。他便立定主意,从这一天起,一粒饭也不上嘴,一天到晚,只是向西呆坐着。太宗皇帝派人来劝他吃,他也不吃;劝他降,他也不降。后来恼了他,索兴把房子门关锁起来,所有一切侍从宫女,都不得进去。看看过了两天,洪承畴却粒米不进。这消息传到太宗耳朵里,太宗十分忧愁。对诸大臣说道:“倘然洪承畴不肯投降,眼见这中原取不成了!”便下圣旨,有谁能出奇谋说得洪承畴投降的,便赏黄金万两。这个圣旨一下,谁不想得黄金?便有许多大臣,想尽方法去劝说。无奈洪承畴给你个老不见面。
看看又到了第四天上,洪承畴已饿得不像个模样了,那多铎便把洪承畴一个贴身的书童,名叫金升的,捉来百般恐吓他:洪经略生平最爱什么?那金升起初不敢说。后来多铎吩咐自己府里的侍女,把金升领去,大家哄着他,劝他吃酒,又和他胡缠。内中有一个侍女,面貌即长得白净,金升起初不敢说,但金升看上了她,那侍女便陪他睡去。在被窝里,偶尔才说他主人是独爱女色的。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多铎便奏明皇帝,挑选了四个绝色的宫女,又在掠来的妇女里面挑选了四个美貌的汉女,一齐送客馆里去。谁知洪承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把个太宗皇帝急得在宫里只是搔耳摸腮,长吁短叹。
文皇后在一旁看了,却莫名其妙。问时,太宗皇帝才把洪经略不肯投降的事说了出来。文皇后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想来那洪承畴虽说好色,决不爱那种下等女人。这件事陛下放心,托付在贱妾身上,在这三天里,管教说得洪经略投降。”太宗说道:“这如何使得?卿是朕心爱的,又是一位堂堂国母,倘然传说出去,却教朕这张脸搁到什么地方去?”文皇后听了,又说道:“陛下为国家大事,何惜一皇后?再者,贱妾此去为皇上办事,我们夫妻的情爱仍在。陛下若虑泄漏春光、有碍陛下的颜面,这件事做得秘密些就是了。”文皇后说到这里,太宗看看皇后的面庞,实在长得标致,心想任你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的。便叹了一口气,说道:“做得秘密些,莫叫他们笑我。”
文皇后得了圣旨,便回宫去换了一身艳服,梳着高高的髻儿,擦着红红的胭脂,鬓影钗光,真是行一步也可人意儿。文皇后打扮停当,便雇一辆小车,带着一个贴身宫女,从宫后夹道上偷偷地溜出去。到了客馆里,那辆车儿直拉进内院里。里面忽然传出皇帝的手谕来,贴在客馆门外,上面写着:“不论官民人等,不许进馆。”那文皇后到了馆里,看着那洪承畴,倒也长得清秀。他盘腿坐在椅子上,已是五日不吃饭了,早把他饿得眼花头晕,神志昏沉。文皇后指挥宫女,把他扶下椅子来,放倒在炕上。宫女一齐退出去,文皇后爬上炕去,盘腿坐着,把洪经略的身体轻轻扶起,斜倚在炕边上。
那洪承畴昏昏沉沉,起初由她的摆弄去,他总是闭着眼。到了这时,觉得自己的身体落入温柔乡,一阵一阵脂粉香吹进鼻管来。洪经略是天生一位多情人,别的事体都打不动他的心,只有这女色上的勾当,便是在他临死的时候,也多少要动一动心。况且那阵香味,原是文皇后所独有的,觉得异样蚀鼻,不由他心中怦怦地跳动起来。便忍不住开眼一看,只见一个绝色女子,明眸皓齿,翠黛朱唇,看着他嫣然一笑,那种轻盈妩媚的姿态,真可以勾魂摄魄。洪经略忍不住问了声:“你是什么人?”接着听得那女子樱唇中嗤的一笑,说道:“好一个殉国的忠臣!你死你的,快莫问我什么人。”洪经略听她莺莺呖呖,不觉精神一振,便坐起身来说道:“我殉我的国,与你什么相干?”那女子说道:“妾身心肠十分慈悲,见经略在此受苦,特意要来救经略早日脱离苦海。”
洪经略听了,冷笑一声。说道:“你敢是也来劝我投降的么?但是我的主意已定。再过一两天,便可以如我的心愿了。你虽然长得美貌,你倘然说别的话,我是愿意听的,你若是说劝降的话,我是不愿听的。快去罢!”
那女子听了,又微微一笑,把身子格外挨近些。说道:“我虽说是一个女子,却也很敬重经略的气节。现在经略既然打定了主意,我怎么敢破坏经略的志气呢?但是我看经略也十分可怜!”洪经略问道:“你可怜我什么呢?”那女子说道:“我看经略好好的一个男子,在家的时候,三妻四妾,呼奴唤婢,席丰履厚,锦衣玉食,何等尊贵?如今孤凄凄一个人,举目无亲,求死不得;虽说是只有一两天便可以成事,但是我想这一两天的难受,比前五天要胜过几倍。好好一个人,吃着这样的苦,岂不是可怜?”
那女子说着话,一阵阵的口脂香,射进他鼻管来。洪承畴心中不觉又是一动,急急闭上眼,要把这女子推开,哪知手臂又是软绵绵的,没有气力。接着又听那女子悲切切的声音说道:“经略降又不肯降,死又不快死。如今我有一碗毒酒在此,经略快快吃下去,可以立刻送命,也免得在这里受苦。我可怜经略,这一点便是我来救经略早离苦海的慈悲心肠。”洪承畴这时正饿得难受,听说有毒酒,便睁开眼来一看,见那女子玉也似的一只手,捧着一只碗,碗里盛着黄澄澄的一碗酒。洪承畴硬一硬心肠,劈手去夺过来,仰着脖子往嘴里一倒,咕嘟咕嘟地一阵响,把这碗毒酒吃得个点滴不留。那女子便拿回碗去,转个身来,扶他睡倒,自己却也和他倒在一个枕上,那一阵阵的脂粉香,和头上的花香,又送进鼻管来。
洪承畴却只是仰天躺着,闭着眼睛等死,那女子也静悄悄的不作一声儿。谁知这时也越睡越睡不熟,越想死越不肯死,那一阵一阵的香气,越来越浓厚。洪经略每闻着这香味,不觉心中一动,每心一动,便忙自己止住。这样子挨了许多时候,洪经略觉得越发的清醒了,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熟,那女子看他不得安睡,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些闲话。洪经略起初也不去睬她,后来那女子问起:经略府上有几位姨太太?哪位姨太太年纪最轻,面貌最美?洪经略听了这几句话,便勾起了他无限心事,心中一阵翻腾,好似熟油煎熬一般难受。又听那女子接着说道:“经略此番离家千里,尽忠在客馆里,倒也罢了,只是府上那一位美人儿,从此春花秋月,深闺梦里,想来不知要怎么难受呢?”洪经略听到这里,早已撑不住了,“哇”的一声,转过身来,对着那女子抽抽咽咽的哭个不住。那女子打叠起温言软语,再三劝慰着。要知洪经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多尔衮计歼情敌 吉特后巧偿宿缘
却说洪经略才止住了哭,叹一口气,说道:“事已如此,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只是这毒药吃下肚去,怎么还不死呢?”一句话,只引得那女子一头躲进洪经略怀里,只是嗤嗤地笑个不休。洪经略问她:“什么好笑?”那女子拿手帕按住朱唇,笑说道:“什么毒药不毒药,那是上好的参汤呢!俺看你饿得难受,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便哄着你喝下去一碗参汤接接力。是俺家从吉林进贡来的上好人参,这一碗吃下去,少说也有五六天可以活命。看经略如今死也不死?”说着,又忍不住吃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