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春秋 - 第 6 页/共 23 页

四曰分合。能合而不能分,谓之孤军;能分而不能合,谓之散卒。散卒心力不能齐,孤军一败即瓦解,皆大忌也。当分则分,当合则合,细察时宜,寡则利合,众则利分,亦难执一。分合之道,分不乖于合,合不背于分。若手足之伸屈,禀于心而不乱,斯为得之。阵后之游军,行营之探候,此则必须分者也。战时奇兵之外,大兵须分为三,以循环迭进接战,则我之气势不穷,彼之精锐已困矣。     五曰败愈奋。胜败虽兵家之常,然而败者必谋之不藏,算之未善,备之未周,皆将之过,岂可以为常乎!虽节制之兵,恩信素洽,不幸而败,根本未伤,人心尚固,犹不致涣散难理;然须自引其咎,自责其罪。将吏士卒之受伤者,旦夕亲视之,调药以治之,善言以慰之;未伤者,论以『君恩之重,敌之不足畏,死里求生,以雪耻立功』之道,庶几愈愤愈壮而可用。若推过于将吏,以刑戮为威,则人心离而不振,愈不可为矣!其有实违节制而致败者,则又不得姑息而滥纵也。     六曰胜愈慎。战而数胜,敌未剪灭,安知非诈以诱我?即是实败,其羽翼尚存,余孽未尽,正用谋之秋,角计之候也。敌为吾所败,其恨必深,其心必合,其力必齐,其谋必密且毒;吾之防备周遍,犹恐有忽微,意料所未及者,若骄而惰,则敌更易乘隙而入矣。以深恨之心,合而齐力,以行密毒之谋,当之以骄惰之卒而不危者,未之有也。必须处胜之后,而如败之初;处败之际,而如胜之始,自然用而不穷,久而益壮矣。     七曰善久。兵道贵速而恶久,速则所省者多,而无疲挫之失;久则所费者广,而多缝隙之虞,此世所共知者也。然不能速而必求其速,不可不久而必不欲久,则系自蹈于败亡之道也。如敌守一要害之城,城高峭坚厚,池深阔迅险,粮足材备,军民心一,而将贤能,无间可乘,力攻则徒损士卒,终不能济,舍之必滋蔓为乱;此则非足我军需,固我营垒,防备周密,绝其樵彩,断其外援,而使敌粮尽溃散不可也。乌能速而不久乎!故事惟在因时,不可泥古。     八曰毋暴。夫兵之出,原为除暴止乱。既已获魁首矣,其士卒皆天之赤子,无非为严刑峻法所驱逼,非乐荷戈拒命也;则当释而归之,谕以仁义邪正,令其转相传布,则俱为我所用,而未服者,皆解体矣,若恃兵力之盛,思昔争命拒战之仇,怒以尽歼之,既乖出师之义,且失人心而干天忌也。故入敌人之城,其先世有功德于民者,必访而存其祀,立贤者以继其后;除虐政,诛邪辟,选贤良,兴教化,货物无取,秋毫无犯,始不愧为仁义之师也。     还军:     一曰推功。平乱旋师,安民定国,虽不为无功,然皆国家之运昌,将士之竭力,吾何功之有!即率众运筹,有所勤劳,而使吾率众运筹者,则君相也,其功亦当归之君相,吾何功哉!还军之日,必以运筹归之君相,竭力归之将士,立缴印剑,话淡退处,庶无虞主不赏之功,且杜谗猖之口而全身,以备朝廷之缓急,不亦美乎!其有伊周之任者,又不在此论矣。     二曰赏劳。凭功之大小,为赏之轻重,固为不易之道。然旋师当先恤死事之家,后方行赏,庶忠魂目瞑。若死者有功,则以其功倍赏其父母妻子;其子孙有堪任者,则以其爵禄爵禄之;子孙稚幼未能补授,即以禄给之;则死者无憾,而见者必格外感奋,后逢边事,将士自绝内顾之忧,而拚命无前矣。     三曰安吏。人之才能各异,心性未必皆同,于行赏之后,必当谅其才德,可任则任之,不可任则养之。如心性贪而机智调者,虽可治一时之兵,难以治长久之民。若使之治民,必致违悖,按法则伤功臣之心,而缓急乏可用之才;原宥则废国家之法,而贪墨增有恃之胆。故曰养而勿任也。如情性贞坚,素怀忠孝,才可服众,才能理剧者,而置于闲散之地,不有才难之叹乎!故必详于审量,安之各当,而后为无失也。     四曰祟俭节。用爱人之道治国者,不可斯须或违,岂待还军之后,而始及此乎。盖祸害多息于勤劳,而升平每流于逸纵。或溺于声色,或荒于苑围,或陷于田猎,或淫于台观,或惑于异端邪说,习以成风,上骄下怠,民脂渐罄,仓库渐虚,怨乱渐起,国之危亡,皆胎于此。惟心乎保民,而以俭为务,则私欲消而不长,善念生而不穷,邪臣诎而不伸,民风还古,世道复淳,虽追三代之治不难也。     五曰修城壕。夫城壕者,国家之捍卫,万民之甲冑也。随圮随补,随浅随挑;墙隙之树木,每月必削铲之,处处皆成金汤矣。或平日失于葺理,崩塞狼藉,非大工不可,其兴工作不于丰年之隙,则于岁歉之时。年丰物料不昂,岁歉夫役易聚。若不于旋师之后,节俭之秋,而整理之,待寇起而始治,则征役废农,人民震恐,敌隐冑入,无由得知,自乱之道也。城坚池深,民心有恃,寇至舍此而去,则有后顾之忧,攻围则顿挫于坚城之下,其利最广,慎勿忽也。     六曰实精练。军士精锐矣,不能免于病废老死。且太平之后,兵虽习练,多事饰观;是以有兵之名,无用之实,使当强敌,未有不败者。急而召募,则不能尽究所从来,且性情不相通,足步不相应,危伤不相恤,皆兵之大害也。或有敌人潜来应募,而表里合应,其祸尤凶。故虽止戈之时,而训练万不可疏忽,务使有实用之技,随缺即补,勤于教练,互相比较,相亲如骨肉,相护如手足,有所使用。朝令可以朝齐,暮令可以暮集,较临汤而始扬沸,何啻天壤之悬哉!     七曰修教化。凡民逸则忘善,忘善则恶生,此理势之所必然也。故尼山于庶富之后,而即以教继之,诚所不可缓者也。教化之善,无过礼乐诗书。敦礼乐而说诗书,重贤良方正之举,使民知所趋向,一而化十,十而化百,以遍于四海。然必在上之君子,持之坚,行之实,品为众所服,民为德所感,始可熏陶入彀而向化,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先哲之言,岂有欺哉?     八曰任廉洁。多难之秋,非才无济于事,故常重才。承平之际,则须才德兼优,否则宁才不足,而德有余。若误任一悖德之徒,则夤缘之路开,藤连蔓引,忠良退于郊野,贪鄙遍于民上,倚官长之威,恃奸权之庇,而济其无厌之欲,剥肤吸髓,贿宠媚权,小则荼毒州邑,大则怨腾四海,虽有善者,办无如之何矣!故才过于德者,养于闲散之地;而亲民膜者,必选德优,尚节义,励廉耻,禁邪说,诛异端。农隙则兴文讲武。率天下之民,入于太和之中,不亦几于至治与!     此五纲四十目也。虽不足以尽治兵之能事,然谨慎周密,时宜之大略,则已括矣。欲穷幽极妙者,可探索于群书。   顾庶长看毕,叹道:“言浅意深,实此日对症之妙剂也。治国尊此,永无丧亡之虞;将兵守此,岂有不胜之理?老夫当即奏之。”安萍别去。乃令人誊清,复入朝,问宫门太监道:“主上现有何事?”答道:“阅本已毕,在熏风楼午睡。”顾庶长道:“觉未?”答道:“适见宫娥传取雪藕,想必醒了。”顾庶长道:“烦奏顾复有本。”太监入人启,出来道:“请无逸殿见驾。”顾庶长同行到时,岛主问道:“卿有何本?”顾庶长将所缮呈上,道:“今古客卿筹国,着有《武略》,实切目前时势。   臣特奏上,请颁赐文武诸臣,使各尽其职,不致伦怠骄奢误国。”岛主亲接看毕,道:“言切近而旨长远,非深于经济者不能奏,请颁之文武诸臣。所见极是,可增设遗才科,以收罗众土。凡文士于经义、钱谷、兵农有一事超群者,武士于智勇、器械有一件出众者,不论军民人等,每岁四月投名于通政司,造册呈览,分发庶长、元帅二处考验。俱着卿总理。”不说顾庶长领命退朝,办理颁发。再说余大忠、包赤心正议西、顾二相掣肘,忽接颁到《武略》,相与诵毕,知系客卿所著。余大忠道:“议论平淡,半系前贸唾余,有何奇妙?”包赤心道:“应变无穷,自在临机能依此平淡,即可渐臻于奇妙矣!”大忠道:“安得笼络为我腹心!”包赤心道:“若得此人,西、顾不足虑也!但彼位居客卿,而性又不趋荣利,如何笼络得来?”大忠道:“舍妹年已十六,犹未选有佳婿,古璋亦无室家,足下可为作媒,如事得成,即可渐次收罗也。”包赤心道:“我正忘之,非此才即不足以配令妹,我且邀安萍同往去办。”余大忠道:“太副是其相好么?”包赤心道:“安萍虽然与我等往来,犹未可深信其心。我每密使察其踪迹,却与他人无交,昨日见往古璋府,是以知其亲近,攀彼同行,谅有裨益。”余大忠道:“安太副善为说辞,自无不成人之美,得之同行更妙。烦为致意。”包赤心答应相别,到安萍门前,找人问知,答道:“出城未归。”包赤心回家。   次日,安萍回候。包赤心请入书房坐定,问道:“昨日出城,可有亲闻?”安萍道:“闻得浮金威敌侯相彪被窜飞沙岛。”包赤心道:“此事久矣。”安萍道:“却未闻他事。昨自郊外回来,知大驾枉顾,有失迎迓。”包赤心道:“缘太副新获密友,弟欲烦介绍,是以趋候,不卜肯先容否?”安萍道:“惟与古公究讨铜人穴道,问之所疑,今已正其八九,大夫正宜燮理钻研,奈何及此小道?”包赤心道:“医国医人,原无二理,岂有善医人,而不能治国者乎!此太副之过谦也。昨实因余大夫嘱托,故来奉攀。”安萍道:“所委何事?”包赤心道:“余公有妹,年已及笄,工容言德,天生绝好,闻古公未有室家,欲委作媒,赤心因素未亲古公,难于唐突,特荐太副先容,余公甚喜,嘱赤心转托,务祈起驾同行。”安萍道:“大夫下顾,岂敢托推?但萍有誓在先,并不与中媒等事,请另用能者。”赤心笑道:“太副误矣,作媒乃代才子佳人配匹,系五伦之大要,并非如世俗之狂言谎语。若人人如太副,难道使男女白合不成!”安萍道:“大夫所见,何尝非是,奈性各有僻,万难改移。天下男女虽多,作媒者亦不少,缺我一人,亦无关紧要。”包赤心道:“既如此,太副同去,不发一语何如?”安萍道:“遵命奉陪,莫怪缄默。”乃同到古府。   客卿迎入坐定,安萍闲口无言,包赤心忍不住说道:“赤心等知客卿中馈尚虚,访有贤淑,才貌相当,而且门楣正对。”客卿接口道:“国丧仇存,流离异域,忧惨方殷,即无室家,亦不敢及此,况有妻有子,虚劳大夫费心。”包赤心道:“复仇固重,宗祧非轻,上国既有兵乱,安能保其必全?或不存留,则于孝道未免有亏。”客卿道:“凡事虽在人力,而成终属天心,天不绝吾嗣,子自应存;天果绝古氏,虽再娶,岂能拗天,徒为非议耳!”包赤心欲再开口,客卿道:“璋言既出,断无不信之理,日后志就,自来奉托。此时大夫勿虚逼也。”安萍无语,赤心转面视之,安萍道:“如此且缓,我们告退。”包赤心只得起身同别上车,到余大忠家来。大忠道:“既劳玉趾,又费台心。”包赤心道:“怎料这厮坚辞已有妻子,随说随辩,并不放丝毫隙缝。”余大忠道:“足下曾否言及大忠?”包赤心道:“看他开口拒绝,再说出尊名,更不雅观?”余大忠道:“如此可恶,待我寻事难为他。”包赤心道:“难,难,难!”余大忠道:“何难也?”包赤心道:“主上信之如神明,爱之如骨肉,如何难为得他!”余大忠道:“寻难办的事与他办!”包赤心道:“亦属无用。春水河之干涸,玉砂冈之乱杂,历来为国之病,彼俱谈笑而让顾定之。近文风衰弱,遽返端厚之体;武备荒疏,又着《武略》之谟。国家诸事,尚有难于此数者乎!”余大忠笑道:“有,足下仅以此之为难,而我视之却易,其权在彼,得以安闲筹划,另有权在人者,被安得而为之?”包赤心欣然就问。正是:难才虽索奇难事,识广何妨浅识谋。   不知所说系何难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明荐暗倾难国手 顺留逆去试盘根   却说包赤心欣然问道:“究竟你有何等难事,可以受彼无权,愿闻其详。”大忠笑道:“此刻且莫说,日内自然晓得。”包赤心想道:“是了,莫非隅上么?”大忠道:“然也。使彼智力相持,我等坐收渔翁之利。”包赤心喜道:“我正忘却古家,古家看尔如何了。”三人同行出门,大忠独上朝去。   安萍途中别了包赤心回家,怀着狐疑,恐余、包探访,又未便往客卿府中照会。正在踌躇,只见骆焘进门,安萍大喜道:“来得好也。”骆焘道:“何事见教。”安萍将余、包主意形情细细告诉,欲烦转致客卿,使之防备。骆焘推辞道:“素未登显要之门。”安萍道:“此皆国之大事,何可漠然!且昔时曾托寄信,致使西庶长防备,勋劳已着史册,今为何推诿?”骆焘道:“兄有所不知,西、顾二庶长与弟原属疏戚,惟不常往来,前时蒙嘱,兄已远去,弟勉代老伯修函遣投,非弟躬诣也。”安萍道:“清高切忌太孤,凡利济之事,尤须赞助。今贤弟既不肯往,相烦回宅代萍作书,速致古公如何?”骆焘道:“此事我不再推,嗣后勿以俗事相强。”坐下问些常事,而后立即修书,命童子送到古府。   且说余大忠上朝,到挹露楼见驾,谢赐《武略》。岛主问道:“议论可好么?”余大忠奏道:“国家当兴,天赐奇才辅佐主上。历来莫可伊何者,皆设立良规,省费无算。臣虽不知兵,以春水河、玉砂冈而论,自然切中款窍。”岛主道:“今五风岛进有华雏,卿可观之。”只见小监提着水晶笼,约径尺宽阔,内中有墨鸟一双,小巧玲珑。来到楼前,见树木有含蕊者,有已开者。岛主亲手揭起闸门,放出一只,昂立笼顶,延颈而鸣,声音抑扬,滑滑沥沥,若有百千转折。   浑身毛片抖撒开来,五色光彩,灿烂耀目。凡含葩之花,陆续齐开。华雏振翼嘤鸣,斜穿顾绕,所过花枝,小瓣纷纷离落,并无半片着地。歌停舞毕,仍然飞到笼顶,惟见簇三堆花瓣。   笼中之鸟,划然发声。只见瓣渐缩小,华雏早露,花瓣俱入于五彩翎下,彩翎又渐缩入,色仍转元,依然一只小小墨鸟,自投门入。笼中者,浑身俱转莹洁,白毛与水晶无别,飞出直入花丛,立于最高枝颠,举首长鸣,清啐如笛,身大脚高,与鹤相似。忽见花内如旋风卷雪,纷纷俱向华雏身下尾上裹来,华雏鼓翼庇之,鸣罢收身还笼,翎内隐隐各色花心,馨香满溢。   余大忠赞道:“异哉!”岛主道:“此雏不饮不食,一岁一 放,便免饥伤,能辟恶毒虫蚁。”余大忠道:“不仅供玩,且有大益,真系奇珍。曾闻百炼关产百香驹,今此华雏实堪匹敌。”岛主道:“何为百香驹?”余大忠道:“此物兽身而禽毛,其行甚速,过于奔马。周岁之后,翎毛长成,风起飞去。蓄之者岁,再去其长翎。三岁后,即不复生矣。凡花放时,眠于茵莎之上,张开毛羽,翕收芬馥。遍身十二翮,分贮四时花气,芬溢充满十丈,直待新蕊将放,宿香始消。”岛主叹息道:“此聚香驹也,产于木龙岭石板崖,亦不常有。将其翎翮置茵褥之下,能醒痿痹,而今更莫道矣!”大忠道:“去年主上曾将四关委庶长、客卿,未知如何回 奏?”岛主道:“迄今未复。”大忠道:“四关实心腹之患,不似浮金等处,西庶长反置度外。有人斟酌,骜桀之势酿成,将来贻害非浅。古客卿具如许大才,应请趁早着其专办,不然,他时四关齐心并力,如韩、赵、魏之分晋国,悔将何及!”岛主道:“卿言甚善。”乃命侍监劳崇,召客卿到清宁殿。   岛主问道:“前以四关,烦卿筹划,未知有妙策否?”客卿奏道:“各将之来由情形,臣虽知其大概,而一切仍须访询的确,策尚未定。”余大忠道:“惜大忠无才,不然一见胜于百闻,往而观之,自可因形势以措置。”岛主道:“客卿肯为寡人行乎?”客卿道:“上命岂敢不遵!但愿宽臣衔勒,使得便宜行事。”岛主道”阃以外,卿俱主之,寡人弗与闻。”客卿乃谢恩,出朝回府,家丁呈书禀明,开函看毕,知系安萍照应,投炉焚去。门官报道:“顾相爷到。”客卿出迎,顾庶长问道:“闻先生奉命注视四关,岂不中了奸人之计。”客卿道:“奉命办事,不知何为中奸人之计?”顾庶长道:“先生辞婚,大拂余、包私意,故荐巡四关,系借悍将之刀以杀先生也!   何不邀彼同往?”客卿道:“同去反多瞻顾,不如独行为便。”顾庶长道:“愿先生小心。兹有《边记》一册,乃四关历来情形及各将心性,请存览之,以定先后所宜。”客卿喜道:“承教。”庶长别过,客卿令召募车夫,有能推五百斤、行八百里、熟悉本国风土人情者应募。当夜详读《边记》,知四镇缘由底里,酌定先后。   次日,有农民揭召请见。客卿视其人,身长八尺,方面微须,自言姓平名无累,能推八百斤,日行八百里,熟悉地利人和,愿得青贝百枚,唯命是听。客卿如数给之。平无累领去,片刻复人,禀道:“车已齐备,请即起程。”客卿命家人搬出行李,交平无累,也不带跟随,便出门上车,命往东南进发。离黄云城,逶逛行去,晚来投宿。   次日,见山径险隘处,俱砌有未碉。客卿问道:“可知立于何时?”平无累答道:“樊庶长所设,上置车轮飞雷等件,有警则近民共登而守。”客卿叹道:“可谓尽心王事矣!”平无累道:“虽然尽心,却也有过。”客卿道:“何也?”平无累道:“家人瞒着,常多索诈婪贪,四关之不供税,岂独权幸罪也!”客卿道:“樊庶长岂容纵家人苛勒耶?”平无累道:“非容纵也,知之而惟驱逐,未闻重惩,群小不惧,后来皆效尤耳。”问罢,客卿又道:“汝素做何生理?”平无累道:“惟知农与御耳。”客卿道:“御术何如?”平无累道:“不疾不徐,心闲力逸,千里独剑”客卿道:“西庶长家人如何?”平无累道:“西庶长待下太严,受赃无论多寡,皆以军法从事,虽犯者绝少,然不可为训。”客卿道:“为什么?”平无累道:“有其德方可用其严,不然必死于小人之手。”客卿道:“西庶长之德如何?”平无累道:“所入俸禄,尽分以周急,进任之初,即慎其选,有功必赏,是以重刑而人不怨耳。”客卿道:“顾庶长如何?”平无累道:“顾犹樊耳。”古璋道:“包、余若何?”平无累道:“蝮虿之群,安有善类。”客卿道:“古家如何?”平无累道:“更甚于顾。”客卿惊道:“职处问曹,从何索勒?”无累道:“正为此耳。当兹未与事之时,见士声色,已有庶长门官形状,将来岂不更甚!”客卿笑道:“还朝当易之。今奉命往视四关,汝意以为当怎么办?”平无累道:“顾庶长精详国事,闻与会议,岂无成竹?”客卿道:“虽有所见,汝试亦为筹之。”平无累道:“可用者用,不可用者除,所难者在通明关耳。然龙逊勇而寡谋,其子智而多力,实非有心叛逆者,皆为权幸所诱,如能伏通明,诸处自可措手矣。特牛市乃大忠之姻娅,苟刚为权幸之外府,彼有恃而无恐,自不能不动斧凿耳。”客卿点头,问道:“晚矣,离宿头远近?”平无累道:“到八疃犹有三十里,过八疃便系通明。”客卿道:“黑矣,如何得到?”平无累道:“前系东南大路,平坦好行。”乃将扣袢重紧,轴上加脂,执定双竿,两前三却,殷殷直往,如马奔驰,耳内若风雨之声,霎时已到八疃集,下车投宿。   次早清晨起来,只见店主呈柬禀跪道:“有通明镇将龙逊请安,在外伺候。”原来龙逊初接飞报,知客卿巡察,便砺兵秣马。及闻单车而来,始放下疑惧之心,与于龙街计议,先以礼迎,即试其才,如无实学,然后执而辱之。是以特至八疃迎接。当下客卿道:“传来。”店家出去,只见一个彪形将官进来,浓眉大眼,阔嘴方颐,于阶下参谒。客卿进步扶起,携手上阶,道:“有劳将军远涉。”龙逊躬身答道:“客卿为天降大贤,末将虽闻驾巡四 部,因未知先到何方,是以接迟,望恩宽耍”客卿道:“巡视乃问边方疾苦及各镇将军数年阻抑,如苛小事,是重扰也。”只见外面四个将官捧盘膝行,直至阶前。龙逊下取呈上,客卿道:“无庸,可将回去。”龙逊道:“粗率菲芹,望赐加箸。”客卿不拂其意,膳毕出店,只见夹道俱跪着戎装将军。客卿向龙逊道:“甲冑之士不拜,今行此礼,将军之过也。”平无累叱道:“免!”两边班声如雷。上车行过八疃集,到富源河,前面已系排华岭。只见顶巅有如包裹,一球一球,自上坠下。   平无累问龙逊道:“龙将军,此何物也?”龙逊笑道:“末将犬子龙街等戏耍。”车到岭下,却是一群十余岁的小儿,捆扎齐楚,分列两行。   有虎翼狼头字样两竿领幡。一个童子执着令字角旗居先,率众伏跪路旁,禀道:“通明关孩儿军士迎接客卿。”平无累道:“免!”龙街领群儿齐起,如飞向前上岭,将旗三摇,结成一 阵,到车前跪禀道:“小卒龙街,请赏赐阵名。”客卿看那阵形如鱼,大头猛嘴,尖尾劲翅,气势雄强,阴系鲨鱼,乃道:“变。”龙街执旗,入阵移动,变成参差横形,旁锐如斧。龙街出来,客卿叱道:“变。”龙街又入阵,将旗招展,周巡出阵。客卿看形,弯环如虹,又令道:“变。”龙街将旗一卷,阵即收聚,团结如盘。客卿道:“变。”龙街将旗三展,变作一 字。客卿道:“再变。”龙街摆旗,复变初形。   客卿道:“止于斯乎?”龙街道:“止于斯尔。”客卿道:“此阵七十二变而成飞龙,又二十四变,始得翔凤。今才五 变,乃方圆曲直说之初,奈何说止?”龙街道:“请示如何破法?”客卿道:“阵者,活法也,止如山岳,不能动移;动如风雨,不可遮遏。须制之使呆,然后能破。破鲨鱼当用四军,一掣其尾,二绊其翅,以一自口中入,分穿腮出,而截其腰。破接蟹,须用三军,二军掣制其敖,勿冲其旁,一军击其腹。破长虹,惟剪其中。破老鼋,不可入腹,惟用一军攻其前游兵,周围邀截。带鱼者,长蛇也,首在阵中,尾居阵外,须用三军,先用强军击尾,其首即至救护,旁出强军迎其首,密使骑兵截其项,项断,阵方能破。”   龙街惊讶,跪下道:“今日始闻仙论,从前俱谓无敌,望客卿将全阵变化俯教,没齿不忘。”客卿笑道:“请起,些微小事,何必如此?”龙逊道:“阵能入否?”客卿道:“军士皆国之爪牙,何必自伤。”龙街向龙逊道:“父亲不必持疑。”龙逊亦喜。   龙街带着平无累御车,入通明关来。但见峰峦端耸,拔秀非常。客卿疑龙街文武兼全,回头问道:“可善诗文?”龙街忸怩道:“人素远册籍。”客卿道:“厌弃书卷,安能与古为徒!既欲学阵全法,不通文义,郊何缕分琐解?”龙街道:“小人生成愚鲁,犹不足奇,合关无识字者。胥役先以通明为最,后来突然尽行胡涂,所以胥役皆募他方人氏,不解到此逾时亦渐昏愦,化为强悍。”客卿道:“怪哉!此处可有善堪舆者?”龙街道:“无。”龙逊道:“关内从前人多财寡,有胡堪舆先生谓厌波河来源太直,兴工筑起半壁,至今赖之,家户不致饥寒。”客卿道:“离此若干途程?”龙街道:“在天椽山下,约远二里。”客卿道:“且去看来。”龙街道:“请歇息再去。”客卿道:“不必。”龙街乃推车出关,龙逊指前石垒道:“此即系胡先生所造。”客卿命过石垒,见单峰入汉,名曰天椽,两旁重迭排列如矛如箭。客卿道:“速将所筑拆毁,定主文风兴盛。移此石块于下流五里,堆作夹礅,自可免于贫寒。”龙逊不解,客卿道:“有此秀峰秀水,而筑壁以阻断之,偏遏清贵吉流,使自亢入,自必文衰武暴,若不拆毁,定多凶亡!”龙街道:“是啊,历历按之,诸有名者,皆非善终,得毋由此?”龙逊命军士立刻动手拆除。   客卿回关,龙逊父子恭敬不暇。住过两天,见其心诚,问龙逊道:“将军知过么?”龙逊躬身道:“惟求指示生途。”客卿道:“无他进表,请贬贡税如初。主上宽宏,自不加罪。”龙逊称谢,令记室具稿拜本,自贬请罪。客卿问关政及各属事务,不合义者,悉令去之。终朝谈忠论孝,龙逊父子感化服输。遂后,乃出《阵图》《药方》各一册示之。龙街惊喜,如法拣选,修台齐全,昼夜钻研,理势未通彻处,求解全悉。   及至二十五天,走本将官方才回来,奉到恩命,前事免议,小心供守。龙逊父子大悦谢恩。客卿起身往百炼关,龙街告诉龙逊,欲随行亲炙。龙逊只得此子,虽不能忍,因见客卿贤而多才,实心敬信,割爱允从。龙街收拾行囊,出外吩咐虎翼狼头将士。二军哄然。有队长命余先、余佑等请道:“众军受小将军恩教,情同父子,今小将军独随客卿,使众何归?”龙街道:“我岂肯轻舍诸卿,因学问浅薄,今欲随天使以求教益耳。”队长道:“众军亦愿为天使执鞭,辛苦无辞。”龙街道:“此事我不能作主,须禀请示,再看如何。”大众道:“求小将军善言。”龙街应诺,入内禀请。客卿允从。乃使两军治装,每五 人同一车,一千人共享二百辆,半日俱齐,护拥出关。   畲先领狼头在前,畲佑领虎翼在后,往西南进发。龙逊步到青蛇岭,平无累禀知客卿,辞使回去。一行经由赤尾坡,沿路均系组壁丹崖。望见紫骅岭,头北尾南,形势超跃,直似天马腾空之像。缓缓推上岭巅,视南边复有中紫骝岭,小紫驹岭,本国东西形势了然在目。远近山冈备极万状:北边峰岭尤峻,连障交峦,入霄撑汉,目不能穷;南望槽湖,汪洋浩淼;北望京城,岫裹峰包;西望老人峰,拄杖偻立;东望凤翅铺张,奇观难舍。   下岭过老人峰,行五天,到百炼关,却系个大峰,形如老猿,脚底系深溪。关居山隈,回望老人峰,在紫骅岭下,正如老者欲上骑的情景,马亦有受勒之势,不似赤尾坡奔腾形状。   龙街道:“杨昆如何不迎接?”平无累道:“守将如此,关可袭而取也。”客卿道:“且速进关。”平无累先行,驱兵趋到,守军放下闸来,平无累大吼赶上,双手托起,余先领军如风而入。平无累低头闪进放手,掣出双剑,呼喊上城。谯楼兵丁,骇得飞跑。平无累将铁闸盘起,后军尽入。   只见杨昆领兵前来,龙街呼道:“平将军不须动手,杨将军可快迎接天使。”杨昆见系龙街,大惊答道:“天使何在?”龙街道:“车中不是么?”扬昆看见客卿,慌弃戈下骑参见。   客卿躬身扶起道:“闻将军原是正人,因为贼所诱,误获重愆,而今持兵拒战,却是何理!”杨昆赧颜答道:“素性愚暗,诚如天使所谕。今闻有兵,不知何处来的,是以荷戈问讯,恳天使原有。”客卿道:“原系分内之事,谁能责汝!但兵已入关而始知,成何将体!”杨昆唯唯,随进营门。   客卿点视军将,见众将官俱有不平之色。客卿问道:“骁将可俱骁勇么?”有个名唤阎长的答道:“敢请命试。”龙街怒其无礼,正欲喝叱,只见平无累禀明客卿,下来道:“何样试法?”阎长道:“十八般武艺听点。”平无累笑道:“个对个试,无甚意味,饶尔们十将,我只单身耍耍如何?”阎长道:“须禀天使。”平无累道:“请。”阎长向前躬身禀道:“平爷藐视小将等,言以单身敌十个,器械无情,理当求示。”客卿道:“器械无情,难免伤损,不用器械者准。”阎长退下。   平无累见营门外左右俱有金角端,足高三尺,每个约重七 八百斤。平无累向前提起一个放下,道:“你们来看!”诸将虽然吃惊,阎长硬嘴道:“原说单身敌十,这角端难道十人抬不起么!”平无累道:“抬抬看。”阎长等五人同前用力抬起。平无累道:“好,再来。”又双手升高放下道:“学这样子。”阎长等十人齐上,亦升高起来。平无累道:“好!”乃左手撩衣,右手擎起,绕营回来放下道:“请。”十人招呼举起行去,奈手力脚下不齐,未曾移动十步,早将角端抛落。阎长腿遭压倒,血流满地,大叫一声,昏迷不醒。   客卿取出灵丹,命将腿捆缚起来,用童便将药化开灌下。唤杨昆责道:“似此庸材,如何使充骁将!令营内军道,无论将官军士,有二人升起角端者,补充。”将士得令,纷纷前来试手。升高者只有十二个,皆是军士,查点姓名,曰:童微、隆达、吴淇、越丰、乜莹、曾柬、茅游、蔚然、饶拱、晁照、犀利、辛獒。令将素习兵器使验,众将领命,各呈所能。客卿见俱精熟,命尽补骁将。   忽见阎长喊道:“好也,好也!”軲辘起来。众将道:“快谢天使仙丹。”阎长慌慌叩头。客卿令原来十名骁将,均补军士之数,待立功时再行升复。又责杨昆道:“有才如此,而使沉埋,颠倒极矣!”杨昆道:“骁将俱系公举,小将并无偏爱。”客卿道:“什么公举,不过系夤缘!尔只顾徇众,那管政务?设有用时,岂但送他性命,败误国事非浅,尔的身家安能保乎!”杨昆叩头称谢,客卿命收槛车。在关上耽住五天,访民疾苦,俱诉称杨昆爱惠。乃释出槛车,去职衔,仍使极领关事,有功再复,获罪即诛。杨昆感服。   客卿起身,欲往淦中关。杨昆禀道:“请先往滋荣。”客卿道:“何也?”杨昆道:“今有滋荣关牛市,使人送书,约末将同心举兵,杀往京城,中有包、余内应。小将蒙天使指醒,岂敢隐匿?请乘牛市备尚未全,迅往平之!”客卿道:“如此足见将军向来为人所误,请问贵关所产军需何件?”杨昆道:“枪锋箭镞银藤,着肉断筋草,各处皆取于兹。”客卿道:“可如此如此。”杨昆领命。客卿吩咐平无累,又呼十员骁将前来叮嘱。留下平无累,自同龙街,带童微、茅游起程往淦中。百炼军民将士奔送,无不泣下。   客卿由方中坂直行太白山,上送琴岭,五日到天乙岩,瞭望淦中关。龙街指道:“关内似有排阵之形,想必操演。”客卿道:“此处离彼约有若干路?”茅游道:“自峰上至脚下十里,再进至关内三十里。”客卿道:“可在此山隈中住下。”龙街禀道:“小将请先暗入关。”童微道:“须同茅游去,他的表兄卢咸家在关内,同去自免盘诘。”客卿依允,吩咐小心。   茅游叫众军将所带银藤俱拿出来,装满大车,同龙街挽推往淦中。到得关前,守门将士盘诘,茅游答道:“百炼关来卖银藤者。”盘诘的道:“投谁行内?”茅游道:“向来俱系托窦门表兄卢咸货卖。”盘诘的道:“原来系卢咸的表兄弟,离百炼关几日了?”茅游道:“六日。”又问道:“天使可好么?”茅游道:“爱兵民如子弟,阖关欢悦。”又问道:“可曾动身来?”茅游道:“闻说起程,想亦将到。”盘诘的道:“不错,尔今银藤来的甚好,可速同卢咸货易。”茅游谢道:“如果得价,伙计们改日奉候。”盘诘的戳上盘清戳记,二人直推进关。   却说淦中镇将苟刚,平素自持才智,心怀觊觎,结好三关:牛市乃勇猛之夫,彼即极其谀美;龙逊纪律严肃,彼外加尊崇,内实忌之;杨昆土产富饶,彼则时使馈遗,无而皆有,器用犀利,粮食充足。西庶长出驻云平岭,更坦然无忌。及闻客卿巡边,又接大忠书嘱,愈加畅怀。探知龙逊归正,杨昆受槛,吃惊道:“古璋系什么三头六臂、七心八胆的人,这般利害!”即刻通知牛市,关内安备周详,只待到来战斗。这晚巡视回衙,登楼饮酒毕,忽见草场火起,数堆皆着,慌发令箭命游兵扑息,毋许出声。守关者不得救火,下班军士各守要路,严查奸细。且说龙街、茅游进关,到窦门行内,卢咸出差离家,伙计迎接。二人住下,周围看过。晚来将银藤解开,用火锻炼。   原来这银藤初时色黑有光,后复变白,灿烂如银,其轻如竹,软如绳;惟于火上烘锻,始坚如铁,以水浸二日复软。然火候未到,则不锋利而易卷;火候过足,则性烈而易折。凡看火候,最为紧要,细校可为弩箭,粗干可为枪矛,老根可为鞭鐧。   当下茅游代龙街选得两只细的,锻作双枪,自选粗的锻作钢鞭。已是二更时分,出门观看,并无人行,乃藏好器具,踅到草料围中,取出发火筒,每堆各于上风安入,点着缓线,仍然回到行内。闭户仰望,霎时满天通红,人声嘈嚷,乃凑势同持器械,开门奔关。途中行者却少,走到路口,见有数十搭钩军士,鞭打枪刺,直向前行。旁边突出两队游兵,紧紧裹祝二人相倚,尽力冲击,奔到门边。龙街敌住后兵,茅游打开大锁,童微等接个正着,齐拥入关,两队追兵不曾放走半个。   只见苟刚率亲儿军,横着狼牙棒,飞骑冲来,撞见童微,两下并不搭话,棒搠往还。童微力敌不祝苟刚看见乘车指挥者,料是客卿,乃丢了童微,斜刺里骤骑飞到,举起狼牙捧。   童微先见苟刚不战而去,料其必犯客卿,便径奔车前,苟刚恰到,急举搠迎捧,力太猛,将搠打断,童微持着搠柄架拦。只见畲先领军围拥将来。   苟刚见势,急忙杀出,正撞着龙街,举棒便击。龙街双枪架开,回棒又到。战有数合,龙街左枪逼开狠牙棒,右枪刺去,正中苟刚,大叫败下阵去。余先开弓发矢,正中肩后,苟刚忍痛加鞭欲逃,龙街取出金锤,策马迫到,飞击打翻下骑。众军士向前捆缚押回。龙街复举枪同茅游往衙中杀去,余弦将亲儿军杀得七零八落。客卿见苟刚已擒,传令“首恶已获,与诸人无涉,不得乱杀”,鸣金收兵。龙街等已入衙中,闻得金声,即屯扎以待。   客卿到来,时将天亮,击起集议鼓,众将官陆续俱到。客卿将簿点视,诸将内除杀死七人,仍有十名因伤重不能前来。   又有一名苟谊不到。客卿查问,队头禀道:“苟谊现在狱内。”客卿问故,队头道:“苟谊系苟刚族人,因见所为非礼,泣谏数次。苟刚令其往结西北漠漠等岛,再三不从,苟刚大怒,革其官禄,幽于禁中。”客卿道:“此贤者也,引入。”队头与苟谊道明缘故,苟谊向前参见。客卿扶住道:“足下以忠义为心,真堪师法,如何为此形迹?”苟谊道:“天使天才,谊愿泥首久矣,今日幸逢,安敢负其素志!”客卿再三不受,行宾主礼,携手出牢。   到衙来,见苟刚披发垢面,缚在定魂桩上。苟谊不忍,跪下恳求全其首领。客卿道:“此系国法,璋不便作主。”苟谊道:“天使虽谓苟刚有逆意,却未见有反形,宽之不失为罪疑惟轻之意。”客卿道:“自有调处之法,本应在此枭示,足下既谆谆代请,惟有解到都中,听主上定夺。”乃命押上囚车,苟刚解下定魂桩,见苟谊尊荣,已槛往都,忿恨气结,登时毙命。客卿道:“虽然已死,典刑难废,斩首揭示三天,然后拖埋。妻子从宽免议。”令讫,再与苟谊坐定,问道:“不佞将往滋荣,足下有何高见?”苟谊道:“牛市素性狂獗,久有无君之心,今闻三关俱定,其心惧而慎,其谋险而急。为今之计,不可从内出,必须从外入,可免沿途隘塞暗伏之谋,且突然临之,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客卿鼓掌道:“妙裁,妙哉!璋即动身,淦中诸务,敢屈足下办理。”苟谊道:“素不谙临民,请另换能士,谊愿随往滋荣。”客卿道:“现在乏人,视今左右无出足下上者,幸勿过却。况前亦系朝廷臣子,并非苟刚之属,奈何避小嫌而罔顾国事!”苟谊不能推,乃权领关事。   客卿次日将军分为二阵,凡着伤者,俱令坐车,使童微率之,用天使旌旗,由内缓行;自率龙街、茅游带着劲军出关外。由度周谷一路进发,过豪猪溪、阳权湖、阳光潭、瑶光渡,到牛尾山,连夜行到关前,方才六天。   却说牛市不比三关父子相传,乃系自他本身逆起,生来力太,能于陆地行舟。本性许氏,产时居近市集,以市为名。世业种植,因年荒,投充滋荣卒伍。镇将牛伍山,见其勤劳有力,用为亲军,嗣又认为义子,故改姓。牛伍山甚爱厚之。   牛市得意,便交朋结友,军中奸徒皆为之用。后随牛伍山出猎到大种坡,逐出一只斑斓大虫,见牛市在前,情急便扑。   牛市撩衣侧身,左手按住项,虎不能动,用尾扫来;右手削折尾根,抓住项皮,执着虎尾,翻异回来。伍山大喜。牛市四顾无人,行到伍山面前,将虎望身上抛击,伍山惊倒。大虫得脱,也不暇咬人,拚命奔逃,左爪踏在伍山面上,头颅已碎,眉目嘴鼻糊成一饼。牛市乃追向前,擒着逃虎。续有兵将赶回,围住牛伍山之尸。牛市假哭,将虎拿到,挥起右拳,也将头颅打碎,用车载牛伍山尸首并虎回关。   众人感叹,牛市犹然涕泣不收,将士谓系真心,都来慰劝。首将黄健道:“各关不奉法度,已经有年,牛将军又无后嗣,谁能承事?牛市既系义子,又多勇力,相应立为关主,未知诸公如何?”众将道:“所议极是,谁敢不遵?”牛市便主滋荣,自谓无故。他通好各关,交结外岛,欲待西庶长没后,再行举事。当闻客卿巡行,接得余大忠密信,乃暗使刺客于沿途守待。不意先往通明,后闻龙逊、龙街归正,犹笑其怯,而疑非真心。随又寄书馈送,请余大忠、包赤心从中掣肘。并送士仪,修书与杨昆,叮嘱相机擒除,求其资助器用。又使人照会苟刚防备,毋使生还。后探得杨昆受缚,苟刚戮尸,复于来路水草之中,俱暗置毒药;山林沿泽险隘之处,亦用埋伏,各事停当,专待客卿入来。   当时接得杨昆回书,极言“不意天使径到,未及防备,忍辱含羞。今送上鲨皮五十挑,断筋草三挑,箭簇二十二挑,枪头三挑,银藤二十二挑,以添资用,求为报仇雪耻”。牛市照数点人,见挑夫俱极壮健,因营内兵士大半分去埋伏,欲留在关上使用,便与押解官道:“杨将军托我代他报仇,所来人众,俱应在此听差,功成自有重赏。”押解官答道:“遵令。”牛市安顿停当,探子报道:“客卿人众于某日自淦中起程,将到乌牛岭。”牛市正欲率领兵将凭险截杀,忽接苟刚儿子苟秘飞密报,言客卿分军为二,一由关外、一由关内前来夹攻,内外俱预防备。牛市惊道:“这古璋狡诈,明自内来,暗由外人,攻我不备。今既已知,那怕他到!”正欲抽兵埋伏关前,报到“天亮时分,忽有兵众千余,屯于对过双眉坞下,不知系何处来的”。牛市道:“实在迅速,但犹欠调度,误将奇兵作正兵,待我先行扫去,然后再除关未晚。”命取披挂、抬器械来。亲军取出乌金盔甲,抬出双股大叉。牛市结束上马,带着许古、棣恭、黄尖三将,领兵出关,直向坞内杀来。正是:强兵遇着强兵,猛将恰逢猛将。   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妒嫉暗暗招兵马 胡涂偏偏选将才   却说牛市领兵率将,直到双眉坞前,打算手到擒来。不期官军俱收敛、养息气力,严守山口。牛市暴跳,终不得手,天晚只得回关。接连五天,俱领众军终朝百般辱骂,激将,均无收益。   这日,客卿令茅游迎敌,龙街掠阵。茅游使两杆月牙枪,骡马向前。牛市使黄尖接战,黄尖舞动双鞭,飞骑杀来。两下不问名姓,战到三十余合,茅游拖枪败走。黄尖随后赶来,茅游认得真切,翻身用右枪当心刺入,黄尖使双鞭盖下,不期左枪又自旁刺来,黄尖急闪时,已将眼眶划损,翻身落马。茅游复向咽喉一枪,结果了性命。牛市见黄尖已死,举叉驰向茅游,牛市接连三叉,茅游招架迎住,龙街赶来迎住,茅游腿上已受叉伤,茅游忍痛奔回。   牛市、龙街战到五十余合,客卿见龙街敌不过牛市,乃将紫铜如意挥起指去,畲佑领三百虎翼兵如潮涌出,许古、棣恭慌引兵赶到救应。客卿复使如意挥开军鼓,吹动螺角,虎翼军分而为二,左军攻内,右军应外。牛市虽不怕龙街,然亦莫能急切取胜,又见众军裹来,恐防围紧吃遭暗算,便虚使一叉,回身冲出。畲佑在旁望见,便取出牛筋弩,搭上银藤箭,认定发机,正中牛市左腿。龙街两边混战,牛市虽勇,已着伤,怎当这边军士一个个精强矫捷!许古、棣恭哪里救护得来?正在危急之际,尉悦引生力军下。客卿见牛市强悍,不能就擒,恐多伤兵士,乃命鸣金收兵。   牛市亦退回关,视伤处,虽不甚重,镞有毒,口青黑,忙用药水刮洗,灵丹调治。遂令召回伏兵休整,并齐集家将,商议道:“古璋将勇兵强,难于骤灭,惟有暗袭,方可获全。明朝我领军挑战,许古引五百军士从左胁夹击;尉悦引五百军士抢坞;棣恭选二百精骑,单乘空捉古璋。各宜尽心,不得有误。”诸将得令。   再说客卿当晚安排,次日清晨,先到关前周视,只见女儿墙边有人叱道:“谁人大胆,敢来窥望!”客卿仰视回营。牛市已率众出关,列成阵势。但见坞内清净无声,少刻炮响,诸军齐出。牛市直取龙街,战住不放;许古从左胁撞来,茅游迎敌;尉悦直奔坞内,余弦接住混杀。棣恭见客卿持紫铜如意观阵,两旁并无将士,心中大喜,引骑飞来。将到跟前,见客卿上坡而逃,棣恭连连加鞭追赶,看看将近,忽然马脚软陷,天崩地塌一般,棣恭同军士俱跌入坑中。牛市见棣恭全军遭陷,料无生机,心内惊慌。龙街等勇气倍加。许古遭到畲先飞镖,忍痛逃走,反将自军冲乱。   牛市见势已败,收兵回关。龙街等不舍,紧紧迫来。牛市单身接战,让将士先返,舞叉独自殿后。忽然众军拥住不行,关门已闭,牛市大惊,忙自前来看时,只见杨昆的押解官抚着女儿墙道:“素闻将军英勇无敌,如何连输二阵?数百弱兵犹不能胜,贻笑殊多。将军可扫清敌人,小将即开门迎接,如不能剪灭,有何颜入关乎!”牛市闻知,又羞又怒,愤懑率军回 身复战。龙街呼道:“天使怜汝等倦困,许令少歇。”牛市虽不觉劳,诸军斗过半天,又饥又疲,闻得怜之,使暂歇息,谁不喜欢。令方传遍,坞内突出数百兵,轻装软载,各持刀斧,冲杀过来。这边歇息已定,血脉尚未回复,双脚俱不能动,二千余军,无不受伤倒地。许古、尉悦俱往山上奔逃,茅游等各认追擒。   惟牛市愤怒,挺戈冲突,兵卒当之者,莫不伤残。直到下午时分,冲出重围,见关内有数十将士前来接应,牛市道:“众军可先归,我再去斩将。”只见那押解官荷戈说道:“劝将军莫作如此想了,趁早肉袒负荆,犹可保全性命,若仍执迷,谁从同受叛贼之名!”牛市道:“尔莫管闲事!”押解官道:“杨将军为尔所误,我须擒绑,以赎其愆!”牛市大怒,举叉就打,押解官以戈挑开。二人在吊桥边往往来来,战过二十余合。龙街赶到,将擒将钩抛高击来。牛市不知何物,扫隔,争奈其上共有三十六个天罡钩,左边虽然扫开,右边已被钩着,方来解释,押解官将长戈挑搭,臂膊用力,龙街持绳总往后带回,牛市倒于地上。众兵向前缚起。   尔道这押解官为谁?就系平无累。当日擒得牛市,即来谒见,客卿慰劳,率众同进关来。百姓焚香迎接,代牛市请命,称其爱民惠众。客卿道:“爱民乃在位分内的事,叛逆犯法,不能宽耍今准众百姓之请,诛其身,有其嗣可也。”令龙街监书呈上,客卿随阅随毁。看到日报有“浮金岛大兵侵入,品字三城俱失,用计取了百结关,攻毁葫芦卡,已到独锁渡”。   又有天英双龙告道起兵之期。客卿与众将道:“敌势猖狂,若此四关不平,国事未可知也。”令将牛市之子牛达并家小,押往乌沙岛安置;平无累权领关事,将府库查清,正项解回,余项造册二本,一分存关上防备,一分赏赉将士。   童微等亦到,客卿思想既定,云平岭西庶长多病,未免烦劳复发。双龙、天印入寇,乌枫岭、猿啼峡为要道,将士军资恐不敷用。因令将箭镞枪锋等件,分一半交茅游,同辛獒等五 员骁将往乌枫岭助王之华;一半交吴洪,同童微等五员骁将往猿啼峡帮李之英,“各事小心,不得违误”。众将得令去讫。龙街等径往云平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