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三国石珠演义 - 第 10 页/共 12 页
功名未就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阵还未曾破动,先折了两员大将。有诗为证:
奋勇争先已自擒,万年更尔泪沾襟。
有方久已知难近,故教英雄丧此身。
弘祖知万年被杀,不胜大怒道:“万年乃是开国功臣,今为蒲洪所杀,将何面目去见赵王?吾当亲自引兵与他报仇,一定要捉那奸贼,碎尸万段,方雪此恨!”有方道:“齐将军不等军令,轻敌丧生,此是天命使然。元帅且省烦恼,破了此阵,蒲洪自然就擒,齐万年之仇也报了。”弘祖听说,便令有方用计。有方将金丝草取出,各人分与一叶,令他带在身边,就指着石季龙说道:“他东方一阵,按着辰卯寅,虽有三座旗门,三员大将,总是属木,汝只打着白旗、白袍、白马,用相克之义,只取中一门卯将,自无不克。”石季龙领计去了。有方又指着段方山道:“他北方一阵,按着丑、子、亥,也有三座旗门,三员大将,总皆属水,汝只打着黄旗、黄袍、黄马,以土克水,直冲中一门子将,可获全胜。”方山也领计去了。又对慕容廆道:“他西方一阵,按戌、酉、申。中间三座旗门,三员大将,只有中一为旺,你只打着红旗、红袍、红兽,以火克金,直取中间酉将,彼必大败。”慕容廆也受计去了。又对呼延晏道:“他那南阵,是按南方未、午、巳,也是三座旗门,三员大将,中一将为主,汝只打着黑旗、黑甲、黑马,直取一门午将,以水克火,必获大捷。”呼延晏也受计去了。有分教,此一去:
任你蒲洪多智勇,难逃五虎搅中军。
有方分拨四将已定,又唤过符登、崔宾佐、王子春、王浚、费廉五将分付道:“他阵中还有五员裨将,接着金、木、水、火、土五星,分列四方,你五人可各按青、黄、赤、黑、白五色,杀入阵去,也用相克之义,各寻敌手,不可错敌,错则必为所擒。”五将也领计去了。
有方见五将既去,却对弘祖道:“诸将此行,必获大胜。但那王弥坐镇寅门,正应太阳之战,非诸将可敌,必得元帅亲行,方保万全。”弘祖道:“军师有令,敢不听从。”有方道:“元帅但黑甲、黑衣,骑着黑乌骓,杀入阵中,竟取寅门坐镇的王弥,先将明灯砍灭,自无不胜矣。”弘祖依言,即时结束齐整,竟自出营去了。正是:
虽然坐镇中军帐,也向军前立一功。
有方分拨已完,与乌桓坐镇帐中,只等军前消息不提。
却说石季龙白旗银铠,引兵前来,竟冲入青旗队里,直取卯门,贺循战有十余合,蒲洪在台上将令牌擎动,忽然一阵黑风望季龙吹来,季龙是有金丝草在身边,全然不觉,其战愈力。蒲洪看见风不能迷,一敲金钟响,辰寅二门冲过桓彝、谢幼舆一齐杀来。季龙大喊一声,提起蛇矛,将谢幼舆一矛刺于马下。贺循看见,提刀砍来,又被季龙一矛刺中肩膊,负痛而走。桓彝见他连刺二将,不敢复战,逃出阵外而去。季龙遂招兵大杀一阵,七员裨将俱不能抵敌,遂破了东方一阵,唱凯而回。有诗为证:
斩将搴旗石季龙,持矛到处有威风。
东方一阵身先败,谢贺于今恨不穷。
再说第二队段方山打北方一队,看清黑旗队里,冲到子门庾翼帐下,提起毕燕锤就打,庾翼接住,大杀一阵。忽然将台上冲下一只虎来直奔段琨。殷琨因持有金丝草,全不理他,与庾翼力战不休,那猛虎也就泯然不见了。蒲洪见法又不行,只得又击动金钟,冉侃、薛玮听得,从丑、亥二门转出,来攻段方山。段方山见三人齐出,心生一计,望阵外就走。薛玮要占头功,当先赶出阵来,被段琨提起毕燕锤,当头打来,薛玮大叫一声,跌死马下。段琨既打死薛玮,复翻身杀入阵中,正遇庾翼,也是一毕燕锤打落马下,活捉过坐骑。陶侃见二人败阵,料难取胜,同着七员裨将逃出阵外去了。于是北方一阵,又为段琨所破。有诗为证:
段子英雄勇更先,毕燕过处将无前。
庾氏遭擒薛氏死,北方阵里恨咽咽。
又有第三队慕容廆打着红旗,飘飘扬扬荡开旗门,杀入白旗队里。当有中门酉将何绩接住,两般兵器并举,战到十馀合,何绩看看抵敌不住。蒲洪看见,忙将手中宝剑一指,只见何绩头上显出一尊金甲神来,手拿宝杵,望慕容廆打来。慕容廆也有金丝草,那里怕他,提起金锏照看金甲神一下,金甲神忽然不见,反将何绩连头带盔,打得脑浆进裂而死。蒲洪见金甲神不能取胜,反丧了何绩,心下大怒,忙敲金钟,戌、申二门转过卞壶、王彬,大叫:“慕容廆休得逞强,有我二人在此!”慕容廆见说,提起金锏就打,一人战两人,又战有二十馀合,慕容廆杀得性起,一锏将王彬打死。卞壶见王彬身死,不胜大怒,招动七将,浑杀过来,慕容廆冲入中军,左冲右突,七将之中,打死了三将,卞壶也着了一锏,吐血而逃。有诗为证:
血战更无双,西方队又伤。
号称五虎将,惟尔最为强。
四阵也破了三阵,只有南一阵该是呼延晏攻打。那呼延晏打着黑旗到了阵前,提着青龙刀杀进阵,午门下赵士仁听见,抖擞精神,势如狼虎。呼延晏见战不下赵士仁,虚拖一刀,望阵外就走。赵士仁不知是计,拍马追来。呼延晏悄悄地带住了刀,身边取红盒,揭去盖,只见一只金鹰腾空而起,飞到赵士仁面上,将他眼睛乱啄。赵士仁双目不能开视,跌于马下。呼延晏回转坐骑,只一刀,将赵士仁砍死,复杀入阵来。蒲洪看见,不胜愤怒,此番竟不作法,将金钟连敲几下,只见未门、巳门上,桓谦、温峤并力杀来,势不可当。呼延晏看见,略斗数合,手起一刀,砍中温峤头盔,温峤吃了一惊,先自走了。只桓谦力战未休,又被呼延晏一刀砍来,却好肩上卸下,也吃了一惊,逃奔去了。七员裨将见呼延晏势如猛虎,那个敢战,引着残兵各自散了。也有诗为证:
会见呼延晏,军中逞战功。
蒲子空排阵,尽破一时中。
四阵既破,只见符登、崔宾佐、王子春、王浚、费廉一同杀入中军,各寻对手,真个杀得神号鬼哭,晋将四分五落,不敢迎战。少顷,又见刘弘祖提着金鞭,坐着乌龙骓,杀到王弥面前,只一鞭。将红灯打倒,竞望王弥没头没面打来。王弥见势头不好,略斗数合,望阵后就走,弘祖却不去追他,竟入中军来寻桐凌霄(针线井井)。只见桐凌霄昏昏沉沉,睡在地下,就如酒醉的一般。弘祖明知是被妖术所迷,遂命军士寻着他的坐骑,扶他上去坐了,竟自掌得胜鼓回营。有诗为证:
弘祖施威胆气雄,王弥心下恨重重。
非关公亮无良策,只为有方秘计隆。
大将晋营连丧失,凯歌赵氏又何浓。
陕州城外横枯骨,泪满荒郊起暮钟。
弘祖破了太阳躔次阵,唱凯回营,诸将各来请功。石季龙报称刺死谢幼舆,杀伤贺循;段琨报称打死薛玮,活擒庾翼;慕容廆报称打死何绩、王彬,杀伤卞壶,又打死裨将三人;呼延晏报称砍死赵士仁,又砍伤温峤、桓谦。弘祖一一赏毕。又见符登、崔宾佐等五人也各来献功,符登献上两个首级;崔宾佐活捉裨将傅友德;王子春、王浚各献一级;费廉活捉裨将顾志忠,又夺得兵仗器甲无数。弘祖也各赏毕。一面叫去寻了齐万年尸首埋葬,将傅友德、顾志忠,庾翼三人带过来,跪在面前,问其肯降否,庾翼道:“既为晋臣,岂肯降敌?”弘祖道:“义士也。”即令放去。又问傅友德,顾志忠道:“你二人如何?”二人一齐答道:“元帅天威,诚非吾辈所敌,纵使回去,必为所擒,情愿纳降。”弘祖道:“智士也。”即命冠带相见,待后日战阵有功,再加官爵。诸将见弘祖赏罚有条,更不杀戳降将,无不悦服。为诗以赞之:
仗义行兵出并州,军功到处有奇谋。
平生不杀归降将,赏罚分明莫与俦。
毕竟不知弘祖破阵之后再有何事,看者休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王伯符连营冰冻
按下刘弘祖赏劳诸将不提。且说那王弥听蒲洪之言,排下太阳躔次阵,被弘祖杀得大败,逃走入城,至守将衙门中坐下。不一时,蒲洪、陶侃、桓彝、贺循、卞壶、桓谦、温峤及诸败将俱入衙来,见王弥请罪。王弥见诸将尽带重伤,又见十二员大将止剩得一半,裨将损伤甚多,心下闷闷不悦,只得道:“非你诸将之罪,且去将息,再图复仇。”诸将见说,遂各退去。只蒲洪在堂下,王弥便与他商议复仇之策。蒲洪道:“陕州城郭狭小,难于固守,倘他合围来攻,难以拒敌。硖石山下旧有硖石关,最为险要,一人拒守,百人难过。今弘祖不夺此关,甚失计策。元帅若差人修理此关,屯兵固守,不惟可以保全陕州,即弘农等郡,亦可恃以无恐。”王弥道:“此计固妙,但他攻陕州而遂引兵直趋洛阳,京师震惧,将如之何?”蒲洪道:“彼必不敢舍此而攻洛阳。”王弥道:“何也?”蒲洪道:“京师兵将甚多,未可卒攻。且彼引兵而前,吾引大兵蹑其后,前后夹攻,必难得志(恐亦军之人,不足语勇)。彼军中谋士极多,必虑及于此,是以知其必不敢舍此而攻洛阳也。”王弥道:“既如此,即当遣兵去修硖石关,为久屯之计。”说罢,便点兵五百,令卞壶引了,竞到硖石山下,整顿关隘。卞壶领计,不敢迟误,星夜往前去了。
过了数日,卞壶复命,关已修理端正,王弥遂同蒲洪及众将等,竞引大军出城,到硖石关驻扎。只见行至半路,前面一员将官,飞奔而来。到了军前,忙下马拜伏道旁。众入仔细一看,原来正是大将庾翼,随即报知王弥。王弥令入中军,问其在何处,这几日方来。庾翼道:“小将被贼寇所擒,刘弘祖不忍相害,特放回来,这几日因感微疾,偶往伊水乡。有一件异事,特来报知元帅。”王弥道:“是什么异事?” 庾翼道:“小将那夜卧在床上,只见一道红光,透入窗来,只道是什么火光,连忙披衣看时,那光却在石板之下透起。小将便将石板掇开,忽见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匣,上面封缄甚固,竟不知是甚物件。连忙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方玉玺,上有篆文,却认不出。”王弥听见说是玉玺,不等庾翼说完,便问道:“今却在何处?”庾翼道:“现在主人处。”王弥道:“何不取了来,却放在那里,倘被别人取去,岂不可惜?”庾翼道:“不妨。那也是我辈中豪杰,早有心要来投元帅麾下,恨无门路,见小将得了玉玺,要将此为贽,来见元帅,故小将放在他处,少顷便当送来。”王弥见说,甚喜,问道:“这人姓甚名谁?”庾翼道:“那人姓赫连名勃勃,甚有武艺,元帅当以礼待之,必有得力之处。”
正说间,忽然从军报入营前,有一将官要见元帅。庾翼道:“此必是赫连勃勃到了。”遂邀王弥出营迎请。王弥依言,遂同蒲洪等出营迎接。只见赫连勃勃一表非俗,心下大喜,连忙请入营中,各各相见已毕,赫连勃勃献上玉玺,王弥接来一看,见上面有两行龙篆,篆文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王弥看了,对众人道:“此颗是传国宝玺,如何在石板之下?这也奇了。”便向蒲洪道:“我与将军等都是人臣(王伯符是),不宜留此。不如遣人赍送圣上,乃为正理。”蒲洪道:“元帅所言甚当,且到硖石关,商议遣人未迟。”王弥依言,遂令起程,竟至硖石关,安顿已毕,就封赫连勃勃为积努将军,修下表章,遣温峤赍了玉玺入朝,献与怀帝。温峤依言,将玉玺藏好,望洛阳而来。
行到渑池县,只见前面一彪军马,拦住去路。为首一员大将,坐着剪尾豹,手提大刀喝道:“来将可是温将军,赍表入朝献玉玺的?”温峤道:“我是温峤,你是何人,却来管我献玉玺不献玉玺?”那人道:“我乃大将呼延晏,奉侯军师将令,特问你要取玉玺,快快拿出来,放你过去,不然捉你去见军师。”温峤道:“我是进表官,那里有什么玉玺?”呼延晏笑道:“侯军师推算岂有差误,却来瞒我?”温峤道:“你军师有什么推算?”呼延晏道:“军师前日见一道紫气冲霄,就占一课,知道伊水乡中有一颗玉玺当出,即差人来掘取,不想已被赫连勃勃献于你处。随又占一课,知道今日当有姓温的责送玉玺到洛阳,特差我在此等候,岂有没玺之理?”温峤见说,半晌不语,心下想道:“世上有此异人,就是神仙了,我若引兵与他交战,岂能取胜?不如将玉玺献出,逃归家乡,待天下平治,然后出仕,岂非妙计?”温峤算计停当,对呼延晏道:“既你军师有如此神算,不必说了。我果有玉玺在此.就与你去罢。”说罢,就将玉玺取出,叫从人递与呼延晏,自却纵马加鞭,也不到王弥处去,竟自隐姓埋名,遁归乡里去了①。后来元帝南渡,辅他讨王敦、苏峻之乱,垂名史册,此是十年以后的事,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晋室将倾事已非,太真策马号知机。
功名留待他年补,不向王弥空自依。
且说呼延晏得了玉玺,满心欢喜,回来献与弘祖。弘祖看了一会,收藏好了,便与有方商量破敌。有方道:“今王弥已移营硖石关,据险而守,为长久之计,且令呼延晏先领兵看其动静,再以计破之。”弘祖依言,令呼延晏引着雄兵一万,竟望硖石关杀来不提。
却说王弥使温峤去献玉玺,专望回音,忽然从人回报说,温峤将玉玺献于呼延晏,自却逃去,不知去向。王弥不胜大怒,要遣人寻取温峤问罪,却得陶侃、蒲洪力谏,只得罢了,心下却是恨恨不已,商议起兵来攻刘弘祖。只见关前金鼓大振,人报呼延晏在关下索战。王弥便令赫连勃勃出马,赫连勃勃依言,即时结束齐整,开关迎敌。两下相见,通了姓名,接住便杀,战五十馀合,未分胜负。王弥恐赫连勃勃有失,忙教鸣金收军,两个只得各回本阵。正是:)① 侧批;太真是尽、□大夫,不宜有绝□诚□之事,而后竞□之,何也?
虽然惯战能征将,还恐军前失一几。
那赫连勃勃回入关来,对王弥道:“正要擒拿呼延晏,元帅何故收军?”王弥道:“呼延晏智勇兼备,更闻得他身边有只金鹰,专会啄人眼目,恐将军不知,被他暗算,故此收军。”赫连勃勃道:“原来如此,以后只消留心看他便了。但小将还有一计在此,不知元帅肯依否?”王弥道:“将军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赫连勃勃道:“硖石关虽然险要,但只保得陕州一带,倘彼暗引兵直取洛阳,我兵虽蹑其后,京师不无振动。目下兵将不止数十万,诚能拨一万以守关,馀者分作十队,每五里立一大营,自陕州至渑池县界,共立十营,首尾相连,左右相顾,彼攻一营,则各营俱锐以击之,如此一月,弘祖进无所靠,退无所恃,必将渡河而归去矣。”王弥道:“此计大妙,可即行之。”蒲洪道:“包原险阻,兵家最忌。侯有方神通广大,倘彼以火攻之,将如之何?”
赫莲勃勃道:“不妨,还有一计,使他火攻无用。”王弥道:“如何计策?”赫连勃勃道:“元帅且将营移定,然后可行此计,如今且未可说。”王弥依言,便令陶侃统领一万,镇守硖石关。馀兵一齐下关,自陕州直至渑池涧水之上,连数十馀里,共兵四十万五千,分为十营。那十营:
第一营前军大将军蒲洪,统兵一万五千。
第二营车骑大将军桓彝,统兵一万。
第三营奋威将军庾翼,统兵一万。
第四营讨虏将军贺循,统兵八千。
第五营总督大元帅王弥,统兵三万五千。
第六营积努将军赫连勃勃,统兵二万五千。
第七营冠军将军桓谦,统兵八千。
第八营征西将军卞壶,统兵六千。
第九营后军将军庾开山,统兵一万。
第十营护军都尉充先锋使王珉,统兵二万。
王弥安营已毕,令营前各置一台,以便举烟相救,营后各通门户,十队相连,若鱼贯之势,真个是:
中藏戈甲三军壮,外列挂旗一字排。
安营已定,王弥接过赫连勃勃问道:“移营已定,将军后计何如?愿闻其详。”赫连勃勃道:“此一计须要元帅登台作法,借一天大雪,将寨栅之外尽行冻住,混成冰城,那冰坚且滑,任彼火攻,无能为矣。”王弥喜道:“此计果然有些妙用,吾当依将军所言,即便行之。”便传令军士,登时建起一座高台,台上排列令牌敕剑,应用等物,一时齐备。王弥即便沐浴上坛,披发仗剑,面南而立,口中念动真言,将令牌连敲三下,手中宝剑一指,只见一霎时阴云四合,旭日无光,台上旗幡飘飘扬扬,却是一阵西北风,吹得人堕指裂肤,真个好冻。但见:
阴云迷野渡,红日忽无光。
巽二空中舞,翻然旗帜扬。
风过处同云密布。王弥又将手中白旗连展三转,令牌一下,半空中就悠悠扬扬,飘落几点雪花来,初时不过像粉面一般的微细,后来就是鸡卵大的打将下来,其实好雪。有诗为证:
同云合四野,滕六起飞扬。不辩东西路,那知山水长。
穿帘还入户,缀树又堆墙。十寨寒威逼,持戈欲断肠。
那雪下有一个多时,约有三尺馀深。王弥又将令牌一击,散了同云。传令各营军士,将平地馀雪,搬到木栅之外,堆叠如城墙一般,又高又厚(王伯符亦异人异木),白茫茫的十个营寨,竟象一带白玉砌成的墙垣,其实好看。又且朔风严紧,那些雪竟冻做一片,坚而且滑,随你刀砍斧劈,休想动得分毫,真个好冰城也。诗云:
十寨连营冻雪寒,又坚又滑破诚难。
谩言不取冰山倚,杨相如何有此端。
不说王弥用法,冻定连营。再说呼延晏战罢回营,对弘祖道:“赫连勃勃武艺绝伦,不在我等之下。且此人相貌非凡,不比寻常之辈,元帅当设计擒之,不可与他力斗。”弘祖见说,沉吟未答。军士来报说:“晋阳赵王差左丞相陆静及镇国将军拓跋珪,有事要见元帅,现在营外,乞元帅军令。”弘祖不曾认得拓跋珪,不知有何事来到,即同众将出营迎接,请入营内相见过了,弘祖将拓跋珪一看,只见他人才雄壮,气宇轩昂,心下暗暗惊喜,便开口问道:“小将连年出征,不得躬事赵王,今丞相与将军到来,不知有何相命?”陆静道:“赵王知将军等军中劳苦,特差某赍有金帛、羊酒,犒劳诸将,命元帅等早早立功还朝,赵王兼有一事,要共元帅商量。”弘祖道:“不知赵王要商量何事?”陆静道:“此心腹之患,在所必除。元帅且破了王弥,再作商量。”弘祖见说,心下狐疑不定,再三诘问,只见拓跋珪不慌不忙说将出来,有分教:
未服王弥心已乱,晋阳城北起干戈。
毕竟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渑池县分兵赴难
话说刘弘祖听得陆静言石珠有事要与他商量,忙问何事,陆静道此是心腹之疾,在所必除,弘祖一发疑心,诘其是何心腹之疾,只见拓跋珪脱口说道:“云中白登山有一个强人,唤做闻人彦,手下聚有雄兵十馀万,扎寨山中,占去马邑、新昌、沙南一带地方,兵势甚盛。朝廷屡出兵征剿,不能取胜。现今领兵攻打雁门关,甚是紧急。幸有稽军师屯兵关上,与他敌住,不然,晋阳几不可保。”弘祖道:“谅一强人有何本事?便失去许多郡邑,要朝中诸将何用!”跋琏道:“他手下有两员勇将,一名沮渠蒙逊,一人姓李名暠,深通妖术,俱有万夫不当之勇,等闲不可近他。吾等诸将屡为所败,失去延陵、飞狐等郡,后来却亏了司徒袁玉銮败他一阵,相持在关下,赵王甚是忧恼之极,故着小将前来,一来为元帅与诸将等军中劳苦,赍物犒赏;二来要元帅及早回兵,除此心腹之患。”
弘祖听罢,事出两难,对侯有方道:“晋阳根本之地,不可不救,况赵王手下兵将虽多,善战者少,倘有疏失,大事尽去,如之奈何?”有方道:“虽是如此,但此处功已将成,岂可舍之而去?为今之计,不如竟起大军直取洛阳,提了晋王,奏凯回朝,以救赵王之厄,不必与王弥旷日持久,角智逐力,此为上策。”
弘祖道:“此计虽妙,但恐他见我引兵而去,彼以重兵追其后,那时候腹背受敌,将如之何?”有方道:“他据守硖石关,自为得计,必不敢越关来追。”弘祖心下转不能决。一连过了两日,并无计策,只得听有方所言,传令倾寨之兵,直攻洛阳。
忽然龙骧大将军符登进营来报道:“王弥不知几时移营下关,立下十个大营,接连数十余里,雄壮异常。”有方见说,心下甚喜,便不等符登说完(见事了了),接口道:“既然如此,破之易矣。”弘祖道:“军师何计破之?”有方道:“包原险阻,兵家大忌。元帅不闻陆伯言破刘先主乎?数百里营寨,一旦尽成灰烬,先主奔逃白帝城,仅以身免。今若亦以火攻之,此必胜之策也。”正是:
有方算得火攻妙,只恐冰城未可攻。
刘弘祖听得有方之言,大以为然,忙传令不要起兵打洛阳,且去破了王弥,另行决策。传令未毕,符登大叫道:“不可!不可!”弘祖忙同道:“为何不可?将军莫非惧怕他么?”符登道:“非是怕他,只恐火攻无效,徒劳将士。”弘祖道:“他木栅相连,以火攻之,正如破竹,靡不烧灭,为何无效?”符登道:“木栅自然易破,但他木栅竟成了一带冰城,攻之实难。”弘祖道:“什么冰城?”符登道:“他那一带木栅之外,尽是堆叠的白雪,足有八尺的高,三尺的厚,竟将木栅冻定,数十营寨,就如天造就的白玉城一般,且坚且滑,人不能近,又何用其火攻哉?”弘祖听罢,骇然道:“这几日并不曾下雪,何为有此怪事?”有方道:“此必是王弥与蒲洪的妖法所致,将白雪困冻寨栅,使火攻不得入耳。”
弘祖道:“似此当何以破之?”有方道:“且同元帅去看他如何布摆,再作道理。”
弘祖依言,即时披挂端正,坐了乌龙骓,同有方、石季龙、慕容廆四骑人马,出了大营,竟出晋营左右观看。果然白漫漫,一望都是冰冻成的营寨,雪光照彻,耀人眼目。有方见了,暗暗喝采。只有弘祖闷闷不已,说道:“如此隆冬天气,冰雪正盛,更兼那王弥倚恃妖术,此冰何时可解,此寨何时破得?”有方道:“少不得要用计破他,今且自回营中去,恐怕王弥知道,引兵来追,我等单骑在此,未免为其所挫。”弘祖依言,勒回坐骑就走。
忽听一声炮响,西北方冲出一彪军来,为首一将却是前军大将蒲洪,截住去路,大叫道:“刘弘祖,为何偷看我营?已被吾算定,当就擒于此,快快下马受缚,免动干戈。”弘祖见说,心下却慌,对有方道:“我等此行,殊为失计。今被他截住去路,如何是好?”有方道:“不妨,我当居先,元帅与石将军等但随我后,自然脱离此困。”说罢,拍着神驼,提了青锋宝剑,杀上前来。蒲洪认得是侯有方,有法术的,便将军马一字排开,等他四人冲入围中,遂将手中兵器一挥,竟把有方、弘祖一行人团团围住,更不放一些渗漏。正是:
未破军营,先遭围困。弘祖当灾,有方失计。这个蒲洪,忒也厌气。
有方等围在军中,左冲右突,不能得出。有方正要作法脱身,只见喊声大起,杀将入来,蒲洪的军马纷纷退去。弘祖看竟不知是何处救兵来到,心下甚喜,招动石季龙等乘势杀出围来。
只见前面一员女将,手提方天戟,扬威耀武,赶着蒲洪厮杀。弘祖仔细一认,原来是夫人梦月乌小姐。弘祖忙叫石季龙、慕容廆上前助战。二人得令,便杀上前来。蒲洪见势头来得勇猛,不敢恋战,虚拖一刀,败阵而走。梦月见蒲洪败阵,遂收兵来见弘祖。弘祖谢道:“若非夫人来救,我等几乎不保,夫人之功,诚难以报。”梦月道:“王弥那斯诡诈百出,妾恐元帅不带兵众,必为王弥所困,是以引兵前来,不想果不出我所料。”说罢,五个人一齐回营。
弘祖一心要捉了王弥,引兵归朝,以救晋阳之急,就与有方算计破营之策。只见从人来报:“晋阳又差御史中丞贺玉容在营外,要见元帅说话。”弘祖道:“此必是闻人彦危困晋阳,城中甚急,来此撤吾兵回救的了。”即忙出营接见。相见已毕,问其来意。贺玉容道:“自陆丞相与拓跋将军行后,闻人彦引大军来攻雁门关,被稽军师用火攻之计,烧败了他一阵,次日复领兵来攻,遣贼将李暠诈降,赵王一时被他所愚,里应外合,竟破了关隘,长驱竟到晋昌,攻打甚急,旦夕不保。赵王特差下官前来,请元帅作速回兵,先救晋昌,然后再引兵来破洛阳。”弘祖沉吟道:“功已将成,弃之而去,岂不可惜?”对贺玉容道:“我有个道理在此。”贺玉容道:“却是如何?”刘弘祖道:“我这里雄兵二十馀万,勇将甚多,莫若分一半去救晋阳,一半在此破洛阳,庶几可保无虞。”贺玉容道:“既如此,事不宜迟,乞元帅作速分兵。”弘祖依言,既传令众将都到帐前,弘祖即传令分兵十万,勇将五员,前去晋阻助稽军师破贼。正是:
一寇未除一寇发,将军战马路途遥。
你说五员勇将是谁?却是:
一员前军大元帅石宏。
一员右军大元帅呼延晏。
一员行军副元帅乌桓。
一员积努将军崔宾佐。
一员前将军桐凌霄。
分拨已定,令将军马分作六队,五员大将居前,后一队却是丞相陆静,大将拓跋珪与御史中丞贺玉容,刻时别了刘弘祖,大军竟渡黄河,望晋阳而进。所过郡邑,俱有守将供给粮食,犒赏三军,不在话下。
那弘祖既分了兵将。即便移文汲郡,调取姚仲弋回来军前听用。又取俞魁、俞季、俞仲那枝步军,安营渑池县城外,以充调遣。弘祖分拨定了,对侯有方道:“晋阳闻人彦果是心腹之疾!虽分兵前去,未知如何。我等久屯兵于此,军粮浩大,甚非长久之策。且两处出师,难于支持,军师有何妙计,破了王弥,取了洛阳,引兵归朝,少舒赵王之忧,亦人臣之义也。”有方道:“元帅之言,足贯金石。只是目下隆冬天气,冰坚水涸,与他力战,有损无益。须迟延一二月,到来年开春,东风解冻,那时出战,事无不胜矣。”
弘祖见说,默然不语,迟了半响,说道:“在此停留不打紧,只怕晋阳有失,那时进退无据,必遗主上之忧,将如之何?”有方道:“吾料闻人彦虽然勇猛,必无能为,不久自当剿灭,元帅不必忧心。”弘祖道:“军师何以见之?”有方道 “以乌合之众,敌全省之兵,一不胜也;彼有勇者,不过李暠、沮渠蒙逊数人而已,我猛将十队,以数人而敌十队,二不胜也;彼以山为巢穴,而我建都已定,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以流寇而敌守土之兵,三不胜也;彼之粮草,专恃劫掠,而我转输不匮,四不胜也;彼众虽多,不过十万,而我今晋阳之兵何止数十万,以寡敌众,五不胜也。且以天时人事观之,晋室将圯,中原逐鹿,而赵王独拥强兵百万,豪杰之士,辐凑而至,必非无所成者。天之所启,谁能败之?是以知闻人彦虽勇,必无成功。”弘祖大喜道:“听军师所言,使人成败之理晓然,我无忧矣。”
有方道:“虽是如此说,还有一件。”弘祖道:“更有何事?”有方道:“我夜观天象,见颗将星在朔方分野,闪闪烁烁,光明逼人,正应在闻人彦、李暠、沮渠蒙逊这三人身上,不久必为赵家臣子,后来成功之后,分茅赐土,当王于朔方,此天意已定,不可强也。”弘祖道:“军师既知此三人有南面之分,如吾辈者当何等结局?”侯有方笑道:“元帅的结局,比三人更是不同,且不独元帅(几先之劵,如观黑白),诸将中多有非常之士在内,但天机秘密,未可泄漏,元帅但记今日之言,日后验之,知非孟浪也。”弘祖道:“军师乃是异人,岂有谬言。但为臣子者,不可因是而萌异心(与孟德身分不同),纵天命有在,亦当鞠躬尽瘁,俟其自至而已。”有方道:“愈见元帅忠义之心,非常人所可及也。”两个说得投机,弘祖便令军中置酒,与有方众将等传杯畅饮。
饮酒中间,弘祖又问道:“吾等众将,军师既知之审矣,彼晋室之事,军师以为何如?”有方道:“晋室之事,虽未可逆料,然以天象观之,中原虽非晋有,正统还未遽绝,止当偏安一隅耳。”弘祖道:“彼之将帅何如?”有方道:“王弥不过将帅之器,不足为异。彼军中蒲洪与赫连勃勃,将来功业不在元帅之下,未可限量。然总之分茅祚土,俱不出赵王之手、元帅之命。”弘祖见说,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前日熊耳山壁上四句诗(极得回环映带之妙),正与有方之言暗合,心下暗暗惊骇,随又问道:“然则王弥等终之归降我乎?”有方道:“天道虽是如此,人事却难逆料,但当尽攻击之术,令彼心服,自然归降,此外不必论也。”弘祖道:“斯言正合吾意。”说罢,便斟一大杯递与有方道:“今日聆军师许多妙论,无以为敬,军师可满饮一杯。”有方并不推辞,接到手中,一饮而尽,也回一杯与弘祖,弘祖也饮干了。在座的诸将,俱各开怀畅饮,直饮至月斜斗柄,露滴花梢,方才各散。正是:
且饮杯中物,宁知阃外谋。
相看同一醉,鼙鼓未全休。
毕竟不知弘祖等饮酒之后,几时破敌?要知详悉,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