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七国志 - 第 5 页/共 10 页

三军得令,望韩进发。兵马来到韩城,扎下营寨。各门头目飞报入朝,讲魏国庞涓领兵征伐我国,扎营城下,势甚浩大。韩王大惊道:“寡人常想,没了孙膑,庞涓一定要起兵攻伐各国,不想倒先来伐我韩邦,如何是好?”即命张奢领兵出城迎敌。   张奢领旨,随即披挂上马,统兵出城搦战。庞涓闻知,纵马出阵。二将各不通名道姓,就杀起来。两人战了三十余合,张奢大败逃走。庞涓乘势挥军大杀,把韩国人马杀死无数,得胜回营,不在话下。且说张奢大败,逃走入城,朝见韩王道:“庞涓骁勇无敌,臣力不能胜,折兵数万之众,只得戴罪回朝。”韩王听了,愁眉紧锁道:“不要怪你,本国将寡兵微,不能取胜。这事怎解?”沉吟半晌,忽然说道:“寡人忘记了。昔日孙膑先生到我国来,留一柬帖与我,吩咐有难之时,教我打开来看。如今兵马临城,无人退敌,正是难了,且取柬帖开来瞧一瞧看。”遂令内侍向玉匣中取出柬帖,拆开看时,上写四句云:尚闻吾媳产婴孩,在路宾朋满月来。齐至举无器皿,国朝一夕七王猜。   韩王看了,不能解说,遂问两班文武道:“这四句诗怎么说?”当时有大臣颜仲子把柬帖一看,奏道:“臣看这柬帖分明是四句藏头诗。看来孙膑先生还不曾死,隐在齐邦。”韩王惊讶道:“藏头诗怎么解?”颜仲子道:“他暗藏四字。‘尚闻吾媳产婴孩’是个‘孙’字,‘在路宾朋满月来’是个‘膑’字,‘齐至举无器皿’是个‘不’字,‘国朝一夕七王猜’是个‘死’字,藏着‘孙膑不死’四个字。看每句头上一字,‘尚在齐国’。这是四明四暗藏头之诗也。”   韩王道:“若得孙膑果在,寡人无忧也。”宣张奢过来问道:“你当初在齐邦吊孝,齐王有甚话说?”张奢道:“齐王没甚话说,只吩咐今后若庞涓领兵伐秦,各邦都要助秦;伐楚,都要助楚;伐燕,都要助燕;伐韩,都要助韩;伐赵,都要助赵;伐齐,都要助齐。”韩王道:“怎得个能干的官,拿了这柬帖,星夜去到齐邦,问齐王借兵解难,兼访孙膑消息。”遂问驾前有什么官肯到齐邦去走一遭,两班文武没一个回答。韩王连问数声,只见门边一个没样范的官儿应道:“臣愿到齐邦。”不知那官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张倩奴用风月赚 魏太子遭虎狼囚   你说那官是谁,乃教坊司乐官张肖简,年纪有七十岁,做事精细,语言伶俐。他见韩王问了几声,两班文武没个答应,遂上前应道:“臣愿去。”韩王道:“你年纪老大,只怕去不得。”张肖简道:“我主放心。古云:‘老当益壮,’管取不误事。”韩王道:“你既去得,好生收藏柬帖,往庞涓营前经过,须要谨慎,速去速来。”张肖简领旨出朝,等到二更时分,带几个女乐,嘱咐停当,连夜赶出韩城。   行到魏营门首,被一干夜巡军士把张肖简并几个女乐拿住,送进营内。庞涓正在中军帐观兵书,见巡夜军士把一干男女捉到,问道:“你等是什么样人,夤夜偷过营前,往哪里去?”张肖简道:“小人是教坊司张肖简,原是魏国人氏,向因齐兵临城,带众女乐到韩国躲难。如今驸马爷伐韩,倘若城陷,不能全生,故此乘夜率众女乐复回宜梁。不期冒犯虎威,望乞饶命。”庞涓道:“你这干女乐有会唱的么?”张肖简指着一个道:“驸马爷,这个是我女儿,名唤倩奴,唱得绝好。”庞涓喜道:“你女儿既唱得好,教她过来。”   张倩奴走近前,庞涓仔细一瞧,见她形容窈窕,体态妖娆,遂问道:“张倩奴,你父亲说你会唱,可唱得么?”倩奴道:“奴家略晓一二。”庞涓道:“有什么新打的曲儿,唱个我听。”倩奴道:“奴家向日避难韩城,偶撰一套‘晓行避难’的曲子,不若就唱与驸马爷爷听。”庞涓道:“甚妙!”倩奴整顿珠喉,逗开檀口,唱道:   〔正宫端正好〕  趁良宵,离兰户;改宫妆,扮作村姝。思量欲奔出羊肠路,急煎煎怎趱金莲步。   〔滚绣球〕  哪顾得夜行时愁沾露,剪霜风,避无安处。望都城兵马喧呼,只得那锁愁云、迷冷雾,没定止孤单逆旅,乱纷纷两泪抛珠。好教我长辞金屋贮,轻别囊琴架上书,不由人感叹嗟吁。   〔呆骨朵〕  到如今无可奈何天涯去。向天涯有马无舆。空教人断楼头残梦五更钟,空教人怅花间离愁三月雨。谁惜怜,多娇女伴着衰年父。坐对云山愁杀人,恰便是折林巢,穷乌苦。   〔伴读书〕  再休题当作趣,雪庭中裁诗絮,女伴儿水绿城南游聚,掷金钱斗草还歌舞。一时似有苍天妒,回首成虚。   〔叨叨令〕  因此上出危城,乘着天初曙,上浮桥,扶着亲爷渡。满衣衫尽被尘污住,掠云鬓没个梳儿与。忽听得呼噪声也么哥,忽听得吆喝声也么哥,早回头到辕门,那戈戟如云布。   〔笑和尚〕  唬、唬、唬,唬得人魂断送;惊、惊、惊,惊杀我心头兔;愁、愁、愁,愁杀人怕做了无头虏;操、操、操,操黄土;幸、幸、幸,幸怜吾;喜、喜、喜,喜唱出一段伤情曲。驸马呵!   〔鲍老儿〕  但愿伊征战功成大丈夫,才好将名标天府。看千秋万古余,如碑石传芳誉。休道我怯怯娇娇、婷婷袅袅、喋喋嚅嚅,还劝你觞浮琥珀,剑横霜练,庞映氍毹。   〔煞尾〕  请看那冰轮儿刚沉到西,早东山上彩乌过隙。这如水的韶光真可惧,堪怜我凄凉何地觅欢娱,特做个飘花逐水燕分雏。   庞涓听罢,喝彩不已,欲留倩奴在营侍酒,恐魏王知道不当稳便,便问张肖简道:“你如今果要往何处去?”张肖简道:“实回宜梁。”庞涓道:“我赏你路费五十两,你可带女儿回到宜梁,待我得胜回朝之日,可把倩奴送到我府中来,那时教你授个官职。”张肖简道:“多谢驸马,待班师回日,就把女儿送到府中。”便叫倩奴磕头谢了,带众女乐出营,暗想:“庞涓已中吾计。”遂趁月明之下,一齐趋行。天晓,拜了个相识家,把女乐人都安顺了,星夜奔往齐邦而去。   却说孙膑埋名诈死,有府中后园侧首五间房屋,内明外暗,内设琴书香篆,逐日在内起居逍遥。两扇门儿紧紧关锁,钥匙不托与人,自己收管。三餐饮食,有其夫人苏氏与一随身使婢随时送奉。来时,轻轻把门叩三下,里面递出钥匙进去,出来依旧锁好,不令一个外人知觉,过了一个“此门不出”。   一日,夫人送茶饭与孙膑。孙膑道:“夫人,我三年的灾星已退,只且不要扬声于外,出去悄悄唤袁达进来见我,有紧要话吩咐。”苏夫人听说,出来着家童与袁达说:“夫人有话吩咐。”不多时,袁达进见。夫人直引他到后园房里来见孙膑。袁达叩头道:“师父!奉命归隐三年,不敢泄漏,今日重喜得见师父。”孙膑道:“我三年灾晦已满,你可悄地去请鲁王来相见,我有话说。教他不要摆驾,恐防漏泄,只你跟随来罢。”袁达领命,径到鲁王府中见鲁王道:“师父灾满,特着臣来请殿下相见。师父说恐有泄漏,不须摆驾,臣同随去。”鲁王即备马起身,袁达随驾来至南平府,引至后园与孙膑相见。   鲁王道:“不睹仙颜,已别三载,今得聚首,不胜欣幸。”孙膑道:“臣因三载之灾,为此魇镇之法,今灾已脱,乃敢请见。臣昨夜观天象,庞涓已起兵指齐伐韩。臣向日曾有一柬帖奉与韩王,教他临难开拆。如今一定差官就将柬帖封来,到我齐国借兵。朝廷必然宣殿下问臣消息,殿下只推不知,若十分要殿下探听,殿下可乞一道独角赦:如孙膑果死,缴赦复旨;如在,赦其虚妄之罪,才好同来面君。那时,臣就好与殿下兴师,臣要报刖足之仇也容易了。”鲁王道:“孤自有理会。”说话中间摆出筵席,两人畅饮一番而散。袁达依旧送鲁王回府不提。   再说张肖简待至临淄城,入朝参见齐王。齐王问:“哪国差来使臣?”张肖简道:“臣是韩国教坊司乐官张肖简,主命差来。当年鲁王与孙军师伐魏回军,特到韩邦。孙军师有个柬帖留与韩王,吩咐遇急难之时,方许开看。今魏邦庞涓领兵十万,指齐伐韩。韩王因开柬帖看时,上写着四句藏头诗,细详其意,孙军师尚在不死。况承大王当日有旨吩咐,不论庞涓领兵征伐哪国,各邦都要同去戮力相助。一则寡君差臣求大王借兵解难,二则探听孙军师果在不在?”   齐王讨那柬帖上去看了一遍,不解其中字意,遂递与众文武看,问这四句藏头诗怎解?众文武通解不来。卜子夏接过手一读,便奏道:“臣看这四句藏头诗,包藏‘孙膑不死,尚在齐国’八字。若依这个柬帖,孙膑果不曾死,隐在本国。”齐王不信道:“岂有此理!寡人亲送入殓的,怎么说不曾死?”卜子夏道:“那死的或者又是个假的,主公其时亦难认。”齐王道:“既当初鲁王与孙膑同到韩邦,孙膑留下柬帖之时,鲁王必然目击,差近侍快宣鲁王来。”少顷,鲁王来到。   齐王问道:“御弟前年与孙膑同到韩邦,孙膑留下个柬帖与韩王,御弟曾见么?”鲁王道:“臣曾见来。孙膑留柬帖之时对韩王说:‘有难才可开看。’”齐王道:“那柬帖上写着四句藏头诗,包藏着‘孙膑不死,尚在齐国’八个字,如今在不在之故,御弟必然知道。”鲁王道:“臣又不谙阴阳,生死之事怎的得知?我王要访孙膑消息,待臣到南平府密访于孙夫人,存亡便知。”齐王道:“御弟可速去一访,就来回复。”鲁王道:“还有一说,乞我王与臣一道独角赦带在身边。此去访得孙膑实死,缴赦复旨;如访得不死,孙膑有诳君之罪,有赦在先,就好同来见驾。”齐王道:“得他果在,休说诳君,就有当死之罪,寡人亦尽赦之。”遂唤近侍取过文房四宝,御笔亲写一道赦书,付与鲁王。   鲁王辞驾,径入南平府,孙膑迎接。鲁王领旨入府,口称:“孙先生接旨。”孙膑命排香案,开读已毕,望阙谢了恩,再与鲁王见礼。孙膑道:“殿下,臣若在,庞涓一世不敢领兵出来,以此特掩过本命星,埋名诈死,赚他出来,传令三军,不可透露消息。庞涓若知臣在,他必逃窜回去,以后休想他出来了。”鲁王道:“孤知道了。”遂与孙膑入朝参见齐王。   齐王大惊讶道:“孙军师,你已死了三年,怎么今日还在?”孙膑道:“臣该万死。臣与庞涓有刖足之仇,庞涓若知道臣在世,永不兴师出来,故此掩星诈死,哄他出兵。臣如今领兵救韩,不要扯臣旗号,只扯鲁王与袁达旗号。臣隐在营中,暗地调兵,自有处置。”齐王准奏,打发张肖简先回奏韩王。   鲁王与孙膑出朝,带了袁达、李牧、独孤陈、吴獬、马升、须文龙、须文虎等,点齐人马,随即起程。众军行到一个旷野之地,孙膑传令把人马屯在这里,差袁达、李牧、独孤陈三将领一支兵到前面东北方去,劫些粮草来饷军。   三将得令,领兵径往东北方走,行了二十里,远远望见旗幡招展,粮草无数,金鼓齐鸣,拥出一支兵来。袁达纵马追上,大喝道:“来将是谁?带这粮草要往哪里去?”一将应道:“吾乃魏王驾下之臣徐甲,朝廷差我保太子毕昌驾,送粮草到庞驸马营中的。”袁达见徐甲背后有个少年将官,绣甲锦袍,手执大刀,知是太子毕昌。   袁达大喝道:“快把粮草尽行留下,放你去罢!”太子毕昌马上喝道:“胡说!朝廷粮草怎的为你劫去?”袁达道:“快留下便罢,不然教你两命尽丧吾手。”太子大怒,抡刀砍来。袁达举手来迎,两个交锋十数合,袁达舒过手抓住太子的狮鸾带,轻轻将他捉过马来,叫军士锁在囚车里。徐甲惊慌,只顾自己性命,飞奔逃回。李牧、独孤陈把魏国人马杀散,吩咐众军将粮草尽数抢了。   三将收兵回营,参见鲁王与孙军师,将交战、擒获、抢夺之事述了一遍。鲁王、孙膑大喜,吩咐军士把魏太子毕昌锁禁后营,日给茶饭,待拿了庞涓,方放他回国。当下把粮草分给众军,传令起营。且说徐甲逃回宜梁,入朝见魏王,就把粮草被劫、太子被擒细细奏了一遍。魏王大惊,吓得魂不附体。   众文武奏道:“启上我王,这都是庞驸马不是。比如当初领兵去伐齐,他倒不伐齐,指齐挟赵伐燕,反惹刀兵临城,直待纳降表,进辟尘珠与齐王,方才息得征战。如今又说伐齐,他又不去伐齐,指齐伐韩,不识何意?岂非庞驸马自招其祸?”魏王就差徐甲道:“寡人封一口剑与你,拿去交付庞涓。他若救得太子回朝,万事全休;救不得太子回来,不必来见寡人,教他自裁来报。”徐甲领旨,上马而去不提。   且说齐国兵马行到韩城,与庞涓营约有十里地安下营寨。孙膑遣袁达领兵征战,许败不许胜,差须文龙、须文虎执聚神旗站立营门料阵,见袁达败回,可把大旗连展三次,我在营中就好布法。二将得令,拿了聚神旗。三声炮响,袁达手执大斧,跨上龙驹,到魏营讨战。魏营哨马报入中军。庞涓闻知,领兵上马出阵。两家道下姓名,勒马交锋,大战三十余合。袁达诈败,拨马就走,庞涓在后紧追。   须文龙、须文虎营前看见袁达败回,将聚神旗连展三次。孙膑在营中见了,口诵六甲灵文,左手仗剑,右手一抖空拂,喝声:“退!”顷刻间离了本营退去二十里地。庞涓领兵追上,砍倒旗杆,把齐兵混杀一阵,拥进齐营,将齐营灶头数上一数,共数得十万三千五百。庞涓道:“齐兵果然浩大,灶头也有十万三千五百,不知共有多少人马?”遂吩咐众兵俱到齐营屯下。   军士来报,徐甲到了,庞涓叫请进来。徐甲入营相见,施礼坐下,就把太子被擒、粮草被劫说了一遍。又道:“今主公大怒,封一口剑与我,教我付驸马。如救得太子回朝,许驸马见驾;如救不得太子回朝,差驸马受剑自尽。”庞涓见说,大惊道:“有这样事!我即领兵取救太子。”遂飞奔出营。未知能救得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庞涓堕计诛皇甫 张才错刺出齐营   话说庞涓领兵出营,排开阵势,着军士高叫:“快送太子出来!”孙膑闻知庞涓来讨太子,即吩咐吴獬、马升领兵迎敌,许败不许胜。二将得令,领兵来到阵前。庞涓大喝道:“来将何名?”二将道:“吾乃鲁王麾下前部先锋吴獬、马升。你乃何名?”庞涓又喝道:“谁不知我魏国武音君!你如今快快送出魏太子便罢,若道半个‘不’字,教你齐国人马难逃一命。”吴獬道:“你不要妄想!我要拿得你来奏功!”庞涓大恼,把刀砍来,吴獬同马升齐用刀迎。三骑马足足战有五十余合,吴獬、马升诈败而走。庞涓策马紧追,将近齐营。   须家二将在齐营观见,把聚神旗展三次。孙膑在营中默念灵文,喝声:“退!”弃了前营,不觉又退二十里地。庞涓领兵赶上,砍倒帅字旗,把齐兵追杀一阵,乘势将人马在齐营屯下。再把齐营灶头细数一数,数得八万三千,暗喜道:“在先有十万三千五百兵,亏我两阵,杀死齐兵二万五百。”心欢意喜。   忽哨马来报:“营前有齐将领兵骂阵,旗号上大书‘齐国大将李牧’六字。”庞涓又领兵上马,出营临阵,各不通名,一场大战。战够多时,李牧虚晃一鞭,诈败便走,庞涓纵马追来。   须文龙、须文虎在营前把聚神旗连展三次。孙膑营内又用缩地之法,口诵六甲灵文,喝声:“退!”须臾又退二十里。庞涓拥兵赶上,把齐国人马杀得尸倒满地,血流成河,又赶到齐营屯住。再将齐营灶头细数一数,只剩得五万一千。庞涓大喜道:“好了!连次杀败齐兵有五万二千五百了。”   看官,明说庞涓三番大胜,乃是三番大败。那齐兵一个也不曾动。你道那些杀的是什么?原来孙膑秘受三卷天书、八门遁法、六甲灵文,剪草为马,撒豆成兵,指云为雨。庞涓杀的齐兵通是假的,那真的莫想动了半个。   当时孙膑又遣独孤陈领兵搦战,许败不许胜。独孤陈得令,领兵到阵前,高叫:“庞涓快出来受降!”庞涓闻知,即令兵出营,高喝道:“快送魏太子出来,饶汝一死。”独孤陈不答,抡枪飞刺。交锋约有二十合,独孤陈诈败而走,庞涓领兵追赶。   须家二将在营前见独孤陈败回,把手中聚神旗连展三次。孙膑营中念动真言,喝声:“退!”弃了本营,又退了二十里地。庞涓领兵赶上,乱杀一阵,又在齐营屯下。再把齐营灶头数一数,越发不多,刚刚剩得三万。   庞涓大喜道:“不消再杀两阵,齐兵要收拾尽了。”原来齐营灶头虽渐渐减少,一个齐兵也没有缺。孙膑用了缩地法,把庞涓看看赚至马陵道上。离不多路,孙膑悄悄唤须文龙、须文虎、吴獬、马升四将,各领精兵,于马陵道四面埋伏,又附耳低言,嘱咐一遍。四将得令,各各领兵向马陵而去。   再说庞涓在营中,正思忖要救太子回来,莫若再杀两阵。忽军士报入中军,说营前有一道人,身披黄衣,口称:“驸马爷招贤纳士,特来相谒。”庞涓道:“既是个道人打扮,又非凡品,快请进来!”道人闻请,步入中军,与庞涓相见,叙礼坐下。庞涓把道人一看,见他须分燕尾,鸷类形,便问道:“先生尊姓大名?从何处来?”道人道:“小道乃黄伯阳先生之徒,复姓皇甫,名智,受得三卷天书,呼风唤雨,能使草木成阵,沙石成兵。驸马爷招贤纳士,特来相佐。”庞涓闻言甚喜,道:“先生既来相助,即有一事商量。今者,魏太子毕昌被齐将擒去,锁禁营中,几番力救,不能得出,未知先生有何妙策救得太子回朝?”皇甫智道:“小道此来,正为魏太子被擒,将欲拔刀相助。”庞涓道:“既得先生一臂之力,何愁太子不得还朝!”遂令左营住下。   且说孙膑坐在营中内看阴阳,指寻六甲,对鲁王道:“殿下,庞涓那里今用一个人,乃黄伯阳徒弟皇甫智,用得不好。虽不怕他什么行为,只是教这里要费了些日月工夫。”鲁王道:“先生如今怎么处置?”孙膑道:“臣如今先用一计,如计得成,太平无事,计若不成,烽烟大有。”遂写下一个帖儿,口诵灵文,望空一抛,叫云:“去!”一阵风起来,那帖儿直吹到庞涓中军帐里。   庞涓正令军士至左营请皇甫智来议军情,只见个帖儿随风坠下,落在庞涓身边,取来一看,却是四句诗:伯阳之徒皇甫智,熟演天书称绝世。无心来助武音君,齐国差来追命使。   庞涓看了大惊,暗想:“他原来是齐营的细作,险些误用了他。今感得上天佑庇,降下帖儿示我,不然大势去矣。”军士请皇甫智刚入营中,庞涓登时咬牙怒目,拔出宝剑,走上前将皇甫智挥为两段。   这边杀了皇甫智,那边孙膑早已知道,忙对鲁王说了,俱各欢喜,不在话下。且说庞涓在营,唤过家将张才,悄悄说道:“张才,我要你往齐营做个细作,可去得么?”张才道:“去得,我专会打听军情。”庞涓道:“要你做细作,又要你做刺客。”张才道:“我的胆量至大,手足便捷,要去行刺,一发不难。”庞涓大喜,就向张才耳边低言:如此如此,回来我重重赏你。张才应道:“小人晓得,到他营里,自会随机应变。”遂带了利刃,辞别庞涓出营,径到齐营来投鲁王麾下。   原来孙膑在营中,袖下阴阳,早知庞涓差张才为细作行刺之事,便对鲁王道:“殿下,庞涓那贼差张才来做细作,假以投顺为名,并访臣在不在消息,乘便就要行刺殿下,却务必提防着。”又吩咐各营军士:“但有人来访问孙军师在不在,可回复他说孙军师已死三年,哪里还有他!再问如今军内是谁发号施令,只说是个黄伯阳军师在内调兵,不可提起一个‘孙’字。如有不遵令说出孙膑者,立时腰斩示众。”满营军士莫敢不遵严令,一齐都把孙膑称为黄伯阳。   不多时,旗牌来报:“营门首有一壮士,说是魏国庞涓的家将,被庞涓鞭挞不过,愿来投顺。”鲁王道:“着他进来。”张才直到中军帐前,叩见鲁王。鲁王问道:“你是何处来的?”张才道:“大王,小人名唤张才,是庞驸马的家将。因日来庞驸马不惜士卒,轻则受鞭挞之苦,重则加诛戮之刑,难在他营服役,闻得大王爱惜士卒,为此特来麾下。”鲁王道:“你既来投我,不好就收你,且问军师黄伯阳该用不该用?”黄伯阳道:“看此人勇而多谋,我这里倒不可少,用了他罢。”鲁王就叫:“张才,你如今且在我麾下随军征讨,有功之日,加封官职。”   张才叩头谢恩,出了中军帐,暗暗欢喜,想:“这厮性命合当休矣!”遂到各营打听孙膑消息。各营都说军师黄伯阳中军调兵设令,再不见有人提起个“孙”字。   一日,孙膑吩咐个心腹军士,扎缚两个草人,都有六尺长大。草人口内各放白米一撮,用猪尿脬盛血在内,将细绳扎住口,缚在草人喉下,一个像鲁王打扮,一个像军师打扮,俱穿戴冠服,坐在中军帐里。侧首点着明灯,壁衣内暗暗埋藏几个军士,做成活动关目,于暗中展拨,头目口手皆会转动。上首鲁王点头播脑,下首军师交头接耳,宛如活人谈话一般。孙膑口诵灵文,使中军内灯火或暗或明,遂与鲁王往后营藏避去了。   是时张才不睡,等到三更时分,躲入营中,向中军帐里一望,只见鲁王与黄伯阳对面而坐,在内设兵讲武。张才暗喜道:“这厮不知死活,这时候还在这里交头接耳,两人性命今晚不脱吾手了。”又走到近时一看,见两旁军士都已鼾然睡熟,左右又无近侍人役。张才向身边取出一口退毛利刀,悄入帐中,先望鲁王喉下一刀刺去,又把黄伯阳刺上一刀,两个登时倒地,鲜血淋漓。张才大喜,连夜脱身逃窜,回到魏营。   天晓,入营来见庞涓,就把昨夜刺死鲁王与军师黄伯阳并探明孙膑消息,一一说了一遍。庞涓大喜道:“二人果真刺死了?”张才道:“难道敢在驸马爷面前打谎?不信看刀上血腥还在。”庞涓看道:“我不是说你不曾去刺,只恐半夜里误刺了别人,反为不美。”张才道:“驸马爷请放心,一些也不错,少不得顷刻间就有风声传到。”庞涓道:“既如此,生受你。”就赏金银羊酒。张才叩谢领去。   不多时,魏营打探报入中军,说齐营没有人了,今日只扯袁达旗号。庞涓大喜:“我想张才作事尽心,果堪重用。鲁王、黄伯阳竟真被他刺死。今日扯袁达旗号,我慢慢把他人马杀尽,救取太子还朝如反掌耳!”孰知是孙膑见庞涓已堕了计,随即把鲁王旗号藏过,只扯袁达旗号,正要使彼奸势炽张,才可报得刖足之仇。   至天色已晚,孙膑令军士向后营取出十杠红油柜来。你道十柜是甚东西?都是些神头鬼脸。孙膑遂把来给散与众军士,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众军遵令,个个戴上鬼脸,面蓝口赤,散发披头,扮得与活鬼一般,都来到庞涓营前后树林中埋伏。   三更时候,四下里悲悲切切、惶惶,神呼鬼哭起来,口中把庞涓数数落落,骂道:“误国侮君的奸贼!伤伦灭理的兽人!无辜杀害我齐国许多性命,决不与你干休!”庞涓睡在营中,听得四面啼哭之声,早已心惊,后又听了口中数骂,越发魂不附体,暗想:“他声声说是害他齐国许多性命,多应齐兵冤魂不散,来此索命。不要怕他!就是鬼见我出去,也惊散了。”遂领军士,烧着火把,擎刀上马,赶出营来,大声喝道:“你等冤魂,不得无理!半夜三更,怎在我营边啼啼哭哭,快快散去,待我回朝之日,做个道场超度于你便了!”说毕,只见一阵阴风过处,闪出数万披头散发、口赤面蓝狞狰恶鬼,直往前面乱跑。   庞涓领兵往前飞赶,直赶到马陵道上,忽见神鬼都没了。抬头一看,只见面前一株大黄杨树,树上挂着一盏灯,照耀如同白昼,上写六个大字,是写“庞涓死此树下”。那树上又写着两行字,原来通是孙膑为要报刖足之仇,预先设计排下的。当日把蜜水调罢,写在树上,数年之后,被蝼蚁蛀空,竟像生成的一般。上写着几句道:   马陵道,黄杨树,齐兵密排如铁柱。三更三点过渭河,正是庞涓身死处。   庞涓看见灯上六个字,早已害怕。再见树上写两行诗注,庞涓道:“依这言语,我走到不好的所在了。”正要催马回转,忽听得一声炮响,四下伏兵齐起。吴獬、马升、须文龙、须文虎领一万弓弩手,如铁桶相似把庞涓围在垓心。不知怎生出脱得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践誓分尸走马陵 功成拂袖归云梦   话说吴獬、马升、须文龙、须文虎带领弓弩手,把庞涓围在垓心,众军正要放箭,孙膑传令且不要放箭,便喝道:“庞贼!你得认我么?”庞涓在灯火丛中抬头看见孙膑,魂飞天外,遍身酥麻,这一惊非同小可。倒撞下马。孙膑令军士把庞涓拿住,捆缚得当,锁入囚车。   孙膑骂道:“你这误国侮君、忘情背义的贼子,可记得当年朱仙镇上对天发誓,说夜走马陵道,乱箭射死,七国分尸?你想无干不走马陵道,怎么今夜奔来?岂不是天公所使!我今不用弓弩射你,亦不在这里杀你。如今将太子毕昌送到宜梁,还了魏王,就在魏邦借一块地,只要七国分你的尸。”   后潜渊读史至此,有诗叹曰:万弩森罗伏马陵,争谈孙子会行兵。几将重铠污腥血,饶得微躯乱箭刑。名利解开同业志,机关打破共师心。英雄须信当怀义,莫学庞涓自殒身。   孙膑收军回营,见了鲁王,解过庞涓。孙膑道:“殿下,如今臣要送魏太子毕昌还国,借魏地诛此贼子。”鲁王依言,传令军士拔营,便离马陵,不日到了宜梁,扎营城外。   孙膑令军士叫入城去,传与魏王知道,说:“齐国孙膑在马陵道拿了庞涓,原与魏王无仇,亲送太子毕昌来还,请魏王自上城来,交付与他。”城上头目将此言报入朝去,魏王闻报大惊。又想孙膑要我亲自上城,交还太子,更觉满面羞惭。出于无奈,只得吩咐排驾,带领文武竟上城来,与城下孙膑拱手道:“孙先生请了。多谢先生仁义,送孤太子来还。”孙膑欠身道:“臣原与大王无怨,只与庞涓有刖足之仇。今庞涓已被生擒,应得送还太子。大王可令军士放下千秋板来,好将太子接上城去。”魏王就令军士放下千秋板,扯了太子上城。孙膑道:“臣有一言启上大王。今欲借东门一块地,明日诛斩庞涓。”魏王暗想:“孙膑要杀庞涓,何处不好杀,怎么偏要在我东门杀他?分明是羞辱我了。”只得糊涂应允,别了孙膑,同太子起驾回朝。   坐在殿上,愁眉不展,对文武说道:“明日孙膑要在东门外杀庞涓,大半羞辱寡人,这事怎处?”闪过庞涓之子庞英,上前奏道:“启上我王,明日五更,臣领军士出东门劫法场,必要救父回朝。”魏王道:“你若救得你父回来,也与魏国争光。”   次日五更,庞英结束齐整,带领军士赶出东门,去劫法场。不料被袁达挡住,喝声:“小贼!往哪里走?”庞英心慌,回马逃走,被袁达跃马赶上,分顶一斧,把庞英劈死,其余军士各个逃散。   袁达一骑马奔到城下,叫道:“城上头目速去报与魏王知道,说孙军师原不在这里杀庞涓,故意要赚他儿子庞英出来斩草除根,已中军师之计。如今径到毛头滩杀他,差我来请你魏王,约于本月二十五日,亲到毛头滩,会齐各国诸侯,看杀庞涓。若有一邦不到,即时孙军师统兵征讨,毋贻后悔。”道罢,袁达领兵去了。   城上头目即将袁达言语来报魏王。魏王闻报,不胜烦恼,暗忖道:“我若不去,孙膑又记恨于心;若去,庞涓又是我驸马,有何面目去会各国诸侯?”沉吟了半晌,就对朱亥道:“卿可代寡人到毛头滩看杀庞驸马,多多拜上各国诸侯,说寡人身体欠安,不能赴会,另日谢罪。”朱亥领旨,竟往毛头滩去。   话说孙膑写下檄文,星夜差六员使臣往秦、楚、燕、韩、赵、齐,邀请六国王侯,约于本月二十五日到毛头滩上会同看杀庞涓。你道檄文如何写?   盖闻欺凌君父者,法必赤其族而戮其身;张是非者,刑必斫其齿而犁其舌。故煌煌典则,久已著乎天朝;然荡荡乾坤,岂可容夫宵小。孙膑得蒙六王之敬奉,得谈兵于虎帐之中;乃按四海之推诚,望除残于龙剑之下。窃念今时之跋扈,总未若魏之庞涓者:心存狐媚,性擅狼贪。损廉蔑耻之容,见贵人而必作;忘恩背义之念,假国事以顿兴。玩法废公,为下背上。宜正典刑,以泄鬼神之怒;该分身首,以分天地之威。谨择本月二十五日,候会众驾于毛头之滩,请看加刀于庞涓之颈。此非关孙膑一人之喜怒,实原推吾王各国之忧勤。幸命约结,整六师而护从;勿耽安计,舍快举而靡瞻。故遣羽骑以星传,会见云师而雨集,坐成懋绩,永绝逆萌。须至榜者。今上三十二年秋九月十有一日,南平王、大元帅孙膑谨檄。   却说须文龙一骑马径回本国,朝见齐王。时齐威王已死,太子宣王嗣位。须文龙奏道:“启上主公,孙军师已在马陵道擒了庞涓,如今到毛头滩上典刑,差臣迎接御驾于本月二十五日到毛头滩,会齐各国王侯,一同看杀庞涓。”宣王大喜,即时传旨,明早整备驾辇,亲到毛头滩去。仪仗司闻得一声摆驾,连忙打点。   次日,齐王出朝登辇,只见二十四班带刀指挥,三十六员保驾千户,拥护如云。不数日,齐王驾至毛头滩,鲁王同孙膑带领众将远远地迎接,把宣王接入中军坐下。鲁王、孙膑、众臣朝拜毕,宣王对孙膑道:“寡人前闻探报,不胜欣喜。先生忍辱含羞致有今日也!”孙膑道:“臣荷先王天覆地载,主公盛德宏仁,逆贼就擒,大仇得复。臣铭心镂骨,难忘先王、主公之大德。”宣王道:“此天所以不负先生也,寡人何德之有?”   遂问庞贼今在何处?孙膑道:“锁禁囚车,候旨定夺。”齐王道:“不知怎的一个庞涓,恁般心性险怪,可连囚车取过来,寡人看一看。”孙膑令军士把庞涓抬到驾前,宣王看道:“你这逆天的奸贼!齐国与魏国有甚仇隙,不时领兵征伐,又挟制诸邦,要并吞天下。今日被擒,是天地无私,皇天有报了。”传旨牢固收在后营,待各邦诸侯到来,公同正罪。再传旨御厨,备下筵宴,款待各国诸侯。   未几,秦、楚、燕、韩、赵五国诸侯,各依限期而至,只有魏王不来。五国诸侯与宣王见礼,遂以齐为上邦,坐首席。各国依次叙座,筵宴有诗:   毛头滩上六王来,士卒桓桓亦壮哉!赖得军师施妙计,从教朝野断兵灾。庞涓戮罢尸堪裂,齐国今时愿已谐。七国三军齐笑语,欣然犹把庆筵开。   诸侯宴饮,酒至数巡,孙膑令军士把庞涓带出来。众军随即连囚车推到诸王面前。孙膑道:“今日列国主公在此,非是臣不仁不义。臣当年往云梦山途中与庞涓相值,就与他盟心结义,立誓‘有书同读,有艺同学’。后同上山,共投鬼谷仙师,学艺三年。臣逐日攻的书,都与他读,他读的书,一字不与臣看。这也罢了。臣与这贼子有何仇恨?他先下山投了魏国,一时宠荣,就立大言牌,藐视列国,致王敖神师劈牌,说臣学艺稍胜。他便哄魏王三遣徐甲赚臣下山,因演武成仇,遂矫旨令臣禳火,反诬谋叛,赴法云阳,要臣天书,假奏魏王免死,刖我双足,受千日罗网之灾。臣与这贼子原无诛戮之仇,只有刖足之仇,今日只把这贼子刖了双足,方雪臣之恨。惟诸大王裁之。”说罢,泪下如雨。   诸王俱各惨然,齐王说道:“先生处得极当。”孙膑就叫军士抬铜铡过来,把庞涓提出囚车,绑缚停当,将他两足放在铡中,“飕”的一声响,十个足趾登时下地,血如泉涌。庞涓死去两个时辰方才苏醒。孙膑道:“庞贼!你今日已知刖足之苦。你当初刖我足时,总是一般疼痛,怎知天理昭然,报应不爽。”有诗为证:   你离宜梁我离燕,相逢结义在朱仙。投师一日从云梦,学艺三年共食眠。谁料下山先入魏,岂期设计昧苍天。马陵道上生擒取,才报当时刖足冤。   只见鲁王田忌出席,近前道:“待孤一发报了仇罢。庞贼雕心鹰爪,不是好人。当初把孤面搽红粉,割去髭髯,使我抱羞忍耻回归本国。谁知天网恢恢,报应甚速。孤今日在众大王驾前,也要辱你。”即令军士把庞涓面搽红粉,割去髭髯,羞辱了一番。   韩王又近前道:“庞贼!魏阳公主是寡人正宫皇后,与你有甚冤仇?你在魏王驾前使心用,巧语花言,一番胡奏,教娘娘受了郁气,回朝身故。孤如今也报了此仇。”传旨众军士把庞涓口舌钩搭出来,割去一段。   韩王报仇毕,又见赵国廉颇走过来,指定庞涓骂道:“庞贼!吾儿廉刚镇守百翎关,你恃强横要借关行兵。吾儿让你一次过去,也就罢了,与你有何仇隙?第二次又来,把我儿腰斩。今日也有报仇日子。”遂拔出宝剑,尽力一刀,把庞涓剁为两段。   孙膑叫众军士剁庞涓为七块,分与七国。齐为上邦,取了首级,秦邦取了左臂,楚邦取了右臂,韩邦取了左腿,赵邦取了右腿,把腰节剁为两块,燕邦取一块,魏邦取一块。各邦把庞涓分尸讫,约带回国,悬于国门之外,号令示众,任他鸦衔鸟啄,雨打日晒。魏王不在,就差朱亥带去。庞涓的心肺肝肠也交付朱亥带去,付与瑞莲公主。   齐宣王与各国诸王会议,遂封孙膑为天下总兵军师,挂七国金印。孙膑道:“列国主公,从今以后俱要尊齐纳贡,取和为上。如有一不服者,兴兵征伐,毋罪臣之不忠也。”众诸侯齐说:“谨遵军师严令。”筵宴已毕,各国诸王起身辞谢齐王并辞孙膑,分路回国。齐宣王也带了大队人马回朝,不在话下。   且说朱亥回到宜梁,入朝见魏王。魏王问道:“你到毛头滩,六国诸王都到么?”朱亥道:“各国诸王齐至,只有我邦不到。”魏王又问:“庞涓怎的杀了?”朱亥道:“说也寒心。”就将孙膑、鲁王、韩王、廉颇如何报仇,七国如何分尸,并会同各将庞涓之肉挂在国门之外号令示众,一一说了一遍。魏王听了,叹口气道:“庞涓!谁叫你平日结下许多冤仇,今日死后受他痛苦!”朱亥道:“他的心肺肝肠,众王侯教臣带回,送与公主。”魏王道:“少不得要报与公主得知,你去报她,教她不要惊恐,待寡人慢慢劝慰则个。”朱亥遂到驸马府报知公主。   那公主闻庞涓七国分尸,遂坠楼而死。有诗为证:薄命从来是粉姝,哪堪生拆锦鸳孤。乍闻远讣抛珠泪,轻坠危楼碎玉肤。料得此时衔怨魄,悔教当日握兵符。从今魏主添新恨,恨杀庞涓不丈夫。   且说齐宣王回朝,将庞涓首级挂在国门外号令,吩咐光禄寺大开庆功筵宴。君臣畅饮中间,宣王降旨一道:“凡有已发觉未发觉、已结证未结证,当赦除之。大小赋税,恩免三秋。”君臣宴毕,众官谢恩出朝。孙膑回南平府,自思高名已扬,大仇已报,何不辞了齐王,携了家室,回到燕国与父母一聚,即归隐深山,做个急   流勇退、明哲保身之人?立意已决,次日早朝,具辞表,解印绶,奏上宣王:“臣凭术之人,过蒙擢用,今上报主恩,下酬私怨,于愿足矣。臣愿挂冠还带,愿得闲山一片,为终老之计。”宣王再三留之不得,乃封将石闾之山。孙膑拜谢出朝,别了妻子,竟出西门。   众文武送至城外而别。孙膑回燕邦见父母后,即往石闾山住居岁余。一夕,忽不见,或言鬼谷仙师邀归云梦度之出世矣。   后人有诗一首赞孙膑云:云梦几年师豹略,齐邦一出试龙韬。功成便拂归山袖,谁似当时孙子高。总题孙庞斗智七言排律二十韵:局外闲撑冷眼看,纷纷往事付辛酸。谁言有意怀千古,自笑无心忆一编。忆起欲磨霜剑啸,怀深耻对玉樽欢。独悲齐魏争雄长,颇惜孙庞就学安。结义应多抒实臆,交情翻少剖真肝。投书幸赖猿公孝,刖足前因故友奸。不是郑朱操节侠,宁能无楚免摧残?英雄自昔逢原蹇,鬼神如今报弗宽。休道谋成骄世主,能教颠遂欺崇宣。极安势必同欹器,盛满机将类转丸。一旦颠连膺怒众,几年功罪够自攒。马陵尽命终为谶,鬼谷先知始见难。壮志凭陵俱已矣,肝肠收拾枉漫漫。哪知正道天偏佑,堪笑猖狂废没棺。乍献虏刀夸护国,复悬肘印说登坛。华夷处处兴碑颂,朝野纷纷起欣欢。正羡清时有亮弼,忽从闲处觅闲观。急流勇退归岩穴,远播雄名勒石峦。天道昭明休浪说,地理险易是波澜。可怜转盼今何在?留得今朝演义传。 后七国乐田演义古吴烟水散人演辑 第一回 贪大位结党巧欺君 慕虚名信谗甘让位   诗曰:燕王昏得太无因,不辨君来不辨臣。奸相矫情称作圣,佞人邪说认为真。   明明父子生撑断,好好江山白送人。自古败亡无不有,从无如此绝天伦。   话说周武王既得天下,分封诸侯八百余国,岂是自树敌国?只不过要他颊辅王室,万年无改。谁知人心不古,以强兼弱,渐渐消磨,消磨到周慎靓王之时,除了小国不算,强大之国,只存七国。你道是哪七国?一曰秦,一曰楚,一曰齐,一曰燕,一曰韩,一曰赵,一曰魏。   这七国虽皆各有能臣为国家出力,惟燕国坐控幽冀,地土丰雄,风气精劲,往往生聚异人。在七国前时,出了一个异人,叫做孙膑,与魏国庞涓赌斗才智,因出了一个奇计,将庞涓诱斩于马陵树下,故天下皆闻知孙膑之名。   此一段故事已有传述,不敢再赘。不期到了周慎靓王五年后七国之时,燕、齐二国又有两个异人出世:燕国一个叫做乐毅,齐国一个叫做田单,俱先后为国家建立奇功,堪垂千古。此一段故事流传尚少,故细述之以为览古之证。正是:世复世兮年复年,年年世世出英贤。若无青史春秋笔,异绩奇功谁与传?   话说慎靓王五年,燕国却正是燕王哙在位。这燕王哙为君,说他荒淫虽也荒淫,却又不算十分荒淫;说他骄傲虽也骄傲,却又不到十分骄傲;说他不知世事,而国家政事却又件件留心;说他不知古典,而尧舜禹汤却又事事晓得。只因一味愚顽固执,贪图逸乐,遂做了一个千古出类拔萃的昏君。   这燕王虽然昏愚,却胸中尚知有圣贤道理,若有造化,遇着一个忠贤宰相尽力匡扶,再得几个有道良臣正言规谏,也还不致丧亡。不期国祚该衰,刚刚又凑着一个奸臣叫做子之。这子之为人,一个胆子比天还大,一个性子比火还烈,一条肠子比钩还弯,一片心机比墨还黑,仁义礼智全然不识,贪嗔痴暗件件皆能,满口夸张,最会哄骗好人,万般算计,却是自寻死路。内虽狡伪,外面却有威仪:生得身长八尺,腰大十围,肌肥肉重,面阔口方,远而望之,伟然丈夫;又有气力,信手可以仰绰飞禽;又善捷走,疾步可以追及猛兽;使一柄浑铁槊,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善夤缘。自燕易王在位时,已谋为燕相,执其国柄。及燕易王薨后,燕王哙嗣位,他虽犹居相位,却与燕王哙情意未孚,恐燕王哙委任不专,一旦失位,私心时时忧虑,欲请人保荐,却又遍察   满朝,无一个为燕王亲信之人,无一个是我朋党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