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七国志 - 第 4 页/共 10 页
苏老夫人迎接上堂,鲁王把邹太师埋伏多人抢亲的话细说一遍。老夫人惊讶道:“殿下,这事怎好?”鲁王道:“不妨,孙先生有计在此,差一人假作小姐上轿,抬到三岔路口,待他抢去,然后打发轿子迎小姐,到时成亲。”老夫人道:“此计甚好。不知着哪个假装小女?”鲁王道:“就是这袁达。”袁达近前相见,夫人抬头一看,见他身高一丈,腰大十围,浓眉阔口,黑脸胡须。
老夫人看了,对鲁王道:“小女身体生得秀气,此人太粗夯了,只怕装来不像。”鲁王道:“只要使得他连轿抢回去,管甚像不像!”老夫人问袁达道:“你会装新人么?”袁达应答:“会装。”老夫人道:“做新人,坐在轿里着实要耐性,说不得话,骂不得人,出不得恭,动不得气,样样谨慎,才好去得。”袁达道:“不须吩咐,自有理会。”到了黄昏时候,袁达头上也没有插戴,身上也不脱换,竟坐在轿里,放下轿帘,不令一个外人知道。
鲁王唤抬轿的进来,抬新人起身,两行摆得花灯绛烛,鼓乐喧阗,打发新人轿在前,鲁王在后。迎到三岔路口,那邹府埋伏的人,见苏小姐轿来,齐呐声喊叫,各执短棍,蜂拥上前,把新人轿子团团围住,齐叫:“抬到太师府去,人人重赏。”只见鲁王上前问道:“这干什么人,为何要抢新人轿子?”邹纲、邹谏出头说道:“殿下,这苏小姐原是我府定下的,如何设计说小姐病重将危,要我家退亲?既退了亲,也不该随即纳了孙先生聘礼,许其今晚成亲,显见苏宅附势趋炎,看得我家低了。”鲁王道:“苏小姐既是府上纳聘在先,应得是府中的人。吩咐众人,抬到邹府去罢。”那些军士听说个“抬”,把新人的轿扛了就走。只见那军士扛得汗如雨下,腰驼背曲,上气不接下气,思这小姐重得厉害,不知多少肥大。
及抬到府中,邹纲、邹谏见太师备言前事。太师道:“抢了孙膑那厮,看他怎的用计,把我家媳妇再要抬到自家里去。古云:‘姻缘姻缘,事非偶然。’难道强得到手的?如今教那厮吃个鸟鼻。”袁达在轿里听了,微笑道:“鸟鼻,鸟鼻!停会儿教那厮吃我袁爷的气力。”邹忌唤管家婆取些点心与小姐吃,等到吉时才好下轿。管家婆慌忙取一盘包子,约有三十余个,轻轻揭开一截轿帘,连盘递将进去,叫小姐请用点心。袁达伸出手,把一盘包子光光吃了下肚。管家婆取出盘来,见盘内不剩一个,吃惊道:“这新人食肠大,怎的把一盘包子通吃光了!”少顷,邹太师叫阴阳官拣个好时辰,请新人下轿。阴阳官道:“待牛羊出圈,新人便好下轿。”牛羊出圈,乃午未时。
袁达听这句话,不解就里,怒上心头,说:“这厮不会说话!什么牛羊出圈,分明把我比做畜类!”按不住火性,跳出轿来,豁刺一声响,先把轿子打得粉碎,摩拳擦掌,直打进府内。邹忌父子见轿里跳出这样个人马,想又中了孙膑之计,不免害怕,通去躲避。袁达赶进府内,撞着人,不管高低,掀翻便打。那正经主见通躲得没影,丫环、小厮落得当灾,个个打得鲜血淋身。有几个适才抢轿的军士,在府门外听得府内大喊,不知何事,忙赶进内堂一看,见新人这等模样,一齐跌倒。袁达拿住便打,打得众人逃走无踪。袁达遂往外而去。
邹忌父子见袁达去了,方敢出头。邹谏怨着邹纲道:“哥!什么要紧,闯这空头祸。依我,好好退了亲罢。什么抢亲、抢亲,抢得这般野人回来,打得一家人半死半活。他的计比你的计好得多哩!”邹纲道:“总是个命里不曾进得红鸾天喜,怨恨无益。”此时邹忌气得目定口呆,半晌不则声。邹纲道:“爹爹气他怎的!明日进朝,奏上朝廷,那时可消口气。”遂扶太师入内安寝不提。
却说孙膑,其日请白起夫人、孟尝君夫人、卜商夫人到苏府迎亲。苏老夫人出来迎接诸位夫人,见毕,就吩咐排筵款待,又请几位至亲女眷,待小姐梳妆插戴,打扮整齐。多年母女,此时此际,不免得两下分手。诗曰:母子两情浓,相离片刻中。不堪回首处,吩咐与东风。
苏小姐将次上轿,诸位夫人告别起身。两行灯烛荧煌,一派管弦嘹亮。新人到了南平府,将近子时,苏小姐下轿,众文武偷眼照看,果然好一位标致人物,十分整齐。两人正拈香参拜,忽听有人叫进府来道:“我来吃喜酒哩!”众文武看时,却是袁达。袁达看见新人参拜,就不作声。鲁王唤他去问道:“你在太府师中,怎得脱身回来?”袁达把前事细说一遍,鲁王道:“牛羊出圈乃午未时,为何错认作畜类。况他也是王亲国戚,你不该使性气跑入内堂,打坏许多人。明日朝廷得知,像甚体面?”两人问答之间,新郎、新妇拜堂已毕,入洞房,饮合卺。众文武在外厅共饮喜酒,到了东方发白,遂起身入朝。
当时齐王升殿,邹忌出班奏道:“启上我王,臣夜来遭无妄之冤。”王问:“遭甚大事?”邹忌道:“臣有次子邹谏,未曾婚娶,前日太尉吴英作伐,将聘礼定苏代之妹为婚。不期南平王孙膑,暗设阴谋,退了我家亲事,自往纳聘与她。昨日闻得孙膑娶亲,臣心激怒,埋伏军士三岔路口,欲抢苏小姐回去。讵意漏泄风声,孙膑竟令袁达假装小姐,坐在轿中。众人不辨真假,抬了回家,反被袁达逞凶,把一门大小老幼尽皆打伤,脱身逃去。望我王为臣伸冤。”齐王宣鲁王来,问这事怎生样起,鲁王道:“邹忌定亲与不定亲,臣不知道。南平王孙先生,因闻苏小姐未曾有亲事,才敢纳聘,昨日娶亲。孙先生阴阳有准,未卜先知,晓得邹忌要埋伏多人在路抢夺,故令袁达假装苏小姐,等他抢回。若不头先换过,苏小姐必致被太师抢去。孙先生亲事可不断绝了?”齐王道:“两家纳聘,是谁在先?”鲁王道:“论纳聘在先,还是孙先生。”齐王道:“既是孙先生在先,自该孙先生娶去,邹忌妄行抢夺,于理不顺,姑念国戚,免提。袁达不该鲁莽,打伤邹府多人,罚俸三月。”当下朝散。
却说邹忌回府大怒,只是恨孙膑不过,即唤大国舅邹纲出来,吩咐道:“我如今预备黄金五百两、锦帛一百端、八卦冠一顶、白玉带一条,打发你往魏邦,悄悄送与驸马庞涓,可对他说:‘前日我齐国卜商来进茶,盗了孙膑回齐国,擒九曜山强盗袁达有功,朝廷封他为调兵军师、大元帅、南平郡王。孙膑倚恃功高望重,侵夺众臣之权,把满朝臣子百般轻视。我父亲心甚不服,好生着恼。特着我来相约驸马,及早领兵到齐,里应外合,擒着孙膑,奉献台前,与齐国君臣除害。’”邹纲听了父亲话,遂备礼物,即日离府。
旬日间,已到宜梁城,来到驸马门首,将那些礼物一并送进去。庞涓见帖上写着齐国邹忌名字,又送许多礼物,不知何故,遂请入府相见。礼毕坐下,庞涓问道:“大人今日光降敝邑,蒙赐盛礼,有何见教?”邹纲道:“某邹纲,乃齐国太师邹忌之子。今奉父命,特来报一个信息与驸马知道。”庞涓道:“国舅大人所报何信?”邹纲就将父亲吩咐言语一一说了一遍。庞涓听说,呆了一会道:“国舅大人,孙膑当日被卜子夏盗出东门,我即领兵出城追赶,他双脚行走不动,已死在水池内,我亲眼见来。怎么你齐邦又有个孙膑?”邹纲道:“此人曾习学于鬼谷,变幻非常,那死在水池中必是假的。”庞涓道:“既如此说,我又中他计了。”遂吩咐整酒款待邹纲。邹纲饮至数巡,又与庞涓说了些话,无非要他早早领兵到齐,好里应外合的话。须臾席散,邹纲作别起身,庞涓作揖称谢,收了四色礼物,竟没一件报答。
次日,庞涓进朝,奏与魏王道:“臣访得当初齐国卜商来进茶,把孙膑盗去。齐王因他收袁达有功,封他调兵军师、大元帅、南平郡王之职。不料孙膑倚恃高官,欺侮大臣,甚与众文武不和。古云:‘先下手为强。’为今之计,可乘其与众不和,待臣领兵先伐之,省得明日使他领兵伐魏。”魏王道:“前日驸马曾赶孙膑,被你追赶紧急,投入水池内死了,今日怎又会活?”庞涓道:“原来那死的不是真孙膑,是他用法做一个假的。”魏王道:“既然如此,你且领五万人马,用心前去,取胜回来,寡人幸也。”庞涓辞魏王出朝,点起五万人马,即日登程。
行了数日,探马来报:不能前进,前面是赵国地方百翎关了。庞涓吩咐军士叫开门,借路行军过去,一则伐齐,二则挟制赵邦。众军士来到关前,高声大叫:“开关!魏国武音君领兵伐齐,借路行军。”把关小校忙报管关太守蔺相如知道。蔺相如大惊道:“这厮惫赖,既要领兵伐齐,自有往齐道路。今从我这里经过,分明是枉言伐齐,挟制赵国,好生无理!”当有副将廉刚,系廉颇之子,近前说道:“庞涓领兵伐齐,齐国有孙膑神运奇妙,必致大败而回,待他败回之时,往别路回国就罢了,若依旧要从我这里经过,那时将关门紧闭,挡他去路,不要放他便了。”蔺相如道:“有理。”吩咐把关头目开关,放魏兵过去。
须臾关开,庞涓带领人马过去。前军行到三岔路,是两条大路,一条通齐邦,一条通燕邦。庞涓问哨马道:“此去齐邦路近,燕邦路近?”哨马道:“燕邦近。”庞涓道:“既如此,吩咐人马趱入燕邦,先伐燕,后伐齐。”众军得令,一齐向燕邦去。此是庞涓指齐挟赵伐燕的主意。前军行到古咸林,见前面有座庄院,庞涓传令人马扎住道:“这是我冤家的所在,了当他再去。”众军一齐扎住。不知是哪个冤家?怎生“了当”?再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廉刚命丧百翎关 庞涓身浸渭河水
原来古咸林地方,是孙操的住所。庞涓吩咐众军把庄院围了,庄上人役,不论男女老幼,尽皆杀死,放火烧毁庄院,趱军又进。行到幽州城,扎下营寨,巡城官知庞涓兵到,即忙入朝,报与燕王知道。燕王大惊道:“兵临城下,其势甚危,怎生退敌?”驸马孙操,带孙龙、孙虎近前奏道:“臣父子三人愿领兵去,只乞我王修一道表章,与臣大孩儿孙龙收执。此去得胜回来,自不必说,如不得胜,就着孙龙奔到齐邦借兵救应。”燕王准奏,即修表章,付与孙龙,藏在身边。
孙操父子三人,辞别燕王出朝,领一支人马出城应战。庞涓闻报,即上马出阵。孙操大喝道:“庞涓!无故领兵侵伐吾境,是何道理?”庞涓道:“早早快纳降表,免汝一死。”孙操大怒,率孙龙、孙虎一齐杀来。庞涓举刀迎敌,大战四十余合,孙操料不能胜,与子孙虎回马飞奔入城。孙龙一骑马,径往齐国取救,庞涓得胜回营。那孙操入城,启奏燕王说:“臣领兵出城,与庞涓交战四十余合,不能取胜,已遣孙龙往齐邦取救去了。如今快把城门紧闭,调兵防守,以待救兵。”燕王准奏,就着孙操调兵防守不提。
且说孙龙不分昼夜,奔入临淄城,直至朝门下马。黄门官入朝启奏:“燕邦使臣朝见。”齐王命宣进来。孙龙行至驾前奏道:“臣燕国驸马孙操之子孙龙,奉燕王表章,特来见驾。因魏国庞涓带领人马,指齐挟赵伐燕,兵屯幽州城外,本国将寡兵微,难以御敌。特着臣来,望我王借一支兵前去救危。”齐王览表章毕,打发孙龙到光禄寺用茶饭,遂差官宣南平王孙膑入朝。孙膑闻召,即忙至驾前。齐王道:“孙先生,魏国庞涓领兵,指齐挟赵伐燕,屯兵幽州城下,汝兄孙龙特来借兵救应。”孙膑道:“臣兄孙龙在于何处?”齐王即宣孙龙与孙膑相会。
弟兄二人多年不见,忽然相会,不胜之喜。齐王道:“孙先生,如今魏兵侵伐燕邦,怎生处置?”孙膑道:“臣想庞涓屯兵在彼,臣若领兵前去,两家人马作践幽州,伤害百姓生灵,实为不便。臣今统兵直到宜梁伐魏,料魏国无人,必取庞涓兵回。那时蹂躏魏国地方,不致伤残燕邦百姓。”齐王道:“先生妙算极当,及早发兵。”孙膑遂与鲁王领袁达、李牧、独孤陈、吴獬、马升、须文龙、须文虎七员大将,辞驾出朝。孙龙先别齐王,辞孙膑,径回燕国。
孙膑与鲁王带了诸将,点起三万人马,登时往魏。行了多日,早到了宜梁城,孙膑传令驻军,营安五座,帐列五花。鲁王与孙膑坐于中军,令人马围了各门,鸣锣擂鼓,喊杀连天。各门头目飞奔入朝,奏魏王道:“祸事到了!庞驸马领兵出去,只说伐齐,谁知指齐挟赵伐燕,将人马屯在燕邦,惹得齐国孙膑兴兵不计其数,把各门围住,即日攻打进城,势在燃眉,合当亟退。”魏王闻奏,大惊道:“庞涓好没来头!原说领兵伐齐,怎么指齐挟赵伐燕?这事怎解?”问众文武谁敢领兵迎敌?众官一齐奏道:“启上我王,那孙膑乃是鬼谷仙师徒弟,善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朝中除庞驸马,没个是他对手。为今之计,可速速差人到燕邦,宣取庞驸马统兵回来,庶几齐兵可退。”魏王听了,即着徐甲赍旨到燕邦,宣庞涓统兵回国。
徐甲领旨,登时上马出城,被袁达举起宣花斧上前挡住,大喝道:“哪里去的?”徐甲手中没甚器械,不敢与他争持,忙下马道:“奉魏王命,到燕邦宣庞驸马统兵回来。”袁达道:“既要取庞涓兵回,饶你性命,放你去教他及早回来,等俺爷和他厮杀。”徐甲满口答应,逃得性命,上马趱行,星夜奔至燕国幽州城下庞涓营中,把魏王旨意开读。
庞涓闻得齐国孙膑领兵围了魏城,就问徐甲道:“既是我国被齐兵围了,难道朝中再无一将领兵退敌?”徐甲摇头道:“那孙膑法术精奇,剪草为马,撒豆成兵,朝中文武闻说孙膑哪个不心寒胆裂!除了驸马,没个是他对手。况且众文武都说你无故招此祸,一发没人出头。”庞涓道:“怎么是我招祸?”徐甲道:“不是你无故领兵出来指齐挟赵伐燕,焉致齐兵伐魏。”庞涓怒道:“待我回去退了齐兵,慢慢与那尸位素餐的讲理。”传令大小三军拔营回国。
那些人马,听说拔营,一齐回旧路而走。正行之间,哨马来报:前面百翎关了。徐甲对庞涓道:“百翎关是赵国地方,兵马往这里回去,一则惊动了赵国生灵,二来回国路远,又耽搁日子。”庞涓道:“不妨,还走原先的来路。若贪近往别路走,倒要使赵邦说被燕兵杀败,往别路逃回了。”吩咐众军:“去叫开关,说我要统兵回国。”前军赶到关前,厉声高叫,守关头目报与蔺相如知道。蔺相如不快活道:“这厮去打从这里过,来又打从这里过,明明欺挟我赵邦。”廉刚道:“庞涓此来,必被燕兵杀败,乘其兵疲将瘁之际,不要放他过去。待我领一队人马挡住,不许过关,教他往别路走。他若知趣走了别路便罢,若要过我百翎关,杀得他马败兵消,也见赵邦不受人挟制。”蔺相如道:“此言有理。”
廉刚就点了万余精锐,披挂上马,大开关门,拥兵挡住。庞涓闻说关里杀出一支兵马,挡他归路,即传令暂且扎营在新河边道,遂自领前军杀到关口。庞涓大呼道:“快快开关,让我过去!”廉刚在关上叫道:“庞涓,你不要往这路走的好。若要我开关,过一个杀一个,只杀了你的狗命不足怜惜,可惜又要伤了魏国许多兵马。”气得庞涓两眼都脱出来,便叫兵士攻进关去。廉刚令人马一齐杀下,两军战了数合,廉刚力不能胜,拨马回关,被庞涓赶上,尽力一刀,把廉刚腰斩在地。其余兵卒杀损了一半,逃窜了一半。此时天色将晚,庞涓取胜回营。
徐甲道:“乘今日得胜,连晚可发兵进关去。”庞涓道:“有心耽搁,何在一晚,明早进关不迟。”当晚,卸甲解胄,营中大设酒筵,畅饮一回。乃至酒罢,庞涓对徐甲道:“连日辛苦,今晚可睡早些,明日好趋兵回国。”徐甲道:“有理。”两人遂分营寝讫。到了二更时分,只见燕国孙操父子三人,带领一支人马,人尽衔枚,马皆勒口,来到新河边,刀斩枪刺,直杀奔魏营中来。金鼓齐鸣,喊声震地。魏营军士都在梦中惊醒,人不及甲,马不及鞍,黑夜无心战斗,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庞涓只闻得兵马劫营,也不知何处的兵马,带着瞌睡,唤起徐甲,带些小军,掣刀上马,一道烟便往前逃窜。孙操父子把庞涓人马三分之中杀散二分,天色未明,收拾人马回燕国去。
次日清晨,庞涓聚集败残人马,探马来报,才晓得是孙操父子领兵劫营。庞涓顿足捶胸,心下思忖道:“怎么被孙操那厮杀坏了大半人马,有何面目去见魏王?”就令人马且屯在新河边,消停几日再去。
是日,坐在营中纳闷,忽听得操琴之声远远而来,聆其音,甚是悠扬清逸。但觉:巫山夜雨弦中起,湘水秋波指下生。白璧黄金虽有价,高山流水少知音。
庞涓听了一会,就令军士去探听是哪里操琴。军士去了不多时,走来回复道:“弹琴的是新河里一位先生。那先生青袍皂盖,羽扇纶巾,自驾一叶小舟,舟内放了一张条桌,桌上摆一炷香、一张琴、一卷书,从上流放下来了。”庞涓闻说,即忙出营,行到新河边观看。须臾,舟到岸边,先生把舟系了,取了那卷书,走上岸来。庞涓近前施礼,就邀先生入中军帐内坐下。
庞涓问道:“先生尊姓大名,从哪里来?”先生道:“贫道姓肖,名古达,向从云梦山鬼谷仙师学道。敢问足下高姓尊名?”庞涓道:“我姓庞名涓,也是鬼谷仙师徒弟,一向在云梦山不曾与先生相会。”肖古达道:“我学道在前,你学道在后,如何能够会着?”庞涓道:“既然如此,先生是师兄,我是师弟了。请问师兄带的是什么书?”肖古达道:“这一卷是《七箭定喉书》,恐其遗失,所以带在身边。”庞涓道:“有什么用处?”肖古达道:“内中是魇镇毒法,非寻常用得的。”庞涓道:“敢问师兄借瞧一瞧。”肖古达就把书递与庞涓。庞涓展开看了一遍,暗暗欢喜,想:“这书日后亦有用处,不要还他。”把书藏入袖内,又说些闲话。古达告别,庞涓送到河边。
古达暗想,这人好贪便宜,才得一刻之交,就把我《七箭定喉书》藏在袖中去,不说起还我,待我问他讨看,遂开口道:“大人,多劳相送。适把那卷书藏在袖中,如今可把还我。”庞涓道:“暂留在此,借我细看一看,另日奉还。”肖古达道:“说得好笑。从此一别,不知几时可会?你又不知我的去路,何处送书还我?”庞涓道:“也罢,你另日到我魏国,我就奉还。”古达道:“人说你雕心鹰爪,最多狡猾,话不虚传,我的书怎么就不肯还我?今舍与你罢,从此以后不与你这歹人往来!”庞涓听骂个“雕心鹰爪”,心下大恼,伸出手去要执古达,要往新河里掼去。
原来肖古达身材虽小,甚有本事,将身一躲,反把庞涓领后紧紧抓住,把他捺在新河里。捺一会,又放起来,放起来,又捺下去,只有两个时辰,把庞涓淹得七死八活,撇在地上,肖古达遂乘舟而去。庞涓披头散发,上下衣服浸得透湿,好似落汤鸡一样,打点走到舟里捉那古达,连那小舟通没影了,只得走回营来。
徐甲道:“驸马浸坏了,肚里有水,快设法吐一吐。”庞涓坐在椅上,着军士把肚皮着实搓挪了一番,不多时,吐出两盆河水。徐甲道:“那书可曾还他去?”庞涓道:“这本书险些送了性命,怎肯还他?”忙向袖中取出来,已结成一饼,莫想揭动一页,随即趁日色晒干了,遂拔营回朝。
却说鲁王、孙膑围住魏城不止一日,忽闻庞涓回来,遂仗剑在手,口诵灵文,望空喝:“退!”倏忽之间,四围兵马一个也不见。庞涓到宜梁城不见个兵卒,问徐甲道:“你说孙膑带领人马攻城,怎么一个也不见?”徐甲目瞪口呆,没得回答。
庞涓笑道:“是了。他必是闻我统兵回来,恐被我杀败,不得取胜,随即收拾兵马逃回去了。”遂进宜梁城,朝见魏王。魏王问道:“庞涓,你前日领兵伐齐,怎么指齐挟赵伐燕,致齐兵围城攻持多日,怎生退他?”庞涓道:“孙膑人马闻我回来,俱退多时了。”魏王道:“昨日还在此攻城,怎说退了多时?”庞涓道:“臣与徐甲回来,各门察探,莫说齐兵,连箭羽毛也不见一根,有甚齐兵在此攻城?”停了一会,只见各门来报:“齐兵四下攻城甚急,比前越发厉害。”魏王道:“你说没有齐兵攻城,怎么又有兵来?快去退了齐兵便罢,如退不得齐兵,斩首号令。”庞涓道:“我王息怒,待臣定一个假途灭虢之计,立刻可退齐兵。”遂出朝回府。究竟不知用什么计?怎生得退齐兵?再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赚齐师马安屈死 擒韩后袁达回营
却说庞涓回府,唤过家将马安,对他说道:“马安,我看你平日做事仔细,我今要差你一个所在,你肯去么?”马安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怎的不去?”庞涓道:“先赏你一瓯酒吃,作上马杯。”叫家童取酒与他。这马安平日最好吃酒,连忙接过就饮,一瓯一气而下,正要饮第二瓯,一交跌翻在地,只见七孔流血,登时“呜呼尚飨”了。你道这酒如何这样厉害?原来不是好酒,是个药酒。
庞涓药死马安,因马安与庞涓面貌相似,没奈何要成假途灭虢之计,故把他药死。随即取了首级,着家将何茂才用枪头挑了,吩咐如此如此。茂才领命,把枪头挑着马安首级,上城高叫道:“齐国军士听着!我魏王本不准领兵伐齐,他不遵王命,指齐挟赵伐燕,魏王大怒,取回庞涓,斩首在此,请鲁王与孙先生出来奉献首级。”齐国军士忙报于中军。
鲁王跟孙膑闻报,即上马来到城下,问:“什么人?”城上何茂才道:“庞涓不遵王命,领兵指齐挟赵伐燕,魏王特斩首级奉献在此。”孙膑冷笑道:“我与庞涓有刖足之仇,没有追命之仇,早知魏王要斩庞涓,何不绑出来,只刖了双足便罢了,何必定取其首。既如此,吩咐打起回军旗号。”何茂才见了,回复庞涓道:“齐兵已打回军旗号去了。”庞涓大喜,即入朝见魏王奏道:“臣用假途灭虢之计,哄孙膑退去。料孙膑此去无甚防备,臣今领一支兵,连夜起兵劫取营寨,务要取胜回朝。”魏王准奏。庞涓即带一支人马,随后追赶。
且说孙膑回兵,行了一日,扎下营寨。知庞涓有家将马安与庞涓面貌一样,被他害死,取其首级,哄我们退兵。他连夜必领兵来劫我营寨。遂吩咐众将扎下空营,各各领兵,四面埋伏,待庞涓劫营之时,听号炮一响,伏兵四起,一齐杀至。众将各各遵令而行。
到了二更时分,庞涓领兵追到,一齐大喊,杀进齐营,不见一个人马。庞涓已知中计,急令退兵。忽一声炮响,齐国伏兵四起,杀得那魏国人马无心抵敌,只顾乱逃,被齐国兵将杀得罄尽,单单走了一个庞涓。
庞涓逃回宜梁城,进朝见魏王奏道:“臣该万死!臣领兵去劫齐营,不知是谁走漏消息,反中了孙膑之计,并折了一支人马。”魏王大怒道:“你干的好事!一味胡言乱语,逞勇夸强。若不看公主面上,把你碎尸万块。”庞涓叩首道:“臣该万死。望我王赦宥。”忽各门又报入朝道:“齐国兵马复来攻城,势甚逼促。”魏王又着一惊,众文武上前奏道:“齐兵乍去复来,其机莫测,但本国兵微将寡,实难抵敌。臣等想借别邦人马,庶几可退齐兵。”魏王依奏,即修书二封。一封着徐甲带到秦国借兵,一封着侯婴带到韩国借兵。
二臣领旨出城,被齐将挡住,大喝道:“那厮何处去?”二臣道:“某奉王命,差往秦国、韩国借兵。”齐将道:“本待杀你,只说我怯你借兵,放你快去,速去,速去!”二臣遂分路而行。
且说徐甲到秦国,其日秦王升殿,黄门启奏:“魏国使臣候旨见驾。”秦王令宣进来。徐甲入朝,高呼礼拜。秦王问道:“魏国使臣到此何干?”徐甲道:“魏臣徐甲,奉主命赍书献上。今因齐兵攻伐魏城,危在旦夕。本国将寡兵微,不能御敌,望大王开恩,遣兵救魏破齐。”秦王取书开看,欣然允诺,着近臣送徐甲光禄寺茶饭,遂命武安君白起领兵救魏。
白起领旨出朝,正点人马,恰好徐甲也入朝辞谢,遂同白起带了一万精锐,往魏进发,不分晓夜,赶到宜梁城下。原来孙膑早已知道白起兵来,用遁甲之法,把齐兵先通遁了,不露一些踪影。白起来到城下,不见齐兵,差哨马四围打探,绝无影子,遂问徐甲道:“齐兵并没一个,又不见屯在何处,恁般孟浪,来问我王借兵。”徐甲道:“大人说哪里话。逐日喊声连天,攻城搦战,因本邦缺少人马出敌,故到你秦邦求援,怎说没有齐兵,孟浪来借?”二人遂进城,把兵马屯在演武场。白起入朝,参见魏王道:“臣秦国武安君白起,因大王遣使入秦借兵,寡君差臣领兵前来助魏破齐。适到城下,不见一个齐兵,不知大王借兵何用?”魏王道:“今日齐兵早间还在此攻城,怎说没有?这必是孙膑用甚妖术遮掩过了,所以将军不见有齐兵。今请将军到金亭馆驿暂停战马,待再报来,借重分兵一退。”遂令设宴在驿中,遣徐甲陪宴。
自此,白起在驿中半个多月,凡军马费用,俱是魏王供给,礼意甚厚,指望留他退了齐兵。谁料齐兵绝不发动,白起甚不过意,来辞魏王,领兵回国。魏王道:“空劳将军跋涉一番,怎么处?”即命近侍取绫锦缎帛、路费釜银,犒劳武安君回秦。
白起辞别出朝,趱出西门,统兵行了五十里,只见齐兵仍复鸣锣擂鼓,喊杀攻城。各门头目又飞报魏王,魏王急差徐甲追赶白起回兵。徐甲领命,上马登程,看看赶近,高声大叫道:“武安君大人,请再领兵转来,齐兵又攻城了。”白起闻说,引兵复回宜梁,及至城下,齐兵又都不见。白起道:“徐大人,你说齐兵又来攻城。我今领兵转来,齐兵又没一个,怎么说?”徐甲无言可答。
二人复入城见魏王。白起道:“臣兵马已回多路,见徐先生追赶,说齐兵又来攻城,人到城下,又不见一骑,何也?”魏王笑道:“不是哄将军回来,其实齐兵又攻城是真。如今屈将军在金亭馆驿再住几时,看个下落回国便了。”白起只得又在驿中住下。
此时,孙膑在营中悄悄唤过袁达、李牧、独孤陈,吩咐领一支兵,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三将得令,领兵出营而去。且说白起在驿中又住了一个多月,不见动静,心中好不耐烦,次早来辞魏王,必要回国。魏王见白起决意要回,便说道:“难为将军去而复来,受了许多风霜劳苦,寡人甚不过意。”遂令近侍多取金银彩缎,送武安君起程。庞涓站在驾前,自言自语道:“什么借兵!借来不曾出得一力,成得一功,倒诓了许多东西去。”白起气得心中大恼,暗想:“这厮与孙膑结下深仇。本是魏王差官到秦国借兵,怎说我诓了许多东西?罢,罢!这次就有兵杀入城,也不来救了。”遂辞魏王上马而去。
到次日,齐兵又来攻城。孙膑令军中,这次若有人马出城,不可放走。且说魏王又见各门头目来报:“齐兵又攻城了。”又差徐甲追赶白起兵回。徐甲出城,被齐将挡住,不能前进,只得入城回复魏王。魏王吩咐众将把各门紧闭,用心防守不提。说那白起统兵回秦,行到黑峰山,听得一声锣响,闪出一个山王,领一队喽在前挡路,大喝道:“快留下买路钱!”白起道:“吾乃秦国武安君白起,谁不知我威名!有什么买路钱与你!”山王道:“不管官兵官将,通是要的。”白起大怒,抡刀砍来,山王举斧劈去。两个战了十余合,不分胜负。忽听得马后一声锣响,又见两个山王,领无数人马,把魏国赐白起的绫锦缎帛、金银路费,一并劫去。
白起顾前不能,顾后不得,策马向一条斜路就走。山王高叫道:“白将军不要走!我不是强人,乃齐将袁达、独孤陈、李牧,奉孙军师命来说。向日蒙将军到魏请孙军师,非军师不肯投秦,因千日灾难未满,不好脱身。后遇齐国卜大夫茶车之便,彼时灾晦已满,所以乘便一同入齐,拜复将军休怪。”白起听了这话,苦笑几声,带领人马径回本国。
袁达、李牧、独孤陈收集人马回返宜梁。鲁王、孙膑大喜,把夺来物件赏与有功军士,设宴庆贺。诗曰:玳筵开处集群雄,击石鸣金乐甚融。案设嘉肴食若雨,觞备美酒饮如虹。纷纷甲士欢声涌,个个将官侠气洪。又见传烽营外至,伫看虎将奏肤功。
宴饮中间,哨马报入军中说:“今有韩昭王正宫娘娘,是魏王的亲妹,名唤魏阳公主,带领人马助魏,屯营在宜梁城北,相隔七八里之地。”孙膑闻言,就令李牧领兵迎敌。
李牧得令,领兵到阵前讨战。韩国哨马入营报知娘娘。娘娘着张奢出兵接战。张奢得令,领兵出阵,通问姓名,两家放马大战。战了二十余合,张奢力怯,败阵回营。李牧大捷,鸣金收兵,回复鲁王、孙膑,陈说大捷情形。鲁王与孙膑大喜,设宴庆功。
那张奢战败回营,见娘娘道:“齐将李牧甚是骁勇,臣被他杀败,戴罪回营。”娘娘大恼道:“这厮无用,失了锐气。我明日亲自出阵,获个全胜。”到了次日,韩国娘娘果然亲自披挂上马,到齐营搦战。齐国哨马飞报入营,说韩国娘娘领兵营前讨战。孙膑唤袁达近前,俯耳低言如此如此。袁达得令,遂领兵出迎。
两下不通姓名,放马就杀,战不数合,袁达卖个破绽,把韩娘娘擒过马,飞奔回营。孙膑闻娘娘被擒回营,忙出迎接道:“娘娘,臣不知是御驾亲征,冒犯天威,臣该万死。”遂喝袁达道:“你这村夫!擒人不审来的好歹,擒了便走,如此粗鲁,却教娘娘受惊。”叫左右:“把这厮拿了,好正军法。”娘娘道:“先生怎归罪于他?夺江山、争世界,正该如此尽忠,哪里顺得人情,不要难为他。”孙膑道:“娘娘今回讨饶,且饶这次。”着袁达过来请罪。袁达向娘娘叩头谢罪出营。
孙膑道:“请问娘娘为何亲自领兵到此?”娘娘道:“先生,我与魏王有至亲之份,因他来问我韩邦借兵,岂可坐视其急?以此亲自领兵而来。”孙膑道:“臣与魏王原没仇怨,只与庞涓有刖足之仇。”娘娘问道:“何为刖足之仇?”孙膑就把前后之事一一启奏。娘娘道:“如此说,却是庞驸马立心太毒了。”孙膑道:“庞涓雕心鹰爪,拨乱朝纲。魏王有眼不识,反做好人看承。臣如今要魏王把他送出来,等臣刖了他双足,臣就退兵。”娘娘道:“原来先生之意为庞涓之仇未释,等我面奏魏王,替先生解冤。”孙膑道:“多谢娘娘。”娘娘就辞孙膑,入宜梁城朝见魏王。魏王大喜。
娘娘道:“闻命到我邦借兵,以此亲自领兵攻齐,不料军败,身陷齐营。孙膑闻知我是韩国正宫,十分恭敬。他诉说原与魏王无甚仇隙,只与庞涓有刖足之仇。只要我王把庞涓绑出城去,也把他刖了双足,就退兵去。”庞涓在旁见说,忙近前奏道:“韩国娘娘乃我王御妹,既然身陷齐营,就当以死为顺,怎么倒为孙膑巧言乱诉,想是娘娘爱他阴阳法,稍有弃魏通齐之意。”魏王听了庞涓谗言,登时变脸,把娘娘抢白一场。娘娘香腮坠泪,心中大恼,无言抵答,即辞别出城,到齐营,把魏王听信谗言的话回复孙膑,即时领兵径回韩国。
孙膑见两国救兵俱去,遂令众军攻城。魏王闻知,无计可施。忽有一官奏道:“我王勿忧,臣有退齐的妙法。”不知这官是哪一个,有什么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驾席云冯绝技 私金币邹忌谗言
话说那官不是别人,就是驸马庞涓,上前奏魏王道:“我王不必烦恼,臣前者在幽州回来途中遇一先生,授臣一卷魇镇之书,不曾亲试。那书不验便罢,如果有验,定教孙膑七日就死。”魏王问道:“那是什么书?”庞涓道:“名为《七箭定喉书》。人生七窍而生,灾随七日而灾。设迷魂之局,依法布置,其人七日遂死。”魏王道:“卿既得这异书,怎不早用?今快把他性命断送罢。”庞涓道:“臣回去,今晚就试。”遂辞魏王回府,唤家将何茂才到花园里扎缚了个草人,似孙膑模样,也刖了双足,写下生年月日,藏于草人腹内,供养家庙堂边。准备一张桃木弓,七枝桃木箭,七窍下点了七盏灯,心头一盏为定心灯,面前摆下香案,明灯亮烛,设几品祭献之物。三更时分,庞涓入园展开书,依着内中法语念诵一遍,扯开桃木弓,搭上桃木箭,对着左眼上一箭,正把左眼上那盏灯吹灭了。
说那孙膑在营中,忽然大叫道:“不好了!左眼着了一箭,顷刻无光,视物不明了。”鲁王大惊,问道:“先生怎么遇了一箭?”孙膑道:“臣中了庞涓七箭定喉的死计,在世中只有七日活了。”鲁王道:“怎么如此厉害!先生可有法解么?”孙膑道:“中了此计,再无解救之法。”鲁王不胜烦恼。诗曰:运筹帷幄借双瞳,奚暇频将智虑攻?默地有人施巧计,左眸自觉电光朦。欲寻仙疗丹犹少,思觅神施术尚穷。剩有主吟和士怨,坐虞天殒将星雄。
次早,庞涓上城观看,见齐兵攻城之势比昨懈怠一半。庞涓暗喜,遂入朝见魏王道:“臣昨晚把七箭定喉书试验,将他左眼射了一箭,今日齐兵攻城果就懈怠许多,不比昨日。今晚射他的右眼,明日、后日射他两耳,渐渐射完口、鼻,第七日照心一箭,就了当他性命。”魏王大喜。庞涓退朝回来,三更时分,又到花园,向草人面前点起香烛,展开书,依着法咒宣诵一遍,扯开桃木弓,搭上桃木箭,对着草人右眼一箭射去,又把右眼下一盏灯吹灭了。只见孙膑在营中又大叫:“不好!右眼又中了一箭。如今双瞽了,怎生是好?”诗曰:乍道先生蔽左睛,尚教愁绝气难平。如何再骋宵人志,直令全成瞽者形。指发空增奸意毒,捉刀不觉愤心生。行将书个求痊策,觅取良医入柳营。
鲁王见事势不好,慌张道:“这事怎么处?”孙膑道:“殿下,臣如今在世只有五日了。”鲁王道:“这等厉害!先生可有这卷书么?”孙膑摇头道:“没有。臣因此书大损阴骘,所以当初不去习学,不知鬼谷师父什么缘故,倒传与庞涓那厮。”鲁王甚不乐意。
次日,庞涓又上城观看齐兵攻城之势,只个个心灰意懒,俱无战斗之意,随即入朝奏魏王道:“臣昨晚又射伤孙膑右眼,今早上城,看齐兵各无战斗之志。再待五日,孙膑必死,我王万年洪基无虑矣。”魏王掀髯大悦道:“卿宜用心行事,只要除得孙膑,重新再立起大言牌来。”君臣大喜,不在话下。再说鲁王与众将因孙膑误中死局,无计可施,伤感不已。忽旗牌官报道:“孟尝君来了。”
孟尝君,即田文。鲁王出营迎接,至营中施礼叙坐。孟尝君道:“朝廷命我赍山羊御酒,到营庆贺。”鲁又叹道:“不幸国家无福,孙军师中了庞涓魇镇,损了双目,死在旦夕。”孟尝君吃惊道:“怎么好!我且站他面前,试他认得我么?”遂走到孙膑面前。鲁王道:“孙先生,面前站的是谁?”孙膑叫苦道:“两目俱不见了,怎么认得人!”孟尝君道:“孙先生,朝廷差我赍山羊御酒来庆贺。”孙膑道:“你是哪个?”孟尝君道:“我是孟尝君田文。”孙膑道:“原来是殿下。臣不幸遭此魇镇,双目不明,有失迎接,万乞恕罪,但臣之命只有五日活在世间了。”孟尝君道:“先生怎知道活不长久?”孙膑道:“殿下,那书名《七箭定喉书》,先将臣双目射坏,渐次射到两耳口鼻。第七日照心一箭,命即休矣!”孟尝君道:“先生既知此法,何不速救?”孙膑道:“救不得了。”孟尝君问:“怎救不得?”孙膑道:“这个要救,别的都不能为,除非会腾云腾雾者,方才救得。”
孟尝君道:“先生势在急迫,可速出榜文四下张挂,如有会腾云驾雾者,救好先生,千金赏、万户侯,决不虚谬。”孙膑道:“既如此说,作速写榜文张挂。”遂着吴獬写道:
大齐南平王孙膑,猥以折冲,任职劬劳,恐怠臣工,军国经心,贡办忧革。主眷既担万钧之重,旋失双目之明,是以求彼良医,疗兹异疾。愿招俊彦,须怀指日之能;得保微躯,必借蹑云之技。设回光在须臾之顷,始慰望电。倘拯患于危急之间,庶欣瞻鹄。当出黄金之重赏,奚惜侯秩之加封。须至榜者。右榜谕众通知。
才挂榜文,就有个人来取了,这人就是孟尝君门下三千食客中的冯驩。军士报入营说:“有个冯驩,取了榜文。”鲁王即召入营,问道:“你会腾云驾雾么?”冯驩道:“臣会得。”孙膑问道:“会驾什么云?”冯道:“会驾席云。”孙膑道:“只怕席云起不甚高。”冯驩道:“有二三十丈高。”孙膑道:“既驾起有此高,你今晚观了方向,悄悄到庞涓后花园中家庙堂左右,寻着他魇镇的所在,有一个草人,可如此如此,回来重重赏你。”
冯驩领命,当晚出营,到荒郊地上铺一领斜席坐下,口中念词,一手捻诀,一手招风,不多时,起在空中。四下一瞧,看见庞涓花园,坠云而下,果见家庙堂边摆着香案,供着个草人。那草人身七点着七盏灯,五盏点着的,两盏吹灭的。桌上摆着一卷书,一张桃木弓,五枝桃木箭,摆列几品祭物。冯驩先把祭物吃了,就拔出草人眼中两枝箭,仍复点明眼下两盏灯,遂把那卷书并弓箭草人收拾一处,点着火烧了。只见孙膑在营里蓦地叫声:“好了!”两目依旧明亮,视物如初了。鲁王与孟尝君众人皆大喜。
那冯驩在庞涓花园烧了魇镇之物,依旧驾起席云回到齐营,径入中军参见二王与孙膑。孙膑道:“生受你救我一命,将什么报你?”孟尝君笑道:“先生说哪里话。古云:‘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是我门下的客,应该报效朝廷。先生怎说这话!”孙膑就将齐王赏来的金银币帛、山羊御酒赏冯驩,冯驩拜谢而去,不在话下。
再说庞涓至三更时候,来到后花园中,打点作法,猛然不见了草人,桌上密书、弓箭连祭物通没有了。庞涓十分惊讶,满地寻着,只见一堆灰在地上。庞涓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道:“古怪!花园中谁人进来?前后门俱是封锁好的,什么人把这物件通烧毁了,这事怎好?”次早,庞涓入朝启奏道:“臣该万死!摆下魇镇之物并一卷《七箭定喉书》,昨夜不知是谁潜入花园,放火通烧毁了。”魏王闻言大恼道:“这厮不堪重用,岂是栋梁之器,逐日胡言哄奏寡人,如今连书通说没了。”言未毕,各门头目报:“齐师今日攻势甚汹涌。”魏王对庞涓道:“你如今怎么说!”庞涓道:“不干臣事。这刀兵不是臣惹来的,都是主公自招其祸。”魏王道:“怎是我惹来的刀兵?”庞涓道:“主公当初在齐时节,许了齐王辟尘珠,不与潜回。今日兵端,实由兹招。如今主公要刀兵宁静,甚是不难。可修一道降表,将辟尘珠进与齐王,他自然取兵回去,我国立见太平。”
魏王被庞涓一片饰辞说没了主意,只得允奏,即时修下降表,取辟尘珠用金盘盛了,着徐甲赍送入齐。徐甲领旨出朝。
庞涓密地唤何茂才到府吩咐道:“请徐先生顺便替我带千两黄金买嘱邹太师,教他在齐王驾前善用一言,取回孙膑人马。”徐甲领命,遂自往齐邦。
孙膑在营中,屈指寻文,对鲁王道:“殿下,魏王差官进辟尘珠到我齐邦。庞涓将黄金千两买嘱邹太师,要他入见主公,取我兵回。”鲁王道:“既然如此,各门着人严守,但有人出城就教拿住,不放他去。”孙膑道:“这使不得。若进奉别国拿住不妨,进奉我国,拿住之时,朝廷知道,其罪非小。”鲁王依言不提。
且说徐甲出城,高叫:“齐兵让路,魏王差我入齐进奉。”众军士说进奉齐邦,并不阻挡,竟放徐甲去了。旬日之间,徐甲进临淄城,先到太师府求见邹太师。邹忌闻魏国使臣求见,忙请进,施礼坐下。邹忌问道:“先生何求?”徐甲道:“某乃魏使徐甲,主命差遣进辟尘珠并降表与齐王。外庞驸马有黄金千两送与太师,要求太师于齐王驾前委婉善用一言,取回孙膑人马,足征雅爱。”邹忌看见千金,满面笑道:“驸马吩咐,敢不从命!厚礼权领,待明日先生进见齐王时,我从旁说几句话,彼兵必取回矣。”徐甲称谢,遂别太师出府,向驿中歇下。
次日,徐甲入朝进见。齐王问道:“哪国使臣,到此何干?”徐甲道:“魏臣徐甲,奉魏王命,进上降书与辟尘珠。”齐王大喜,唤近侍取辟尘珠上去,仔细一看,道:“寡人慕想多时,今日才得到手。”邹忌出班奏道:“启上我王,今魏国既遣使臣进辟尘珠,又纳降表,通其和好,我主该发一道旨意到宜梁,取孙膑兵回,一则两国谐和,二免伤残百姓。”齐王准奏,一面差金牌官赍旨到宜梁取孙膑兵回,一面赐徐甲蜀锦等物。徐甲辞谢齐王出朝,径回宜梁复旨不提。
却说孙膑与孟尝君、鲁王在宜梁城下,正打点攻城,忽金牌官赍旨令孙膑回军。鲁王、孟尝君、孙膑一齐接了旨意,不敢迟延,遂吩咐众军打起回军旗号,拔营而去。一声令下,军马滔滔回转。行至三岔路口,一条路通齐邦,一条通韩国。孙膑对二王道:“且安营在此,令袁达等守着营寨,臣同二位殿下往韩国走一遭。当日承魏阳公主为臣奏魏王解冤,虽未有济,而一团美意不可不谢。臣今顺路去谢她一谢。”鲁王道:“说得有理。”
三人各乘马,带上数名军士进了韩城,朝前下马。黄门入奏:“齐国鲁王、孟尝君、孙膑军师朝前候旨。”韩王出朝迎接。迎至殿上,各见礼毕,韩王命近侍设锦墩赐坐。孙膑道:“向日蒙娘娘在魏,深知臣冤,为臣辩明,虽不得复仇,引兵回国,然臣受此恩,今特来酬谢。”韩王见说,叹了口气,满眼掉下泪来。孙膑问道:“我王为何伤感?”韩王道:“孙军师,寡人的正宫与魏王是至亲之分。先前魏国来借兵,寡人打发张奢领兵入魏,不料正宫为兄妹情分,要亲自提兵。去到魏国,反受庞涓一场呕气,回来不多时,身亡故了。”鲁王与孙膑听了,不胜悲悼,连叹数声。
韩王吩咐排宴,款待畅饮一番。当下筵散,孙膑袖中取出一纸柬帖,递与韩王道:“这柬帖我王可收藏好,等闲不可打开,遇有急难之间,才可开看。”韩王接了道:“多谢军师救护。”三人遂辞韩王。韩王送出朝门,三人拜辞上车。行至三岔路口袁达等出营迎接。众军参见毕,即时令起军回朝。
行了数日,到临淄城,同入朝朝见齐王。齐王大喜道:“孙军师,生受你为国费心。若非军师大力,怎得魏国进奉降表、献上辟尘珠。”孙膑道:“赖我王洪福,臣何功之有?”齐王就赐孙膑金帛御酒。其余众将,论功升赏,各各谢恩出朝。
孙膑回到南平府住了数月,一晚,在后园见本命星象吊下,吃了一惊。暗想:“我有三年不利,须要埋名诈死魇镇,方得安宁无事。”过数日,遂用八门遁法,假装得病危笃,差袁达入朝奏闻齐王道:“孙军师自从收兵回来,染成疯病,半身疼痛,久困不起,危在旦夕。特来奏主得知。”齐王闻奏,着太医官急去看治,速来回复。医官奉旨,同袁达入南平府去。毕竟不知太医看出孙膑甚病,怎生回复齐王?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南平王埋名诈死 颜仲子观柬详诗
却说太医官奉齐王旨看孙膑病症,治有月余,汤药无效,愈加沉重。太医看了这个光景,料不能痊,只得复旨。齐王听了,十分烦闷。过了数日,孙膑唤袁达附耳低声嘱咐几句,遂用个纸人,口内放生米七七四十九粒,念动六甲灵文喝声:“变!”那纸人变作孙膑一般,死于府内,停在前厅。满门恸哭。袁达入朝奏齐王道:“孙军师昨夜三更身故了。”齐王闻奏,着实一惊,止不住两眼流泪,吩咐众官休散,随寡人到南平府吊孙军师,众官领旨。不多时,齐王摆驾至南平府,袁达领众将出来迎接。齐王入府,见了孙膑尸首,苦痛万状,众官亦悲悼不已。
齐王传旨,将孙军师香汤沐浴,衣衾棺椁用王侯礼殡之,就把棺木停在中厅。齐王恸哭一番,起驾回朝,即着须文龙、须文虎一干传报各邦,说孙军师在日也曾替他各国分忧,收野龙袁达,今不幸身故,各国俱要差官吊孝。六员使臣领旨,各奔一邦,星夜前去。
六国闻知孙膑身故,秦遣白起入齐吊孝。白起到临淄城,向亭馆驿中住下,待各国使臣齐到,一同朝见齐王。旬日之间,楚国黄歇、燕国孙操、韩国张奢、赵国廉颇、魏国朱亥陆续俱到,一齐入朝参见齐王。齐王道:“六国使臣,孙军师在日,也曾为各国分忧,今不幸身故,寡人带领汝等同到南平王府吊孝。”遂吩咐近侍备办祭品、冥资等物,换了素衣缟服。六国使臣随驾到南平府,袁达、李牧、独孤陈、吴獬、马升率领众将迎接。齐王入府,着近侍于军师灵柩前摆下祭奠之物。齐王吩咐各国使臣:“待寡人先行奠祀,然后六国进吊。”使臣领命。
齐王行奠,命须文龙读祭文:维大周天子十有九年秋八月朔起三日,齐王谨以少牢之礼,致奠于南平郡王孙伯龄先生之灵。曰:呜呼!先生名垂宇宙,功震乾坤。生于燕域,或时擅人杰之名;仕于齐都,几载著擎天之绩。谈行军于帷幄,神鬼震惊;展妙法于疆场,风云变色。宜功业日盛,享福无疆也!孰意运祚正开,泉台勿掩。将谋御侮,已惭识辨靴鱼;欲借张威,更愧技穷羽箭。寡人于此,鉴偃蹇而殒涕,顾只影而伤心矣。谨率六国之臣,奠祭于前。灵其有知,鉴此清筵。呜呼尚飨!
齐王奠毕,鲁王田忌上前,进酒三爵,泪落而行,赠挽诗一首云:挂印三年国免忧,仗卿谋略压王侯。金门峻险蛟龙畏,玉殿峥嵘虎豹愁。架海金梁何遽隐,擎天玉柱等闲休。何从再见名贤出,永佑江山到白头。
鲁王奠毕,秦国白起上前祭奠,口称:“孙先生,挽诗一首,伏惟神鉴。”结义投师已数年,为因失义起烽烟。齐邦战斗皆因汝,魏国争持只恨涓。战马衔冤埋野地,征人含冤丧黄泉。休兵敛甲今朝始,各保江山过几年。
白起奠毕,楚国黄歇上前祭奠,口称:“孙先生,挽诗一首,惟神鉴之。”楚国君臣慕大贤,欲求辅弼恨无缘。名闻海宇犹山重,袖里乾坤不世传。讵料风霜凋玉树,却将遁甲秘黄泉。一从神位归天后,不见龙争虎斗年。
黄歇奠毕,赵国廉颇拜奠道:“孙先生,吾赵国廉颇,指望先生为孩儿报仇,不意早升天界,实颇之不幸也。敬奉挽诗,伏惟神鉴。”燕国生贤士,齐邦得巨臣。结交逢逆贼,刖足遇奸人。积怨长谋战,成仇永不亲。六国齐没福,英雄早为神。
廉颇奠毕,韩国张奢拜奠道:“孙先生,吾韩国张奢旨望先生替韩王娘娘复仇,孰意早升仙界。奉献挽诗于先生灵右,伏惟神鉴。”午夜长星坠,贤人值此灾。韩国魏阳死,齐邦孙膑埋。干戈何日定,云雾几时开?谁解生民厄,清平得遂怀。
张奢奠毕,燕邦孙操近前恸哭,焚香酹酒,口称:“三郎孙膑,吾是汝父孙操,奉燕王命差来祭奠,有挽诗一首,于灵座尚享。”父子睽违已数年,讵知天意丧英贤。齐邦失却干城将,燕国分离父母缘。父哭亲儿儿寿短,母悲爱子子身亡。晓钟凉月思儿处,不见亲儿涕泪涟。
孙操奠毕,魏国朱亥拜奠道:“吾魏国朱亥,挽诗一首呈奠。”神通天地产英贤,何事先生寿不全?侥幸奸邪常在世,忠诚正直丧黄泉。齐邦失却擎天柱,列国难留鲁仲连。我亦幸为知己辈,惟将束帛献灵前。
六国使臣祭奠已毕,袁达、李牧、独孤陈上前祭奠,同奉挽诗一首:追思昔日遇君侯,倾盖垂青破格留。几载同心谋国事,片时分手葬荒丘。不禁痛哭西风惨,其奈悲歌济水秋。空把宝刀频按取,无从再睹整兜鍪。袁达、李牧、独孤陈奠毕,吴獬、马升近前拈香祭奠,同奉挽诗一首:痛极还将宝剑看,当年千众聚蛇盘。若非投顺来更张,安得标名署重官。两意正期驱猛兽,一灵何事驾飞鸾。可堪稽首辕门下,断尽肝肠两泪弹。
众祭奠完毕,齐王吩咐六国使臣且留在驿中住下,待来日孙先生出殡,才可各回本国。众臣领命。齐王起驾回朝。次日五鼓,齐王早朝,文武都素衣随驾,到南平府送孙膑棺木出西郊旷野安葬,又奠祭了一番,各各散回府而去。六国使臣来见齐王,辞回本国。
齐王打发魏国朱亥先回去了,就对五国使臣道:“那朱亥是魏国人,因此打发他先回国,留汝等在此,要商量一句话。寡人想,孙先生死后,庞涓必要起兵战斗。若伐秦,各邦通要去助秦;伐燕,各邦通要去助燕;伐楚,都要去助楚;伐赵,都要去助赵;伐韩,都要去助韩;伐齐,通要来助齐。同心戮力,不可爽信。”众使臣齐应说是。
齐王吩咐光禄寺排宴于侧殿,与使臣饯饮。须臾饮罢,拜别齐王而去。诗曰:致赙刚完礼有嘉,预令朱亥返轻车。旋开别宴觞群使,复命临歧约六家。有难必须来共拯,无怨何惮不相遮。金亭一饯俱归去,旌旆悠悠马践沙。
话表朱亥回到宜梁,入朝奏魏王道:“孙膑果然死了。臣在齐邦,与各国使臣跟同送殡落葬完备,各国使臣才散。”魏王大喜道:“死了这贼,我国才得太平。”庞涓见说,笑道:“孙膑,孙膑,你有许多妙算,如今也死在我眼里。”但心中转念,还不信孙膑真死,密密差人入齐探听,一个回来,又一个去,络绎不绝。倏忽过了三年,庞涓差人往来打听,绝无一些消息,竟信是真死。
一日,魏王设朝,庞涓奏道:“臣启我王。当初孙膑在日,我主把辟尘珠进与齐王,今孙膑已死三年,臣欲领兵伐齐,复讨辟尘珠,乘时进取。平定六国,臣之志也,请旨裁夺。”魏王大悦,允奏。
庞涓领旨辞朝,点齐十分人马,随即登程。行到三岔路口,前军来报:一条路通齐,一条路通韩。庞涓问:“去齐邦近,去韩邦近?”军士答应:“去韩邦近。”庞涓令人马潜入韩邦,先伐韩,后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