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秘史 - 第 11 页/共 71 页

再者,近来医生脉理精的很少,万一药不对症,病反因此加重,所以朕决定不延医,亦是不药为中医的意思。”诸大臣听他如此说,知道他全是遁词,却不好再去驳他。只见水正熙说道:“帝能不迷于女色,不但臣等之幸,亦是天下国家的大幸。不过臣等所虑的就是帝近日所纳的几个嫔妃并不出于上等人家,亦并没有受过优美的教育,这种女子,将来不免为帝德之累。   臣等为防微杜渐起见,所以起了这种误会。既然帝躬确系不适,那么臣等妄加揣测之罪,真是无可逭了。”说罢亦稽首。帝挚道:“汝等放心,朕决不为女色所误也。”于是处理一些政务,未到巳刻,推说患病新愈,不能久坐,就退朝回宫而去。   自此之后,又接连多日不视朝。老将羿到此刻真耐不住了,首先上表辞职,不等批准,即日率同弟子逢蒙出都而去。过了两日,水正兄弟同上表乞骸骨,火正、木正亦接续的告了老玻土正看见众人都走散,便亦叹口气道:“一木焉能支大厦!”   于是亦辞职了。帝挚见诸大臣纷纷辞职,其初亦颇动心,照例挽留。后来接二连三,一辞再辞的辞之不已,不免渐渐的看得淡然起来,禁不得驩兜、孔壬等又从中进谗,说:“诸大臣同盟罢工,迹近要挟,如果做君主的受了他们的挟制,势必魁柄下移,臣下可以朋比为奸,君主地位危险万分了!”帝挚已是受迷的人,听了这种话,当然相信,把诸大臣辞职的表章个个批准。犹喜得他天性忠厚,虽则准他们辞职,仍旧表示种种可惜,又赏赐重叠,并且亲自送他们的行,这亦可见帝挚这个人尚非极无道之君了。闲话不提。   且说诸大臣既纷纷而去,朝廷之上不能一日无重臣,继任之人当然是三凶了。当时帝挚和孔壬等商量好,不再用五正等官名,另外更换几个。一个叫司徒,是总理一切民政的,帝挚就叫驩兜去做;一个叫共工,是供给兴办一切工作器具的,帝挚就叫孔壬去做;一个叫作司空,是专治水土道路的,帝挚就叫鲧去做。其余各官更动的及自行告退的亦不少,都换过一大批,真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了。自此之后,帝挚固然可以安心寻他的娱乐,没有人再来谏诤,就是三凶亦可以为所欲为,可说是各得其愿,所苦的就是百姓罢了。   哪知隔了几月,帝挚为酒色所困,身体怯弱,咳嗽咯血,真个生起病来,医药无效。鲧便埋怨孔壬、驩兜,说道:“果然帝受你们之害,我当初早料到的。”孔壬道:“不打紧,某听说昆仑山和玉山两处都有不死之药,从前老将羿曾去求到过的,所以他年在百岁以上,还是这么强壮。现在帝既患了羸症,某想到那两处去求求看,如果求得到,不但于帝有益,就是我们呢,亦可以分润一点,个个长寿了。”鲧冷笑道:“恐怕没有这么容易。”驩兜道:“就使求不到,亦不过空跑一次,有什么妨害呢?”于是议定了,就和帝挚来说。帝挚极口称赞孔壬之忠心,感谢不荆过了几日,孔壬带了几十个从人动身出门,径向昆仑而行。   经过华山,泛过山海,溯泾水而上。刚要到不周山相近,只见一路草木不生,遍地都是源泽。走了好久,人踪断绝,景象凄惨。正在不解其故,忽然腥风大起,从对面山上窜下一条怪物。孔壬和从人怕得不了,不敢向它细看,回身便跑。但是到处既是源泽,行走甚难,那怪物窜得又非常之快,转瞬之间已到面前,将几个从人蟠祝它的尾巴又直扫过来,将孔壬及其余从人等一概扫倒。孔壬在这个时候明知不能脱身,倒在地下仔细向那怪物一看,原来是一条大蛇,足有十多丈长,却生着九个人头,圆睁着十八只大眼,撑开了九张大嘴,好不怕人!   被他蟠着的几个人早经吓死绞死了,它却俯下头去,一个一个的咬着,吮他们的血,唧唧有声。孔壬到此魂飞魄散,自分绝望,不觉仰天长叹一声道:“不想我孔壬今朝竟死在这里!”   哪知这怪物听见了,竟放下人不吮,把头蜿蜿蜒蜒伸过来,说着人话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孔壬?”   孔壬这个时候看见怪物头伸过来,以为是来吃他了,闭着眼睛拼却一死。忽听得它会说人话,而且问着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又惊又喜,便开了眼,大着胆说道:“孔壬是我的名字,我是中朝大官,天子叫我到昆仑山去求灵药的,如今死在你手里不足惜,不过灵药没人去求,有负天子之命令,这是可恨的。   所以我刚才叹这口气,说这句话。”那怪物道:“你既是天子的大官,又是给天子去求灵药的,那么我就不弄死你也可以。   不过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你能答应我吗?”孔壬听到这口气,觉得自己大有生机,就没命的答应道:“可以!可以!”那怪物道:“我在这里多年,各种动物都已给我征服,吮它的血,吸它的膏,甚而至于取它的性命都由我。这里的土地亦给我占据了,只是还有一件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没有一个名号。照理说起来,我现在既然霸有一方,就是随便自己取一个什么名号,所谓‘赵王赵帝,孤自为之’,亦未尝不可。不过我自己想想看,究竟是一个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东西,自己取一个名号,总没和人间帝王赐我的那种体面,所以我要要求你的就是这件事。你能够在君主面前保举我一个什么国君,那么我就达到目的,不但不弄死你,而且还要感激你呢。”孔壬听了,仍旧连声说:“可以,可以,一定可以。”那怪物道:“答应的权柄在你嘴里,封不封的权柄不在你手里。假使天子不答应封我,你怎样呢?”孔壬又连声道:“总答应的,我去说,一定答应的。”那怪物道:“我的心愿很和平,你这次替我去求,求得到一个国君的名号固然甚好,就使求不到国君,随便封我一个什么官爵都是好的。或者你做一个国君,我给你做臣子,我亦愿意,只要有一种名号就是了。”   孔壬听了这话,不禁心生一计,就说道:“我去求,天子一定答应的。不过你的形状与人不同,倘使问起来,或要召见你,那时却不免生出一个问题,就是对于百姓,对于万国,都失了一种体统,讲到这点,恐怕为难。至于封我做国君,我们天子因我功大,早有此意,那是一定成功的。不过屈你做我的臣子,未免不敢当。”那怪物道:“不要紧,不要紧,我自己知道这副形状不对,所以只好降格以求,这是我自己情愿的,只要你不失信,我一定给你做臣子。假使你有急难,我还要帮助你呢。”说到这里,那怪物已经将身躯蟠起在一堆,那九个头昂在上面,足有一丈多高。孔壬从地下爬起来,朝它一看,实是骇人,便问它道:“你住在什么地方?”那怪物道:“我就住在西面山洞之中。”孔壬道:“你有名姓吗?”那怪物道:“我没有姓,只有名字,叫作相繇,或叫作相柳,随你们叫吧。   ”孔壬道:“你们这一族类共总有多少?”相柳道:“只有我一个,我亦不知道我身从何而来。”孔壬道:“那么你能说人话,懂得人类的事情,是哪个教的呢?”相柳道:“我自己亦不知道,我只觉向来是会的;或者我从前本来是个人,后来变成这个形状,亦未可知,可是我不明白了。”孔壬看它说话尚近情理,就问它道:“我有点不懂,你的形状既与我们不同,你的本领又有这么大,那么你自己独霸一方亦未为不可,何必一定要一个天子的封号,并且做我的臣子都肯呢?”相柳道:“这是有一个原故。我在此地是专门以吸吮人民的脂膏为生活的,人民受了我的吸吮,必定以我为异类,心中不服,就是我亦终觉得是一无凭藉的。假使有一个封号,那么我就奉天子之命来临此土;或者是奉国君之命留守此邦,名正言顺,人民自然不敢不受我的吸吮,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所以自古以来,那些豪强官吏占据地方,不受朝廷指挥,但他的嘴里总是口口声声说服从君命,拥护王家,并且要要求节钺的,我就是师他们的故智呀。”   当相柳滔滔咶咶的说,孔壬细看它虽则有九个头,九张嘴,但是只用当中最下的一张嘴,其余八个头,八张嘴,始终没有动,究竟不知道它用不用的,只是不好问它。等它说完,便说道:“原来如此,那么我一定给你达到目的。不过你要多少地盘才满心愿?”相柳道:“地盘自然愈大愈好,起码总要一个大国的里数。但是这个不成问题,因为我立定了基础之后,自己会逐渐扩张开去的。”孔壬道:“那么我怎样给你回信呢?   ”相柳道:“等你得到天子允许之后,你就将天子的册书送来,我总在这里等你便了。”孔壬道:“我还要西行求灵药,回来经过此处,再和你细谈吧。”相柳道:“我看不必去了,昆仑上古秘史··山的灵药是不容易求的,一万个人里面求到的恐怕不到一个。   再者,现在时世变更,路上如我一般和人类作对的不止一个。   即如西面弱水之中有一个窫窳,亦是要吃人的,恐怕还有危险呢。况且往返一来,时日过久,我性很急,等不及了,不如赶早回去吧。”孔壬听见,怎敢不依,只得喏喏连声,招呼了从人起身要走。那从人三分之一已死,其余亦是拖泥带水,面无人色。孔壬看见满地源泽,就问相柳道:“此地源泽甚多,是向来如此吗?”相柳道:“不是,这因为我身躯过重,经过之后摩擦而成的。”孔壬听了,不禁咋舌,于是与相柳作别,急回亳都而来。一路吩咐从人:“以后不许将相柳之事提及,违者处死。”从人等只能答应。   不一月到了毫都,驩兜和鲧急忙来访问道:“回来得这样快,不死之药已求到吗?”孔壬道:“阻于山水,未能求到,只是在路上收得一员人材,尚不虚此一行。”驩兜道:“如何人材?”孔壬道:“此人力大无穷,在西方很有势力。我意想请帝封他一个国君,以备干城之用。不料他感激我的知遇,一定不肯,情愿做我的臣子,所以我想明日请帝授以名号,将来西陲有事,总可以得他之死力的。”二人道:“原来如此,这真不虚此一行了。”孔壬道:“近日帝躬如何?”驩兜道:“自兄去后,忽好忽坏。据医生言,确是痨瘵初步,最好摄心静养,节欲节劳。所以近日一切政治都是我们两个处理,连报告都不去报告了。”孔壬听了,不作一语。停了一会,二人辞去。   次日,孔壬独自进宫,将那灵药求不到的原因乱造了一回,又将那相柳的本领铺张了一遍,一面为它求封号,一面又说道:“封他一个国君固然是好的,不过此人向无功绩,并不著名,无故封之,恐天下疑怪。二则它未必肯受,因为它一心愿为臣效力的。但是如若不封,又恐它心冷,被人收去,反足为患。   因此臣一路踌躇,绝无善策。”帝挚道:“这有什么踌躇呢,他既愿效忠于汝,就是间接的愿效忠于朕,有什么不可呢?不必多说,朕就封汝为那边的国君吧。”孔壬听了,佯作惊恐之状,说道:“臣本为收罗人才起见,现在倒先封了臣,仿佛是臣托故求封了。况且臣一无勋劳,安敢受封呢!”帝挚道:“能进贤,就是勋劳,应受上赏,不必多言,朕意决了。”于是就传谕到外边,叫臣下预备典礼。孔壬大喜,拜谢而出。在朝之臣闻得此信,都是称贺。   过了两日,孔壬受了册封,就来拜辞帝挚,说要到那边去略为布置。帝挚道:“这是应该的。不过汝是朕股肱之臣,不能久离朕处,一经布置妥当,即便归来,那边就叫相柳留守吧。   ”孔壬受命,稽首退出,就选择了无数人员,再往不周山而来。   哪知相柳早已等着,一见孔壬,就大喜说道:“你真是信人,封号得到了吗?”孔壬道:“天子因你形状与人不同,险些儿不答应,幸亏我竭力申说,由我负责担保,才许叫我做这里的国君,叫你做留守,不过有屈你吧!”相柳道:“不打紧,我自己情愿的。你真是个信人,将来你如有急难,可跑到此地来,我一定帮你。”孔壬道:“承你的盛情是好极的,不过现在有一句话要和你说,不知你肯听吗?”相柳道:“什么话?   ”孔壬道:“现在你有了留守的封号,就是代理国君了。但是你的形状怕人,又要吮人的脂膏,人民当然见而惧怕,望风远避,弄到千里荒凉,一无人烟,哪里还算得一个国家呢?我的意思,劝你以后藏躲起来,我另外派人到此地,筑起房屋,耕起田来。人民看见了,以为你已不见了,或者以为你不再吮人的脂膏了,庶几可以渐渐聚集蕃盛,才可以算得一个国家。否则一个人都没有,尽是荒地,可以算得国家吗?”   那相柳听了,想了一想,将九个头一齐摇动,说道:“这个做不到。我是靠吮人脂膏过生活的,假使藏躲起来,岂不要饿死吗?”孔壬道:“这个不然,你每天要吮多少人的脂膏,不必自己出去寻,只要责成手下人去代你寻觅贡献,岂不省事!   我看你孤立无援,很是可怕,万一人民怕你极了,四散逃开,岂不是就要受饿吗?或者操了强弓毒矢来同你拼命,岂不亦是危险!所以我劝你还不如在暗中吸吮吧,一则人民聚集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二则你的食料可以源源不断,三则没有害人之迹,可以不居害人之名,你看如何?”相柳一听,登时九张面孔一齐笑起来,说道:“你说强弓毒矢来同我打,我是不怕的,你没有见我的本领呢。至于食料缺乏一层却是可虑。我有时出来寻觅食物,终日寻不到,已屡次受饿了。没有害人之名这一层尤其合我的理,既如此说,就依你吧。”孔壬就叫同来的人都来见相柳,并将他们的姓名都一一说了。又吩咐他们:“好生服侍相柳,设法供给它的食料,一面按照我所预定的计划分头进行,我每年必来省视你们一次”。吩咐既毕,又和相柳谈了些话,就转身回毫都而去。     第二十六回 帝尧出封于陶 三凶肆虐当朝   第二十七回 罐兜求封南方国 狐功设计害人民   且说驩兜自为司徒之后,在朝臣之中居于首位,心满意足。   一日,正在家中闲坐,计划行凶德之事,忽见狐功跑来说道:“小人今日听见一个消息,甚为不好,虽则尚未成为事实,但亦不可以不防!”驩兜忙问:“何事?”狐功道:“小人有个朋友新从东方来,说起东方诸侯的态度,对于帝甚不满意,而陶侯尧的声望却非常之隆盛,许多诸侯都和他往来密切,小人以为这个不是好现象。”驩兜道:“怪不得现在各处诸侯来朝贡者甚少,不要说远方,就是近畿的亦不肯来,原来他们都已有异心了!但是我看不要紧,现在天子的大位是先帝所传与,名分所在,他们敢怎样不成?”   狐功道:“主公的话固然不错,但是小人有一点过虑,就是陶侯尧亦是先帝的嫡子,亦是卜卦上所说可以有天下的,万一他们诸侯结合起来,借着一种事故,推尊陶侯为帝,不承认此地的帝,那么亦可以算名正言顺,我们其奈之何?”驩兜道:“我看亦不至于如此,因为四方诸侯恐怕没有这样齐心,就使能够齐心,那尧这个人是假仁假义,自命为孝弟的,向来与帝亦非常和睦。违先帝之命,不能称孝;夺长兄之位,不能称弟。   他肯受四方诸侯的推戴吗?”狐功道:“主公明见,极有道理。   但是现在帝甚多病,据医生说痨瘵已成,颇难医治。小人知道痨瘵这个病无时无刻不可变剧,脱有不讳,龙驭上宾,前月嫔妃所生的那个帝子玄元又不是嫡子,万不能奉以为君,那么怎样?岂不是我们所依靠的冰山倒了吗?危险不危险?”驩兜道:“是呀,前年我和孔壬早已虑到这一层,所以想到昆仑山去求灵药。不想灵药求不到,而帝的病势亦愈深,那是怎么样呢?你想想有何方法可以补救。”狐功道:小人想来想去,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改封陶侯,明日主公去奏帝,说明陶侯功德昭著,治绩茂美,请求改封一个大国。如此一来,可以表明朝廷赏罚之公,并不糊涂;二则可以缓和陶侯受诸侯的拥戴;三则主公亦可以卖一个情面给陶侯,为后来地步,这是一法。   ”驩兜道:“此法不难行。不过改封在什么地方须先想好,不然,帝问起来不能对答,倒反窘了。”狐功道:“小人看来,最好是近着大陆泽一带,因为陶侯本来是生长在那边的,富贵而归故乡,人之常情。况且那边又近着他的外家,现今庆都尚在,妇女心理总以近母家为满意,封他在那边岂不是更好!在陶侯母子前卖个情面嘛。”   驩兜道:“好好,有理有理。还有一法呢!”狐功道:“还有一个,是狡兔三窟之计。照主公现在所处的地位,一个地盘是不够的,必须另外还有一个地盘,才可以遥为声势,万不得已,亦有一个退步,不至于穷无所归。叵耐孔壬那厮假称求药,到外边去游历了一转,假造一个什么相柳的人,骗帝封到一块土地,建立一国,自去经营去了。小人想起来,他就是这个狡兔三窟的方法。不过孔壬那厮甚为奸诈,不肯和主公说明就是了。”驩兜拍手道:“汝这方法亦甚好,不过地盘最好在哪里呢?再者,就使得到了地盘,我自己决不能去。汝是我的心腹,须时时替我筹划,其势又不能去。另外又没有什么相柳不相柳,那么谁人去守这个地盘呢?”狐功道:“小人已计划好了,公子三苗,人才出众,前在南方是游历长久的,对于那边的风土人情及一切地势险要都非常熟悉,所以小人想最好将地盘选在那边,就叫公子去做留守,父子两个一内一外,遥为声援,就使易代之后,亦轻易不敢来摇动,岂非三窟之计吗!   ”驩兜听罢,又连连拍手道:“妙极!妙极!我此刻就去进行,想来没有不成功的。”正要起身,忽然又问道:“我听说那边天气非常炎热,地势非常卑湿,人民又都是九黎、南蛮那一类,恐怕不容易收服他,那么怎样呢?”狐功道:“小人从前曾听见公子讲过,那边天气、地势两种虽不好,尚不碍于卫生。至于人民不易治这一层,主公虑得很不错,但是小人亦有方法去制伏他,可以使他们为我效力,请主公放心,保管去进行吧。   ”   驩兜对于狐功的话本来信如神明,听见他这样说,料想他必有把握,于是亦不再问,就匆匆入宫,来见帝挚。帝挚正斜卧在一张床上,旁边环侍着几个嫔妃,那嫔妃就是驩兜等所进献的,所以并不回避。帝挚叫他坐下,问道:“汝来此有何政事?”驩兜道:“臣偶然想起一事,封赏是人君鼓舞天下收拾人心的要务,自帝即位以后数年之间,还没有举行过,人心不免觖望。现在帝子新生,虽则不是嫡子,但亦是帝的元子,可否趁此举行一次封赏大典,亦是好的。”帝挚道:“前日共工册封时朕亦想到,汝和他还有鲧,你们三人本是同功一体之人,他既封了,你们两个亦应当受封。不过朕病总是不好,时常发热,因此非常懒懈,不觉忘记了。汝既提醒了朕,朕明日就册封,何如?”   驩兜慌忙起立道:“不可,不可,帝误会臣的意思了。臣的意思是为覃敷帝的恩德起见,并非为自己设法。假使专对臣等,天下必以帝为偏爱。而臣今日之提议又变了为自己求封起见,这是大大不可的。”帝挚命他坐下,再问道:“照汝的意思,应该先封哪个呢?”驩兜道:“臣伏见陶侯尧自就国之后,治绩彰彰,百姓爱戴,天下钦佩,况且又是帝的胞弟,若先改封他一个大国,天下诸侯必定称颂帝的明见,其余再择优的庆赏几国,那就对了。”帝挚道:“陶侯对于朕素极恭顺,人亦极好,改封大国,朕甚以为然,不过改封在什么地方呢?”驩兜道:“臣的意思冀州最宜。因为陶侯自幼生长在那边,风土民情,当然熟悉,治理起来容易奏功。再者,冀州地方的百姓最不易治,虽则有台骀、伊耆侯等化导多年,但是都早死了,非得有贵戚重臣,才德兼备,如陶侯一般的人去治理他们不可,帝以为何如?”帝挚道:“甚好,甚好,朕决定改封他吧。但是汝亦不可没有封地,汝为朕亲信之臣,愿封何地,尽可自择,不必谦逊。将来鲧自己愿封何地,朕亦叫他自择便了。”驩兜听了,故意装出一种局促不安的模样,说道:“既承帝如此厚恩,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臣不敢求善地,臣听说荆州南部民情最反复难治,当初先帝曾经在那边受困过的。臣子苗民游历其地多年,颇有研究,如果帝必欲封臣,愿在那边得一块地,庶几可以为国家绥靖南服,未知可否?”帝挚大喜,道:“汝不取善地,偏取此恶劣之地,忠忱实是可嘉,朕依你,明日即册封吧。”欢兜谢恩退出。   到了次日,帝挚果然降诏,改封陶侯于唐。那唐的地方恰在恒山脚下,封驩兜于荆、扬二州之南部,何地相宜,听其自择。并令其子苗民先往治理,驩兜仍留都供职。此诏降后,陶侯一边之事暂且不提。   且说驩兜、三苗奉到了封册之后,就叫狐功来,和他商议怎样去制服那些人民。狐功道:“小人早想好了,共总有三个方法:第一个叫立威。南方的人民天性刁狡,而又好乱,非有严刑重罚不足以寒其胆。从前玄都九黎氏的时候,百姓都非常服从他,听说就是用重刑的原故,所以小主人这次跑去切不可姑息为仁,重刑是必须用的。”三苗听了,大笑道:“这个容易,我到那边就立一个章程,叫他们有好的宝货,好的饮食,统统都要献来给我,如不听号令,我就杀,你看如何?”狐功道:“据小人看来,不必定是如此。事有大小,罪有轻重,应该有一个分别,统统都杀,哪里杀得这许多呢!况且他们一死,就没有了痛苦,倒反便宜他了。小人有个方法,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么才可以使他们惧怕。”三苗不等他说完,就问道:“什么方法?敲他吗?打他吗?囚禁他吗?罚他作苦工吗?恐怕都无济于事呢。”狐功道:“不是不是,小人的意思除杀头之外,再添四项刑法:一项叫作黥,把那犯人的脸上或额上用针刺一个字,或刺一个符号,再用丹青等颜色涂在上面,使他永远不能磨灭,那么他虽则活在世上,无论走到哪里,人一看见就知道他是个犯人,就可以嘲笑他,轻侮他。这种精神上的苦痛到死才休,岂不是比杀头还要厉害吗!”三苗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还有三项呢?”   狐功道:“一项叫作劓,是割去他的鼻子:一项叫作刵,是割去他的耳朵。这两项和黥差不多,不过面上少了两件东西,比黥较为痛苦些,难看些。”狐功说到此处,骤然停住不说。   三苗忙问道:“还有一项呢?”狐功只是看着三苗,不肯说。   驩兜在旁亦问道:“还有一项呢?你说呀。”狐功才笑着说道:“还有一项叫作栋,是将他的生殖器割去。人生在世,一大半的快乐就在这个生殖器上,将他生殖器割去,使他丧失人生一大半的快乐,但是仍不至于死,你看这个方法刻毒不刻毒!难过不难过!”三苗笑道:“男子的生殖器可以割去,女子怎样呢?”狐功道:“女子亦可以割的,将她生殖器四周的肉统统都剜去,使它变成一个大窟窿,岂不是亦失其效用吗!还有一法,小人曾经听见研究生理学的人说过,女子生殖器上面横着一根耻骨,只要用针在它旁边的穴道里一刺,或者用手术将它一捏,那根骨头就渐渐降下,堵塞了户口,不容再有物件进出,和那石女一般,那就失去生殖器的功用了。这两个方法都可以用的。”三苗听了,似乎有点不信,说道:“哦,有这么一个法子,我到了那边,首先要弄他两个女子来试试,看它灵不灵。   ”驩兜笑向狐功道:“你这个椓刑的方法就是从人的处置禽兽学来的。马有骟马,牛有宦牛,羊有羯羊,猪有阉猪,鸡有镦鸡,狗有善狗,猫有净猫,岂不是都用椓刑吗?”狐功道:“是的,不过那处置禽兽的方法都是去掉它里面的能力,根本解决,使它的生殖功用完全消失,连性欲都没有了,而且只能施之于牡的雄的。小人这个椓刑是仅仅去掉它外面的作用,于里面的能力丝毫无伤,性欲的冲动仍旧是有的,而且女子亦可以适用。”   三苗没有听完,就叫道:“是呀是呀!是要使他仍旧有性欲的冲动呀,假使施用椓刑之后,性欲完全消失,一点不难过,那么这椓刑的价值亦等于零了。是要使他性欲依旧存在,到那冲动的时候,要发泄无可发泄,方才够他受用呢。”驩兜道:“第一个方法是立威,说过了,第二个呢?”狐功道:“有威不可无恩,第二个方法就是用恩惠去结他们的心,然后可以受他们的崇拜。”三苗不等说完,又忙叫道:“这个不能,用恩惠去结他们,不过多多赏赐,或者轻赋薄敛就是了,但是这个我做不到。”狐功道:“不是如此,小人用的方法是惠而不费的。大凡人生在世,不过两大目的,一个是保持自己的生命,一个是接续自己的生命。要保持自己的生命,那饮食、货财是不能少的;要接续自己的生命,就是男女大欲了,所以世间万物,从极小的虫儿起,一直到我们人类,从朝到暮,一生一世,所孜孜营求的,直接间接无非是为的这两个大目的,但是以我们人类为尤其厉害。而我们人类对于两大目的之中,尤其以求接续生命之目的为更厉害,所以有些人类竟情愿舍弃饮食,舍弃货财,甚而至于情愿舍弃生命,以求快足他的男女大欲的。   照此看来,要人民感激崇拜,与其分给他们货物,不如使他们快足男女的大欲。一则惠而不费,没有博施济众的那样烦难。   二则他们感激崇拜的心思比较分给货物还要浓重,小主人你看这个方法好吗?”   三苗听了不解,忙问道:“用什么方法使他们快足男女的大欲呢?”狐功道:“小人听见说,上古时候男女的大欲本来是极容易快足的,自从伏羲氏、女娲氏定出嫁娶之礼以后,那男女的界限就束缚得多了。后世圣人又将那些礼节再限制得加严,说道:‘男女无媒不交,无币不相见。’又说道:‘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授币,不交不亲。’到得颛顼氏的时候,定一个刑罚,叫作‘妇人不避男子于路者,拂之于四达之衢。’那些世上的男女受了这种严酷的束缚,不要说不能快足他的大欲,就是寻常要相见一面都是很难的。他们的心理都没有一个不叫苦,不过受历代圣人礼教的束缚,不敢说、不敢动就是了。现在小主人到了那边之后,可首先下令提倡一种新道德,同时竖起两块招牌,一块叫作废除吃人之礼教,社交公开;一块叫作打倒买卖式之婚姻,自由恋爱。如有顽固的父母家长欲从中干涉阻挠者,一经发觉,严重处罚。这么一来,那边所有的男女,随意的都可以自由,无不各得其所愿,岂不是都要歌功颂德,感激小主人、崇拜小主人吗!严刑峻罚,只可一时,不能持久。用这个方法接上去,所谓严寒之后,继以阳和,他们自然不会铤而走险了。”   驩兜想了一想,说道:“这个方法好是好的,不过圣人礼教推行得好久了,虽则有些人心中以为不便,但是有些人却很以为当然。万一我们废除礼教之后,反而招起许多人的反对,说我们大逆不道,岂不是倒反不妙吗?”狐功道:“主公虑得极是,但是小人以为不妨。为什么呢?小人刚才说过,男女大欲是人生最大的一个目的,可以快足他的目的,只有欢迎,决无反对。就使有人反对,亦不过几个顽固老朽在那里作梗,大多数的青年男女包管你非常之赞成。因为青年男女受礼教的浸染还不深,而且青年男女正在春情发动的时候,对于男女大欲尤其看得郑重真切,仿佛世界上的事情除了男女两性以外,没有再比它重要似的。准他们社交公开,准他们自由恋爱,不但可以快足他们的大欲,而且还可以博得一个新道德的荣名,岂有再来反对之理?青年男女既然欢迎,那么一批顽固老朽虽然要反对,亦决然没有这个力量。因为青年男女是越生越多的,顽固老朽是越死越少的。自古以来新旧两派的竞争,旧派起初颇胜利,但是到后来往往失败;新派起初必失败,到后来往往胜利。并非旧派所持的理由一定不如新派,就是这个越死越少、越生越多的原故。所以小人现在为主人着想,要收拾蛮方人民的心,除去利用青年外,别无他法。至于礼教推行日久,究竟应该废除不应该废除,那又是一个问题了。”   三苗道:“这是第二个方法,还有第三个呢?”狐功道:“第三个方法是神道设教。小人知道南方之人受了玄都九黎氏的感化,最重的是迷信。自从颛顼帝破了九黎氏之后,竭力的禁止,已是好了许多。但是他们迷信的根性终究不能尽绝,譬如原上的草儿,虽则野火烧尽,一遇春风,又芊芊绵绵的长起来了。小人的意思以为这个情形亦是可以利用的。因为第一个立威的方法可以制服他的表面,不能制服他的心思;第二个结之以恩惠的方法可以服其心,但是不能急切奏效;用神道设教起来,他们自然帖帖伏伏,一点不敢倔强了。”三苗道:“怎样用神道设教呢?”狐功道:“现在有一个人,虽则不是神仙,但与神仙亦差不多。他在黄帝轩辕氏初年和蚩尤氏打仗的时候已经在军中效力,后来隐居不仕,专门研究他的神道。他研究的神道名目叫作巫术。巫字的写法,就是像一个人的两只大袖舞起来的样子。他要和鬼神交通的时候,只要秉着精诚,用两袖舞起来,便能使鬼神下降,他就可以和鬼神谈话,或者鬼神竟附在他身上,借他的嘴和人谈话,给人延福消灾,都是极灵验的。他的名字叫作咸,人家因为他创造巫术,所以就叫他作巫咸,主公知道这人吗?”驩兜、三苗都说不知道。狐功道:“小人从前曾经见过他一面。有一天,他在野外和许多人游玩,大家都要他试验法术,他便指着路旁一株参天拔地的大树说道:‘我要叫他枯。’说毕,嘴里轻轻的叽哩咕噜,不知念了些什么话,不多时,那株树果然枝叶憔悴,渐渐地枯了。又指着半空中飞的鸟儿说道:‘我要叫它跌下来。’说着,又轻轻念了几句,那鸟儿果然立即跌下来了。大家看了,都莫名其妙,问他是什么原故,他说我都有咒语的,问他什么咒语,他却不肯说。这都是小人亲眼见的。后来听说他这种咒语不但能够变这个树枯鸟落的把戏,而且还能够替人治玻尤为灵验的是外症,无论什么痈疽疮疖,甚或跌打损伤,断肱折足,他亦不用开方撮药,只要念起他的咒语来,那病症自然就会好了,而且非常之速。主公看,这个人岂不是活神仙吗?所以小人的意思,假使能够请这个人和小主人同去,做一点法术给那些百姓看看,那些百姓未有不敬小主人若天神,一点都不敢倔强的,主公以为何如?”   驩兜听了,诧异道:“果然如此,不但迷信很深的南方人要崇拜,就是我不迷信的见了也要崇拜了。不过现在此人究在何处?肯否和我们同去?最好先设法探探他的意思。”狐功应道:“是是,这个人从前住在大荒之中,一座丰沮玉门山上。   那山上百药丛生,并且是日月所入的地方,那是很远呢。现在听说住在北方登葆山,小人明日就动身去请,何如?”欢兜、三苗听了都大喜,就叫狐功即速动身。     第二十七回 罐兜求封南方国 狐功设计害人民   第二十八回 尧改封于唐 羿往杀楔揄   不提狐功动身而去,且说这时孔壬已从相柳处回来了。一日,驩兜、孔壬、鲧三人正在朝堂商决国事,忽报北方沈侯有奏章前来。原来沈侯就是台骀的儿子,台骀死了,受封于沈。   他的奏章是为冀州北面少咸山地方近来出了一个怪兽,牛身人面,马尾虎爪,名叫窫窳,大为民害,无法驱除。不得已,请帝派人前往设法剿杀,以安闾阎等语。孔壬没有看清楚,就大嚷道:“我知道窫窳是生在弱水中的,为什么又会跑到少咸山上来?莫非它是两栖类吗?恐怕是沈侯在那里遇事生风,欺骗朝廷,要想邀功呢。”鲧道:“或者是偶然同名,亦未可知。   ”孔壬道:“不管他,既然是两种东西,应该有两个名字。这边是一个窫窳,那边又是一个窫窳,搅乱不清,我给它改一个名字吧。”   说着,提起笔来,竟将那窫窳二字改为猰貐二字。三人将奏章看完之后,就商议办法,究竟理他呢,不理他呢?派人去呢,不派人去呢?鲧道:“依我看来不能派人去,为了区区一个兽就要朝廷派兵,岂不是笑话吗?如派兵去,仍然杀它不掉,尤失威信,所以我看以不理他为是。”驩兜道:“我看不然,现在四方诸侯都有轻叛朝廷之心,只有沈侯随时还来通问,如今他来求救,我们再不理他,岂不是更失远人之心吗?所以我想应该理他的。”孔壬道:“我有一法,陶侯尧现在已经改封于唐,唐和少咸山同在冀州,相去不远,我看就叫陶唐侯去救吧。如若他杀得了猰貐,当然仍旧是我们朝廷遣将调度之功,倘使杀不了猰貐,那么陶唐侯的信用必致大减,不致于和我们竞争天下了。如若他自己亲征,竟给猰貐吃去,尤为好极。”   驩兜和鲧二人听了,都鼓掌大笑道:“好计!好计!就照此做去吧。”于是一面打发沈侯的使者归国,并说道:“朝廷就派人来救了。”一面又下诏陶唐侯,叫他即速前往少咸山除害,按下不表。   且说陶侯尧自从亳邑出封之后,在他的国里任贤用能,勤民恤下,几年功夫,将一个陶国治得来非常之好,四邻诸侯无有一个不佩服他。他所最注重的是农事,遣人到亳都去,将姜嫄、简狄两个母亲,并弃、契两个兄长都接了来住在一起,就叫弃做大由之官,管理全国农田之事。一日,正在听政,忽报亳都的司衡羿同逢蒙来了。尧与羿本来要好,又兼羿是先朝的老臣,慌忙出门迎接,坐定之后,尧问他何日出都,有何公事。   羿听了,摇头叹息,就将近日朝廷腐败的情形及自己发愤辞职的经过统统说了一遍。尧亦叹息不置,就留羿住下。   次日,设宴款待,叫了许多朝臣来作陪客,羿一一见过。   内中有个白髯老者,骨格不凡,陶侯尧待他亦非常敬重,亲自替他布席,请他上坐,又亲自给他斟酒献菜。羿看了不解,忙问何人。尧道:“这位是务成老师,名字叫跗,说起来司衡想亦是知道的。”羿吃惊道:“原来是务成老先生吗?某真失敬了。”说着,慌忙过去向务成子行礼道:“适才失敬,死罪死罪。”务成子亦还礼不迭,谦谢一番。羿道:“从前某得到一个可以避箭的药方,在颛顼帝讨伐共工氏的时候曾经用过,大大的收了功效,据说就是老先生发明的。当时某极想拜谒,以表感谢,苦于不知道老先生的住处。后来寻仙访道,跑来跑去几十年,又随时探听老先生消息,终究没有探听到,不想今日在此处相见,真是三生之幸。”务成子道:“那个方药不过区区小技,何足挂齿。就是没有这个方子,以老将的威武还怕破不来那共工氏吗?老将归功于某的这个方药,未免太客气了。   ”羿又问道:“老先生一向究在何处?何日到此?”务成子道:“某一向只是遨游,海内海外并无定处,前月偶尔到此,承陶侯殷殷招待,并且定要拜某为师,某不好过辞,只能受了,计算起来,亦不过四十多天呢。”两人一问一答,渐渐投机,羿无事时,总来找务成子谈谈,好在务成子亦是个并无官守的人,正好和羿盘桓。   一日,陶侯忽然奉到帝挚的册命,说道改封于唐,亦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只得上表谢恩,并即日预备迁徙。可是那陶邑的百姓听见了这个消息,顿时震动得不得了,一霎间扶老携幼,齐来挽留。陶侯一一好言抚慰,并告诉他们这个是君命,无可挽回的。众百姓听了,亦无可奈何,但只是恋恋不舍。到了陶侯动身的那一天,差不多全邑都跑来走送,而且送了一程又一程,直至十里之外,经陶侯再三辞谢,方才哭拜而去。   这里陶侯奉了姜嫄、简狄、庆都及弃、契兄弟,又和务成子、羿、逢蒙等一大批臣子径到唐邑。一切布置经营自然又要费一番辛苦。   一日,忽又奉到帝挚的诏令,说道:“现在少咸山有异兽猰貐,大为民患,仰即遣兵前往剿灭,以安闾阎。”等语。陶唐侯拜受了,即刻召集臣工商议,大家都很诧异,说道:“一只野兽食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近的国家尽可以自己设法剿除,何至于要我们起兵远征呢?”务成子笑道:“这个不然,这只猰貐确是异兽,不容易剿除的。它生得龙头、马尾、虎爪,长四百尺,是兽类中之最大者。而且善走,以人为食,遇有道之君在位则隐藏而不现,遇无道之君在位,则出而食人,他们哪里能够剿除呢?”群臣道:“我们新得到此,诸事未集,哪有工夫分兵出去?且待我们布置就绪之后,再去救吧。”陶唐侯道:“这个不可,一则君命难违,二则民命为重,不可缓的。   ”言未毕,老将羿起身说道:“老臣有多日不曾打猎,很觉手痒,既然有这样异兽为患,虽则务成老先生说不容易剿除,老臣且去试它一试,如何?”务成子笑道:“老将肯出手,想来那只猰貐的寿命已经到了。”陶唐侯大喜,就说道:“司衡肯劳驾一次,甚好,请问要带多少兵去?”羿大笑道:“不过是一只野兽,何至于用兵。老臣此去仿佛是打一次猎,只须逢蒙等三数人就够了。”陶唐侯道:“不然,宁可多带些。”于是议定,带了三十个人即日动身。   过了几日,到了少咸山相近,先找些土人来问问那猰貐究竟在哪里。岂知土人一听见说到猰貐就怕得不得了,说道:“它在山里呢,你们千万不要过去,要给它吃去的。”羿道:“我们此次专为杀猰貐而来,替你们除害,但不知道此地离山有多少远,那个猰貐每日何时下山,你们可详细告诉我。”那些土人听了,很像不相信的模样,朝着羿等看了好一会,就问道:“你们这几个人恐怕不知道这个猰貐的情形呢。这个猰貐,不比别种猛兽,前次我们联合了几千个人长刀大斧的去打它,还是打它不过,终究给它咬死了许多人。你们现在只有这几个人,如何中用?须要小心,不是游戏的事。”羿道:“这且不管它,我问你,这个猰貐到底要什么时候下山,你们知道吗?”土人道:“不能一定,因为山的两面路有好几条,它不是到此地,就是到彼方,所以有时候竟日日跑来,有时候隔几日才来。但是它来的时间总在申酉二时之后,午前午后是从不来的。因此午前午后我们还敢出来做点事业,一到申刻就家家闭户,声息全无了。这一年来我们人人自危,不知道哪一日是我们的死期呢。”   说到此处,向太阳影子看了一看,忙叫道:“呵哟不好!   时候要到了,赶快回去吧!”说着,也不和羿等作别,就各自匆匆而去。羿等一干人看了这种情形,真莫名其妙,究竟不知道这猰貐有怎样厉害,他们竟害怕到如此地步。一面诧异,一面向前走。果见所有人家都关上了门,寂静无声,仿佛和深夜一般。羿道:“照此情形看来,这个猰貐一定是很凶猛的,我们须要小心,不可大意。”说着,就和各人都将弓箭、器械等取出,准备好了,再慢慢前进。走到山脚,日已平西,逢蒙问道:“我们上山去吗?”羿道:“我们新到,路不熟,天又向晚,不如回转,等明日再说吧。”哪知回转身来,天色已晚,敲着人家的门,要求食宿之地,竟没有人肯答应。羿等无可如何,只得一路寻去,幸亏得月色微明,尚不致迷路。忽见一处大木,多株连枝接叶,荫庇甚广。逢蒙道:“我们露宿究竟危险,不如到树上去,一则可以藏身,二则亦可以瞭远。”   众人听了,都以为然。于是先将所备干粮打开分散,大家饱餐一顿,然后一个一个爬上树去。那些树上的宿鸟一齐惊起,在半空之中狂飞乱叫,把一个寂静的昏夜顿时搅乱了。但是众人也不去理它,有的爬在高处,有的爬在低处,各自攀枝倚干,或跨桠杈,或攀枝条,个个都稳固了。正要想打个睡儿,忽听得远远有婴儿啼叫之声,大家亦不以为意,以为是民家的婴儿夜啼。哪知这声音越近越大,而且极迅速,倏忽之间,仿佛已向林后斜掠而去。羿高声叫道:“哦,不要就是那猰貐嘛!尔等须留心注意,不要睡。”众人道:“这是婴儿声音,不是兽叫。”羿道:“不然,老夫跑的地方多了,所见的野兽亦不少,那叫声竟是各种都有的,你们须要注意小心。”说着,又叫逢蒙道:“我想来果然是那猰貐,既然跑去,必定要回转上山的等它转来的,我们射它两箭吧,这个机会不可错过。”逢蒙答应道:“是是。”于是师徒两个从高处爬到低处,拣着树叶稀疏可以瞭望的地方停下了,弯弓搭箭,凝神静气的四面注意。   等了一会,果然又听见婴儿啼叫之声,羿叫众人肃静无哗,独与逢蒙两个对着婴儿啼叫的方向仔细望去,在那朦朦胧胧之中,仿佛见一大物,向林外疾驰而来。羿等不敢怠慢,飕飕两声,两支箭一齐射去,但听得那猰貐一片狂叫,如电一般的奔去,顷刻间万籁无声,不知所在。羿道:“怪不得大家制它不下,原来它的奔跑真是快不过,老夫的箭几乎射不着呢。这次它虽然受伤了,但是并非要害,明朝上山还要留心。”   说着,便和众人胡乱在树上睡了一夜。次早,大家起身下树,再向前面而来,只见街上仍是静悄悄地。又等了许久,日高三丈,才见有几家开门而出,但还是探头探脑,像很小心的样子。一见羿等在街上走,就说道:“你们这一班人胆量太大了,这样早就出来闲逛,不怕身子被吃掉吗?”羿的从人说道:“这只猰貐昨夜已经给我们射伤了,今天还要弄死它呢,怕什么!”那人听了,还当说的是疯话,摇摇头不再理睬,就进去了。这里羿等一干人又将所备的干粮打开,尽量的吃了一餐,大家上山。羿一面走,一面吩咐众人道:“你们到了山上千万要留心,那猰貐冲过来是极快的,如若来不及用箭,还是用刀。   ”众人唯唯听命。到得半山,只见地上有许多血迹,其色鲜红。   逢蒙道:“想来昨夜猰貐受伤之后,曾在此处休息,所以有这许多血。”   话犹未说完,只听见羿道:“来了来了!留心留心!”众人一看,只见山顶上一只大怪物如飞一般冲来,大家一齐放箭,谁知那猰貐着了箭之后,仿佛不曾觉得,顷刻之间已冲到面前,早有十几个人被它冲倒,连用刀都来不及,有几个竟被它抓住,就要俯首去咬,幸亏得逢蒙力大,猛力向它腹上一刀刺去,那猰貐大叫一声,急忙转身来,想望逢蒙猛扑。哪知逢蒙的刀已经深入腹里,急切不能拔出,因为楔输转身甚猛,势力又大,逢蒙支持不住,不觉倒在地下,离开它的虎爪不过一寸多,真是危险之极。然而那一把刀借着这股势力,已将猰貐肚腹划开,鲜血直淋。这里羿等一干人看见猰貐凶猛,逢蒙危险,那敢怠慢,一齐用刀向猰貐乱斩过去。猰貐究竟受伤甚重,又大叫一声,急忙向山顶逃去。羿等且不追赶,忙将逢蒙扶起,幸喜不曾受伤,其余受伤的人有九个,四个受伤尚轻,有五个为它虎爪所伤,血肉模糊,颇为痛苦,但细细察看,于性命尚无妨害。   羿便将携带的伤药叫众人先给他们一一敷好包札了,又叫几个人守护着,然后与逢蒙带了其余之人直向山顶追寻。羿道:“这个畜生受伤已重,谅来不能为患,不过我们仍要小心。”   渐渐到了山顶,只见一片平阳,有一处巉岩斜覆,仿佛一个大洞。洞外猰貐正伏着,看见人来,又立起来。羿和逢蒙早是两支箭齐射过去,正巧将它两眼射中。那猰貐瞎了,仍旧乱撞乱冲,咆哮一会,方才倒地。大家走过去一看,只见它龙头、牛身、人面、马尾、虎爪,长约四百尺,确是一个怪兽。再计点它的伤痕,除出两眼之外,只有背上一创是昨夜所射的,腹上二创一处仿佛已穿过了,一处深入里面,那箭尾还露出在外。   其余众人所射的都不觉得。它的身上血流成池,想系逄蒙那一刀的厉害。羿看完叹道:怪不得此地人民惧怕到如此,原来这种大兽真是世界所少有的。我们这次来得太大意,真算侥幸之至了。”众人道:“不知那洞里还有小猰貐没有,我们且去搜搜看。”于是大家都到洞口,只见人的骸骨遍地狼藉,有些还未吃完,正不知道有几千百具,真是可惨之至。但并没有小猰貐。羿道:“时已不早,我们下山吧。”有一人道:“这猰貐究竟死不死?我再斩它一刀看。”说罢,一刀斩去,哪知猰貐竟还未死,嘴里叫起来,四足乱动,仿佛还要想立起来。众人道:“不好不好!我们再斩吧。”于是大家一齐动手,斩了许久,脏腑都露出来,料想不能再活,大众方才转身。   到了半山,扛了那几个受伤的人一同下山。天已昏黑,细看所有人家依旧和昨日一样寂无声息,只得仍到那树林下休息。这时大家都疲倦了,吃过干粮,倒头便睡。因为猰貐已除,大家放心,这一觉直睡到红日高升,方才醒来。细看那受伤的人已无大碍,替他们换了些药,又吃了些干粮,然后羿和逢蒙几个人再走到街上去。见了土人,便告诉他:“猰貐已经杀死。   ”那些土人听了都不相信,说道:“世上决无如此大本领,几个人就能杀死这样怪兽的。”羿道:“你们如不信,只要到山上看就是了。”众人听了,却又不敢。逢蒙道:“我等和你们同去,难道你们怕死,我们都不怕死的嘛?”众人听了,还是犹豫。羿道:“我们来欺骗你们做什么?你们如再不信,那边树下还有几个我们受伤的同伴卧在那里,难道受伤亦是伪造的吗?”   众人听了才有几个大胆的说道:“那么我跟你们去看,但是你们切不可造谎,这个不是玩意儿的事情呢。”羿和逢蒙听了,亦不作声,带了他的从人迈步向前,那些土人陆续跟着。   走到半出,看见斑斑的血迹,众人方才相信了。走到山顶,众人看见那猰貐的尸首如此庞大怪异,个个惊骇,个个切齿,又个个快心。走到洞边,看见这许多骸骨,无不伤心泪落,有的哭父母,有的哭妻子,有的哭兄弟亲友,都说从前给猰貐吃去的,如今认不明白了。于是大家环绕拢来,把羿和逢蒙一干人感激崇拜得和天神一般。有一个人问羿道:“你这位老翁究竟是哪城来的天使?”羿道:“老夫是陶唐侯遣来的。”   大家听了,齐声道:“原来是陶唐侯遣来的,怪不得有这样大本领。前日有人说,亳都天子已经叫人来剿除异兽了。我们想亳都天子那种无道,哪里会遣人来管我们百姓之事呢?”   羿刚要分辩,有一个人接口问道:“陶唐侯既然叫你老先生来替我们除害,为什么不预先知照,使我们可以供给招待,略尽一点心呢?”羿道:“陶唐侯最怕烦扰百姓,你们这里受猰貐的残害已经够了,哪再可以来烦扰你们。况且这次不过一个奇兽,并非敌国强兵,我们同来的亦不多,不过和打猎一般,何必又烦扰你们呢?”众人听了,益发感戴陶唐侯不置。于是一齐邀请羿等下山,置酒款待,十分真挚,羿等再三称谢。过了多日,那受伤的人已大愈了,才整队回国。这里众人自将猰貐尸肉脔割分食,又将它的骸骨焚化扬灰,方才泄恨。按下不提。   且说羿等归国之后,陶唐侯慰劳一番,随即拜表到帝挚处复命。这时帝挚在位六年,荒淫无度,借生病为名,将一切政治都托付在驩兜、孔壬、鲧三个人身上。这日,三个人正在议事,看见陶唐侯表文到了,欢兜就向孔壬说道:“陶唐侯居然能够杀了猰貐,以后威名愈大,恐不可制,将如之何?”孔壬道:“不要紧,前日我接到四方报告,作乱的人正多着呢。东方有大风,占据沿海一带;西方有九婴,占据凶水之地。听说都是有非常本领的。南方更有一条妖蛇,盘踞在洞庭之野,给它吃吞的人民不少,所以南方奏报有多年不通了。好在各地诸侯多不来报告请援,所以我们亦落得随他去。假使来请救起来,我们只要下令叫陶唐侯去,料想陶唐侯那边所靠的不过一个羿,东西南北各处叫他跑起来,也尽够断送他的老命了。况且陶唐侯虽则是个大国,不过百里,兵役粮饷都有限,我们叫他去打仗,不给他接济,包管他坐困,岂不是好吗?”   驩兜一听,对于陶唐侯一层倒反毫不在意,对于南方妖蛇先着急了。忙问道:“南方有妖蛇,汝何以知之?这个消息的确吗?”孔壬道:“为什么不确?我们忝居执政,天下四方之事都应该有人在那里探听,随时报告,你不知道,真太麻木了。   ”驩兜正要问他详细,忽见家中有人来请,说有要事。驩兜乃不再问,就匆匆而去。     第二十八回 尧改封于唐 羿往杀楔揄   第二十九回 巫咸弟子佐三苗 羿往桑林杀封豕   且说驩兜回到家中,只见三苗、狐功陪着几个服式奇异的人坐在那里,男的也有,女的也有,看见驩兜都站起来。狐功上前一一介绍,指着几个男的道:“这位是巫先先生,这位是巫祠先生,这位是巫社先生。”又指几个女的道:“这位是巫保先生,这位是巫凡先生,都是巫咸老先生的高足弟子。”驩兜听了,慌忙一一致礼,让他们坐下,就问狐功道:“巫咸老先生为什么不见?”狐功未及开言,巫先代答道:“敝师尊承司徒宠召,又承狐功君不远千里,亲自枉驾,感激之至,极愿前来效力。只因山中尚有些琐事未了,不克分身,是以特遣小巫与巫凡君前来听候司徒驱策。将来敝师尊事了下山,再到司徒处谒见谢罪,望司徒原谅。”   驩兜听见说巫咸不来,面上顿时露出不满意之色,就向狐功道:“我久听说巫咸老先生道术高深,这次公子分封南方,为国宣劳,非得巫咸老先生同往辅佐不可,所以特地命汝前往敦请。老先生乃世外之人,不比寻常俗子,有何俗事未了?想系汝致意不诚,以致老先生有所推托,这是汝之过呀。”说着,两眼尽管望着狐功。狐功慌忙道:“不是不是,小人对于巫咸老先生真是竭力恳求的。不过老先生总是推辞,说有事未了,不能起身。并且说这位巫先生是他手下第一个大弟子,道术与他差不多,辅佐公子,前往南方,必能胜任,他可以负责担保的。小人听他说到如此,不好再说,只能罢了。主公不信,只要问诸位先生就可以明白。”   驩兜听了,就问巫先道:“令师尊是学道之人,以清净为本,有何琐事,我所不解。”巫先道:“敝师尊自从得道之后,曾立下一个大愿,要使他的道术普遍于天下,所以近年以来广收生徒,尽心传授,以便将来分派到各州去传道。现在还有几个未曾学成,所以必须急急的教授,以此不能下山,这是实情,请原谅。”驩兜道:“令师尊现在共有多少高足弟子?”巫先道:“共有十余人。”箍兜道:“现在有几位已经派出去呢?   ”巫先道:“敝师尊之意,本来想将各弟子一齐教授完毕,亲自率领下山,到一处留几个,到一州留几个的。现在因为司徒宠召,不能不改变方法,先遣小巫和巫凡君前来效劳,以便即往南方传道,其余巫社、巫祠两君前往冀州传道,巫保君往雍州传道,这是已经派定的。此外各州将来必定一一派遣。不过此时敝师尊并未发表,小巫不得而知之。”驩兜一听,更觉诧异,便指指巫保、巫祠、巫社三人道:“原来这三位并不是随公子往南方去的人吗?往南方去的只有汝等二人吗?”巫先应道:“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