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秘史 - 第 7 页/共 71 页

”   正说之间,只见后面的卫士来报道:“蛮兵已被臣等杀死几十个,此刻全数退去了。”帝喾道:“汝等受伤否?”卫士道:“臣等受伤者亦有十几个。”帝喾听了,慨然叹息,即忙来到后方,亲加抚慰。又问起刚才战拼的情形,将所有卫士统统嘉劳一番。卫士道:“现在有一名受伤的蛮兵被臣等生擒在此,请帝发落!”帝喾便吩咐扛他来。只见那蛮兵年纪不过三十多岁,脸上中一支箭,肩上、腿上各着一刀,流血不止,伤势已是甚重,看了亦自可怜。帝喾便问他道:“汝是哪一国的兵?为什么来攻打朕躬?”那蛮兵呻吟着说道:“我们是房国的兵,我们房王要想夺你们的天下,弄死你们的天子,所以叫我们来攻打的。”帝喾道:“现在房王在这里吗?”蛮兵道:“是在这里,吴将军亦同来的。我们都是吴将军手下的兵。”   帝喾听了,顿顿脚道:“果真是房国的兵。不好,不好!”说着,也不发落那个蛮兵,立刻发令,叫大众一齐火速向渌国进发。   哪知走不数里,忽听见前面又是喊声大起,有一大队蛮兵挡住去路,箭如飞蝗一般的射来。卫士刚要前去抵敌,只听见后面钲鼓之声又大起,仿佛又有无数蛮兵赶上来了。帝喾到此,前后受敌,不觉仰天长叹一声,说道:“不听司衡羿之言,以致于此,真是朕自取其咎了!”左右卫士道:“请帝放心,臣等誓愿效死去打败蛮兵!”帝喾道:“汝等虽忠勇,但是寡不敌众。依朕看来,现在天色向晚,只能暂时结营坚守,预备抵御。恰恰此地山林险阻,料蛮兵亦断不敢深夜进攻,且待明日,再作计议。”左右听了,急忙到外边去传令。帝喾又向各诸侯道:“现在事势真危急了!因为朕的不德,以致累及汝等君民,朕心实为惭愧。朕所带来的卫士人等,他们情愿为朕效死,这个亦是他们的忠心,朕亦不好挡阻。至于汝等,及汝等同来的臣民,为了朕的原故横遭灾难,未免无谓,汝等可作速各带臣民自行回去。想来蛮兵专和朕躬为难,决不至仇视汝等的。”   各诸侯听了,齐声说道:“这个决无此理。臣等为朝觐而来,遇有急难,理应护卫,缓则相亲,急则相弃,在朋友之交犹且不可,何况君臣!帝请放心,臣等当即出外,号召同来之人,勉以大义,叫他们齐心杀贼,共济艰危。”说罢,各起身向外而去。   帝喾一时无策可筹,踱来踱去,偶然踱到内边,只见常仪、帝女及众宫人等都已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煞白,带有泪痕,但个个默无一语。独有那只盘瓠依旧雄纠纠气昂昂的蹲在帝女脚边,耸身摆尾,仿佛是个帝女保护者的样子。大家一见帝喾进来,都站起来,正要开言动问,陡听见外面一片喊声,震天动地,大家又重复吓得都发起抖来。帝喾也自心惊,慌忙走出外边,饬人去探听,原来各诸侯同来的臣民经各诸侯一番晓谕,激动之后,个个都踔厉奋发,慷慨激昂,志愿尽忠卫帝,不期然而然的同声发出杀贼的喊声来。从这喊声之中,帝喾却猛然得了一个主意,随即进内向帝女说道:“现在时势危急极了。   外面的救兵有没有不可知,就使有救兵,来的迟早亦不可知。   现在所靠者,就是朕所带来的五百个卫士,同了各诸侯带来的臣民。他们如果个个都肯用命,虽则未见得就能打退蛮兵,但是总还有一时好支持,看到那刚才奋勇喊声杀的情形,可见得他们是肯用命的。朕不能不再用一点赏赐去奖慰他们,古人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一千多人的中间安见得没有奇才杰出的人?朕拟仿照那马头娘娘母亲的办法,出一个号令,有人能够杀死房王的,将汝配与为妻,汝心里愿意吗?   ”帝女听了,用袖子遮着脸大哭起来,说道:“现在父亲危险之至,女儿正恨自身是个女子,不能帮助父亲杀贼,救父亲出去,如果有人能够杀死敌君,救得父亲的,不要说将女儿配他为妻,就使给他做诗妾、做奴仆,女儿也是甘心,请父亲赶快出去传令吧!”帝喾听了,甚是惨然,就到外边悬赏格道:“现在房氏不道,无故称兵,危及朕躬,汝臣民卫士,忠勇奋发,不避艰险,为朕捍卫,朕心实深嘉赖。汝臣民卫士等明日奋力作战,如有能得房氏之头者,朕赏以黄金千镒,封以土地万家,又以朕女妻之。如有能得房氏将吴将军头者,朕赏以黄金千斤,又赐以美女。如有能杀蛮兵一人者,赐以黄金一斤。一俟事平,即行给赏,朕不食言。”自从这个赏格悬出之后,所有臣民卫士愈加奋激,思想立功,时已向夜,只好等明日再说。按下帝喾这边之事不提。   且说那房王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原来他是个西戎之人,生得身长八尺,虬须大颡,臂力过人。有一年从西戎跑到荆州的房山来,房山地方的蛮民个个惧怕他,就奉戴他做了君主,僭号房王。他手下又有一个姓吴的臣子,既有智谋,又饶勇力,号称吴将军。他们两个就此练兵讲武,凌暴百姓起来,就是四邻的诸侯,亦渐渐怕他们了。一日,房王同吴将军商议道:“听说那中原的姬俊高辛氏就要到荆州来,行什么巡守典礼了。   他是中原的天子,他所到的地方,凡是国君都要去迎接他,朝见他的。孤家想起来,姬俊亦不过是一个国君,他有什么本领,这样威风,要我们去迎接他朝他?孤家实在不愿意。等他来的时候,孤家竟不去理他,你看如何?”吴将军道:“大王之言甚是。但是臣的意思,仅仅乎不去理他,还不是彻底的办法,假使我们不去理他,他等到巡守礼毕,回去之后,说我们不恭,带了各国诸侯来攻我们起来,那是亦不妙的。”房王道:“照你说起来,怎样才算彻底呢?”吴将军道:“臣听见说姬俊这个人非常之轻率,又非常之托大。他自以为仁及四方,所有天下的百姓都是爱戴他的,所以他出去巡守,总是不带兵师防护,这次南来,想必仍是如此。臣的意思,最好等他来的时候,乘其不备,一鼓而擒之,永绝后患,岂不是一个彻底的办法吗!   况且姬俊这个人是四方诸侯所惧怕的人,假使被我们擒住了,四方诸侯必定以为大王的本领还要高过姬俊百倍,到那时他们惧怕姬俊的,转而都惧怕大王,都来朝贡称臣,岂不是大王就可以做四海的大君主吗!”房王听了这番话,不禁大喜,就说道:“孤家果然做了四海大君主,一定封你做一个大国之君。   ”吴将军慌忙敛手称谢。   过了多日,探听得帝喾将要到了,房王又和吴将军商议。   吴将军道:“臣上次料姬俊不带兵来,所以主张等他一到之后,就乘其不备而攻之。现在听说他带兵来了,究竟不知带多少兵,强弱如何,我们切不可冒昧从事,须得仔细探听明白,方可动身。最好请大王遣人前往,装出一种非常恭慎的样子,说大王有病,不能前去迎接,使他放心,不至疑我忌我;一面就可以察看他的虚实,再作计较,大王以为何如?”房王道:“极是!   极是!你可以算得是个‘临事而惧,好谋而成’的人了。”说罢,就叫人到帝喾那边去称病告假,一面又叫吴将军带了兵士假作打猎,去窥探虚实。恰好遇着帝喾在马头娘娘庙前。吴将军回来,向房王说道:“现在尚且不可动手,一则他手下卫士虽少,却个个都极雄壮,一时间不容易对付;二则中原诸侯送行的尚多,恐有救兵;三则此地离豫州甚近,万一擒他不住,被他逃了回去,那么大费周章了。臣看不如放他过了云梦大泽,等他到了长沙,我们派了兵士星夜赶去,烧毁了他的船只,杜绝了他的归路,然后另外派一支兵绕在他前面,使他不能进,亦不能退,围困他起来,不必和他打仗,不到三日,必然饥饿。   他手下的人不是死,就是降,到那时我们可以不劳而成,岂不大妙!况且那边地势都是山林,利于我们的步兵,不利于他们的车辆,这是可以必胜的,望大王作速预备遣兵吧。”房王道:“你这个计策真是周到万全。成功之后,定受上赏。”吴将军道:“上赏不敢当,臣前日看见姬俊那里有一个青年女子,甚是美貌,事成之后,如果大王不要,赏赐与臣,那就是大幸了。   ”房王哈哈大笑道:“果然孤家做了四海大皇帝,何愁没有美女,你既然看中那女子,就赏给你吧。”吴将军大喜,称谢而出。   到了次日,房王立刻调齐全国之兵,只留老弱的在国中守业,其余都从旱道直走长沙。房王与吴将军亲自督队而进。那爬山越岭本来是蛮人的长技,不过十日,已到了云梦大泽的西南岸。吴将军和房王商议暂时顿兵,一面先遣人前往探听。哪知帝喾的船因风势不顺,尚不曾到。吴将军大喜,向房王道:“他来的这般慢,我们可以从容布置,这回事情一定成功了。   现在我们留一千兵在这里,叫他们等姬俊上岸,越过长沙之后,先将他的船只统统毁去,然后埋伏在各处山上林间,不时擂鼓鸣钟,摇旗呐喊,使他不敢回转来。臣和大王从这里绕过前面去,拣着扼要之处等着,亦用疑兵的法子,处处设伏,那就可以制他的死命了。”房王听说,都依计而行,率领大兵绕在前面。等了两日,果然远远望见帝喾的车与旌旗人马匆匆而来。   房王大喜,向吴将军道:“果然不出你之所料。”说罢,就传令蛮兵一齐呐喊起来,再将弓箭射过去。   过了一会,却见帝喾的许多车子渐渐的连合拢来,结成一个阵势,有许多人憧憧往来天色向晚,远远望去,看不出他们做什么事情。房王忍不住向吴将军道:“我们冲过去吧,免得他别生诡计。”吴将军刚欲开言说声“不可”,只听得帝喾那边一阵喊声,震动山谷,吴将军与房王亦自惊心:难道帝喾的兵要杀过来?赶快叫蛮兵整齐队伍,准备抵敌。过了一会,却又寂无动静。吴将军当即向房王道:“大王要想冲过去,那是万万不可的。一则天已昏黑,战斗为难;二则姬俊手下的人有材干的多,又个个都肯效死,就使打胜了他,我们死伤的人亦必定不少,甚不上算。依臣的愚见,还是软困为是。”   正说之间,只见一双五色斑斓的大狗直从外面窜进来,到房王面前,将两双前脚向上一拱,尾巴摇两摇,仿佛是行礼的样子,随即又跑到吴将军面前,也是如此。房王等起初出于不意,大吓一惊,正要拔出刀来杀它,后来看见它做出的这种状态,煞是奇怪,正要问左右的人这只狗究竟是哪里来的。哪知吴将军仔细一看,早已认识,不觉失声叫道:“啊哟!这只是姬俊的狗呀,那一日岂不是要跑来咬我们的吗?现在怎样会跑到这里来呢?大奇大奇!”房王道:“你认识是姬俊的狗吗?   ”吴将军道:“臣认识它,的确是姬俊的狗。因为五色班斓的狗本来是世界上所少有,况且它那高大雄壮的身子仿佛和老虎一般,尤其难得。臣那日见了它,又是稀奇,又是可爱,世界上哪里还会有第二只呢?”房王听了,就向狗说道:“你真是高辛氏姬俊的狗吗?你是不是知道高辛氏要亡,孤家要兴,所以来投孤家的吗?你如果真有灵性,你抬起头来,向孤家叫两声。”哪知这只狗竟通人意,仰头向着房王,汪汪的吠了两声,仿佛是答应的意思,随即又跑到房王脚边,用鼻嗅了两嗅,倒身就卧在旁边。一时左右的人无不称奇,直把房王喜得乐不可支,就向吴将军说道:“孤家听见古人说,狗这种畜生最通灵性,一家人家要兴了,就跑来;一家人家要亡了,狗先跑去。   这是历试历验的。现在姬俊的狗竟跑到孤家这边来,依恋不去,可见得姬俊必亡,孤家必兴了。有这种样兆,不可以不庆贺庆贺。”说罢,就叫左右的人大摆筵席,叫吴将军及许多上级的军官齐来饮宴。又叫带来的蛮女唱起蛮歌,作起蛮乐来侑酒,总算是为狗接风的意思。哪知这只狗却亦古怪,遇到歌声、乐声美妙的地方,它竟从房王脚边站起来,摇摆跳跃,按弦应节而舞。大家看了,尤觉稀奇之至。左右之人因此恭维房王,说他德感禽兽,把个房王喜得来几乎乐死,左一碗酒来,右一碗酒,直饮得酩酊大醉。就是那吴将军,平日号称精细、足智多谋的人,到此刻亦尽量豪饮,醉态酕醄了。一则蛮人贪饮是他的天性;二则这只狗的状态煞是奇怪可爱;三则蛮人最重迷信,那句“狗来家兴,狗去家亡”的俗语,早巳深入其心。所以虽则在军务倥偬之中,大家都忘其所以,直饮到月落参横,晨鸡叫曙,君臣诸人方才由左右扶着分头去睡,却都已人事不知的了。   哪知这只狗非常作怪,先一闪闪到房王帐中,等伏侍的人一齐出去之后,它便跳过去,向房王颈上尽力一咬,那房王早已一命呜呼。又接连咬了两咬,那颗斗大的头玲玲珑珑的落下,与本身脱离关系了。那狗衔了房王的头,倏而转身,又向吴将军帐中跑来,却亦是静悄的寂无一人。原来左右的人伺候了一日一夜,已都有倦意,夜色又深,又兼都有点酒意,所以都去安睡了。可惜帝喾那边不能知道这种情形,假使知道这种情形,一阵子掩杀过来,必定可以大获全胜的,闲话不提。   且说那只狗闪进了吴将军帐中之后,先将房王之头放下,又跳过去,将吴将军的头颈照式咬两咬,那颗头颅顷刻之间又咬了下来。它却将两个头衔在一起,总衔了两个头的头发,飞风似往外便跑,直向帝喾方面而来。那时夜已向晨,朦朦胧胧的有点亮光,几个蛮兵正在那里打呵欠,却不曾看见这只狗出去。一则晨光熹微,二则倦眼迷瞢,三则再料不到有这种事,四则狗高不如人,又不向正路而走,所以优哉游哉,一无阻隔的竟跑出去了。     第十四回 房王作乱围喾 盘瓠智建神功   第十五回 后羿将兵来救 盘瓢负女遁去   且说帝喾那夜虽则出了一个赏格,但不过是个无聊之极思,并非是的确靠得住的,所以仍是踱来踱去,筹划方法。暗想今夜虽然勉强过去了,明日怎样呢?前日到亳都调兵的文书,不知何日可到,司衡羿的救兵不知何日能来。那蛮兵果然尽锐攻过来,这边的臣民卫士究竟抵不抵得住?假使抵不住,那么怎样?就使抵得住,但是冲不出去,粮食没有一日可以支持,仍是危险,那么又将如何?正在一层一层的盘算,忽听得里面有呼唤盘瓠之声,不觉信步的踱了进去,便向帝女等说道:“到现在这里危险的时候,汝等还要寻一只狗,真是好整以暇了。”帝女道:“女儿亦知道现在的危险,但是仔细想想看,父亲如此仁德,上天必能垂佑,决无意外之虞,所怕的是女儿带在身边,未免为父亲之累。所以打定主意,万一到那个危急的时候,拼却寻一个死,决不受贼人的耻辱,父亲亦可脱身而去。不过再想想看,就此寻死,太不甘心。那只盘瓠非常雄猛,非常听女儿的说话,但愿它咬杀几个贼人,那么女儿虽死亦无恨了。刚才有好许多时候不看见它在身边,所以叫宫人寻一寻。   ”说着,眼泪流个不祝常仪道:“女儿之言甚是,妾亦正如此想。”   这时候天已微明,只见那盘瓠从后面直窜进来,嘴里衔着两件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两个人头,血肉模糊,辨不出是什么人,早把常仪、帝女及宫人等吓得魂不附体,用手将脸遮着,不敢正视。那盘瓠将两个人头放下之后,忽而跳到帝喾身边,忽而跳到帝女身边,且跳且喘,非常得意。帝喾也自骇然,然而心中却已猜到了几分,慌忙走到外边,叫人将两颗头颅拿出去,细细察看,的确是蛮人的头,一时总猜不出盘瓠从何处去咬来的。有的说,或者是附近居住的蛮人;有的说:或者是深夜之中来做奸细、窥察虚实的蛮人,被盘瓠瞥见,因而咬死。   大家听了这一说,都以为然。那时渌侯在旁说道:“昨日不是有一个受伤的蛮兵被擒吗?何妨叫他来看一看,或者认得出是什么人呢。”帝喾道:“不错不错。”就叫人去将那蛮兵牵来,问他道:“汝可认识这两个人吗?”蛮兵走过去,将两颗头颅细细一看,不觉失声叫道:“啊哟!这个不是房王吗!这个不是吴将军吗!怎样都会得杀死在此?”说罢,即回转身来,向帝喾跪着,没命的叩头道:“帝呀!帝呀!你真是个天人,从此蛮人不复反了。”   帝喾等一听之后,这一喜真非同小可。当下云阳侯等就向帝喾称贺道:“帝仁德及物,所以在此危难之时,区区一狗,亦能建立大功。臣等忝为万物之灵,竟不能杀敌致果,对了它,真有愧色了。”渌侯道:“现在元恶虽死,小丑犹在,我们正宜乘此进攻,使他尽数扑灭,免致再贻后患。”帝喾点首称是。   于是立刻发令,叫卫士及诸侯臣民向前方攻击。一面又用两根长竿将两颗头颅挂起,直向蛮营而来。   那时蛮营中兵士已经骚乱不堪了。因为他们一早起来,看见满地都是血迹,寻到房王和吴将军帐中,但见两个无头的死尸躺在床上,不知是何原故。正在纷纷猜议,疑神疑鬼,忽听见一阵呐喊之声,帝喾方面的军士逐渐逼近,更惊得手忙脚乱,没了主意。有的向后飞身便跑,有的向丛林之中潜身藏躲,一霎间各鸟兽散。   这边帝喾军队看见他们毫无抵抗,亦不穷追,单将房王及吴将军两个尸身拿来献与帝喾,并请示方略。帝喾便吩咐将两尸身并首级掘坎埋葬,一面饬人四出察看,有无伏兵。正在吩咐之际,哪知后面忽然又起了一阵杀伐之声。帝喾大惊,忙登高处一望,只见那边又有无数蛮兵纷纷向此地逃来,仿佛被人杀败,后面有人追赶的样子。忙叫卫士开向后方,严阵以待,杜绝他们的奔窜。那些败残蛮兵见前面又有军队阻住,料想不能抵敌,有的长跪乞降,有些向旁边小路舍命逃去。   转瞬之间,只见有一队军士打着高辛氏旗号,徐徐向前行来,军容甚整。当中一员大将立在车上,左手持弓,右手拈箭,腰间悬挂一柄短刀,短发长脸,双目炯炯,极其雄武。帝喾却不认识这个人,正在疑讶,早有卫士跑过去盘问。那人知道帝喾在此,慌忙跳下车来,丢去了弓箭,除去了佩刀,请求觐见。   左右领他到帝喾面前,那人行过礼,帝喾便问他道:“汝是何人?”那人奏道:“臣乃司衡羿之弟子逢蒙是也。臣师羿平定了熊泉乱党之后,未曾休息,立刻就率领臣等前来扈驾。走到半途,恰好奉到帝的诏令,知道房国的态度可疑,因此臣师羿不敢怠慢,督率部下紧紧前进。到了汉水,哪知帝已登舟入云梦大泽了。臣师羿以兵士太多,船只不敷,深恐误时,立刻决定主意,改从陆路,先到房国,以察情形。不料房王大逆不道,果然倾巢南犯,图袭乘舆。臣师羿又是愤怒,又是惶恐,除将房国留守之兵尽数歼灭外,随即逾山越岭,昼夜趱行。昨夜到此,但听得各处山林之内不时有擂鼓呐喊之声,料想事急,因在深夜,亦不敢造次。今日拂晓,臣与臣师羿分头寻见敌人,驱逐杀戮的不少,不意臣得先见帝驾,臣师羿想必就来了。”   正说之间,只见又是一辆车子从远而来,拥护着许多兵士,仔细一看,正是老将司衡。   帝喾大喜,即忙下去迎接。老将羿看见了帝喾,亦慌忙下车,免冠行礼。帝喾执了他的手,说道:“不听汝言,几遭不测,现在可算是侥幸了。”羿道:“老臣扈从来迟,致帝受惊,死罪死罪!”一面说,一面帝喾就领他师徒二人到帐中,与各诸侯相见,然后坐下。帝喾道:“朕那日到汉水,看见蛮兵那种状态,听见了他们那种行为,就知道此事不妙。但是朕治天下素来以信字为本,既然已经出巡,未到衡山,无端折回,未免失信,又不能说明因有危险之故,所以只能依旧前进,一面召汝前来,以资防卫。朕的意思以为过了云梦大泽,越出了房国的边境,总可以无患的了,他就使要不利于朕躬,亦不过待朕归途的时候邀击而已。不料他竟劳师袭远,而且来的这般快速,那个真是朕之所不及料的。”羿道:“现在蛮兵一部虽已破散,但是房氏那个元凶犹稽显戮。老臣拟就此督率兵士前往征剿,请帝在此少等一等。”说着就站起身来,帝喾忙止他道:“不必,不必,房氏和他的死党吴将军均已授首了。”就将前事说了一遍。羿大喜道:“这只狗真是帝之功狗了!老臣无任佩服,将来必须见它一见,以表敬意。”云阳侯、渌侯等在旁一齐说道:“是极!是极!我等亦愿见它一见。帝喾便吩咐左右去唤那只狗来。   这里帝喾又指着逢蒙问羿道:“逢蒙这人材武得很,汝是何处收来的弟子?”羿道:“老臣奉命往熊泉征伐的时候,路上遇着了他,他情愿拜老臣为师。老臣试试他的射法,甚有功夫,原来他在幼年曾经学射于甘蝇过的。老臣见他甚可教诲,所以并不推辞,就收他做了弟子。上次戡定熊泉之乱,这次前来攻打蛮兵,他都是奋勇争先,功绩不小,请帝授以官职,将来如有征讨之事,他总可以胜任的。”帝喾道:“逢蒙有如此材武,朕自应重用,况又屡立大功,更应加以懋赏,待还都之后,即刻举行吧。”   正说之间,那唤狗的人来回道:“可恶那盘瓠今日非常作怪,不要说臣等唤它不动,就是帝女唤它亦不动。给它肉吃亦不吃,只管蹲在地上,两只眼睛望着帝女。看他神气,又不像个有病,不知什么原故。”帝喾一听,登时愁虑起来,连连顿足道:“不好!不好!这个真是莫非命也!”说罢,又连声叹息,踌躇不已。老将羿道:“这只狗或者因为夜间杀人疲乏了,亦未可知。老臣军中有个兽医甚是精明,叫他来看一看如何?   ”哪知帝喾正在凝思出神,老将羿的这些话竟没有听见。羿见帝喾不去睬他,亦不敢再说,大家都呆呆地望着帝喾。   过了好一会,只见帝喾忽然长叹一声道:“莫非命也!莫非命也!”说罢,即起身与各诸侯及羿等施礼,匆匆进内而去。   大家见帝喾如此情形,都莫名其妙。哪知帝喾走到里面,一见帝女,又长叹一声,眼中禁不住流下泪来。那时帝女亦正哭得和泪人一般,不知何故。常仪与宫人等却还是拿了肉,在那里逗着盘瓠,唤着盘瓠。那盘瓠总是个不动不理,两个眼睛仍是向着帝女。帝喾遂上前向着盘瓠说道:“朕昨日出一个赏格,如有能得房氏头者,妻以帝女。这句话确系有的,但是系指人而言,不是指禽兽而言。这种理由,汝应该明白。禽兽和人可以做得夫妻吗?朕昨日赏格上还有土地万家、黄金万镒两条,汝想想看,可以封得土地万家吗?黄金万镒,却可以赏汝,但是汝如何能拿去?就使拿去,又有什么用处呢?朕亦知道汝颇通人性,所以甚爱重汝,但是汝亦应自爱自重,不可无理取闹呀!”说罢,拿了一块肉亲自来饲盘瓠。哪知盘瓠依旧不吃,并一动也不动。帝喾呼唤它,亦竟不立起来。帝喾大怒,厉声道:“汝这个畜生,不要恃功骄蹇,朕亲来饲汝唤汝,汝竟敢不动不理,真是无理极了!汝要知道,天下凡是冥顽不灵,而有害于人的东西,和恃功骄蹇的人,照法律讲起来,都应该杀,汝以为朕不能杀汝吗?”哪知盘瓠听了这话,仍旧不动。帝喾愈怒,拔出佩刀,举起来,正要作势砍去,此时帝女急得来顾不得了,慌忙过来,将帝喾的手阻住,一面哭,一面说道:“这个盘瓠妄想非分,不听父亲的说话,原是可恶。但是父亲尊为天子,又素来以信字为治天下之根本的,昨日赏格上两个‘者’字,虽则说是指人而言,但是并没有禽兽不在内的声明。   如今杀了盘瓠,虽则它咎由自取,然而寻常人的心理想起来,总是说父亲失信的。还有一层,现在盘瓠不过不饮不食,呼它不动,尚未为患。父亲此刻要杀死它,亦并不是与禽类计较礼节,不过恐怕将来在女儿身上或有不利,所以要杜绝后患的意思。但是女儿想过,总是自己命薄的原故,就使杀死盘瓠,亦仍旧不利的。那个马头娘娘岂不是女儿前车之鉴吗!左右总是一个不利,所以照女儿看起来,索性听它去,看它怎样。他要咬死女儿,听它咬死;它要拖了女儿走,就跟了它走,看它怎样。总之是女儿的命恶罢了。”   帝喾听了这番话,亦做声不得,丢了佩刀,正在踌躇,猛不提防那只盘瓠霍地里立起来,倒转身子,将那后股向帝女一撞,帝女出于不意,立脚不稳,直扑下去,恰好伏在盘瓠背上,盘瓠背了帝女立刻冲出帐外,向后山而去。这事出于仓卒,而且极其神速,大家都不及防阻,直看它冲出帐外之后,方才齐声呼救,那盘瓠已走有丈余远之路了。卫士等在外陡然看见盘瓠背了一个人跑出来,又听见里面一片喊救之声,忙忙向前狂追,那盘瓠已到半山之中。盘瓠走的不是正路,都是樵径,卫士等追赶非常吃力,赶到半山,盘瓠已在山巅,赶到山巅,盘瓠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   正在徘徊之间,后面老将羿和逢蒙带了无数兵士已张弓挟矢而来,见了卫士,便问道:“帝女往哪里去了?”卫士道:“我们得到山头,已经不知去向,我们正在这里没法想呢。”   老将道:“赶快分头去寻,假使寻不到,我们还有脸去见天子吗?”大家一想不错,于是重复振起精神,向前山追去。追了许久,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仍是杳无踪迹。那一轮红日在西山了,老将羿还想前进,倒是逢蒙说道:“我们不可再赶了,一则日已平西,昏黑之中,万山之内,赶亦无益。二则仓皇之间未曾携带粮食,枵腹恐怕难支。三则房王虽诛,蛮兵未尽残灭,伏莽遍地,我们悉众而来,离帝处已甚远,万一蛮兵余孽或乘机窃发,那时卫士空虚,危险甚大。据弟子之意,不如暂且归去,等明日再设法吧。”老将一想话亦有理,于是传令退回。一时角声大起,四山之兵陆续集中一处,缓缓行走。哪知走不到多路,天已昏黑,山路崎岖,行走万分不便。幸喜隔了多时,半轮明月渐渐上升,方得辨清路径,回到帝处,已是半夜了。   那时常仪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帝喾亦不住的叹气,口中连叫:“莫非命也!莫非命也!”还有一个宫女,年龄和帝女相仿,是素来服事帝女的,帝女极其爱她,她亦极敬爱帝女,到此时亦悲痛异常。其余宫人感念帝女平日的温和仁厚,亦无不凄怆欲绝。所以全个帐中充满了一种悲哀之气,所惟一希望的就是老将羿等一千人的追寻,或者能够同了回来,那是人人心中所馨香祷祝的。哪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悲哀之中,更不免带了一种忧疑。直等到羿等归来之后,仍是一个空,大家不免又悲哀起来。究竟帝喾是个圣君,明达老练,虽则爱女情切,还能强自排遣镇定,急忙出来向羿等慰劳一番,说道:“汝等已经连日为朕勤劳,今日又为朕女辛苦一昼夜,朕心甚为不安。朕女遭此变故,总缘朕之不德,亦是天之定数有以致之,汝等请不必再为朕操心了。夜色已深,汝等进点食物,从速休息吧。”众人齐声告罪,称谢而退。     第十五回 后羿将兵来救 盘瓢负女遁去   第十六回 帝喾深山寻女 唐尧降生母家   且说帝喾慰劳羿等之后,重复回到内帐,劝常仪道:“汝亦不必再悲伤了。这回事情,大约无非是个天数。汝想这只盘瓠,它的来历就非常之奇异。当时朕留它在宫中,原说要看它后来的变化,不想它的变化竟在女儿身上,岂不是天数注定的吗!再则,这个女儿是母后所非常钟爱,一刻不能离开的,此次南巡,母亲竟一定要朕和她同来,岂非怪事?如此想来,可见得冥冥之中自有前定,无可逃遁的了。女儿此去,朕看来未必即至于伤身,将来或者再有重逢之日亦未可知。如今悲伤也是无益,不如丢开了,不再去想她吧。”常仪哭道:“妾何尝不如此想,争奈总是丢她不开,真是没法的。想女儿从小到大,何尝有一日离开妾身,承款侍奉,有说有笑,何等热闹!如今冷冷清清,焉得不使人触目悲伤呀!至于女儿须嫁,原是总要离开父母,不能长依膝下的。但是那个犹有可说,事前还有一个预备,事后还有一个见面的日子。今朝这个事情,岂能说得是个嫁,简直比强盗劫了去还要凶。因为强盗虽凶,究竟还是人类呀!简直比急病而死还要惨因为急病而死,真真是天命,以后倒不必牵肠挂肚了。如今生死不明,存亡莫卜,妾身如果一日在世,恐怕此心一日不得安宁呢!想从前在亳都的时候,有多多少少的名人贵族前来求亲,母后及帝和妾等总不肯轻易答应,总想选一个十全的快婿,不料今朝竟失身于非类!回想前情,岂不要令人痛死吗!女儿生长在深宫之中,虽则算不得锦衣玉食,也总算是个养尊处优惯的人了。今朝这一夜在那荒山旷野之中,她能够惯的吗?就使不冻死,恐怕亦要吓死;就使不饿死,恐怕亦要愁死悲死。帝说以后或者还有重逢之日,妾想起来,决无此事,除非是梦中了。”说到此句,放声大哭,左右之人,无不垂泪。帝喾也是惨然,忍住了,再来劝慰。   常仪道:“妾想女儿此去,多半是个死的,可否请帝许妾明日亲自前往寻见。如果寻得着尸首,将它葬了,那么妾的心思就可以丢开;如果寻不着,那么只好再说,未知帝肯允许不允许?”帝喾道:“这个亦并没有什么不可,不过恐怕是空跑的。刚才老将司衡羿等大伙儿人追踪而去,尚且无处可见,何况时隔一夜之久,路有千条之多,从何处再去寻起呢?”常仪道:“虽则如此,但是妾不亲往一行,心终不死,万望我帝赐以允许。”帝喾答应道:“那就是了,明日朕和汝一齐前去吧。   ”常仪至此,方才止住悲声。大家心里亦都仿佛以为确有把握,可以寻得着的一般,略略放怀,暂时各去休寝。   不到一时,天已大明,帝喾出帐与各国诸侯相见,说道:“朕此次南巡,本拟以衡山为行礼之地,还想到茶陵拜祭神农氏的陵墓,又想到云阳山景仰先祖皇考的遗迹,然后南到苍梧以临南服,方才转去。不料事变横生,先有蛮人之祸,后又有小女之厄,现在蛮人虽已平定,而小女竟无踪迹。朕为天性之亲的原故,不能不前往追寻,衡山之行,只能作罢。好在众多诸侯均已接见,且有共经患难的,于朕前次通告,已不为失信,登岳祭告种种典礼,且待异日再来举行。汝等诸侯离国已久,均可即归,朕于汝等此番追随共忧危的厚意深铭五内,永矢忽谖,谢谢,谢谢!”说罢,举手向各诸侯深深行礼。各诸侯慌忙拜手稽首,齐声说道:“臣等理应扈从西行,以寻帝女,岂敢归国即安。”帝喾再三辞谢道:“小女失踪,乃朕之私事,岂敢累及汝等重劳跋涉,使朕心益发不安,请各归去吧。”众诸侯不便再说,只能称谢,各自归国而去。   这里帝喾带了羿和逢蒙及卫士兵队等,同了常仪并众宫人即日动身起行。常仪于将起身之时,先向天拜赐,求示方向,拔下一支圣发,向前抛去,预计头向哪方,就向哪方前进。后来圣发落下,头向正西,大众就向正西而行。但是正西并无大路,都是嵌崎山岭,登陟极其艰难,车舆不能适用。常仪至此,为女心切,亦一切不顾,舍车而徒步,由宫人扶掖攀路上升。   但是那些宫人亦都是生长宫闱的女子,气力有限,尤其未曾经过这种山路,况且要扶掖常仪,尤其为难,走不多远,早已气喘汗流,因此不时停息。   走到日暮,才到昨日羿等兵士所追到之处,只得暂时住下。   老将羿向帝喾道:“如今山路岐而又岐,专走一路,不免脱漏。   老臣的意思,拟将军士分为十队,分队搜索,似乎较为便利。   ”帝喾道:“此言极是,但是在何处集合呢?”老将道:“集合之处,每日相机而定。明日集合之地就定在前面高山上吧。   ”帝喾听了,极以为然。到了次日,老将羿果然约束军士,分为十队,叫他们分头去寻。那常仪因迷信压发头向西的原故,不肯绕道,直向西行。哪知如此十余日,越过无数山岭,看看已到资水沿岸了,仍是杳无消息。帝喾劝常仪道:“朕看起来不必寻了。再过去都是溪洞,艰阻异常,而且保不住还有瘴气,甚危险呢!”常仪至此,亦自知绝望,但是心终不肯就死,指着前面一座大山向帝喾说道:“且到那座山上看看,如果再没有影响,那么就回去吧。”帝喾依言,就令大众渡过资水,向着大山而行。   哪知走到半山,忽然有一条帨丢在远远的草地里,被那帝女所爱的宫女瞥眼看见,忙忙的走过去拾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帝女所用的帨,惊喜异常,不由得大声喊道:“这条帨岂不是帝女的吗!”大众一听,如同触着电气一般,齐声说道:“那么帝女一定在这座山里了。就使不在这座山里,亦总是从这座山里经过的,我们赶快去寻吧!”   原来自从出发以来,寻了十多日,大家的意兴除了常仪等以外,都渐渐懈怠了,以为大海里捞针,是永远不会捞着的。   现在既然发现了这条遗帨,把大家的意兴重复又鼓舞起来,而且比到从前还要来得热烈,因为已经确有痕迹,确有端倪了。   哪知刚刚到得山顶,陡然之间大雾迷漫起来,对面不见一人,伸手不见五指,将前路一齐迷祝众人至此,颇觉惶窘,而且福无双至,祸不单临,一霎之间,又是雷声隆隆,电光闪闪,狂风急起,骤雨旋来。大众赶忙集队,支撑帷帐。   原来这个帷帐的制度是帝喾所创造的。帝喾因为巡狩出行的原故,路有远近,地有夷险,不必一定有客馆,亦不必一定要赶到客馆,所以特别创出这种帷帐来,夜间搭起,可以遮风,可以阻雨,可以免霜露的欺虐,和住房屋中无异。日里动身的时候,就将这帷帐拆下,折叠起来,捆载而去,绝不累赘,是个极便利的物件。这次大众猝不及防,在昏雾之中摸索支撑,颇觉费力,而且雨势既急,风势尤狂,刚刚支撑得好,又被风吹倒了,弄得来人人手忙脚乱,个个衣裳淋漓。好容易将帷帐支好了,大家躲了进去,略略喘息,那时风也定了,雨也止了,雷声也收了,独有那电光依旧和紫金蛇一样,在空中掣个不休。   这时候万众寂静,但听得帐中泠泠之声,响个不已。   读者诸君,要知道这泠泠之声是什么呢?原来常仪平日极喜欢弹琴,曾经取一种碧瑶之梓做一张琴,不时的在那里弹的。   帝喾因为她欢喜琴,是个极高雅的事情,所以遇到好的琴,总买来给她弹。后来得到一张琴,真是异宝了,不但品质好,弹起来音调佳,而且每遇到电光一照,它就会得应光而鸣,因此给它取一个名字,叫作电母琴。常仪爱如性命,时刻不离。这次南行,自然也带在身边了。刚才雷霆风雨,声响甚大,而且在忙乱之中,故不曾听到。如今万赖俱寂,所以觉得那泠泠之声震人耳鼓。帝喾听了,知道天气一时无晴霁之望,不觉心中焦急。又过了许久,电光止了,大家探头向帐外一望,但觉沉沉昏晦,亦不知道究竟是昼是夜,然而无法可施,只得耐心听之而已。   又过了许久,帝女所爱的那个宫女忽然站起来说道:“兀的不是盘瓠在那里叫吗?”常仪和其他宫人等仔细静听,都觉寂无声息,便斥她道:“何曾有此事呢?你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或者是耳鸣弄错了。”那宫人力争道:“盘瓠的吠声是我听惯的,哪里会弄错。而且此刻还在那里狂吠,仿佛愈走愈近的样子,你们听见吗?”说罢,侧着耳,伸着手,向外边指指。大家又仔细听了一回,依然寂无声息,都责备她的错误。那宫女不服,气忿忿的说道:“让我去唤唤它看。”说着,不等常仪答应,将身挨出帐外,像个要去呼唤的意思。哪知这一去竟不复回来了。帐里的人等了许久,不见她进内,亦不听见她嗾狗之声,颇觉诧异。提着她的名字叫,亦不见答应,这才大家惊疑起来,慌忙通知卫士,叫他们设法去寻。但是在此昏暗迷漫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举步不辨高低,哪里去寻呢?只能在附近一带提着名字,叫喊了一回,寂无应声,也只索罢了。常仪因此重复纳闷,觉得这事真有点可怪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却见东方远远地有一块灰暗色的白壁在空中挂起,原来已是第二日了。又过了许久,白日渐高,大雾渐消,山东一带已隐约辨得出路径。但是山西之地仍旧昏黑如故。大家没法,只得静待。哪知等了三日,仍是如此,而且每到下午,东方亦昏黑起来。帝喾看到这种情形,知道没有希望了,便对常仪说道:“朕看起来,明日我们回去吧,不用再寻了。起初女儿的事情朕以为是天数,照现在的情形一看,不但是天数,而且还含有一种神秘的道理在里面,就使再寻,恐怕亦是无益的呢。汝想想看,大家同在一起,何以都没有听见盘瓠的吠声,只有那宫女硬说听见,这是可怪之事的一项。   宫女一出帐门,就会忽然不见了,而且一点声息都没有,四面驻扎的都是卫士,和老将部下的兵士重重围裹,哪里跑出去的呢?这是可怪的第二项。风雨雷电,我们一到山顶就忽然而来,仿佛有意阻住我们去路似的,这是可怪的第三项。大雾三日,始终不消,而且东方较明,西方则昏暗不见一物,分明不许我们前进,或者不许我们窥见她的秘密,这是可怪的第四项。有这许多可怪之事,所以据朕的理想,女儿与盘瓠一定就在这座山的西南,而且都安然无恙。并且那个宫女或许也同在一处,亦未可知。不过要使我们寻着,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因为种种的现象都是挡我们的驾,止我们的步的表示。假使再不觉悟,不肯回转,恐怕她还要用强硬的方法来阻止我们呢。到那时候,另有奇异的变化发生,使我们大受惊恐,或者竟有死伤,那么何苦来呢。况且朕等在此深山穷谷之中走了多日,万一粮食不继,岂不是进退两难吗?再者,朕和汝为了女儿骨肉情深,受苦受难,固然是应该的,情愿的,他们这批将士兵士为什么原故亦要叫他们跟着吃这种苦头呢?为了儿女私情,要那做国家干城的将士吃苦,朕心实有不忍,而且于理上说不过去。所以朕想起来只有赶快回去,不要再等再寻了。”常仪听了这番话,垂泪无语,只得答应。   到了次日,天气依然如昨,帝喾便传令归去。老将羿听了不解,就进来问道:“如今帝女未曾寻到,何以舍之而归?”   帝喾便将昨晚劝告常仪的话又重述了一遍。老将羿叹道:“帝真是仁慈之主,体恤将士,可谓至美尽美了。其实这些将土深感帝的仁德,就使叫他们为帝赴汤蹈火,亦乐于从事,何况跑跑山路,在山里住两日,哪便是苦呢?至于粮食一层,老臣早已饬人转去预备,源源接济,即以现有者而论,亦尚有数日可以支持,何妨再迟几日,等这大雾消了再说呢。”帝喾道:“朕意决了,不必再等了。朕于一切行事,总求心之所安,不安者不做。现在劳师动众多日之久,为了朕的私事,朕回想起来,实在不安已极,所以总以赶快回去为是。汝等如此忠诚,朕真感激不荆”老将羿见帝意如此坚决,不便再说,只得号令将士拔队转身。   哪知一到山脚,天色顿然清明,与山上绝不相同,常仪到此,方才相信帝喾之言不谬,死心塌地的一同回去。不过回想到出来的时候,何等高兴,何等热闹,今日还归,如此寂寞,如此凄惨,不由得不悲从中来,不能自己,一路的眼泪未曾干过,这亦是母女天性,无可避免的。闲话不提。   且说这次归程,是沿资水而下,直到云梦大泽,沿途蛮人甚多,形状衣饰亦极诡异,但都不敢为患。一则有兵队拥护,甲仗整齐,彼等自望而生畏;二则房王、吴将军的被杀,彼等亦有传闻,早生恐惧。所以大众所到之处,不是望风逃匿,就是道旁稽首,绝无阻碍。一日到了云梦大泽,要想北渡,但是搜求船只,非常缺乏。原来帝喾前此所坐来的船都给房王的兵所毁坏了。他们深恐帝喾逃脱的原故,又将所有大泽南岸的船只都统统毁去,因此交通早已断绝。就使有几只新造的船只,因帝喾人多,加以老将羿统率的大队万万不能敷用。所以会商的结果,只得从大泽的西岸走陆路回去。到了汉水,帝喾向常仪说道:“此地离亳都近了,汝归宫之后,切不可再露出悲伤状态。因为母后年高,并且甚钟爱女儿,假使问起来,朕不敢隐瞒,而且亦无可隐瞒,到那时母后必定十二分的悲痛,还须汝与正妃等宽慰疏解。倘汝再悲伤起来,触动母后哀绪,那更不得了呢!”常仪听了,唯唯答应。过了几日,竟回到亳都了。   那时亳都留守的臣子听见帝喾巡守归来,自然皆出都迎接。又问起房王作乱之事,帝喾大略的告诉一遍,并且慰劳他们一番,然后与常仪进宫,来朝见握裒。那握裒因为子妇孙女多月阔别,一朝团聚,不胜欢喜,正在那里和姜嫄、简狄等商量如何接风,如何宴乐,又说道:“孙女儿是最欢喜谈天说话,这次到南边去了一转,听见的看见的一定不少,回来之后,那一种谈笑恐怕说几日几夜还不肯闭嘴呢。”正在说时,人报帝来了。握裒一看,前面是帝喾,后面是常仪。帝喾先上前向握裒问安,随后常仪上前,也是如此。姜嫄、简狄亦都相见了。   握哀等了一会,不见帝女进来,觉得有点诧异,便问道:“孙女儿呢?”这一声问,大家顿时寂无声息,答应不来。原来帝女遭难大略,帝喾在归途之中,票安握裒的时候,早经附信给姜嫄、简狄,告诉一切,但是叫她们万万不可就说出来。所以这个时候,姜嫄、简狄是早早知道了,握裒一问,如何回答呢?   常仪悲痛在心,恨不得大哭起来,然而又不敢哭出来,哪里还能回答呢。只见帝喾走到握裒面前,低声下气,婉婉转转的说道:“儿有一事,正要票告母亲,但是请母亲总要达观,切不可伤心。”握裒听见这两句话,晓得事情不妙,面色登时大变,气急匆匆的直站起来,问道:“怎样怎样?病死了吗?水里溺死了吗?给蛮人劫去了吗?”帝喾连连说道:“不是不是,母亲不要着急,请坐下吧,待儿好说。”握裒坐下了,帝喾就将那日如何情形,曲曲折折的说了出来。   握裒没有听完,已经哭了,听完之后,放声大哭,直哭得气接不上。姜嫄、简狄亦泪落不止,常仪更不必说。然而握裒已经如此了,大家只能忍住悲声,走过去替握裒敲背的敲背,捶胸的捶胸,呼唤的呼唤,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回过气来。   帝喾亦力劝道:“事已如此,母亲哭也无益,请看开些吧。万一悲苦伤身,做儿子的益发不安了。”握哀又哭着说道:“当初你原是不准她同去的,都是我硬逼着你同了去,现在如此,岂不是我害了她吗?”帝喾道:“母亲,不是这样说,实在是儿子的不是。假使当时儿不要研究这个盘瓠的变化,不留它在宫中,那么岂不是就没有这一回事吗。所以儿看起来,这个中间无非是天意,请母亲千万不要再去想它了。”那时姜嫄、简狄亦齐来相劝。可是握裒越想越悔,越悔越伤心,接连两日不曾好好的吃一餐饭,睡一寝觉,总是哭泣。年老之人禁不住,第三日就生起病来了。帝喾着急,赶快延医调治,躬侍汤药,但是那病势日日加重。姜嫄私下埋怨帝喾道:“帝太爽直了,当日不应该对母后直说的。”帝喾道:“朕一路归来,何曾不如此想。一则人子对于父母不该有欺诳之事二则这个情事,就使要欺诳,亦欺诳不来。女儿是向来生长在宫中的,朕等一同归来,而女儿不归来,这个理由从何处说起?若说已经嫁人了,嫁的是何人?并非迫不及待之事,何以不先禀命于母后?若说连常仪亦不同回来,那么她们母女两个究竟在何处?为什么不同回来?母后假使问起来,无论如何总说不圆的。总而言之,朕不仁不德,致有这种非常之变。现在又贻患于母后,朕不孝之罪,真是无可逃遁的了。”说着,?日落不止。   过了数日,握裒病势愈重,众医束手。帝喾忙叫人去寻访那个给简狄收生的医生,亦杳无踪迹,尤其窘迫,无法可施。   又过数日,握裒竟呜呼了,帝喾擗踊哭泣,哀毁尽礼,自不必说。哪知刚到三朝,忽然伊耆候处有人报到,说三妃庆都生了一个儿子了。帝喾正在热丧之中,无心去理会他。众臣知道了,亦不敢称贺。过了七日,握裒大殓已毕,帝喾才把那新生的儿子取一个名字,叫作尧。是否因为他生在外边,取遥远的遥字别音,不得而知。总之帝喾因新遭母丧,不乐闻喜庆之事,又因伊耆侯报到之时握裒已死,假使能早十天五天报来,那么握裒虽有丧一孙女之悲,却有添一孙子之喜,或者病势可以减轻,不至于陨命,亦未可知。因此一想,愈加伤感,愈无兴趣,就和伊耆侯的使者说:“叫庆都和尧就住在伊耆侯处成服守制,不必回来奔丧。如将来要他们回来时,自有命令来召。”使者领命而去。哪知从此之后,帝尧在外家竟一住十余年,此是后话不提。     第十六回 帝喾深山寻女 唐尧降生母家   第十七回 唐尧初降生丹丘来进贡   且说那唐尧怎样降生的呢?原来庆都自从归宁之后,到了伊耆国,伊耆侯夫妇格外优待,自不消说。隔了多日,伊耆侯夫妇和庆都说道:“这几日天气很好,我们陪你出去游玩游玩吧。”庆都听了非常欢喜,就问道:“到哪里去呢?”伊耆侯道:“我们这里可游玩的地方很多,你还是喜欢水呢陆呢?”   庆都道:“女儿想还是水路好。一则坐船比较的安逸,二则风景亦似乎比山岭来得清秀。”伊耆侯道:“那么我们到大陆泽去吧,那边风景很不坏。”当下议定了。   次日,伊耆侯夫妇便同了庆都,径向大陆泽而来。一路山势逶迤,林木葱郁,正走之间,忽然空中落下一块细石,正打在庆都额上。庆都出其不意,虽则不甚痛,不免吃了一惊,往上一看,并无别物,但见一群小鸟向前方飞去,颇觉诧异。伊耆侯道:“这种鸟儿名叫‘精卫’,又叫‘鸟市’,又叫‘冤禽’,又叫‘志鸟’,原来是炎帝神农氏女儿的魂魄所化的。   当初神农氏有两个女儿都是慕道求仙,要想长生不老,哪知后来一个女儿,跟了赤松子云游四方,居然成了神仙。还有一个名叫女娃,偏没有成仙的缘分。赤松子不去收她,她愤极了,要想跑到海外去访求神仙。谁知到了东海,上船不过半天,舵翻樯折,竟溺死了,因此它的精魂不散,就变成这种鸟儿。它的窝都在我们国的西面发鸠山上。他们常常衔些小木小石飞到东海去,丢在海中,要想填平东海,以泄它溺死之恨。它们一生一世,除了饮食倦卧之外,就是做这件事情,历代以来,子子孙孙,无有休息间断,真真是个怪鸟。我们在这一带走路,往往给它所衔的小石打着,这是不足为异的。”庆都听了,方才恍然。   过了一会儿,走到一座林中,只听得一片叫“精卫”之声,原来就是这些小鸟在那里自己叫自己。仔细一看,形状很像个乌鸦,不过头是花的,嘴是白的,脚是赤的罢了。   过了几日,大家到了大陆泽,船只早已备好,就一齐登船。   正要启碇,忽然一阵大风,只见东南角上卷起一朵红云,那红云之中仿佛有一个动物,蜿蜒天矫,跟着红云,直向船顶而来。   须臾之间,愈逼愈近,鳞爪全见,原来是一条赤龙,长约十余丈,张牙舞爪,骧首摇尾,形状怕人,大家都看得呆了。后来那条赤龙渐渐到船的左近,顿然风也止了,云也散了,它却盘旋于船的左右,忽而飞腾,忽而上下,总不离开这只船,把众人都吓得惊疑不定,猜不出是祸是福。独有那庆都不作一语,亦绝无恐怖,尽管凭着船窗,呆呆的对着那条赤龙看。看到后来,脸上露出笑容,仿佛那条赤龙是十分可爱的样子,大家亦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天色向晚,暮云四起,那条赤龙亦渐渐不见了。当夜众人就宿在船中,谈那条龙的奇异,伊耆候夫人道:“我们今朝假使不是为了这条龙,早已走了不少路了。虽则看见了一种没有见过的东西,却是耽搁了我们半日的行程。   ”伊耆候道:“有什么要紧呢,我们原是游山玩水,并没有什么一定的去处,就是多迟几日,亦不妨。”三人说说谈谈,不觉向夜,各自归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