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200 页/共 231 页
范注:「按『丹良』即『螳蜋』之转音,丹良即螳蜋也。八月萤食蚊蚋,恐无是理。」
〔六〕 汉崔骃《上四巡颂表》:「臣闻阳气发而鸧鹒鸣,秋风厉而蟋蟀吟,气之动也。」
若夫珪璋挺其惠心〔一〕,英华秀其清气〔二〕;物色相召,人谁获安〔三〕?
〔一〕 《文选》刘峻《辨命论》:「臣观管辂,天才英伟,珪璋特秀。」
「珪璋」,一作「圭璋」,比喻高贵的人品,用来美化士大夫。《后汉书刘儒传》:「郭林宗常谓儒口讷心辨,有圭璋之质。」吴林伯:「《晋书陆云传》:『观夫陆机、陆云,……挺珪璋于秀实。』」「珪璋」喻才华的超越。……《广雅》:「挺,出也。」言突露。
范注:「『惠』与『慧』通。」斯波六郎:「按『惠心』见陆机《日出东南隅行》:『淑貌耀皎日,惠心清且闲。』如此『
惠心』即『蕙心』。『蕙心』见鲍照《芜城赋》:『东都妙姬,南国丽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说亦可通。
〔二〕 吴林伯:「英华,花,喻佳丽的辞采。《论语子罕》:『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朱注:『吐华曰秀。』本篇喻倾吐。」以上二句亦可解作「挺珪璋之惠心,秀英华之清气」。
〔三〕 《校注》:「按《国语晋语四》:『姜曰:……日月不处,人谁获安?』」
是以献岁发春〔一〕,悦豫之情畅〔二〕;滔滔孟夏〔三〕,郁陶之心凝〔四〕;天高气清,阴沈之志远〔五〕;霰雪无垠〔六〕,矜肃之虑深〔七〕。
〔一〕 范注:「《楚辞招魂》乱辞:『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王注:『献,进。言岁始来进,春气奋扬,万物皆感气而生,自伤放逐,独南行也。』」
〔二〕 「豫」,「愉」之假借。「悦豫」就是愉悦。
〔三〕 范注:「《九章怀沙》:『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王注:『滔滔,盛阳貌也。《史记》作陶陶。』」
〔四〕 《尚书五子之歌》:「郁陶乎予心。」传:「郁陶,忧思也。」疏:「愤结积聚之意。」按《楚辞九辨》:「岂不郁陶以思君兮,君之门以九重。」
吴林伯:「本篇谓人当初夏,心情困闷。」
〔五〕 黄注:「宋玉《九辨》:『泬寥兮天高而气清。』王注:『
秋天高朗体清明也。』」
〔六〕 黄注:「《楚辞九章》:『霰雪纷其无垠兮。』」按此见《涉江》篇。王注:「霰,雨雪杂。垠,畔岸也。」
〔七〕 「矜肃」,端庄严肃,此处谓引起诗人对国事深重的思虑。
岁有其物,物有其容〔一〕;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二〕。一叶且或迎意〔三〕,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四〕!
〔一〕 《校注》:「按《左传》昭公九年:『事有其物,物有其容。』杜注:『物,类也;容,貌也。』」
〔二〕 刘绶松《文心雕龙初探》:「『情以物迁,辞以情发』这两句很扼要地阐释了自然环境与文学的密切关系。只有真正地对自然环境有了深刻的感受,而这种感受迫使人们不得不用艺术语言(辞)将它表现出来,这样产生出来的作品,才能够具有感人的力量。」
刘大杰《批评史》:「『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两句,扼要地说明了人们的感情随着自然景物的变化而变化,而文辞则又是由于感情的激动而产生的。」
《明诗》篇:「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
《知音》篇:「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体性》篇:「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
〔三〕 范注:「《淮南子说山训》:『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迎」,犹引也,谓引起情意。
〔四〕 骆鸿凯《物色篇札记》(本篇所引骆氏语皆同此):「『春秋代序,阴阳惨舒』至『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此言写景文之所由发生也。……陆机《文赋》曰:『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锺嵘《诗品序》曰:『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摇荡性灵,形诸舞咏。』又曰:『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昭明《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曰:『或日因春阳,其物韶丽,树花发,莺鸣和,春泉生,暄风至,陶嘉月而嬉游,藉芳草而眺瞩;或朱炎受谢,白藏纪时,玉露夕流,金风时扇,悟秋山之心,登高而远托;或夏条可结,倦于色而属词;冬雪千里,睹纷霏而兴咏。』简文帝《答张缵谢示集书》曰:『至如春庭落景,转蕙承风,秋雨且晴,檐梧初下,浮云生野,明月入楼,时命亲宾,乍动严驾,……是以沈吟短翰,补缀庸音,寓目写心,因事而作。』萧子显《自序》曰:『若乃登高极目,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陈后主《与詹事江总书》曰:『每清风朗月,美景良辰,对群山之参差,望巨波之滉瀁,或翫新花,时观落叶,既听春鸟,又聆秋雁,未尝不促膝举觞,连情发藻。』此诸家之言,皆谓四序之中缘景生情,发为吟咏,与刘氏之意正同。」(黄侃《札记》附录)
以上为第一段,论述自然景色与文学的关系,说明季节变化打动作者的心,使他产生创作愿望。
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一〕;流连万象之际〔二〕,沈吟视听之区〔三〕。写气图貌〔四〕,既随物以宛转〔五〕;属采附声〔六〕,亦与心而徘徊〔七〕。
〔一〕 「联类」,联想模拟之意。
骆鸿凯:「诗人感物,连类不穷者,明《三百篇》写景之辞所以广也。赋体之直状景物者姑置无论,即比兴之作,亦莫不假于物。事难显陈,理难言罄,辄托物连类以形之,此比之义也。外境当前,适与官接,而吾情郁陶,借物抒之,此兴之义也。比有凭而兴无端,故兴之为用,尤广于比。……夫其托物在乎有意无意之间,而取义仅求一节之合,兴之在诗,所以为用无穷也。」
〔二〕 《孟子梁惠王》:「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
〔三〕 「沈吟」,低声吟咏。
〔四〕 骆鸿凯:「气谓物之神气。」蒋祖怡《物色篇试释》:「『
写气』指神似,『图貌』指形似。」按「气」谓气氛。《诠赋》:「
写物图貌,蔚似雕画。」
〔五〕 《校注》:「按《庄子天下篇》:『与物宛转。』成疏:『宛转,变化也。』」
〔六〕 骆鸿凯:「采谓物之色采也。『既随物以宛转』,『亦与心而徘徊』,二语互文足义,犹云写气图貌,属采附声,既随物以宛转,亦与心而徘徊也。夫气貌声采,庶汇各殊,侔色揣称,夫岂易事?……自非入乎其内,令神与物冥,亦安能传其真状哉?王夫之云:『
池塘生春草、明月照积雪、蝴蝶飞南园,皆心中目中与相融洽,一出语时即得珠圆玉润。』又云:『会景而生心,体物而得神,则自有灵通之句,参化工之妙,若但于句求巧,则性情先为外荡,生意索然矣。』观此,知心物未融,则写景未能臻工妙者也。」
郭注:「『写气图貌』承上文『流连万象』而言,『属采附声』承上文『沉吟视听』而言,『声采』,非文章之声采,乃风物之声采也。」
〔七〕 纪评:「随物宛转,与心徘徊八字,极尽流连之趣,会此,方无死句。」
《校释》:「本篇申论《神思》篇第二段论心境交融之理。《神思》举其大纲,本篇乃其条目。盖神物交融,亦有分别,有物来动情者焉,有情往感物者焉:物来动情者,情随物迁,彼物象之惨舒,即吾心之忧虞也,故曰『随物宛转』;情往感物者,物因情变,以内心之悲乐,为外境之欢戚也,故曰『与心徘徊』。前者文家谓之无我之境,或曰写境;后者文家谓之有我之境,或曰造境。前者我为被动,后者我为主动。被动者,一心澄然,因物而动,故但写物之妙境,而吾心闲静之趣,亦在其中,虽曰无我,实亦有我。主动者,万物自如,缘情而异,故虽抒人之幽情,而外物声采之美,亦由以见,虽曰造境,实同写境。是以纯境固不足以谓文,纯情亦不足以称美,善为文者,必在情境交融,物我双会之际矣。」刘永济《释三准》:「刘氏是主张『情』属于『物』的。作者的思想感情(「情」)是从观察『物』的『万象』而兴起的(睹物兴情)。而且作者的思想感情,与他所处的时代及环境是分不开的。所以他的作品中的『气』与『貌』,就不能不依着他『视听』所感受的『物』而『宛转』,而他的作品中的『采』与『声』不能不随着他内心所兴起的『情』而『徘徊』。这就与唯物主义的『反映论』有着相似的意义了。」
黄海章《续文心短论》:「『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沈吟视听之区』,这些话是告诉诗人们,就视听所及的范围,要不断地观察,同时又要不断地沉思,才能把物和情融在一起。『写气图貌,……亦与心而徘徊。』初看起来,好象作者运用心思,把客观事物的精神、状貌、色采、声音,描绘得惟妙惟肖,便完成了任务,在景物当中,不必渗透著作者的情感,实在并不是这样。一是景物无穷,首先须经过作者的选择;二是如何描绘,也须经过作者的匠心经营。」(《中山大学学报》一九六三年第四期)
《斟诠》:「谓《三百篇》之作者,欣赏千变万化之景物,耽乐忘返,吟咏耳闻目见之声色,沈思入迷。描写神气,图摩状貌,既依随风物之变迁,以委曲尽妙;敷绘色采,比附声响,亦配合内心之感应,以斟酌至当。是知写景欲臻于工妙,必须心物交融而后可。」
按这一小段的意思是:诗人受到外物的感染时,会引起无穷的类似联想。当他在各种自然现象之间流连徘徊的时候,他是随着景物的变化而委曲宛转地写出它们的神态象貌的。当他在耳闻目见的声色之中沈吟的时候,他所运用的藻采和音调,是和他的心情动荡一致的。这是说一方面要恰切地描绘出景物的感性形象,一方面也要表达出作者对景物的感受。
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一〕,依依尽杨柳之貌〔二〕,杲杲为出日之容〔三〕,瀌瀌拟雨雪之状〔四〕,喈喈逐黄鸟之声〔五〕,喓喓学草虫之韵〔六〕。
〔一〕 范注:「《毛诗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传曰:『灼灼,华之盛也。』」
陈奂《诗毛氏传疏》:「小笺云:『灼灼』,即『焯焯』之假借。焯,明也。因之凡色之光华明盛者皆谓之焯,亦谓之灼矣。《广雅》:灼灼,明也。《玉篇》:灼灼,华盛貌。『盛』与『明』同义。」
〔二〕 范注:「《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依依」,柔弱貌。
《世说新语文学》篇:「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谢玄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王夫之《姜斋诗话》:以为此诗妙在「以乐境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
〔三〕 范注:「《卫风伯兮》:『其雨其雨,杲杲出日。』传曰……『杲杲然日复出矣。』」《说文》:「杲,明也。」
〔四〕 《校证》:「『瀌瀌』,铃木云:『当作麃麃。』案《小雅鱼藻之什角弓》作『瀌瀌』,《汉书刘向传》作『麃麃』,则作『瀌瀌』者古文《诗》,作『麃麃』者今文《诗》也。不必改字。」范注:「《小雅角弓》『雨雪瀌瀌。』笺曰:『雨雪之盛瀌瀌然。』」「瀌瀌」,雨雪交加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