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70 页/共 231 页

〔三〕 「潜移」,《颜氏家训慕贤》篇:「潜移暗化,自然似之。」 〔四〕 马国翰《目耕帖》卷十《书四》:「《书》序,《微子之命》下有《归禾》《嘉禾》二篇,俱佚。《尚书大传》有『嘉禾』,当是佚篇之文。中记越裳氏使请曰:『吾国之黄●曰:久矣天之无别风淮雨。』《帝王世纪》作『烈风淫雨』。刘勰《文心雕龙》:『烈、淫义当而不奇,别、淮理违而新异。』则知玄晏所见本当不误也。」 〔五〕 《斟诠》:「傅毅,字武仲,东汉茂陵人,博学能文,章帝以为兰台令史,拜郎中,与班固、贾逵共典校书,文雅显于朝廷。元长,乃王融(公元四六七─四九三)字,琅邪临沂人,王僧达之孙,……博涉有文材,为太子舍人。永明九年,三月三日武帝幸芳林园,禊宴朝臣,使融为《曲水诗序》,文藻富丽,当世称之,有文集十卷。」       《校释》:「卢文弨《文心雕龙辑注书后》曰:『此下有「元长作序,亦用别风」八字。』按卢氏系据吴仲伊校本。《书后》谓吴仲伊本出钱惟善,其字句异同胜卢氏自有本者,录出为书后,但不知卢氏所有为何本。……又按李慈铭《日记》曰:『别者,烈字形近之误;淮者,淫字音近之借也。』又曰:『《文心雕龙》谓淮、别字新异,引傅毅用淮雨,王融用别风为证。』是李所见本亦有『元长作序,亦用别风』八字,参《诔碑》篇。」(《诔碑》篇「雰雾杳冥」下《校释》云:「卢文弨《文心雕龙辑注书后》曰:『傅毅作《 北海靖王兴诔》云:「白日幽光,淮雨杳冥。」《古文苑》所载,其文不全。今见此书《诔碑》篇者,又为后人改去「淮雨」,易以「氛雾」二字矣。郑康成注《大传》云:「淮雨,急雨之名。」是不以为字误,而《诗正义》引《大传》,竟改作「列风淫雨」,盖义僻则人多不晓也。』按郑注『暴雨之名』,卢又误作『急雨』。又按《练字》篇,彦和已引傅诔而斥为爱奇,则亦不从郑说也。」)       《校证》:「『元长作序,亦用别风』二句八字原无。何校云:『「淮雨」下当阙王元长《曲水诗序》用「别风」字。』吴校云:『淮雨下当缺王元长《曲水诗序》作别风事。』卢文弨《文心雕龙辑注书后》所据吴校本作『元长作序,亦用别风』。而卢氏《钟山札记》一『别风淮雨』条引宋本,亦有此二句,顾校亦补此二句,今据补。」       牟注:「亦用别风:查《文选》、《王宁朔集》(《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和《全齐文》卷十三所载王融的《曲水诗序》,均无『别风』二字。『元长作序,亦用别风』八字,《文心雕龙》明清诸本均无。范文澜注,刘永济、王利器校,均以卢文弨说为主(卢以为宋本《文心雕龙》有此二句),或注或补。按此处文意似应有此二句始全,但可疑有三:一、卢文弨所见是何宋本?二、今存王融的序文,并无『别风』二字;三、刘勰所论作家,止于晋末宋初,宋以后作者,他认为『世近易明,无劳甄序』(《才略》),王融(公元四六八─四九四年)是比刘勰生年略晚的同时人,恐难论及。」       按元刻本亦无此二句。东汉末年名士韩融,亦字符长。《后汉书》卷六十二《韩绍传》:「子融字符长。少能辨理而不为章句。声名甚盛,五府并辟。献帝初,至太仆。年七十卒。」但《全后汉文》不见著录。不知是其人否。 〔六〕 傅以爱奇而沿用讹文,讹文亦遂藉文人之保护而存在。 史之阙文〔一〕,圣人所慎〔二〕,若依义弃奇,则可与正文字矣。〔三〕 〔一〕 斯波六郎:「《论语卫灵公》:『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汉书艺文志》:『古制书必同文,不知则阙,问诸古老。至于衰世,是非无正,人用其私,故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今亡矣夫!』盖伤其不正。」       《校注》:「按《论语卫灵公》篇:『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今亡矣夫!』《集解》引包咸曰:『古之良史,于书字有疑,则阙之,以待知者。』……又按《春秋经》桓公十四年『夏五』,杜注:『不书月,阙文。』又庄公二十四年『郭公』,杜注:『 无传,盖经阙误也。』并足为此文注脚。」 〔二〕 《论语为政》:「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按上引《吕氏春秋察传》云:「辞多类非而是,多类是而非,是非之经,不可不分,此圣人之所慎也。」 〔三〕 纪评:「胸富卷轴,触手纷纶。自然瑰丽,方为巨作。若寻检而成,格格然着于句中,状同镶嵌,则不如竟用易字。文之工拙,原不在字之奇否,沈休文三易之说,未可非也。若才本肤浅,而务于炫博以文拙,则风更下矣。」范注:「纪说甚是。用字以达意晓人为主,彦和云『依义弃奇』,诚取舍之权衡也。」       李渔《窥词管见》:「琢句炼字,虽贵新奇,亦须新而妥,奇而确。妥与确,总不越一理字。欲望句之惊人,先求理之服众。」       《斟诠》:「言属文用事,以达意晓人为主,不必矜奇立异。能如此,则可与正文字矣。」「依义弃奇」二句谓依据文义安排用字而摈弃爱奇之病,即可参与订正文字了。       第四段论后世在写作中沿讹习奇之弊,提出用字要「依义弃奇」。 赞曰:篆隶相镕〔一〕,《苍》《雅》品训〔二〕,古今殊迹,妍媸异分〔三〕。字靡异流,文阻难运〔四〕,声画昭精,墨采腾奋〔五〕。 〔一〕 《斟诠》:「篆隶相镕,谓我国文字,自苍颉初造之鸟篆,进而为史籀之大篆,再进而为李斯之小篆,复进而为程邈之隶书,皆由前者之镕化,而成后者之铸造,彼此相因不断演变,而始有今日完型之楷书也。彦和曰:『李斯删籀而秦篆兴,程邈造隶而古文废。』《说文序》所谓『或颇省改,以趣约易』是也。……《广韵》:『镕,镕铸。』……是镕有『镕化铸造』之义。……彦和用于此处,寓有演进之意。」 〔二〕 「品」,品量。《斟诠》:「谓《苍颉》品字形,《尔雅》训字义,前文所谓『《雅》以渊源诂训,《颉》以苑囿奇文,异体相资,如左右肩股』是也。」 〔三〕 《校注》:「按此『媸』字,亦当从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训故本、梅本、谢钞本等改作『蚩』。」「古今殊迹」,古今字体不同。「妍媸异分」,承前文「字形单复,妍媸异体」而来。 〔四〕 《札记》:「『异』当作『易』。」《考异》:「从『易』是,据下『难』字为偶,于义亦通。」       《斟诠》:「此二句承前文『自晋以来,率从简易,时并习易,人谁取难』而言。靡,有顺俗之意。《荀子儒效》:『积靡使然也。』杨注:『靡,顺也。』」牟注:「靡,顺,指顺时。……阻指违时。这两句是对前面所论『世所共晓』和『时所共废』等意的总结。运,运行,和上句『流』字意近。」 〔五〕 《斟诠》:「此二句承前文『并贯练雅颉,总阅音义,鸿笔之徒,莫不洞晓』及『讽诵则绩在宫商,临文则能归字形矣』而言。声谓声律,指音节宫商之谐协;画,谓笔画,指字形单复之调度也。」按「声」谓字音,「画」谓字形。「昭精」,昭明精当。「墨采」,墨迹文采。「腾奋」,生气蓬勃,富有活力。《礼记曲礼上》:「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正义引何胤云:「如鸟之翔,如蛇之毒,龙腾虎奋,无能敌此四物。」   隐秀 第四十   颜延之《右光禄大夫西平靖侯颜府君家传铭》:「谁其来迁,时闻远祖,青州隐秀,爰始贞居。」   《史通叙事》篇:「然章句之言,有显有晦。显也者,繁词缛说,理尽于篇中;晦也者,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夫能略小存大,举重明轻,一言而巨细咸该,词组而洪纤靡漏,此皆用晦之道也。……丘明受经,师范尼父。夫经以数字包义,而传以一句成言,虽繁约有殊,而隐晦无异。故其纲纪而言邦俗也,则有士会为政,晋国之盗奔秦;邢迁如归,卫国忘亡。其款曲而言人事也,则有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见;三军之士,皆如挟纩:斯皆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辩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晦之时义不亦大哉!」纪昀《史通削繁》卷二评:「显晦云云,即彦和隐秀之旨。」   皎然《诗式》卷二「池塘生春草」,「明月照积雪」评曰:「客有问予:谢公二句优劣奚若?予因引梁征远将军评为隐秀之语。且锺生既非诗人,安可辄议?徒欲聋瞽后来耳目。且如『池塘生春草』,情在言外,『明月照积雪』,旨冥句中,风力虽齐,取兴各别。古今诗中,或一句见意,或多句显情。王昌龄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谓一句见意为上。』事殊不尔。……其有二义,一情一事。事者,如刘越石诗曰云云是也。情者,康乐公『池塘生春草』是也。抑由情在言外,故其辞似淡而无味,常手览之,何异文侯听古乐哉!《 谢氏传》曰:『吾尝在永嘉西堂作诗,梦见惠连,因得「池塘生春草」。』岂非神助乎!」   欧阳修《六一诗话》:「圣俞尝语余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余曰:『……状难写之景,含不尽之意,何诗为然?』圣俞曰:『作者得于心,览者会以意,殆难指陈以言也。虽然,亦可略道其髣佛。若严维「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则天容时态,融和骀荡,岂不如在目前乎?又若温庭筠「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贾岛「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则道路辛苦,羁愁旅思,岂不见于言外乎?』」   宋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上:「沈约云:『相如工为形似之言,二班长于情理之说。』刘勰云:『情在词外曰隐,状溢目前曰秀。』梅圣俞云:『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三人之论,其实一也。」   清冯班《钝吟杂录》卷五:「诗有活句,隐秀之词也。直叙事理,或有词无意,死句也。隐者,兴在象外,言尽而意不尽者也;秀者,章中迫出之词,意象生动者也。」   郝懿行批注:「按《神思》篇云:『思表纤旨,文外曲致。』其隐之谓乎?陆士衡云:『苕发颖竖,离众绝致。』(按见《文赋》)其秀之谓乎?」   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词以炼章法为隐,炼字句为秀。秀而不隐,是犹百琲明珠,而无一线穿也。」   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风骨是文字以内的风格,至文字以外,或者说是溢于文字的风格,刘勰特别提倡隐秀。特设《隐秀》篇,云:『夫心术之动远矣,……篇中之独拔者也。』又云:『夫隐之为体,……川渎之韫珠玉也。』由此知隐秀,尤其是隐,是基于文字而却溢于文字的一种风格。」(一九五八年版)   周汝昌《文心雕龙隐秀篇旧疑新议》:「《总术》之前一篇,名曰《附会》,其中有两句:『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此所说即一篇之中的文术上的隐秀──秀与隐兼之理。」(《河北大学学报》一九八三年二期)   按「隐」是指「隐篇」,就是内容含蓄的作品。从「隐篇」和「 秀句」的关系来看:「秀句」可以说是「隐篇」的眼睛和窗户,通过「秀句」打开「隐篇」的内容。 夫心术之动远矣〔一〕,文情之变深矣〔二〕。源奥而派生〔三〕,根盛而颖峻〔四〕。是以文之英蕤〔五〕,有秀有隐〔六〕。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七〕;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八〕。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九〕,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一○〕。 〔一〕 《斟诠》:「《礼记乐记》:『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彦和语意本此。《神思》篇:『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意与此同。」《庄子天道》:「此五末者,须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从之者也。」成疏:「术,能也;心之所能,谓之心术也。」是「心术」谓心计,或运思的方法。《情采》篇:「心术既形,英华乃赡。」 〔二〕 《斟诠》:「《乐记》:『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外发。』孔疏:『志起于内,内虑深远,是情深也。言之于外,情由言显,是文明也。』」 〔三〕 《斟诠》:「派,即流别之意。《说文》:『派,水之邪流别也。』注:『流别者,水歧分之谓。』」 〔四〕 《斟诠》:「《宗经》篇云:『根柢盘深,枝叶峻茂。』意与此同。颖,末也,见《说文》。《诗大雅生民》:『实颖实粟。』疏:『言其穗重而颖垂也。』案禾本科植物之花下具有二苞曰颖,称其花曰颖花,而其果实特称颖果。故此处之颖兼包华实两者而言。」「颖」,稻麦的穗。《史记鲁周公世家》:「唐叔得禾,异母同颖。」集解引徐广曰:「颖即穗也。」 〔五〕 《校证》:「《吟窗杂录》三七,『英』作『精』。」       《斟诠》:「英蕤,本谓美异之花,《文选》嵇康《琴赋》:『郁纷纭以独茂兮,飞英蕤于昊苍。』李善注:『《说文》曰:蕤,草木花(垂)貌。』故此处『英蕤』之用法与『英华』略同,谓精采之表现于外者,……指文之精义与辞华两者而言。」《文赋》:「播芳蕤之馥馥。」 〔六〕 《校证》:「《吟窗杂录》『有秀有隐』作『有隐有秀』。」 〔七〕 范注:「重旨者,辞约而义富,含味无穷。陆士衡云『文外曲致』,此隐之谓也。」《斟诠》:「『隐以复意为工』,仍指辞之情理内蕴,余韵无穷,是为含蓄之体。」       「重旨」就是「复意」,就是说文章要有曲折重复的意旨。所谓重复的意旨,就是除去表面的一层意思之外,还有言外之意,所以是「文外之重旨」。《校证》:「《吟窗杂录》无(后一)『 者』字。《艺苑卮言》此句作『文之重旨』。」 〔八〕 范注:「独拔者,即士衡所云『一篇之警策』也。所谓出语,即秀句也。」       黄叔琳评:「陆平原云:『一篇之警策』,其秀之谓乎?」刘师培在《论文章有生死之别》的讲题中说:「有警策而文采杰出,即《隐秀》篇之所谓『秀』。」(见罗常培记录《汉魏六朝专家文研究》)他又说:「刚者以风格劲气为上,柔以隐秀为胜。凡偏于刚而无劲气风格,偏于柔而不能隐秀者皆死也。」(同上)刘师培在这里所说的「劲气风格」,就是「风骨」。「风骨」和「隐秀」是对立的两种风格,一偏于刚,一偏于柔。黄侃《补隐秀篇》对「秀」的意义作了许多解释,其实他说来说去,都是从《文赋》「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二句敷演出来的,和黄叔琳评没有出入。       用「独拔」来解释「秀」字,是从秀穗的意思引申出来的。《尔雅释草》:「木谓之华,草谓之荣,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秀字的原义就是秀穗,所以《隐秀》篇在形容「秀」这种风格时,说它「譬卉木之耀英华」。从秀字的本义,《隐秀》篇又引申出两层意思。一层是秀出,就是「独拔」,也就是「卓绝」,是说它超出于其它部分之上;另一层意思是秀丽,所以才「譬卉木之耀英华」,或者说是「英华曜树」。《杂文》篇说:「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把「独拔」与「伟丽」连文,都是和「秀」的意思接近的。《校证》:「《吟窗杂录》无(后一)『者』字。《艺苑卮言》此句作『文之独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