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0 页/共 231 页
〔二〕 范注:「郑玄《诗谱序》:『迩及商王,不风不雅。』正义曰:『商亦有风雅,今无商风雅,唯有其颂,是周世弃而不录。故云:「近及商王,不风不雅。」言有而不取之。』」「被」同披。「英华」,花,喻辞采。《大学》:「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通变》篇:「虞夏质而辨,商周丽而雅。」
〔三〕 《易系辞下》:「《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又曰:「《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史记太史公自序》:「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周易正义序》:「卦辞、爻辞并是文王所作。」
〔四〕 《左传》僖公四年:「且其繇曰。」杜注:「繇,卜兆辞。」又闵公二年:「成季之繇。」杜注:「繇,卦兆之占辞。」即指卦辞和爻辞。「炳曜」,光辉照曜。
〔五〕 《补注》:「左思《蜀都赋》:『符采彪炳。』刘逵注:『
符采,玉之横文也。』」按原赋云:「符采彪炳,晖丽灼烁。」「符采」盖言玉之光采,在此指文章的自然文采。《练字》篇:「复文隐训。」《总术》篇:「奥者复隐。」《隐秀》篇:「隐以复意为工。」
〔六〕 《史记鲁周公世家》集解云:「谯周曰:以太王所居周地为采邑,故谓周公。」《尚书金縢》:「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振」原作「缛」。冯舒校云:「『缛』,朱改作『振』,按《御览》改。」《补注》:「应璩《与王将军书》:『雀鼠虽微,犹知徽烈。』」(《文选》刘峻《广绝交论》李善注引)「振」,振兴,发扬。《诗小雅角弓》:「君子有徽猷。」毛传:「徽,美也。」「徽烈」,美业。
〔七〕 《校证》:「『制』原作『剬』,今据《御览》改。『制』『剬』隶书形近而讹。《宗经》篇:『据事剬范。』唐写本『剬』作『制』。《史记五帝本纪》:『依鬼神以剬义。』《正义》:『剬,古制字。』又《正义论字例》:『制字作剬,此之般流,缘古少字,通共享之。』此『制』讹为『剬』之证。(《正义》以「制」「
剬」为古今字,非。)」「制诗」,言制作诗篇。《训故》:「《书》:周公居东二年,乃为之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国语》:周文公之为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按此见《周语》。范注:「据《毛诗豳风七月序》,《七月》周公所作;据《尚书金縢》,《鸱鸮》周公所作;据《国语周语上》,《时迈》亦周公所作:故彦和云『剬诗缉颂』也。」「缉」,即辑。
《校注》:「按《国语周语中》:『周文公之诗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汉书刘向传》:『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咏文王之德,其诗曰:「于穆清庙,……秉文之德。」』《吕氏春秋古乐》篇:『周公旦乃作诗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以绳文王之德。』是《小雅常棣》、《大雅文王》、《周颂清庙》,并周公所制。故舍人云然。」
〔八〕 《扬子法言学行》篇:「吾未见好斧藻其德,若斧藻其楶者。」李轨注:「斧藻,犹刻桷丹楹之饰。」司马光集注:「斧,斲削也;藻,文饰也。」范注:「《尚书大传》:『周公摄政六年,制礼作乐。』此斧藻群言也。」张华《女史箴》:「斧之藻之。」「斧藻」,修饰删正之意。
至夫子继圣,独秀前哲〔一〕,镕钧六经〔二〕,必金声而玉振〔三〕;雕琢情性〔四〕,组织辞令,木铎起而千里应〔五〕,席珍流而万世响〔六〕,写天地之辉光〔七〕,晓生民之耳目矣〔八〕。
〔一〕 李曰刚《文心雕龙斟诠》(以下简称「《斟诠》」):「继圣,谓继文王、周公而为圣也。」《宋书符瑞志上》:「夫体睿穷几,含灵独秀,谓之圣人。」「秀」,异也。《孟子万章》:「自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本书《序志》篇:「自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
〔二〕 《汉书董仲舒传》:「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颜师古注:「镕谓铸器之模范也。钧,造瓦之法,其中旋转者。」「镕钧」,陶铸之意,以喻修订。
〔三〕 《孟子万章下》:「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赵岐注:「孔子集先圣之大道,以成己之圣德者也,故能金声而玉振之。振,扬也。故如金声之有杀,振扬玉音,终始如一也。」朱注:「犹作乐者集众音之小成,而为一大成也。成者,乐之一终,《书》所谓『《箫韶》九成』是也。金,钟属;声,宣也;玉,磬也;振,收也。此言圣德全备,如作乐之以钟发声,以磬收韵,集音之大成也。」
〔四〕 《淮南子精神训》:「衰世凑学,不知原心反本,直雕琢其性,矫拂其情,以与世交。」高诱注:「雕琢其天性,拂戾其本情,以合流俗,与世人交接也。」《淮南子精神训》先「性」后「情」。陆机《演连珠》:「情生于性。」按「情性」,元刻本、两京本,俱作「性情」,《御览》亦作「性情」,为是。「雕琢性情」犹陶冶性情,指修身言,「组织辞令」,指修辞言。
〔五〕 《校注》:「『起』,《御览》引作『启』。何焯校作『启』。按『启』字义长。元本、弘治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亦并作『启』,不误。『启』、『起』音近,易讹。」《校证》:「『起』,各本作『启』,梅改;黄本、张松孙本俱从之。」
《易系辞上》:「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论语八佾》:「仪封人出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孔安国注曰:「木铎,施政教时所振也。言天将命孔子制作法度以号令于天下。」《尚书胤征》:「遒人以木铎巡于路。」孔传:「木铎,金铃木舌,所以振文教。」
〔六〕 《礼记儒行》:「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正义:「席犹铺陈也。珍谓美善之道,言儒能铺陈上古尧舜美善之道,以待君上聘召也。」「流」,传播。「响」,响应。
〔七〕 《易大畜》象辞:「辉光日新其德。」此句言夫子文采足与日月同光,照耀天地。
〔八〕 此句言夫子之言论有启聋振瞶之功。
以上为第二段,叙述「人文」的发展历史,从八卦开始,其次是《河图》、《洛书》。创始文字以后,有了《三坟》,经过夏、商,周文王、周公以至孔子,集其大成。
爰自风姓〔一〕,暨于孔氏,玄圣创典〔二〕,素王述训〔三〕,莫不原道心以敷章〔四〕,研神理而设教〔五〕,取象乎河洛〔六〕,问数乎蓍龟〔七〕,观天文以极变,察人文以成化〔八〕;然后能经纬区宇〔九〕,弥纶彝宪〔一○〕,发挥事业〔一一〕,彪炳辞义。〔一二〕
〔一〕 《史记三皇本纪》:「太皞庖牺氏,风姓。」庖牺即伏羲。
〔二〕 《庄子天道》篇:「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纪评:「玄圣当指伏羲诸圣,若指孔子,于下句为复。」范注:「玄圣应作元圣。《说文》:『元,始也。』」张衡《东京赋》薛综注:「玄,神也。」「玄圣」,谓神明的圣王,如伏羲。
〔三〕 上文说「幽赞神明,《易》象惟先。庖牺画其始,仲尼翼其终」。「述训」正指孔子的「翼其终」,「创典」则是伏羲的「画其始」。
《北堂书钞》五十二引《论语谶》:「子夏曰:仲尼为素王。」《淮南子主术训》:「孔子……专行教道,以成素王。」《汉书董仲舒传》:「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论衡超奇》篇:「然则孔子之《春秋》,素王之业也。」杜预《春秋左氏传序》:「说者以为仲尼自卫反鲁,修《春秋》,立素王。」正义:「素,空也。言无位而空王之也。孔子自以为素王,故作《春秋》立素王之法。」素王指有帝王之道而无其位的圣王,如孔子。《论语述而》:「子曰:述而不作。」孔子自以无天子之位,不能担当作者之任,修订《六经》,都是传述先王旧文。刘勰以伏羲为有位的「玄圣」,乃称其「创典」,即创制礼典,指始画八卦;孔子为无位的「素王」,则称其「述训」,传述故训。
〔四〕 《荀子解蔽》篇:「人心之危,道心之微。」「道心」,发于义理之心,对人心而言。《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朱子全书尚书》:「人心,人欲也;道心,天理也。所谓人心者,是血气和合做成,道心是本来禀受得仁义礼智之心。」蔡传:「心者,人之知觉,主于中而应于外者也。指其发于形气者而言,则谓之人心。指其发于义理者而言,则谓之道心。人心易私而难公,故危;道心难明而易昧,故微。」
《校证》:「『以敷章』,各本作『裁文章』,黄本从《御览》改。徐云:『《御览》作「原道心以敷章」,对下句,是。』案《镕裁》篇云:『两句敷为一章。』则『敷章』亦本书恒语。」「敷章」,发布辞采。
〔五〕 《易观》彖辞:「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正义:「神道者,微妙无方,理不可知,目不可见,不知所以然而然谓之神道。」「圣人法则天之神道,本身自行善,垂化于人,不假言语教戒,……在下自然观化服从。」饶宗颐《文心雕龙集释稿》(以下简称「《集释稿》」):「神道,刘勰变言曰『神理』者,因上文言『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使上下文意相贯。」(见《文心雕龙研究专号》)唐逢行珪《进鬻子表》:「莫不原道心以裁章,研神圣而启沃,弥纶彝训,经纬区中。」即出于此。
〔六〕 「河洛」谓《河图》《洛书》。「象」者,法也。
〔七〕 《易系辞上》:「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数」,运数,气数。古人卜用龟,筮用蓍。《论衡卜筮》篇:「夫蓍之为言耆也,龟之为言旧也。明狐疑之事,当问耆旧也。」
〔八〕 《易贲》彖辞:「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李鼎祚《周易集解》引虞翻云:「日月星辰为天文也。」又引干宝曰:「四时之变,县乎日月;圣人之化,成乎文章。」正义:「
圣人观察人文,则《诗》《书》《礼》《乐》之谓,当法此教而化成天下也。」「极」,穷尽。「成化」,完成教化。
〔九〕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正义:「言礼于天地,犹织之有经纬,得经纬相错乃成文。」又二十八年:「经纬天地曰文。」《诗大雅皇矣》毛传同。《史记始皇本纪》:「经纬天下。」「区宇」,《文选东京赋》:「区宇乂宁。」五臣刘良注:「区宇,天地也。」即天下四方之意。挚虞《
汉高祖赞》:「经略区宇。」「经略」与经纬义同,喻治理。《程器》篇:「摛文必在纬军国。」
〔一○〕《易系辞上》:「《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正义:「弥谓弥缝补合,纶谓经纶牵引。」《尚书冏命》:「永弼乃后于彝宪。」孔传释「彝宪」为「常法」。《序志》篇:「弥纶群言为难。」与「弥纶彝宪」的弥纶皆谓包罗统括。
〔一一〕挥,原作「辉」。何焯校云:「疑作挥。」范注引孙蜀丞曰:「『辉』当作挥。《御览》引正作挥,当据正。」桥川时雄:「《
易说卦》:『发挥于刚柔。』《释文》引郑注云:『挥,扬也。』」《校注》:「《程器》篇:『君子藏器,待时而动,发挥事业。』尤为明证。其作『辉』者,乃音之误。」《校证》:「按王惟俭本正作挥。」《易系辞上》:「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易坤文言》:「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序志》篇:「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即谓「发挥事业」。
〔一二〕「彪炳」,辉煌,言文采焕发。《明诗》篇:「四始彪炳,六义环深。」《诗品》评郭璞诗:「宪章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翫。」「彪炳辞义」,使辞义鲜明。
《颜氏家训文章》篇论文章之作用云:「朝廷宪章,军旅誓诰,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建国,不可暂无(一本作施用多途)。至于陶冶性灵,从容风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与此处所云「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彪炳辞义」者略同。
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一〕,旁通而无滞〔二〕,日用而不匮〔三〕。《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四〕。」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五〕。
〔一〕 「以明道」的「以」,《校证》谓:「原作『而』,今从《
御览》改。此文『道沿圣以垂文』二句,以『以』字札句为偶,下文『旁通而无滞』二句,以『而』字札句为偶,『弥缝文体』,至为明白。」「沿」,因也。
《札记》:「物理无穷,非言不显,非文不传,故所传之道,即万物之情,人伦之传,无小无大,靡不并包。」《汉书司马迁传》:「孔子之时,上无圣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又曰:「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后汉书刘瑜传》:「垂文炳耀。」罗根泽说:「道不可见,可见者惟明道之圣,所以欲求见道,必需征圣。所以又作《征圣》篇云:『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圣人往矣,其人不可征,惟有征沿圣以垂之文,所以又作《宗经》篇。」(《中国文学批评史》第一册二百十五页)
〔二〕 黄叔琳校:「『滞』,一作『涯』,从《御览》改。」范校:「铃木云:予所见《御览》作『涯』,不作『滞』。」范注引孙蜀丞曰:「『无涯』与『不匮』义近,不当改作『滞』也。《御览》引此文亦作『涯』,不作『滞』,未知所据。」据此改作「涯」为是。「旁」,溥也。「旁通」,犹言遍通。
〔三〕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用而不匮,永锡尔类。」斯波六郎《文心雕龙范注补正》:「袁宏《三国名臣赞》:『仁义在躬,用之不匮。』」《文赋》:「涂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被金石而德广,流管弦而日新。」
〔四〕 《易系辞上》:「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韩注:「辞,爻辞也。」正义:「鼓谓发扬,天下之动,动有得失,存乎爻卦之辞,谓观辞以知得失也。」按此处所谓「辞」,本指爻辞,下文承《易》之文句而引申之,「辞」的含义遂扩大而为泛指文辞。
〔五〕 此处「道之文」,指圣人之道的文采。
第三段说明圣人之道和文的关系,圣人是通过文辞来进行教化的,而文辞之所以能起鼓动作用,就在它有艺术性。
赞曰〔一〕:道心惟微〔二〕,神理设教〔三〕。光采玄圣,炳耀仁孝〔四〕。龙图献体,龟书呈貌〔五〕。天文斯观〔六〕,民胥以效〔七〕。
〔一〕 范注:「本书《颂赞》篇云:『赞者,明也,助也。』……《易说卦》传云:『幽赞于神明而生蓍。』韩注曰:『赞,明也。』此彦和说所本。」
《史通论赞》篇:「夫每卷立论,其烦已多。而解论以赞,为黩弥甚,亦犹文士制碑,序终而续以铭曰;释氏演法,义尽而宣以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