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春秋 - 第 1 页/共 7 页
《走马春秋》
第一回 春王怒究葡萄酒 文柬巧设胭脂计
诗曰: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华霄汉间。
西望瑶池降玉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锁点朝班。
自古一朝帝王,尤百世不救之基。其兴也有自来,其衰也有所为。周家卜年八百,后稷肇基,卜世三十,幽厉作俑,平王东迁。而后王室衰微,孺葛一战,祝犯驾,列国胥效。迨后世风愈下,列国争衡,以强凌弱,以大吞小,遂成战国。当下七雄并出,势力均分。那七国,即齐、楚、秦、燕、韩、赵、魏是也。其时,并驱中原,争战不息。就中先表齐国,乃陈敬仲之后,食采于田,是为田氏,即以氏为姓。自敬仲,厚施于国,民心爱戴。及至田和,始并全齐。周威列王册命为诸侯,建都临淄。齐恃地大兵,富甲天下,数传而后至于田午,僭号称王,是为齐春王。那田午,礼贤下士,素有英名,册立邹氏王后,其子为东宫太子。后父文柬,所生男女四人,长邹刚,次邹谏,三即邹后,幼四尚在闺中未醮。惟文柬,虽为国丈,当权秉政,妒贤嫉能,奸滑成性,向与正人不睦,此下慢表。
且说孙武子之子孙膑,向在云梦山,学鬼谷子所传授三卷天书,能知过去未来,奇门遁甲。因被庞涓刖足,淳于髡救之归齐,屡建奇功,封为南郡王。奉命救韩伐魏,用减灶之计,马陵道伏兵,射死庞涓,雪了前恨。魏王恐惧,献表求和,于是统领兵将,奏凯回齐,在午门候旨。此刻,正值春王早朝未散,有黄门官启奏:“南郡王捷报,得胜回朝,请旨见驾。”
春王传旨请进,孙膑遂至朝堂,山呼万岁。春王大喜道:“郡王免礼平身,赐坐绣墩。”春王笑问道:“郡王伐魏,可喜报了深仇,但不知用何机谋,神速如此?”孙膑恭身奏道:“臣仗主公天威,用添兵减灶之法,诱庞涓至马凌道绝地,乱箭射死,后在毛头滩七国分尸,魏王大惧,已经纳表求和。”细细叙了一遍。齐王大悦,奖谕道:“难得郡王功劳盖世,保障吾齐,加封郡王为亚父,特赐黄金万两,彩缎十端。传旨摆宴,与郡王亚父庆功。”孙膑忙谢恩。
不言君臣乐饮,且说那邹氏娘娘,在昭阳正院,问宫监杨和道:“圣上有何国事尚未退朝?”杨和奏道:“只因南郡王得胜回朝,加封亚父,主上在三传殿摆宴庆功。”娘娘闻言,心下好恼,暗叫一声:“好昏君,怎么把六根不全的刖夫,这般尊敬。加封亚父虽不耍紧,怎奈他眼下无人,我邹门向来被他欺压,结下深仇,如今又官高势重,昏君又称他为亚父,想我邹门以后定受刖夫之害。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定遭殃。”柳眉一皱,计上心来。便唤杨和:“我且问你,皇宫禁地可有刮肠毒药否?”杨和道:“要他何用?”娘娘答道:“可恨孙膑,目中无人,我邹府被其欺藐,心实不甘,趁他君臣在殿传杯,我意欲将药酒,假以贺功为名,了却此刖夫,方消我恨。你与我快速速备来。”杨和闻言,跪下叩头道:“娘娘在上,此事万不可行。这南郡王他有三卷天书,善晓阴阳,未卜先知,不是好惹的。画虎不成反类其犬,那时悔之晚矣。求娘娘三思而行,不宜妄动为幸。”娘娘闻言大怒道:“不中用的奴才,不能够与我办事,反把刖夫说得这般利害,在我跟前絮絮叨叨,若不看你往日之功,定教你目下身亡。且饶你的残生,去罢。”杨和叩头,战战兢兢的出离昭阳院,回归下处,邹娘娘见杨和去了,往下又问:“你们众宫娥,那一个会造药洒,举报出来,自有重赏。”一言未尽,闪出一名宫娥,跪下口尊:“娘娘,奴婢现有药酒。”娘娘道:“甚好,起来。我且问你,你这药酒那里得来的?”宫女道:“瞒不得娘娘说,奴婢当初进宫时,父母宠爱,替我造下药酒半斤,名葡萄酒,带进宫来。倘然遇着不测,急难时,只用一小杯入口,肝肠皆断。奴婢进宫,荷蒙娘娘抬举,此后尚未所用,留至今时。娘娘要用,待奴婢取来。”娘娘闻言,大喜道:“你快去取来。”宫人去不多时,捧了一瓶药酒呈上。娘娘道:“这酒取放已久,恐不中用,宫人,你先尝一尝。”那宫人闻言大惊,两泪交流,跪下道:“这药酒尝不得,吃一口即时七窍流血,奴婢就要丧命了。”娘娘大喝道:“你家做的,你不尝,到叫那个尝呢。也罢,你既然不肯吃,众宫人,与我拿住,灌他一杯。”众宫人不敢违拗,一拥齐来,把那宫女推将在地。众人拿住,一齐动手,不由分说,灌了一杯药酒。顷刻间,只见那宫女满地打滚,七窍流血而死,呜呼断气身亡。
娘娘暗喜,好效验的酒。吩咐把宫女抬埋,不许张扬,遂上朝见驾。此时,春王君臣正然欢呼畅饮。忽见内侍启奏,娘娘驾到,文武闻言,一齐站将起来。只听得环佩之声,娘娘下了凤辇,上殿见驾。众文武参见娘娘已毕,春王问道:“梓童上殿何干?”娘娘答道:“妾闻南郡王伐魏,得胜回来,在此庆功,臣妾特来与南郡王奉洒庆贺。”孙膑连忙跪奏道:“臣有何德能,敢蒙娘娘赐酒。”春王笑道:“既是御妻敬你,不必推辞。”娘娘就把药酒斟了一杯,走将下来,玉手尖尖,亲自递与郡王,孙膑接酒在手,才待要饮,忽然心血来潮,早知其意。心内暗想道:“奸妃,你要害我,怎得能够。只怕你未曾损人,先损自己。这也难怪于我,是你的大限到了。”孙膑沉吟一会,把杯药酒高举起,尊一声:“皇天在上,臣蒙国母所赐,不敢擅用,理当先祭天地,方显国母隆重之恩。”娘娘笑道:“亚父先生,我敬你一杯水酒,不过是一点敬贤之心,何必定要祭天地。”春王道:“亚父先敬天地,乃为敬君之意,有何不可。”孙膑谢恩已毕,捧酒转身跪下,尊一声:“天地神明,弟子孙膑,蒙昭阳国母赐酒,不敢先尝,诚心祭奠天地。”礼毕,将酒往地下一泼,只听得连天响亮,火光冒起,离地有三尺多高,把白石阶也迸碎了。文武各官,尽皆失色。
春王怒气冲冲,手指昭阳大骂:“亚父与你有何仇,为甚安排毒酒害他,情理难容。”吩咐内侍:“把这贱人八般大典,昭阳玉玺收了,将他押赴绞连宫绞死,不得迟误。”众内臣不敢怠慢,一拥前来。吓得邹娘娘魂飞天外,魄散云霄,双膝跪下,苦苦哀求:“望主公念夫妻之情,饶恕一次,感恩不浅。”
众文武同孙膑,上保本讨情。春王是何等明君,那里肯依。大喝:“贱人,孤且问你,这药酒是那里来的?”娘娘无言可答。春王愈怒,回顾众臣道:“诸臣既然讨情,且着你吃这一杯,饶你不死。”邹妃满眼垂泪道:“臣妾不会饮酒。”春王睁眼道:“你不会吃酒,也要你饮这一杯。”传旨宫监动手,把药酒灌他。宫监不敢违旨,一齐动手。有如昭阳灌宫女一般,药酒入口,腹内崩裂,倾刻身亡。春王见邹妃死了,念他有太子之情,吩咐宫人把尸首用棺收殓,抬至白虎殿停灵。邹文柬太师和两个儿子邹刚、邹谏,俯伏阶前请罪。春王激怒道:“都是你父子三人,与南郡王不睦,你心怀反意,法难宽恕。今日要害亚父,反自招损。本该把你父子正法,姑念皇亲,免你一死,推出五朝门外,削职为民,永不叙用。”邹文柬父子,叩头谢恩,满面羞惭,纳下冠带,闷闷回府不提。
且说孙亚父,见春王鸩杀国母,怒贬皇亲。虽然是他自取,究其根源,为我而起,心下难安,即时去冠解带,跪在阶下奏道:“罪民犯弥天大罪,法所不救,乞押赴法场,以正国法。”春王见亚父免冠请罪,连忙离坐,御手相扶,笑道:“亚父有何罪过,都是这贱人公报私仇,谋害先生,孤治家不正,焉能治国,孤改日还要陪罪。宫官,快与亚父整冠束带。”孙膑叩头谢恩。龙袍一展,文武皆散。
且说春王退朝,驾至分宫楼,内宫跪下请旨:“王爷驾至那一宫?”春王吩咐:“还到昭阳。”进了寝官,在闹龙金交椅坐下。只见众宫娥彩女,俱来伺候,不见昭阳国母,觉得冷冷清清,心中惨切,两眼挥泪,暗叫一声:“御妻,你也莫怨孤家心狠,只是你行不端,擅敢欺心,害我治国的良臣。你想,孙膑可是你害得的么,他乃是东齐临淄的擎天玉柱,驾海的金粱。若害了此人,岂不令满朝文武寒心,那个与孤治国安邦呢。邹妃,你我夫妻一场,你与田门生下后代,现为东宫,焉忍害你,皆因你行事不仁,自作自受,怨不得孤家。”春王悲悲切切,想后思前,连晚膳也不吃,倒在龙床,似醉如痴,辗转不宁。听得宫漏三下,只觉阴风阵阵,灯烛无光。忽见邹妃走至塌前,扯住龙袍,放声痛哭。大骂:“昏君不念恩情,忍心害理,我今与你到阎罗殿上讲论。”说罢,将春王的魂魄,扯下龙床。虽是邹妃的阴魂缠扰,也是春王应该命应。只听得大叫一声,气绝身亡。侍值的宫人,吓得身不摇自战,体不热汗流,往外急走,报与东宫守阙殿下。
天色已明,孙膑进朝,文武皆集。只见宫里边传出东宫太子的旨意,说“父王三更时分,自得暴病崩了驾了。宣合朝文武进朝,寝宫商议国事。”大小众官闻听此言,吓得面目更色,往里急走,至寝宫榻前,俱各跪下,看见春王面目如生,只是少了一口气。文武齐哀,哭声震天。孙膑痛哭多时,把泪痕止住,尊一声:“三位贤王。”田文、田忌、田单一齐答道;“亚父先生,有何见教?”孙膑惨然道:“圣驾已经夭崩,死者不能复生,国不可一日无主,快请东宫坐位要紧。”三位亲王连声答道:“有理。”便问:“那位贤卿请驾?”一言未了,闪出一个大臣,应声愿往。当下贤王往下观看,认得是东宫侍值齐东,遂口称:“先生,尔去请驾最好。”齐东遂往东宫,把殿下请将出来。三家贤王向着亚父并丞相元帅,簇拥登基,进上八般大礼,正了九五之位。改天年,立尊号,满朝文武参见新君。山呼拜贺已毕,闵王传旨,先颁喜诏,册封刘妃为昭阳正院。太子孤存年方六岁,东宫守阙。在朝文武,俱升三级,起复皇亲国戚。邹文柬父子三人复职,大赦天下。后颁休诏,把春王停在白虎殿,文武齐哀,军民挂孝五日,棺葬皇陵,与邹妃合葬。这且不提。
却说邹文柬,见闵王登基,官复原职,心中大喜。早朝回来偶生一计,把儿子叫到跟前。那邹刚,邹谏兄弟二人,叩头见父。文柬说道:“我想得一条妙计,与你二人商议。”邹刚道:“父王有何吩咐?”文柬叹口气道:“目今新君嗣位,是我的外甥。不想他宠任孙膑,把我全不理论。虽然官复原职,如同陌路一般。想你姐姐,在前朝位居昭阳,何等荣贵。只为与孙膑为仇,在三传殿上药酒鸩死,岂不伤心。我如今想得一条计策良谋,不但是一门富贵享用无穷,而且可报孙膑之仇,不知你弟兄,心下如何?”兄弟二人答道:“不知父亲有何妙计,说与为儿知道。”那邹文柬附耳低言,如此这般,名为胭脂计,百发百中。二子闻言,心中大喜:“父亲的妙计奇谋,果然使得,明日为儿就去行事便了。”
不言邹家父子定下胭脂计策。且说闵王驾设早朝,文武排班朝驾。闵王往下观看,不见邹太师临朝。便问殿头官道:“今日早朝,怎么不见邹太师排班?”殿头官尚未回奏,邹刚兄弟连忙跪倒,尊一声:“圣主在上,臣父偶得暴病,十分沉重,不能朝拜,恳乞天恩,赦臣父之罪。”闵王道:“孤尚不知太师有恙,传当驾官,快整銮驾,孤当亲往看视一遭。”两个国舅谢恩出朝,回到府中,准备接驾。不一时,闵王率领文武,来至皇亲府。邹刚、邹谏焚香跪接,闵王下辇,进了太师府便问;“国丈何在?”邹刚回奏道;“臣父病重,卧在寝室,不能接驾,乞赦死罪。”闵王道:“既然病重,何罪之有,孤当亲至寝室探视。”两个国舅谢恩,引同圣驾,转弯抹角,来至寝室坐下。文柬预知闵王已到,急将黄槐水擦脸,假装病容,故意呻吟叫唤。见王主驾到,强打精神挣扎起来,又倒下了,闵王道:“太师免礼。”文柬点头谢恩。邹刚献过了茶,闵王便问:“太师为何得此暴病?”文柬满眼流泪道:“臣染的心病。”闵王笑道:“何为心病?”文柬道:“臣父子一门,受国家大恩,身居国丈,官拜太师,宠贵已极,不想先王冥驾,国母告殂,臣心中不胜悲切,戚悲成病,多应不起。主公高厚之恩,只可来生再报了。”闵王道:“太师保重,料想此病无害。”文柬双眼挥泪不止道:“托吾主的洪福,万一臣病不测,望主上的龙恩,看顾臣的后代,臣在九泉之下,亦不敢忘恩。”闵王道:“太师放心,二位公郎,乃是孤家之母舅,不敢轻慢。”文柬道:“臣还有一个小女,年方二八,尚未适人,求圣主天恩,一视同仁,臣死亦得瞑目。”闵王道:“原来尚有姨母,何不请来相见。”文柬道:“不敢唐突驾前。既蒙诏旨,唤来见驾。”不一时,只见赛花小姐打扮的天仙一般,八个丫鬟跟着,来到寝室见驾。推金山,倒玉柱,花枝招展,望上叩头,娇喉婉转,口呼万岁三声,不亚莺声燕语,呖呖可爱。闵王一见赛花小姐,面如桃花,腰如弱柳,眉横新月,眼漾秋波,真是天姿国色,美貌无双,不觉心猿飘荡,意马难收。开言叫一声“姨母请起。”小姐谢恩起来,站在一旁,闵王目不转睛,羡慕之极。真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辉。文柬见闵王十分爱恋,心中暗喜,将机就计,尊一声;“主公。”那闵王贪看赛花,看得入神了。忽听得怎么一声,吓得一跳,连忙答道:“太师有何话说?”文柬道:“臣在昏愦之中,不知主公可曾纳了西宫否?”闵王道:“不瞒太师说,并无合意的人,至今未纳。”文柬道:“吾主既然西宫尚虚,臣的赛花小女,年方二八,尚未适人,主公不嫌丑陋,情愿送进西宫,服侍吾主,以表为臣一点孝敬之心。”闵王笑道:“太师差矣,这是孤姨母,怎么行得。”文柬道:“主公还请放心,他乃民间之女,是臣自小收养的,有何不可。”那闵王心迷已久,闻言色喜颜开,正如拾得斗大明珠一般,那里管得是姨母不是姨母,当下站将起来,一伸手,搂住了小姐的香肩说道;“孤与贵人进宫去肯否?”赛花微笑谢恩。未知赛花进宫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邹妃险试龙泉剑 刘后屈丧绞连宫
诗曰:
忆昨逍遥供奉班,去年今日侍龙颜。
麒麟不动烟炉上,孔雀徐开肩彩还。
玉几由来天北极,朱衣只在殿中间。
孤城此日堪肠断,秋对塞云雪满山。
却说闵王喜爱赛花小姐美貌,携住玉手,对文柬说道:“太师保重,孤王同贵人回宫。”言罢,出了寝室。国舅二人送出府门,闵王同赛花共坐一辇,起驾进宫,那闵王纳了邹妃,朝夕在西宫欢乐,寸步不离,画家政事,都托与国丈邹文柬、侍讲齐东二人执掌,这且不表。
却说昭阳刘娘娘,见闵王迷恋西宫,不理政事,有两年不进中宫,心中恼恨,暗想:“昏君贪恋酒色,毫无结发之情,伦常何在。”愈想,更觉可恼,忙唤官监杨和:“速备肩舆,跟我往西宫走走。”杨和奏道:“主上留恋西宫,二年不进昭阳,比前行事大不相同。国母此去何干?”刘娘娘道:“我一来到下院请驾,看一看昏君,以尽君臣之情。二来看看西宫行事如何。”杨和不敢怠慢,吩咐执事宫人,伺候娘娘上了肩舆,宫官招定,彩女跟随,往西宫而去。那邹妃在宫中,与闵王朝欢暮乐,耍笑讴歌,不分昼夜,正值闵王临朝,邹妃身上困倦,倒在龙床歇息,宫娥来报,今有昭阳国母,大驾到了。邹妃闻言,心下自思,想那昭阳无事不到西宫,平素亦未曾枉驾,欲待去按,又不曾梳洗。若是不接,又恐见怪。左右为难。低头一想,叫宫人“把被拿来与我盖好,把头蒙了:昭阳皇姐不来便罢,倘若问起来,只说我有病不能迎接。”宫人答应,披被盖得停当。只见刘娘娘到了宫门下舆,不见邹妃出来迎接,心中恼怒,揭起龙凤帘,慢步进至宫中,西院的官人,一齐跪下叩头。娘娘微怒道:“邹妃可在,为何不来见我?”宫人奏道:“娘娘在上,西宫贵人,身得病症,不能接驾,特遣奴婢在驾前叩头请罪。”刘娘娘听说邹妃有病,只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园睁:“好贱人,朝夕与昏君饮酒取乐,偏我今日到来,就说有病,明明是怠慢于我,不肯迎接之意。”越想越恼,就时闯进寝,竟奔龙床,一伸手把被揭开。吓得邹妃胆碎心惊、忙爬起来,直挺挺跪在床上。娘娘大骂道:“你这贱人,害的是什么病,敢是瘟病痨病,还是相思病哩。我看你红粉花飞,妖艳无比,何尝有些病容,不过酒多迷性,色多困倦,以致懒得动身。你今藐视国母,当得何罪?你这狗贱人入宫二年,并未曾到昭阳朝见,礼法何在。你是姨母长辈,瞒得何人。昧了良心,迷惑姨甥,真是不知羞耻,污滥君父之名,留你实是遗笑于天下。”那娘娘骂得性起,就在捧剑宫娥怀里,伸手拔出龙泉剑,窜上龙床,左手持剑,右手扯住青丝,就要一剑挥去,众宫人慌忙扯住凤腕,苦苦哀求,吓得邹妃叩头不迭,满眼流泪,娘娘见此情景,手也软了,心也回了,暗想;“杀了这贱人,昏君怎肯与我干休。”一松手,放了邹妃,把龙泉归入鞘中。大喝道:“你这贱婢,我今饶你一命,以后须要改过。再是这般怠慢,仔细你的头颅。”邹妃叩头陪罪:“谢娘娘不杀之恩,小妃今后,改过自新,再不敢胡为了。”
刘娘娘出了寝宫,上了肩舆,邹妃率领宫人,送娘娘回到昭阳。一腔怒气,步转西宫,在金交椅上坐下,暗想:“我邹赛花自入宫两载,君王宠爱,似宝如珍,何尝受过半点委曲。今日却被刘氏贱婢辱骂一场,几乎剑下亡身,凌辱至此,有何面目为人。我若不能扳倒这狗贱人,誓不姓邹了。”越想越气,即时抓破花容,打散青丝,倒在龙床,痛哭流涕。闻报主上大驾回宫,更放悲声,槌胸大哭。闵王进了寝宫,见邹妃倒在床上,悲声切,头发散乱,满面伤痕,心中怜惜不过。不知为着何事,随坐在榻边,双手抱住,低头问道:“谁打着爱妃来?”邹妃一头栽在闵王怀中,满眼流泪答道:“小妃不敢说。”闵王怒道:“你说被那个欺负,我把这个奴才碎剐其尸,好与爱妃泄恨。”邹妃装娇撒痴道:“不必说他罢,说出来都是小妃的不是。”闵王道:“被人打得这般样,怎么有你的不是。”邹妃道:“主上真是明见万里,只因小妃入宫二年,蒙王恩宠爱,小妃朝夕不离,那知昭阳刘娘娘心怀妒忌,每日骂一场,小妃总未敢回言。今日刘娘娘来至西宫,把小妃痛打,抓伤面目,乱拔青丝,指骂小妃无耻狗贱,姨母占拈姨甥,二年不进昭阳,竟拔出剑来,要把小妃斩首,若不是众宫人讨情,早已命丧黄泉,做了无头之鬼。主上从今以后,驾幸昭阳,休在西宫住歇。若再惹刘娘娘生气,小妃残命就活不成了。”闵王闻言,冲冲大怒,大骂:“刘贱婢真真可恶,如若容留,久后终成祸胎。”回顾邹妃道:“爱妃不必烦恼,孤家与你做主,快将文房四宝过来。”宫官将纸笔砚放在书案上,浓磨御墨,提笔修旨一道,差八名宫官,捧到昭阳,把那贱人押赴绞连宫绞死,不得违误时刻。邹妃连忙跪下叩头道:“主上且息雷霆之怒,暂罢龙虎之威。昭阳国母,生下东宫殿下,莫因小妃贱体,有伤元配之情。”闵王摆首说道:“爱妃你起来,孤久有此心,要把他贬入冷宫,把昭阳院让与你。如今他自作自受,与爱妃无干。”吩咐众宫人,快到昭阳,立逼他赴绞连宫,误了时刻一体问罪,众宫官答应,捧旨而去。
且说刘娘娘,打了邹妃,回宫闷闷不乐,不言不语。宫监杨和问道:“娘娘为何在西宫回来眉头不展,满面生嗔?”刘娘娘就将邹妃之事,诉了一遍,杨和听罢,大惊道:“奴辈曾劝娘娘休到西宫,今日邹妃受亏,他恃主上宠爱,必不甘心,定然挑怂是非,奴婢恐娘娘祸不远矣。”言犹未了,忽闻报圣旨下。刘娘娘不敢怠慢,排上香案迎接,只见八名宫人捧旨而来,连忙跪下,听宣读毕,吓得魂惊千里,好似高楼失足,江心翻船,默默无言,心中苦切。大骂道:“昏君偏听奸妃之言,忍心害理。纵然不念结发之情,亦当体念孤存太子,如何赐我绞宫丧命,真真是黑天冤枉。”刘娘娘正然伤心痛哭,八名宫人跪下道:“奴辈启奏娘娘,不必推延,主上立等缴旨。”刘娘娘两眼挥泪道:“昏君你听了狗贱之言,就下这毒手,可怜我亲生太子,尚不知此等情由。杨公公,快与我请来,相见一面,死也甘心。”杨和领命,即往东宫而去。不一时泪流满面,转回缴旨:“启奏娘娘,东宫门首,有主上差遣八名宫官把守,不放一人出入,奴辈不能进去,殿下也不得出来,守得严紧无比,真如铜墙铁壁一般。”娘娘大哭道:“可恨昏君,十分狠毒。死别生离,连母子亦不容见面,枉我十月怀胎,命丧无常之时,亦不能一见,真是遗恨黄泉。”眼望东宫,大叫“孤存太子,你母今日受屈含冤,枉死绞宫,我儿日后长成,恩怨须要分明,细察因由,定知你母今日之事,倘能与我雪恨,即在枉死城中,亦无遗憾了。”娘娘哭得肝肠寸断,气噎声嘶,一跤栽倒,昏迷过去。众宫人急救,悠悠醒转,合院宫人放声大哭,一齐跪下,拉住娘娘:“国母今朝受屈,撇下我等,依靠何人。历来娘娘洪恩浩大,奴等感激无穷,可恨苍天无眼,为何不善人。”众宫监哭得如醉如痴,难分难解。娘娘把泪痕止住,吩咐众宫人道:“我今日与你们一别,再无相见之时了。我心中记挂孤存太子,年轻幼小,无人照应,你等可念我平日相待之情,可怜他有父无母之子,留心保护,更要提防奸人陷害。日后长大成人,教他大报冤仇,即此切嘱。”娘娘说到伤心之处,不觉痛哭失声,八名宫官跪下,尊一声“娘娘不必烦恼,哭也无益,请娘娘速赴绞连宫,奴辈们好去缴旨。”娘娘挥泪道:“罢了,我再若迟延,就难为捧旨的宫人了。”言罢,带泪含愁,出了昭阳正院,八名宫官簇拥而行,正院宫人,一齐相送,个个如丧考妣,一路行来,哭声震天。不觉已到绞连宫,八名宫官把门开放,将娘娘拥进宫中。娘娘举目一看,吓得魂不附体,但只见那绞连,十分利害:
四壁阴风惨惨,宫中冷气萧萧,时闻鬼哭与神嚎,眼见无常来到。
不亚酆都地府,分明幽狱阴曹,石人一见也魂销,俱上红罗圈套。
刘娘娘心中害怕,只见掌宫的官儿,带领四名宫人跪下,娘娘就问:“你等是甚么人?”官监答道:“奴辈是绞连宫的太监,特来伺候娘娘归天。”娘娘道:“再迟一刻,只怕有恩旨来赦了。”宫监道:“不中用了,设了时刻,奴婢有罪。”
四名宫人叩一个头,站将起来,也不容娘娘做主,两名宫人把娘娘搀扶起来,掌宫太监将三尺红罗与娘娘蒙头掩面,正梁上有一个铜环,挂着一条绒绳,有鸡卵大小,一头是黄绢套索,有罗圈大小,这一头在地下,一个石鼓拴定,这个宫人解开绳口,把那头的黄圈套拉将下来,把娘娘的粉颈挂住了,两个宫人拉动绒绳,登时间把一个国母刘娘娘吊将起来,不半时,气绝身亡。掌宫太监扯着娘娘的凤足,往下坠了两坠,然后放下尸首来。有现成的牙床,把娘娘的尸骸停放在上。那八名宫官回去缴旨:“奴婢奉了旨,将昭阳娘娘送进绞连宫,驾崩了。”闵王道:“死得好,传旨用一口松木棺,随身衣服盛殓,送出小陵山,一把火焚了,把骨殖收了来缴旨。”宫人不敢怠慢,即到绞连宫,用一口松木棺,将娘娘入了殓,八名宫人拾出了东华门,送至小陵山焚化骨殖,这且不言。
却说那邹妃,见绞死了刘娘娘,心中大喜。传旨摆宴,与主上分忧解恼,闵王道:“贵人莫要多心,这样狗贱,死得不差。”说话之间,摆上宴来,君妃二人,上席欢饮。酒过三巡,肴兼五味。闵王笑道;“今日就是黄道吉日,传旨将昭阳打扫洁净,备下八般大典,送邹妃至昭阳,册封为正宫娘娘。”赛花叩头谢恩。旨意一下,宫官那敢怠慢,预备下凤辇銮舆,邹娘娘穿着日月龙凤袄,山河地理裙,君妃共上了凤辇,同进昭阳宫,受了八般大礼,执掌正宫。邹娘娘山呼,谢过了圣恩,大小宫人妃嫔宫娥彩女,都来与娘娘叩头。当时又摆上宴,君妃在昭阳宴饮庆贺,且按下不表。
且说宫监杨和,心怀忠义,看见邹妃害了刘娘娘,占了昭阳院,忿忿不平。暗想:“奸妃心肠歹毒,目今小主年幼,倘若上他牢笼,负了刘娘娘嘱托之情。不若前往报知小主,以便预防,有何不可。”想罢,连忙奔至东宫,见殿下,叩头请安。孤存小主开言道:“国母在昭阳安好如何?”杨和见问,心中苦切,放声大哭道:“小主还不知道么,只因主上前往邹府,纳了邹小姐为贵妃,同辇回宫,朝饮暮乐,二年不进昭阳。国母心怀恼恨,前往西宫,打骂邹妃,主上闻知大怒,立赐娘娘绞连宫内绞死,即时抬去烧化了。殿下亦宜留心,莫被奸妃暗算为要。”言罢,泪流不止,小主闻言,心中大痛,气厥上升,一跤栽倒,不省人事。宫人急救,移时醒转,大哭;“国母屈死,为儿并不知情,可怜我母身丧绞宫,尸骨焚化,生离死别,不能一睹慈颜,真令我抱恨终天。可笑父王,行事颠倒,如何宠信奸妃。即不念结发之情,亦当念父子之恩,绝情寡恩,莫此为甚。我此时年纪幼小,丧了生身之母,教我依靠谁人。”小主哭母未了,只见宫人来报,有主上旨意,前来请殿下进昭阳见驾,小主闻旨,止泪含悲,口称“杨公公,邹妃害了我母,如今父王又召我进昭阳,不知去好还是不去好,你替我定个主意。”杨和道:“殿下不必着忙,那西宫邹妃,正在昭阳正院,一定是主上请去贺喜拜见。”小主道:“那邹妃害我母亲,占了昭阳正院,我与他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怎么还去与他叩头。”杨公暗暗点头:“七岁孩童,说出话来,虽然有理,却未知利害。”遂即答道:“殿下,不是这等讲了。虽然与他有仇,但如今主公宠着,他的父兄在朝,日当正午的时节。小生你又年纪尚小,恼着了他,就有性命之忧,常言道: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殿下进昭阳,切莫得罪那邹妃,凡事只要哄着他些,待你长大成人,一朝权在手中,那时报仇泄恨,未为迟也。奴婢的金石良言,殿下切要紧记。”小主道:“公公说得甚是,我如今上昭阳,你跟着我,看他邹妃怎样相待。”杨公道:“奴辈情愿保驾。”
小主把泪痕洗净,换上金冠蟒袍,上了肩舆,众宫人簇拥,来到昭阳,竟进寝宫。只见左边坐的是闵王,右边坐的是邹妃,不见了国母,不由得一阵心酸,勉强将泪珠止住,向前跪下,尊一声“父王在上,臣儿叩头问安。”闵王道:“吾儿起来。”闵王一伸手,把殿下拉在怀中,说道:“吾儿在东宫可好么?”小主道:“托父王福庇,为儿甚好。”闵王怕羞臊了邹妃,要把殿下推到他怀中,随对小主道:“王儿到那母亲跟前问安。”小主道:“那个是我的母亲,我那国母娘娘往那里去了?”闵王虽为酒色所迷,在昏愦之中,看见殿下找他母亲,由不得伤心流泪,忍住悲痛说道:“吾儿不必问你母亲了,你那母亲行事不端,我一怒之间,将他送入绞连宫,断了命了。”殿下闻言,一头栽在主上怀中,大放悲声,二目纷纷下泪,大叫:“母亲,你今屈死绞宫,撇下孩儿零丁孤苦,母亲且在阴间略等,孩儿亦不愿为人了,情愿相从地府,依傍生身。”小主哭声惨切,闵王亦觉心酸,叫声“王儿少要伤感了,死去不能复生。你母亲虽然死了,这新立昭阳的国母,慈善不过,他最痛你,去与他叩个头,请请安,犹如你的生母一般。”
小主不敢违拗,擦干眼泪,莫奈何,屈着心肠走到邹妃的跟前,叩下头去,叫一声国母千岁。邹妃连忙站将起来,一手揽在怀中,说道:“殿下玉体可好?”原来邹妃在闵王跟前,装出十分欢喜小主之态,却心中暗打算。他见孤存虽然年幼,举动言词,甚是聪明,终久必为祸胎,不如斩草除根,逢春不发,邹妃暗定主意,却不显露出来。那小主在邹妃怀中,坐了一会,得便就走到闵王跟前。闵王道:“王儿要吃甚么东西2”小主道:“儿不吃甚么。”邹妃道:“亦不用个果子么?”小主推不听见,也不回答。闵王道:“母亲叫王儿吃果子呢。”小主无可奈何,答应一声“国母请用,为儿不吃。”言罢,告辞回宫。闵王命内侍拣好果品一盒,送殿下回去。小主出了昭阳,杨和紧紧跟随,回至东宫。未知奸妃害得太子否,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御花园神风救驾 南郡府水遁藏身
诗曰:
兵戈不见老莱衣,叹息人间万事非。
我已无家寻弟妹,君今何处觅庭闱。
黄牛峡静滩声转,白马江寒树影稀。
此别应须各努力,故乡犹恐未同归。
却说孤存殿下,辞别闵王,回转东宫,终日念思母亲,茶饭懒沾,梦魂颠倒,遂成了一个思亲之病,暂且不提。
且说邹妃见闵王早朝升殿去了,心中暗想:“闻得东宫这狗子有病,不知是真还是假,何不将他唤进宫来,奈何他一顿也是好的。”叫宫人:“你到东宫,把殿下请来。”宫人领命,奔至东宫,传娘娘懿旨:“请殿下进宫,解闷叙谈。”小主闻言,呼一声:“杨公公,邹妃来请,不知何事,与我辞去为妙。”杨和道:“殿下病体己好,昭阳既然来请,自古道怪人虽在腹,相见也何妨,千岁加意小心,便去走走,有何妨碍。”
小主道:“说得有理。”随即整衣冠带,领宫人来至昭阳寝宫。龙凤帘内,抬头看见邹妃坐在龙床,不见了父王,心上着忙:“父王不在宫中,提防这贱人要紧。”没奈何屈着心肠,战战兢兢,走至床前,勉强堆下笑容,尊一声:“王娘安好。”邹妃道:“王儿身体好了么,闻得你有病,是真是假?”小主道:“臣儿不过偶然间身上不安,何劳国母垂念。”邹妃道:“既然无病,我今日烦闷,你陪我到万花园游玩,散散心怀何如?”小主不知邹妃要诓到花园害他,只认是好意,满口应承:“王娘要去,王儿奉陪。”邹娘娘满心欢喜,吩咐八名宫人,带定了小主:“先到御花园,我随后就到。”八名宫女带定了小主,出离了昭阳,竟奔万花园而来。东宫的人,跟着同行。
不多时进了花园门首,宫女开言道:“东宫众位,不必跟随,殿下有我等伺候。倘娘娘看见,回避不及,反为不便。”小主道:“你等且在外伺候着罢,不必进园了。”众宫人答应一声,俱在园门外等候。那八名宫女跟着小主进了花园,只见万紫千红,芬芳斗艳,观之不足,爱之有余,正在赏玩间,只见一宫女近前,口称千岁:“东边园中花木更盛,我们何不过去游玩。”小主闻言,又进了一重花园,缓缓徐行,各处游玩。
那八名宫女随后跟来,却然不见小主,只见邹娘娘到来就问:“殿下往那里去了?”宫人见娘娘到来,吃了一惊,一齐撩下花朵说道:“奴婢在此摘花,殿下在前玩耍,此时不知游那里去了。”娘娘道:“讨打的贱人,我叫你们跟着他,他去了还不知道。”内中有个宫女道:“方才看见他往御河桥玩耍去了,待奴婢去找来。”娘娘说道:“你们也退后,待我去找他便了。”言罢,转移莲步,找寻殿下。
却说殿下,伏着石栏杆观看景致,只见绿水波波,鸳鸯对对,两岸桃花灿烂,千条杨柳垂丝。对景怡情,心中开爽。忽然感触,不觉两泪交流,想起去年,曾与国母游玩,母子双双耍乐,今日人亡物在,景依然:“我那生母往何处去了。”思想起来,由不得两泪倾盆,指着昭阳大骂:“我母与你有何深仇,狠心挑唆。纵我母惨死绞宫,有日龙归沧海,那时大报冤仇,把邹狗贱婢千刀万剐,也泄不得我恨。必要将他来点天灯,祭奠我母灵魂,方消此恨。”小主正然流泪毒骂,不知那邹妃早已来至桥边,花墩之后,隐身止步,句句听得明白,心中大怒:“好狗子,倒不知你人小心大,朝廷为我害他母亲,留下这狗子,日后长大成人,必有后患。自古道斩草除根。”
那邹妃即时显露身躯,向石桥一声大喝:“好狗子冤家,你在此辱骂那个。”殿下回头见了邹妃,吓得魂胆皆惊道:“臣儿没有毁骂那个,国母莫非错听了。”娘娘大怒道:“好狗子,明明听见的骂我邹妃长,邹妃短,杀剐点入油烛,都是你说的,还敢强辩么。”一伸手,把小主扯下桥来,叫“宫女们,快拿绳来,把这狗子绑了。”众宫女答应,把小主捉住,又无绳索,只好把裤腿带解下来,把小主缚绑在花园之内。只吓得小主魂惊千里,双膝跪下,告禀:“国母娘娘,臣儿年幼无知,烂言乱道,恳乞宽恕。从今以后,再不敢了。”邹妃大喝道:“你要把我点入油烛,与那去世的狗贱祭奠,我怎肯饶你。”说着撩衣起来拿剑,却未曾带得来,吩咐宫女:“快与我进宫取剑来。”那宫女起步要走,邹妃道:“且站住。”低头思想:“倘或圣驾回了昭阳,问将起来。宫人答应差了,倒是弄巧反成拙。”想罢,吩咐:“你们看住这狗子,我亲自去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