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百回详注 - 第 15 页/共 18 页
悟元子曰:上回言心意归真,若不能伏后天气质之性,终为顺行造化所拘矣。故此回指出诸多旁门,不能变化气质之害,叫学者弃假悟其,期必归于真空妙有之地,为极功也。
篇首“三个魔头,与大圣三人争持,将三人拿进城内,捆在一处,三个魔头同上宝殿,将唐僧推下殿来”。是言旁门外道用心用意,以假乱真,以邪混正,纵其后天气质之性,而昧其本来天命之性,即提纲“群魔欺本性”是也。曰“群魔”,则非三魔而已,旁门三千六百,外道七十二家,虽门户不一,总是着空着色,与夫色空并用,三个门头该之。千魔万魔,总是群魔,群魔总是三个魔头统领之。群魔兴妖作怪,欺本性而阻学人,大道已坠迷城。当此之时,谁上智者能以辨的真假,不为伪学所惑,至于中下之流,未有不受其害者。故“长老哭道:‘我贫僧怎么得命!’八戒沙僧也一齐痛哭,惟行者笑道:‘师父放心,兄弟莫哭,凭他怎的,决然无伤。’”
古仙云:“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要知些子玄关窍,不在三千六百门。”盖玄关一窍,为众妙之门,乃生仙生佛之根,不着于有无等相。一切旁门,认一身有气有质之物,或用力量而搬运做作,或用智谋而采战烧炼,自谓得妙,妄想服丹,以此度人。学者若不明其中利害,一入笼中,热心热肠,即便下手,如上蒸笼,干柴架烈火,未有不剥烂肢体而陨命者。若是真正聪明之人,不入笼中,先看看笼中之物,冷淡心肠,没有火气上锅,方不损命。
“变冷风”者,示其高见远虑,在笼外而不上火气;“变黑苍蝇”者,示其晦暗无知,在笼中而多受闷气。其曰:“冷还好捱,若热就要伤命。”可谓提醒一切夯货矣。然既知此闷气,须要出此闷气;欲出此闷气,须要脱此闷气之根。不复上蒸笼,揭开笼头,抖假收真,层层解放,徐缓而行,不得急欲见功,冒然下手。故行者道:“莫忙!莫忙!”盖以金丹大道,有药物、有火候、有功用,毫发之差,千里之失。
“念咒语放了龙神,又轻轻悄悄,寻着行李白马,请师父上马,八戒沙僧随后,他向前引路,”凡以明大道,循次而进,放的假,方可寻得真;得的真,方可行的路,丝毫不容苟且也。然通衢大道,只有一条;曲径斜路,足有千万。处处梆铃,门门封锁,若不得真师口传心授,焉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假?真令人以向前不得,退后不能。除是上智神人,能以跳出笼罩,其余凡夫俗子,实难逃命。若欲强逃,无路可通,犹如作贼爬墙,究是黑夜生活,出此入彼,如何出得妖魔之手?“不是脱根救,仍是上笼蒸”却是实言夫不能脱根救,仍复上蒸笼者,特以绝不似道者,只可以笼中下,而不能笼上智,至于似道而实非道者,不但中下者而受其捆绑,即上智者亦无不入其术中。“锦香亭”,色空俱有之处;“铁柜”者,内外不通之象。“把唐僧藏在柜里”者,内念不出,不着手空也;“关了亭子”者,外物不入,不着于色也。世间一等作孽老魔,执心为道,抱住不放,误认人心中有稀奇之物,恐为外贼所偷,而随紧闭六门,静坐定心,外物不入,内念不出,自谓若能死的人心,即可生的道心,人心不来搅扰,却拿住道心,慢慢受用。这等不死不活,似是而非,不待蒸熟夹生而吃之谣言,易足惑人。以一盲而引众盲,遍传乱讲,纵有上智者,能以连夜里剿灭狮驼洞着空执相。冒听之小妖,岂能剿灭狮驼国色空兼有冒传之老魔乎?性命大道,遭此大难,有识者,能不放声大哭哉?哭者何?哭其西方胜境无缘到,气散心伤可奈何?
夫如来三藏真经,所以劝善也。后世无知之徒,反借如来真经门户,以假乱真,阻挡修行大路,误人性命,大失当年教外别传、金箍念念归真之妙旨。“行者要且去见如来,备言前事,若肯把经与我,送上东土,一则传扬善果,二来了我等心愿。若不肯与我,叫他把《松箍咒》念念,褪下这个箍子,交还与他,老孙还本洞去罢。”是言真履实践,勇猛精进,见得如来,方能取的真经归来。若不到见如来之时,而真经未能取;若不到取得真经之时,而金箍未可松。不得因旁门外道之魔障,而即念松褪箍,自走回头路也。盖以魔障是魔障,取经是取经,金箍为取经而设,非为魔障而设,取经者正事,魔障者末事,岂可因末事而废正事?又岂可因末事而念松褪箍乎?
“行者拜见如来,诉说狮驼城三个毒魔,把师父捉将去,求念松箍”等语,是已悟得因魔障而念松矣。如来笑道:“悟空少得烦恼,那妖精神通广大,你胜不得他,所以这等心痛。”言独悟一空,空即是色,便是生魔,而不能胜魔。“行者笑道:不与你有亲,如何认得?’如来道:‘我慧眼观之,故此认得。’”言观本于慧,色即是空,故能识魔,而不是亲魔。
“混沌初分,天开地辟,万物皆生,飞禽以凤凰为长,凤凰又得交合之气,生育孔雀大鹏。孔雀出世之时,吃人最恶,如来修成丈六金身,也被吸去。如来剖开脊背,跨上灵山,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一宗公案。以见凤凰交合,生育孔雀大鹏,先天变为后天,孔雀之吃人最恶,犹如大鹏之吃僧为魔。佛已修成丈六金身,犹不免于孔雀之吸,究之刻脊而出,跨上灵山,封为佛母大明王。是不以为冤,而反为恩,佛不得孔雀之吸,而不得上灵山。比之修道者,不遇魔障,不能困心衡虑,以固其志,魔障正所以为大修行人助力耳,故曰:“大鹏是与他一母,故此有些亲处。”既曰有亲,则魔障非魔障,是在人认得分明,打的过去耳。
如来使行者与妖精交战,许败不许胜,“败上来,我自收他”者,顺其所欲,渐次寻之也。”行者将身一闪,藏在如来金光影里”,妙有而入真空也;“只见那过去、未来、现在三尊佛像,与五百阿罗汗、三千揭谛神,布散左右,把那三个魔头围住”者,真空而变妙有也。“文殊、普贤念动真言,青狮白象泯耳归真。”一念纯真,心足意净,执象泥文,私猜妄议之念俱化,何着空执象之有?“如来闪金光,把鹊巢贯顶的头,迎风一幌,变作鲜红的一块血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色空一贯,不妨真中而用假。“妖精刁他一下,佛祖把手往上一指,那妖翅膊上揪了筋,再飞不去,只在佛顶上,再不能远循。”以无制有,以有入无,有无不二,当时由假而归真;真中用假,由假归真,即色即空,非色非空,化气质而复天真,至简至易。即宣圣一贯之道,佛祖一乘之妙旨。真是慈悲中之狠人,真空中之大法。彼一切不知变化气质者,师心高傲,色空俱着,在血肉团心上做生活,冒听冒传,认假伤真,适以祭其口而已,其他何望?
“佛祖收了妖精,大鹏咬牙说出唐僧在铁柜里”,无为之先,必须有为,借假求真也;“佛祖不敢轻放了大鹏,也只叫他在光焰上做个护法”,有为之后,必须无为,以真化假也。前后两段功夫,先有为而后无为,性命必须双修,一了性而一了命。有无兼该,性命双修,形神俱妙,与道合真;圆陀陀,光灼灼,净倮倮,赤洒洒,大丈夫之能事毕矣。
噫!“锦香亭打开门看,内有一个铁柜,只听得三藏啼哭之声”,是打开色空之门户,叫人看假听真,不得弃真而认假;“降妖杖,打开铁柜,拽开柜盖,叫声师父”,是打开生死机关,叫人拽假寻真,当须借假而修真。“三藏放声大哭,叫徒弟”,此非三藏哭,乃仙翁大哭其邪说横行,足以害道;“行者把上项事细说一遍”,非行者说,乃仙翁细说与后世学人,平自辨别。仙翁一片慈悲心,跃跃纸背。真假显然,若有能辨的真假者,则伪学难瞒,正道可知,急须离狮驼而找大路,以了性命,不容有缓者。结云:“真经必得真人取,魔怪千般总是虚。”一切在狮驼国兴妖作怪之辈,闻此而当猛省回头矣。
诗曰:
旁门曲径俱迷真,那个能知主与宾。
教外别传微妙法,不空不色复元神。
第七十八回 比丘怜子遣阴神 金殿识魔谈道德
悟元子曰:上回示明一切旁门,着空执相,师心自用之假,指出即色即空之真,叫人于假中辨真矣。然世之迷徒,见“即色”二字,或疑于采取;闻“即空”之说,或认为寂灭。以讹传讹,欺己欺人,伤天害理,无所不至,非特不能永寿,而且足以伤生。故此回合下回,深批采取、寂灭之假,使学者改邪归正,积德修道耳。
篇首“话说大圣用尽心机,请如来解脱三藏之难,离狮驼城西行。”是言大圣人修道,用真心而脱假心之苦难,去一己自高自大之气,而求他家不死之方也。但他家之方,系先天真一之气,自虚无中来者,非可于声色中求之。若在声色中求,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矣。
“月城中老军,在向阳墙下,偎风而睡。”分明写出在风月中采阳,妄冀长生,以假为真,如在睡中作事。岂知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一入邪行,眼前即有雷公爷爷报应乎?吁!取经之道,乃圣贤仙佛心法之大道,迷徒不知,误采女子之经,谓取白虎首经,毁谤圣道,紊乱法言,分明原是比丘国,今改作小子城,以讹传讹,着于外假,遮慢内真,只在色相上着脚,不知向宥密中钻研。所谓“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者是也。不知掩蔽真阳,但求采取假阴,顺其所欲,苦中作乐,此诚天地间第一件不明之事。若不请教求人,得师真诀,焉知得以生人之道而欲生仙者,皆是心君昏迷,邪行无道之事?
说出“老人携一美女,进献国王,不分昼夜贪次,弄得精神疲倦,命在须臾。”可见采战之事,本期永寿,反而伤生,未得于人,早失于我。此等迷徒,大坏良心,罔知自错,以一引十,以十引百,以百引千。不肯自思已错,更将错路教人,误他永劫在迷津。似这欺心,安忍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心肝,煎场作引?纵以忍心引之,叫作“小儿城”,是耶?非耶?曰:“昏君!昏君!”曰:“苦哉!苦哉!”曰:“专把别人棺材,抬在自己家里哭!”正以示心之昏而又昏,不知苦恼,自寻其死耳。
夫出家人,修行第一,要行方便。若不顾行检,一味乱行,坏却天良,岂有坏天良而延寿长生者乎?此三藏闻之,所以滴泪伤悲,而直指为无道之事饮?行者道:“只恐他走了旁门,不知正道,以采药为真,待老孙以先天之要旨,化他归正,叫他绝欲养生。”噫!此可知矣,金丹之道,所采者先天真乙无形之气,而非采后天男女有形之物。古人云:“若说三峰采战,直叫九祖沉沦。”其曰:“绝欲养生”,非采阴补阳之术也明矣。苟人于是顿改前非,悔过迁善,存一点阴德之心度人。岂不是南无救生药师佛,即时在黑暗中摄去鹅笼,救出小儿,得实果而无惊恐乎?古仙云:“一念之善,即是天堂;一念之恶,即是地狱。”提纲所谓“比丘怜子遣阴神”,其斯阴德之一念运用,能消无边之罪垢钦!
金殿唐僧、国丈之论,一着于顽空,一着于采取。着于顽空,修性而实不知其性为何物?着于采取,修命而究不知其命为何事?均系不通大道,而冒听冒传者。故行者飞下唐僧帽来,在耳边叫道:“师父,这国丈是个妖邪。”何则,唐僧之顽空,执心为道,有人心也;国丈之采取,以色为道,无道心也。道心者,一心也;人心者,二心也。舍去一心之道心,用其二心之人心,随心所欲,或采取,或顽空,妄贪天宝,欲冀长生,总一昏心为之。
“留住不放他去了”者,留心而不放心,有心也;“差锦衣官以礼求心”,师心而求放心,人心也。以心放心,以心求心,内外纯心,滋惑益甚。是欲方便,反撞出祸,如何是好?行者道:“若要好,大做小。”又云:“若要全命,师作徒,徒作师。”大者阳,小者阴,以大作小,阴阳颠倒,水火相济,造命之道,莫过于此。顺此者吉,逆此者凶。
“八戒撒尿和泥,递与行者,行者扑作一片,自家脸上印个脸子。”以戒为体,以行为用,内外打成一片,大小无伤,两国俱全。三丰所云:“体隔神交理最幽,坦然无欲两相投”者,即此也。“念动真言,把唐僧变作行者模样,脱了他的衣服,穿上行者衣服。”真念一动,邪正分明,当下改头换面,而全身俱化矣。“行者却将师父衣服穿了,捻诀念咒,变作唐僧嘴睑。”狠心一发,随机应变,即可彼此扶持,物我同源矣。
这个天机,皆系真着实用,非色非空,非心非佛,有道有德,廓然大公,毫无私见之先天大法。彼不知真空妙有,在色相中使心用心者,安足语此?而无如道高毁来,德修谤兴,世竟有入迷津而毁正道者,比比皆然。香读结语:“妖诬胜慈善,慈善反招凶”,不禁惨然泪下矣。
诗曰:
秉受天良赤子心,圣贤根本炼丹金。
可叹采战邪行客,昧却良心向外寻。
第七十九回 寻洞擒妖逢老寿 当朝正主救婴儿
悟元子曰:上回言人心为害,不能积德而失德矣。此回叫人除去人心改邪归正,积德而修德也。
舜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则是道心之不可不有,而人心之不可不去也。比丘王问假唐僧要心肝作药引,此便识不得真假,认不得道心,而专在人心上作活计。故假唐僧道:“心便有几个儿,不知要得什么色样?”噫!心一而已,何至几个?心不可见,何至有色?盖以世人醉生梦死,日谋夜算,一日之间,千条百智,逐境迁流,随风扬波,不知有几千百样之心,岂仅几个而已乎?总而言之,一个黑心而已;一个黑心,即统诸般色样。仙翁恐人不知,借行者现身说法,剖腹剜心,以指其人心之所有,一个个检开与众人观看,特以不如是,而人不知其心之多也。
“都是些红心、白心、黄心,悭贪心、利名心、嫉妒心、计较心、好胜心、望高心、侮慢心、杀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谨慎心、邪妄心、无名隐暗之心,种种不善之心,更无一个黑心。”吁!此等之心,俱是伤神损气,乱性丧命之药引,并无可延年益寿,保命全形之药引。迷徒执心为道,其即此等之黑心乎!以此等心修道,能乎?否耶!观此而求药引之心,便是黑心;以黑心求多心,则心愈多而道愈远。头上安头,技外生枝,吾不知将何底止矣。
“大圣现了本相,道:‘我和尚都是一片好心,惟你国丈是个黑心。’”言以人心作药引者,不但不识心,而并不识黑心。识得黑心,方现好心;认得好心,方知黑心。若认不得真假,必至以真作假,以假作真。其曰:“无眼力。”情真罪当,何说之辞?由是推之,人心且无其道,而况乎采取邪行,欲求得命,岂不昏死?
“国丈见是大圣,不敢与战,化道寒光,带去妖后。”此乃真心一现,邪道当灭之时。故众臣寻出昏君奏道:“主公!主公!感得神僧到此,辨明真假。那国丈是个妖邪,连美后亦不见矣。”一经资治,弃暗投明,真假判然,可以识得当年旧主人。始知强制人心之为假,采取邪术亦不真也。唐僧道:“我这臊脸怎么见人”,即古人“始悔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尽成差”也。唐僧复了原身,国正含羞吐实,施大法力,剪除妖邪,所不容已者。
“柳枝坡”,喻柳巷之枝叶;“清华洞”,比烟花之洞黑。“九叉头”,九鼎女鼎也;“杨树根下”,女子之经元也;‘左转三转,右转三转”,前三后三,女子之月经也。“两手齐扑树上”,男女以形交也;“连叫三声开门”,弄三峰而采取也。“行者到里面,见光明霞彩,亦无人烟。”是明示为妖邪所居之地,而非正人君子所到也。“老怪怀中搂着个女子,齐道:‘好机会,却被那猴头破了。’”以见御女采取之徒,欺世害人,不思自己之丧德,反忌正人之破事。“好机会”三字,写出邪道中迷徒口吻,曲肖其形。“八戒筑倒杨树,行者赶出妖怪,忽来南极老人。”可知弄邪道者死期即至,有戒行者长生可望也。“寿星道:‘望二公饶他。’行者道:‘不与老弟相干,为何来说人情?’”言顺人情欲,难以永寿,而人情不可说。寿星道:“他是我的一副脚力,走将来成此妖怪。”言有大脚力,即足延年,而脚力不可失也。若有知者,急须回头,转身之间,而脚力即得,拐杖可离。无如世之迷徒,不肯回头者何哉?此仙翁不得不又于比丘国,当朝众人触目之地,现相化凡,以大震其聋聩也。
“行者一棒打死美人,原来是个玉面狐狸。”此乃状美人如狐狸,而非狐狸是美人。狐狸性淫,而善于迷人,以是为喻者,写其美人之妖也。奈何迷人反以是为美,吾不知美在何处?想无知妄行之徒而行“采取”之术,其亦采取狐狸之精耳。采狐狸则必所化老狐狸,结胎所结者亦狐狸,脱胎所脱者亦狐狸,一狐狸,而无一不狐狸,内外狐狸,全身狐狸,是人形而变为毛团矣。故仙翁曰:“可怜倾城倾国千般笑,化作毛团业畜形。”真堪绝倒。“八戒把个死狐狸,掼在鹿面前,道:‘这可是你的女儿么?’那鹿似有眷恋不舍之意。”写出采战之徒,迷而不悟,虽死在面前,犹有认假为真,而不肯回头者,岂不可畏可悲?
夫采战之术,千门万户,不可枚举,总以采取为事。曰:“索性都扫个干净,免得他年复生妖”者,扫其一而其余可类推矣。“行者扯住国王道:‘这鹿是你的国丈,你只拜他便是。’指狐道:‘这是你的美后,你与她耍耍儿去。’”骂尽世间采战之辈,拜邪师者,不过是拜丈人;御女子者,不过是御狐狸。畜心奋行,耍耍儿罢了,其他何望?说到此处,昏昏无知者,能不羞愧无地,感谢天恩,而自知赤子之心不可失乎?吁嗟!“一局棋未终,业畜走去”者,明示人生在世,而光阴有限;“若还来迟,此畜休矣。”指出急须回头,而莫待命尽。“扶病延年,精衰神败,不能还丹”,休叫晚年遗后悔;“与吃三枣,后得长生,皆缘于此”,须在后生早下功。色欲少贪,阴功多积,示修仙道修人道;将长补短,足以延年,未修大道且修心。
“举国敬送真僧”,已知今日才为是;“空中落下鹅笼”,方晓从前俱是差。“各家认出笼中小儿,喜喜欢欢抱出,叫:‘哥哥!’叫:‘肉儿!’跳的跳,笑的笑”,家家有宝须自认,莫要当面错过;“都叫:‘扯住唐朝爷爷’,无大无小,若男若女,抬八戒,扛沙僧,顶大圣。撮三藏”,人人天良不可无,必须认真修持。“传下形神,顶礼焚香。”全以神运,不假色求,利己利人,圣贤慈悲之道在是。故结曰:“阴功救活千人命,小子城还是比丘。”吾愿采取闺丹者,速于此中救出笼中小儿,万勿被持拐杖之老人作药引可也。
诗曰:
邪行扫出有生机,坏却天良何益之。
大道光明兼正大,人人细辨认亲儿。
第八十回 姹女育阳求配偶 心猿护主识妖邪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色欲少贪,阴功多积,凡百事将长补短,足以祛病延年,是叫人不可疑于外之采取,贪色欲而损阴德矣。然色欲之根,在内而不在外,由己而不由人。必须对景忘情,遇境不移,内外皆空,绝无一点妄念,方为极功。否则,仅能离去外之色欲,而不能断去内之色欲,祸根暗藏,姑息养奸,稍有懈怠,假陷其真,莫知底止,而无可救矣。故此回合下三回,细演内色为害之烈,使学者防危虑险,谨慎火候,去假救真,复还当年绝无色欲之本性耳。
篇首“比丘国君臣黎庶,送唐僧四众出城,有二十里之遥,三藏勉强辞别而行。”。是已绝去外之色欲矣,然云勉强,非出自然,虽能绝出外之色欲,未能绝去内之色欲,则见景生情,因风起浪,以外动内,由内招外,内外相攻,大道去矣。故“三藏缓观山景,忽闻啼鸟之声,又起思乡之念。”原其因声色而起妄念者,皆由不能放心之故;不能放心,即是不能死心;不能死心,声色之念,出入无时,神昏性昧,与道相隔,焉能到的西天,取得真经?故行者道:“师父你且放心前进,再莫多忧。古人云:‘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大,’”沙僧道:“只把功夫捱他,终须有个到头之日。”下死功夫,是能放心而死心矣;能放心而死心,便是“只把功夫捱他”,焉有不到西天之理?唐僧不知放心死心之妙谛,不明“功夫捱他”之玄机,弃明入暗,以松林为清雅之境,以花卉为可人情意,认假作真,歇马坐下,四大无力,未免祥云瑞霭之中,有一股子黑气,咕嘟嘟的冒将上来矣。
古仙云:“大道叫人先止念,念头不止亦徒然。”但念有正念,有邪念,止者止其邪念也。正念者,道心之发焕,属于真性;邪念者,人心之妄动,属于假性。若不明其心之邪正,性之真假,欲求见性,反而味性;欲求明心,反而多心;欲求止念,反而起念。故“三藏明心见性,讽念那《多心经》。忽听的嘤嘤的叫声‘救人’也。”此声非外来之声,乃三藏念中忽动之声,念一动而身即为念所移,色亦随念而起。故“那长老起身挪步,附葛攀藤,近前视之,只见那大树上绑着一个美貌女子。”此女子非外之女子,乃三藏念中结成之色相,色相在内,真为假理,则元阳即为声色所育、所求,顺其欲而为配偶矣。故仙翁于此处提醒人道“咦!分明这厮是个妖怪,长者却不认得。”不认得,则必以假作真,以妄念为善念,以妖怪为菩萨,以救妖怪为慈悲矣。
何以女子上半截使藤葛绑在树上,下半截埋在土里乎?此《离》卦之象也。《离》卦□卦爻图略(上下各一阳,中一阴)外阳内阴,在八卦则为中女,属火。火生于木,故女子上半截绑在树上;火又地二所生,故下半截埋在土里。《离》在人属心,心出入无时,有象于鼠;《离》上下二阳,属金,金色白,故为金鼻白毛老鼠精。《离》自《坤》出,”故为地湧夫人;人心中有识神居之,识神借灵生妄,故为灵山脚下老鼠精。因偷吃如来香花宝烛,又为半截观音。所可异者,《离》中一阴为真阴,何以作妖?盖《离》中一阴,一名姹女;一名流珠,因其转旅不定,无有宁时,故《参同》谓“河上姹女.神而最灵”。又谓:“太阳流珠,常欲去人。卒得金华,转而相因。”特此《离》中一阴,有制则成真灵,而为姹女;无制则成假灵,而为妖女。声色之念,从识神假灵中出,虽姹女而变为妖女矣。既为妖女,而错认为菩萨,则必为妖所迷,邪正相混,是非不分,阴柔无断。声色之念,忽起忽灭、随撇随生,未免撇而又想,正不胜邪,一步一趋,常与声色为伴。元阳为姹女所育,纵外无奸情之事,也要问个拐带人口罪名,怎得干净?如此修道,外君子而内色鬼,欲往向前,反成落后,故不觉入于蹇难之境矣。
“镇海寺”者,《蹇》卦之象也。《蹇》卦□卦爻图略上《坎》下《艮》,《坎》为水,其德险,海之象;《艮》为山,其德止,镇之义。“一口铜钟,扎在地下”,象《艮》上实而下虚。“上边被雨淋白”,上《坎》水也;“下边是土气上的铜青”,下《艮》土也,皆形容《蹇》卦之象。然《蹇》者,虽是有难不能前进之义,其中又藏济蹇之道。故《传》曰:“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前边狼狈”者,即险在前也;“后边齐整”者,即见险而能止也。“喇嘛僧恐狼虎妖怪伤人,叫徒弟请三徒进内,行者在后边拿着铁棒,辖着女子。”俱是见险能止之大智大用。见险能止,是识得妖怪,心中明白,能以护主。虽与妖怪为邻,而不为妖怪所伤,才是真佛法,真慈悲,其僧人。彼唐僧以妖精为菩萨,和尚以三徒为妖怪,以妖精为粉面者,适以招险而已,焉能止险哉?
诗曰:
欲念幽独作祸殃,些儿昏迷盗元阳。
神明觉照能识得,虽有蹇难亦不妨。
第八十一回 镇海寺心猿知怪 黑松林三众寻师
悟元子曰:上回声色之念一动,真假相混,大道阻滞,入于患难之境矣。此回细写遇蹇受病之因,叫学者于真中辨假,假中寻真,追究出以假陷真之故耳。
篇首“镇海寺众僧,一则是问唐僧取经来历,二则是贪看那女子,攒攒簇簇排列灯下。”取经来历,自有来历,非贪看女子即是取经来历。既问取经,又贪看女子,邪正不分,是非罔辨,是以镇海寺为女子之闺阁,以天王殿为妖精之睡铺。色欲牵绊,四大无力,受病沉重,起坐不得,怎么上马?误了路程,信有然者。其曰:“僧病况疗难进步,佛门深远接天门。有经无命空劳碌,启奏当今别遣人。”真实录也。原其故,皆由“不曾听佛讲经,打了一个盹,往下一失,左脚下踩了一粒米,下界来该有这三日病。”“左”者,错也。“粒米”者,些子也。不曾听佛讲经,即是打盹昏昧,便致脚下行持有错,稍有些子之错,即致三日之病。彼贪看女子而动色欲者,其病宁有日期平?既知其病,当先治其病,治病之道,莫先知其色妖能以伤人为害最烈。
“三日,寺里不见了六个和尚,不由的不怕,不由的不伤。”怕之伤之无益于事,当思所以降之。降妖之法,非可于一己求,须要知的别有他家不死之方,能以与天争权,窃阴阳,夺造化,得一毕万,独自显神通,妖精不难灭。说到此处,一切不识妖精之众僧,当必暗中点头;受症之病汉,亦必燥气顿化。“真个‘渴时一滴如甘露,药到真方病即除。’”其曰:“这凉水就是灵丹一般,这病儿减了一半”,不亦宜乎?病儿减了一半者,知其色欲之为病也;病儿犹有一半尚存者,还求去其病根也。病根在于一念之间,须要慎独,慎独之功,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也。“吹出真火,点起琉璃灯。”神明内照也。“变小和尚口里念经,等到二更时分。”以逸待劳也。“忽闻的兰麝香熏,环珮声响,即欠身抬头观看。呀!原来是一个美貌佳人。”莫显乎隐,莫见乎微,静中色念忽来也。“妖精戏弄行者,哄行者后国交欢。”邪正相混,邪念乱正念也。当此之时,不识妖精之愚僧,都被色欲引诱,所以伤了性命。惟明眼者,知得是妖精,不为色欲所惑,趁时下手,而能与妖争闹也。但大圣精神抖擞,根儿没半点差池,宜其当时殄灭妖精,何以又中左脚花鞋之计乎?
“左”者,错也。“花”者,有色之物。“鞋”者,护足之物。
夫色妖不自来,由念动而来之。修真之道,必须刚柔两用,内外相济。内用柔道,防危以保真;外用刚道,猛力以除假,方能济事。若只顾外而不防内,纵外无半点差池,其如内念变动不测,此念未息,彼念又起,我欲强御其色,而念即着色,虽真亦假,不但不能除假,而反有以陷真。妖精脱左脚花鞋愚我,皆由我之御色着念致之,出乎尔者反乎尔。
“妖精化清风,把唐三藏摄将去,眨眨眼,就到了陷空山无底洞。”一脚之错,脱空如此,其错宁有底止乎?故行者打八戒沙僧,沙僧道:“无我两个,真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又曰:“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叫父子兵,望兄长且饶打,待天明和你同心戮力寻师去也。”说出同心戮力,才是刚柔两用,内外相济之道。明理明到此处,察情察到此处,可知独特其刚,无益于事,人我扶持,方能成功。从此出蹇地而去寻真,则真可寻矣。寻真之道,先要知假,假藏于真之中,真不在假之外;真假之分,只在一念之间,念真则无假,念假则失真。此三徒不得不于黑松林旧路上找寻去也。
黑松林为唐僧动念招妖之处,病根在此,陷真在此。“还于旧路上寻”,寻其病根也。病根在于一念着声色,是病根在念,不在声色。“行者变三头六臂,手里理三根棍,劈里啪啦的乱打。”或疑其陷真由声色而陷,未免执声色,而在声色中乱寻矣。故山神道:“妖精不在小神山上,但闻风响处,小神略知一二,他在正南下,离此有千里之遥,那厢有一山,叫作陷空山,山中有个洞,叫作无底洞,是那山里妖精到此变化摄去也。”说出千里之遥,到此变化摄去,可知声色之妖,因念而来,念不动而妖不生,乃系自失自陷,自落无底,于声色无与!修行者听得此言,能不暗自心惊乎?惊者何?惊其一念之差,千里之失,即便陷空无底,去道已远,急须鉴之于前,成之于后,离去一切尘情,万缘皆空,再打听端的可也。
诗曰:
有蹇能止在心知,颠倒阴阳只片时。
不会其中消息意,些儿失脚便难医。
第八十二回 姹女求阳 元神护道
悟元子曰:上回言声色之念,变幻不测,最难遏止,若防闲不切,便陷真无底。故此回示学者,于事之有济中,预防其不济;于事之未济中,急求其有济也。
《悟真篇》有云;“虚心实腹义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不若炼铅先实腹,且叫收取满堂金。”即此回之妙旨。修真之道,虚心实腹两般事业。能虚心,则能防险而无人心;能实腹,则能存诚而有道心。然虚心者,实腹之要;实腹者,虚心之本。虚心实腹两不相离,或先虚心,而后实腹;或先实腹而后虚心。所谓先实腹者,为虚心之本也。
篇首“八戒跳下山,寻着一条小路,依路前行,有五六里远近,忽见两个女妖,在井上打水。”此《既济》之象也。八戒属木火,具有《离》象。井中有水,《坎》之象。两女妖,《坎》上下二阴爻之象。“八戒跳下山”,《离》在下也;“两女妖在井上打水”,《坎》在上也。上《坎》下《离》,□卦爻图略则为《既济》。《易?既济》卦辞曰:“初吉,终乱。”女妖头戴顶一尺二三寸高的篾丝□上“髟”下“狄”警,甚不时兴。”曰“甚不时兴”者,时兴过了,即既已济之时也。□上“髟”下“狄”髻为柬发整齐之物,即“初吉”之义;□上“髟”下“狄”髻而至篾丝,即“终乱”之义。《大象传》曰:“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盖言能思患预防,虽既济不失其初济之时,初吉则终吉,而不至于终乱。八戒叫妖怪,又手无兵器,是人心不虚,不能预防其患,故受妖精之打。行者道:“温柔天下去的,刚强寸步难移。”又以杨木性软受福,檀木性硬受苦为喻。八戒听行者之言,撒钉钯在腰,变化再去,叫妖怪为奶奶,即套得妖怪实话,是能预防其患,虚心而得实腹矣。能预防其患,虚心即能实腹而终吉;不能预防其患,心不虚而腹即不实则终乱,此虚心实腹之验。但既济须要预防其不济,未济还当用功以致济。
“陡崖前有一座玲珑剔透山”,《坎》卦上下俱空之象;“山前有一架三檐四簇的牌楼”,《离》卦上下二奇中一偶之象。《离》上《坎》下,□卦爻图略火水《未济》之卦也。“一块大石,约有十余里方圆,正中间有缸口大的一个洞儿,爬的光溜溜的。”仍取《离》中虚之象。“洞儿深的紧”,仍取《坎》阴陷之象。“行者叫八戒沙僧拦住洞口,自己进去,要里应外合”。此内外相济,防患之切,戒备之至,得其刚柔虚实之妙用矣。能刚能柔,能虚能实,于是除假救真,未有不知意者。何为假?人心是也。何为真?道心是也。人心具有识神,道心藏有元神。用人心,则识神借灵生妄而陷真,是火上修而水下流,顺其所欲,从上头往下钻,顺钻也,其钻易;用道心,则元神除邪扶正而护道,是水上升而火下降,逆其所欲,从底下往上钻,逆钻也,其钻难。
“若是造化高,钻着洞口儿,就出去了;若是造化低,钻不着,还有个闷杀的日子,不知可有本事钻出哩?”本事为何事?即顺而止之之事。顺而止之者,顺其所欲,渐次寻之也;顺其所欲者,所以取彼之欢心,以为我用,于杀机中盗生机耳。人心之欲,无所不至,其欲之甚者,莫过于酒色。酒能爽口,色能欢心,喜酒爱色,为酒色所迷,自伤性命者,天下皆是也。然酒自习染中来,属于外,其根浅,其喜缓。色自阴阳中来,属于内,其根深,其爱切。爱色之心,更甚于喜酒也。因其喜酒根浅,放顺其所欲,变蟭蟟虫,飞入喜花之下,喜花儿散,为妖精所见,难以入腹。若强制之,不过掀翻卓席,摔碎盘碟而已,何济于事?因其受色根深,故顺其所爱,变红桃于色中取事,而妖精莫测,得以入腹,进于幽隐之处。去其彼之所爱,以易其所不爱,遂其我之所爱。
“妖精道:‘孙行者,你千方百计,钻在我肚里怎的?’行者道:‘不怎的,只是吃了你的六叶连肝肺,三毛七孔心,五脏都掏净,弄作个梆子精!’”先实腹而后虚心,实腹所以为虚心计也。“行者在肚内,就轮拳跳脚,支架子,理四平,几乎把个皮袋儿捣破了。那妖精忍不住疼痛,倒在尘埃。”虚之实之,实之虚之,虚实并用,则心死而神活,是谓元神护道而不昧矣。故妖精道:“我肚里已有了人也,快把和尚送出去。”人之本来,只有一心,并无二心,一心者道心,二心者人心。送去心之所爱,而人心虚矣。人心虚,则道心实,只有一心,并无二心矣。“妖精一心惜命,只得挣起来把唐僧背在身上,拽开步往外就走。”取将《坎》位心中实,点化《离》宫腹内阴。阳在上而阴在下,道心当权人心退位,虚而实,实而虚,虚实相应,未济者而既济矣。
其曰;“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没处下金钩。等我别寻一个头儿”者,特以心虚腹实,水火相济,只完的还元返本初乘之事,不过人心为道心所制,不敢作祸耳。犹有根蒂未能拔去,直到七返九还,大丹成就,归于虚无之境,不但人心绝无形迹,即道心亦化于无何有之乡矣。当还元返本,还丹事毕,正当大丹起手,别有头绪,做向上之事,正宜防危虑险,用增减之功,内外相济,做尽后天一切群阴,不可留一毫滓质而遗后患者。故结曰:“心猿里应降妖怪,土木同门接圣僧。”
此回写《既济》、《未济》作用,始终以思患预防为要着。思患预防,不特为此回之眼目,且为无底洞全案之脉络,读者须当深玩也。
诗曰:
阴阳配合要相当,虑险防危是妙方。
默运神功无色相,坎离颠倒不张遑。
第八十三回 心猿识得丹头 姹女还归本性
悟元子曰:上回实腹虚心,虚心实腹,阴阳颠倒,水火既济,还丹已得、根本坚固矣。然还丹之后,更宜虚心,借天然真火煅去后天一切群阴,拔去无始劫以来轮回种子,方无得而复失之患。故此回发明大丹下手之火候,使人明心见性,期归于钝阳无阴,父母未生以前面目而后已。
篇首“行者在妖精肚里,八戒笑道:‘肮脏杀人,在肚里做甚?出来罢。’”盖还丹到手,本固邦宁,正当出腌脏而退群阴之时。退阴之道,以阳而决阴也。决者,夬也。《夬》卦□卦爻图略之体,下五阴而上一阴。“行者跳出口,还原身法象,举棒就打。妖精随手取出两口宝剑,叮噹架住。”铁棒为《乾》之九五,两剑为《夬》之一阴,上一阴而下五阳,非《夬》乎?诗云:“一个是天生猴属心猿体”,言道心之阳也;“一个是地产精灵姹女骸”,言人心之阴也。“那个要取元阳成配偶”,言人心由《乾》而欲求《姤》也;“这个要战纯阴结圣胎”,言道心由《坤》而欲复《乾》也。“水火不投母道损,阴阳难合各分开。”言水火不能调合,阴阳不能同气,性情各别,精神散涣,大丹难结也。《易》之《夬?传》曰:“健而说,决而和。”言决阴之道,宜其从容和缓,不宜刚强太猛也。
“八戒沙僧助行者打妖精”,是刚决不能和决之象。不能和决,便是不能思患预防;不能思患预防,既济又不济,金丹得而复失,前功俱废。“妖精脱右脚上鞋,化本身模样,真身化风,抢了行李,咬断僵绳,连人和马,复又摄将进去。”不亦宜乎?右者,又也。前中左脚花鞋之计,是未得丹之时,因行持念头有错,其错在于不防其念;今中右脚花鞋之计,是已得丹之后,因行持火候有错,其错在于过用其火。不防其念,仅陷其真;过用其火,不仅陷真,而且枉劳功力。内错外错,错而又错;人马落空,半途而废;自诒伊戚,将谁咎乎?岂不为有识者仰天大笑耶?笑者何?笑其用火太过,不是要散火,须当从既济之中再三钻研出个不济缘故,方能成功。
古仙云:“一毫阳气不尽不死,一毫阴气不尽不仙。”诸般色相去尽,只有一点欲念未尽,此一点欲念,其机虽微,为祸最烈,足为道累。盖此一点欲念,从无始劫而来,其根甚深,隐于不睹不闻之中,发于不知不觉之际,最难提防。若不予有密之中追寻出个消息出来,将从何处下手退之乎?
“行者入洞,见静悄悄全无人迹,东廊下不见唐僧,亭子上卓椅与各处家伙一件也无。”此人心暂时止息,念头未动,不思善,不思恶,真假绝无形迹之时。“金字牌写着‘尊父李天王位’;略次些见,写着‘尊兄哪吒三太子位’。”李为木象,三为木数,木在东属性,李天王为本来天命之性。天命之性,为灵明之物,属阳,故为金字牌。妖精为《离》,具有食色之性,为后起人心知识之神,属阴,故为姹女。灵明之性为主,知识之神为宾,识神借灵生妄,故金字牌为妖精供奉之物,妖为李天王之恩女,三太子之义妹。穷理穷到此处,是真知确见,邪正分明,实实闻的香风矣。这一阵香风,非色非空,非有非无;人所不知,而己独知;见得到者,方是识得丹头;可以满心欢喜,知其一而万事毕矣。一者何?即炯炯不昧之天性也。见得此性,其父归之,其子焉往?故曰:“只问这牌子要人。”问牌子要人,是借天命之性,欲决食色之性也。然以天命之性,决食色之性,莫先于明心,心不明而是非易混,心一明而真假立判。此行者欲以假妖摄陷人口事,在玉帝大明之地告状也。
《易》曰:“夬,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戌,利有攸往。”“玉帝前告御状”者,“扬于王庭”也;“叫八戒沙僧此把守”者,“李号”同类也;“御状岂是轻易告的”者,“有厉”儆惕也;“我有主意”者,“告自邑”而戒内也;“把牌位香炉作个证见”者,“不利即戌”而防外也。以是而行,防危虑险,不急不缓,扬于心君之处,明正其罪,则“利有攸往”矣。故曰:“告的有理,必得上风。”
“行者将状子呈上,玉帝从头至尾看了”者,由《夬》而《乾》也;“将原状批作圣旨,命太白金星同原告到云楼宫,宣托塔李天王见驾”者,由《乾》而《姤》也。“金星”象《乾》金,“云楼”象《巽》之下虚上实,上《乾》下《巽》,《姤》□卦爻图略之象也。天地造化之道,阳极必阴,阴极必阳,《夬》极而《乾》,《乾》极而《姤》,虽天帝亦只顺其自然而已,况于常人乎?然丹道有逆运造化之妙,能于阴中返阳,用九而不为九所用,用六而不为六所用。妖精因唐僧一念而生,念生即《姤》之象也。妖精因《姤》而生,还须自《姤》而除,此窃夺造化之天机,非若顺阴阳之人机。
“天王怒行者误告,叫手下把行者捆倒。”即《姤?初六》“系于金柅”。初明甚烈,如柅伏车下,能以止车不行也。“天王取刀砍行者,金星着实替行者害怕,行者全然不惧,笑吟吟的道:‘老官儿放心,一些没事。老孙的买卖原是这等做,一定先输后赢。’”即《姤?九二》“包有鱼,不及宾”。防阴于未发之先,后起者无能为矣。“天王未曾托塔,恐哪吒报剔骨之仇。”即《姤?九三》“臂无肤,其行次且”。坐而不安,行而有碍,防危虑险之义也。次且之行,如“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一点灵魂往西天告佛。将碧藕为骨,荷叶为农,念动起死回生真言,得了性命,用神力法降九十六洞妖精,神通广大。”是已去幻身而有法身,群阴悉化,神通大矣。“天王犹恐报剔骨之仇”者,特以未到证佛之果,犹有余阴,不可不时防也。其所云:“塔上层层有佛,唤哪吒以佛为父,解释了冤仇”者,修道必至证佛果,而后阴气尽无矣。
“妖精在灵山,偷吃了如来的香花宝烛,被天王父子拿住,如来吩咐饶了性命,不期她又成精。”即《姤?九四》“包无鱼,起凶”。失于检点,姑息养奸,恩中生害,成精必有。然则念真则能得性命,念假则必伤性命,总在能防不能防之间。说到此处,彼不识真假,纵放妄念为害之流,可以悚然惊讶,醒悟从前之错,解其真而去其假,入虎穴而探虎子,时不容缓者。“天王分排要里应外合,叫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即《姤?九五》“以杞包瓜”。杞阳瓜阴,以阳防阴,内外严密,不使有一点妄念乘间而生也。“东南黑角落上有个小洞,老怪摄了三藏,在这里逼住成亲。”即《姤?上九》“姤其角”。不能防阴于《姤》之时,必致见伤于《姤》之终,道穷则返,天道之常,亦在人之能变通耳。仙翁指出东南黑角落小洞,分明示人《姤》之一阴,为妖精色念深密之处,故天兵一齐嚷道:“在这里”。果然见得妖精在这里,则是寻着了妖精之窝窟,不但此也,而亦寻着了唐僧和龙马行囊。盖《姤》之一阴,为起念之姤,真念在此,色念亦在此,行持火候工程亦无不在此。修行者能于此处立定脚根,以天性制色性,虽色性亦归于天性。
“八戒沙僧只是要碎剐老妖。天王道:‘他是奉玉旨拿的,轻易不得,我们还要去回旨哩!’”可知色性根深,承天而动,不由于人,必须观天道,执天行,借假修真,渐次寻之,还归本性,轻易不得殄灭。若到还归本性之时,色欲自无,方是“割断丝罗干金海,打开玉锁出樊笼”矣。
总而言之,色欲之念,最难割断,若不知火候妙用,工程次第,强欲割之,无益有损。修行者须早求师口诀、步步检点现前面目,时时防闲暗中妄念,若不到本性圆明之时,而防危虑险之功,不可缺也。
诗曰:
明心见性是丹头,妄念消除不必忧。
用六休叫为六用,大观妙法了真修。
第八十四回 难灭伽持圆大觉 法王成正体天然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金丹大道,须要不着声色,方为真履实践矣。然真履实践之功,乃系光明正大,得一毕万,天然自在之妙觉,所谓微妙圆通,深不可识,最上一乘之大道,非一切顽空寂灭之学所可等论。故仙翁此回,指出混俗和光之大作用,使学者默会心识,在本来法身上修持耳。
篇首“三藏固守元阳,脱离了无底洞,随行者投西前进”,是已离尘缘而登圣路,去是虚而就实行,正当有为之时。然有为者无为之用,无为者有为之体,合有无而一以贯之,妙有不碍于真空,真空不碍于妙有,方是活泼泼圆觉真如之法门。否则,仅能固守元阳,而不知廓然大公,人已相合,终是脱空的事业,何能到得大觉之地?是赖乎有神现大观之妙用焉。神现大观者,不神之神,乃为至神,至圣所谓“神无方而易无体”者即此;丹经所谓“元始悬一宝珠,在虚空之中”者即此;昔灵山会上,“龙女献一宝珠证道”者即此。在儒则为执中精一,在道则为九还大丹,在释则为教外别传,乃三教之源流,诸圣之道脉,知此者圣,背此者凡。未明观中消息,焉能和光混俗?焉能上得西天,免得轮回也?
“柳阴中一个老母,搀着一个孩子儿。”此《观》卦……也。其卦上《巽》下《坤》,《巽》为柔木,非柳阴乎?《坤》为老阴,非老母乎?《巽》之初爻属阴,为小,在《坤》之上,非搀着一个孩几乎?其为《观》卦也无疑。《观》者,有以中正示人也。高叫:“和尚,不要走了,向西去都是死路。”特以示不中不正,有死路而无生机,《观》之为用,顾不重哉?盖中正之观,即金丹之道,金丹之道,乃得一毕万之道。
“灭法国王,许下罗天大愿,要杀一万和尚。”是欲以空寂而了大愿,并一而不用矣。“杀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无名和尚,但等四个有名和尚,方做圆满。”此有无不分,是非不辨,一概寂灭,所谓神观者安在哉?不知神观安能大观?神观大观,杀中求生,害里生恩,佛祖所谓“吾于无为法,而有差别”者是,《阴符》所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者是。学者若不将此个机秘打破,而欲别求道路,以了性命,万无是理。故唐僧欲转路过去,老母笑道:“转不过去,转不过去。”以见舍此中正之道,其他再无别术矣。
“行者认得观音菩萨与善财童子,倒身下拜,唐僧八戒沙僧亦拜。”此有法有财,有戒有行,空而不空,不空而空,神明默运,不假色求。如此者万法归一,立跻圣位。“一时间祥云渺渺,菩萨竟回南海。”神观妙用,顾不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