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 第 8 页/共 63 页

不多时,捧出一盏桂露点的松茶来,金镶的雕磁茶杯儿,不用茶果。吃茶下去就抬了一张八仙倭漆桌来,就是一副螺甸彩漆手盒,内有二十四器随方就圆的定窑磁碟儿,俱是稀奇素果:橄榄葡萄、栾片香橙、山珍海错下酒之物,两副金寿字杯儿、一只银壶。才待斟上,郑王卿眼快,即忙接杯在手,先送在师师面前,早磕下头去,师师全搀不起来,喜的满脸是笑,然后回敬玉卿,安了座。才待坐下,只见师师唤巫云,伏耳低言,不知说句甚么,巫云飞也似去了。 酒过三巡,只见后院子一片笑声,见是两个侍儿掀起帘子,进来一位天仙,险不惊的襄王魄散、宋玉魂消。但见:晕红粉颊,却才梦醒扶来;淡绿眉弯,恰是晚妆重画。偷觑人一点秋波,内藏着许多羞态;泄露出三分春色,外安排无限风流。丁香未破雨中春,豆蔻初含枝上血。 这郑玉卿一见,骨软筋麻,忙起来作揖让坐,李师师才说道:“是小女银瓶。”坐在师师侧首不题。原来师师因玉卿送此大礼,拜了干儿,件件可人意儿,叫出银瓶来陪坐,即是兄妹之意。不料郑玉卿前世里积下欠债,该有此一段风流缘法。银瓶起来另行酒礼,还要替师师磕头,师师免了,又与玉卿拜了,各安席而坐。那些家妓们早筝竺管一齐奏起来。下菜斟酒,另有一班小童。真是汤翻香雪,肉脍银丝,俱是内厨制造,不与外边相同。我做书的到此也替他快洁。 何况郑玉卿一个才出胎胞的少年荡子,见了师师,眼里已是出火,又见了银瓶,只是心窝里乱跳。——不是动了心,倒像见了狼虎来吃他的一般,眼忙心乱,倒弄成一个木偶人了。这银瓶从来不曾见客,见了郑玉卿生得清秀风流,又打扮的苏意,虽是娇羞,把眼睛不住斜觑,见王卿看他,又把头低了。到底在门里出身,见这些侍儿们接客光景,自然会勾情卖俏。又况他年过十八,才色绝代,岂有不爱风流之理?当时彼此留盼,眉目送情,只嫌师师碍眼。无巧不成话,忽然旧日黄太监来送寿礼,师师起身收礼去了。落下银瓶,二人才敢放眼相看。玉卿扳话,就取出袖中紫铜寿字熏炉并佛手柑来,放在桌上,说:“是拙兄的一点心,送贤妹顽耍。见此物就如见拙兄一般。”银瓶分明爱,只推不受。不多时,李师师回来,银瓶说:“是郑哥哥送我的,我不好受。”师师笑道:“一家姊妹们,收了何妨?只央你郑哥替你早寻一家好亲,还要谢他哩!”只这一句,勾起了玉卿的话来,两相凑巧,玉卿把翟员外要求娶银瓶的话才提来说了一遍,道:“论起贤妹才色青年,就是配一个状元也称的。如今大乱以后,大家都穷了,那得班配?这翟员外也是洛阳有名的大家,着他多少尽个财礼,许了亲,只说要他招赘养母亲的老,日后就是个儿子一般,他也不敢忘了恩。他今年三十岁了,论人材也中中的,心里诚实,不是虚花子弟。如今只取他这个心罢了。”师师问道:“他出多少财礼,我这女儿是上皇选过的,休当作门里人看。琴棋书画,品竹弹丝,无般不精。就拿金子打这个活人儿,我也不换。少也得三千两来下聘,珠冠金镯,宝石环佩、衣服插带在外,也得千两才出的门。”玉卿笑道,“娘这话就说的远了。他一个百姓富户之家,那得有此? 如今叫他竭力凑个财礼,大吹大打的请些官客来下聘,不在银子多少,只讲过完了婚不许过门。到底瓶姐还是咱的人,刀靶还在咱手里,东方日子长着哩。那一时只由着咱摆布,不怕他猫儿不上树。细细嚼他强似囫囵咽,讲得财礼多了,人上不来,到是一拳的买卖,显不出咱娘们的做手来。”只这儿句话,打动了师师的心。取出一只汉玉紫鸳鸯杯来,足盛五六盏,斟个十分满,叫瓶姐双手送给玉卿,以作谢礼。 银瓶翠袖高擎,笋芽斜露,玉卿慌忙来接,早用手把银瓶手腕一掐,调了个暗情,两人笑眼传心。师师正要他勾扯挣钞,衔衍人家,那管他们嘲笑。 吃了几杯,大家熟押了,玉卿妆着醉道:“我闻的说一座好花园,叫儿子去看看,到外边也好说。”师师心喜,又见玉卿伶俐,就叫侍女们携着盒酒去看梅花,摆在园亭石几之上。这条路要从书房东厢后串到银瓶卧房前过去,才是园门。 师师前行,玉卿、银瓶随后,都有几分酒了。月色初上,正是灯节,街上游人热闹,师师要上小阁看河上花灯。玉卿步到阁上,才知是银瓶的卧房,存在心里。阁上香熏绣被、春暖红绡,是不消说的。下阁来到梅花树下,一方石桌、两条石凳,俱是花斑石,天然竹叶、松梅的,磨光如漆。玉卿、师师相对,取了锦墩来,银瓶横在师师下首,却与玉卿相挨。早已把暖酒斟在三个杯中,三人吃得各有春心,叫玉卿吹萧,师师却用琵琶随板,叫银瓶歌一套《梅花三弄》随萧。三人凑成一样,好不趣绝:【绵搭絮】绣闹清峭,梅额映轻貂。画粉银屏,宝鸭熏炉对寂寥。为多娇,探听春宵,那管得翠筛人老,香梦无聊。兀自里暗度年华,怕楼外莺声到碧萧。 【前腔】睡痕宜笑,微酒晕红潮。昨夜东风,户插宜春胜欲飘。系春朝,微步纤腰,正是弄晴时候,阁雨云霄,纱窗彩线重添,把淡翠眉峰懒去描。 原来师师酒量甚大,风月有名,打动皇上,全在枕席上用工,且有内美,虽夜夜,如女子一样,海内享名。人求一面,常费百金。这一向负个大名,不好接客,只偷藏两个心知旧人,做的不快。这一夜酒兴逗的春心津津欲动,看上这个郑小官在行,留他做个小闲,又拜成了儿子,穿房入阁的,好挡人的眼目。吃着酒,在石桌下把小小金莲轻轻一勾,这玉卿积年子弟,就知道了,连忙妆醉倒在亭子台基上,叫着也妆不醒,只说:“我走不得了!”师师笑道:“这小官家吃的老实酒,我见他杯杯干了,倒不藏量,叫巫云扶他书房睡去罢!”两三个丫头才搀扶起来,踉跄着往书房里去,师师也到书房,看着他连衣睡倒,教侍儿们取灯出去,各人知趣去讫。 玉卿见师师醉兴勃勃,淫心已动,扒起来跪在面前,忙叫亲娘,把师师抱在一张禅椅上,轻解红绡,早已浅抽玉麈。两人俱是积年,玉卿精强力壮,内材养得十分丰锐,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照依《嫖经》上“九浅一深、磨按抓揉”之法,把这妇人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不一次昏迷如醉,两情相对,贯注不休。师师觉美不可言,忙叫:“哥哥有这等本事,我今生再不离开你了!”又把上下底衣脱个净,马趴在玉卿身上,自己揣摩。玉卿竭力迎凑,直至三鼓方泄,力倦而寝。正是:三春未定裴航杵,一夜先偷阿母桃。不在话下。 却说银瓶见师师送玉卿书房去宿,早知其意,悄悄上那阁子上把灯吹灭,在那窗眼映着月光偷看师师送玉卿而去,心中也有些动情。女儿家没受这个滋味,只为玉卿吹萧点板,钩搭了几番,倒叫李妈先收在手里,就和吃醋的一般。 到了房中,连衣而卧,心窝里乱跳,又不知说的翟员外何等样个人,怎么得像郑玉卿一半也罢了。 却说师师睡到四更,酒醒力倦,起来净手。见玉卿睡的鼾鼾的,一身雪白皮肤,和个女儿一般,着实爱他。拍拍叫醒,道:“哥哥你自己睡罢,我到后房里去。天明了,丫头们看着不好看,倒是干娘把干儿子耍了。你往后常来常住着,人那里知道!”连慌取了床上的锦被,替他盖了去讫,不题。 谁知道这玉卿积年的乖贼,一心看上银瓶:“倒不料师师先把我来奸了。虽然有趣,还不如银瓶一朵鲜花,又不知是甚么滋味。”听了听正打四更,正月里天短夜长,这小官跳起来穿了个袄,妆去净手,角门全不曾关,院子静悄俏,人都睡熟了,一直蜇过东厢那银瓶的小阁子来。原来银瓶思情,花心滴露,只把房门轻掩,那知道玉卿走来轻轻启户,露的身子光光的,看那月色透过纱窗,照见银瓶解了罗裙倚枕而卧,叫了声:“冤家!我为你费了一场心,怎肯罢手!” 上前一把按住,忙解底衣。那银瓶故意星眼朦胧,低声问:“是谁?”那裤带早已解开了。玉卿余勇可贾,不敢猛进,只得口口口口。银瓶扭了两扭,也就不言语了。只见:蝶粉初开,莺黄未褪,颤巍巍花朵,何曾经雨打风吹?密匝匝云丛,略带些水香花气。初入桃源,溪转峰回犹认路,深探花涧,波明石动渐通津。此处自家知痛痒,直教鳅入菱窝;到来随地任浮沉,真似鱼游春水。 暮雨乍开三峡梦,轻舟已过万重山。 银瓶初破娇红,玉卿不敢大战,只得扶起,鬓乱腰松,下床来全立不住脚。玉卿抱起来,唇脸相偎,十分亲热。银瓶忽泪下道:“哥哥你有心,奴有意,只怕不得做常远夫妻。我又被你采去新红,日后如何好?”玉卿笑道,“姐姐放心!今日寻的这个主儿,全是个死桩,把你不要过他家去,只在这里,和包月的一样,你妈妈又收了我做他的拐,咱俩个似水如鱼,夜去明来,叫那翟员外打着幌子咱快活,到了几年再做商仪,这天下大乱,有了咱一对夫妻,那里不是过日处?” 银瓶说:“你既有实心,和你月下赌誓。”于是推开楼窗,双皿跪倒道:“月光菩萨,我两人有一个负心的,死于刀剑之下!”赌咒已毕,玉卿还要再干一度,银瓶护疼不肯,许下:“改日另来罢!”亲唇啮臂而别,不知后来翟员外与银瓶结婚如何,有分教:月老检书,添上几层离恨谱;风流续债,还他半世负心盟。 且听下回分解。 正法品 第二十一回 宋宗泽单骑收东京 张邦昌伏法赴西市 诗曰: 发枯身老任浮沉,更泥秋凤好苦吟。 新事向人堪结舌,残书开卷但伤心。 汴官花石成烟雨,汉代江山自古今。 跃马卧龙终草草,拍床不渡泪沾襟。 单表这君臣父子,为人生五伦的大纲。父母是生养我的,略有人心,再没有肯杵逆他的。就不能大孝,到底是天性上一点骨血,生事死葬,也还为自己一个体面,怕人说他是禽兽,只得勉强去做那孝的模样。若论这个孝字,除了大舜、文王,也完不到十分上,只略有几分,也就是今之贤者了。只有君臣一伦,比这孝极是难的。因此,忠臣义士,到了国破君亡,要舍了性命妻子替那国家出力。又有那强敌在外,我兵微将寡,敌不过外寇也是死,又有那奸党在内,忌我成功,朝廷信了谗言也是死。做那太平的忠臣,不过清白守法,还是易事,只有那国势将倾,君孤力弱,把这一手擎天,不惜身命,明明破着一死报国,往前做去,这才是忠臣义士,所以诸葛孔明的《出师表》,郭子仪单骑退虏的功,至今凛凛如生。也只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自古来,史书上纪这尽忠死节的能有几人? 却说宋朝靖康之变,金人掳二帝北去,高宗渡江改元建炎年号,这河北、东京百姓,抢劫屠杀去了一半。受本朝二百年恩养,淮肯顺了金人,听那张邦昌的乱命?或是哨聚山林,保守村落,千百为群与金人对杀。那粘没渴大军撤回,止存了一营金兵,往来河上抢掠。这些百姓立赵大寨来,各尊出一个头目,远近相连,不下几百营。一先还怕金兵的连环甲马,只如今一味野战,只用大木棍棒,连盔带甲打下马来,或用大斧专砍马腿,使水湿透绵袄为甲,箭不能伤,使长钩勾住拖下马来,打个稀烂。弄的金兵不敢过河,这些百姓胆越大了。从东京沿河一带都扎了寨,陷马坑和鹿角排满了。因不听张邦昌的号令,俱扯起大宋建炎年号的旗来。又有山东梁山泊招安后散了的喽罗,河北王庆旧日的草寇,凑成了一百余万的人马,豪杰响应,只不得一个主将,无所统一。 那时,高宗在建康,都御史赵鼎特上一本,荐了副元帅宗泽,因屡战败金人,连奏了七捷,手下名将强兵还有三万余人,使他留守东京。给张邦昌一道旨意,迎请孟大后入朝见驾。这宗泽自金人围汴,同康王统兵入卫,久负重名,一片忠心,也就是汉朝的孔明、唐朝的郭汾阳了。 建炎二年七月,奉了旨即日上路,把前军分遣各路防守,自己只落得老弱军不上一万。这汴梁城大,如何战守! 何况这汴河远近城堡有百十处,尽被金人拆毁,从前整顿,无兵无饷,民逃地荒,真是无可措手。高宗又被汪黄二人吓的往南迁到浙江,还要下海,也是个孤注,分明把汴梁弃于度外。就是请兵请饷也是无米之炊。当日同事有都统制曲端,是个名将,与宗元帅一力同心,誓要报国复仇,迎回二帝。两人商议说:“东京搜括已空,城外人民逃荆略有身家的,俱投入土贼结寨,俱从着河北、大行山的大寇王善,不下一百余万,又不能征服他。如今外防金兵,内防山寇,孤立一城在众围之中,又少粮草,又无救援,此兵法所忌,怎敢轻进!”宗元帅沉吟一会,忽然大喜,向曲统制说:“我的兵饷俱有了,烦将军领军先到汴梁宣了旨意,使张邦昌奉孟娘娘还朝。我只要一百人马相随,自有调度。”曲端再问,宗元帅笑而不言。次日,曲统制领兵去了不题。 这宗元帅见一带河边立的屯堡甚是坚壮,各有旗幡,上写建炎年号,就知人心不肯忘宋,各怀忠义之心。只此百万土寇,若肯降服,就是百万精兵。立下屯田,各有汛地,不强似我另去招兵买马!心中算计已定,作招兵檄书一道,先使人四下飞传,把那东京留守元帅的大旗使一人导前,只使百骑后随,俱是轻裘软带,不用兵甲,往太行山一路穿营而去。但见山势好凶:连燕带赵,接岱分嵩,居天下之中央,控四方之要地。山势婉蜒走游龙,峰峦出没,林麓弯环如伏蟒,草树阴深。千重紫翠,藏的刽子手吃胆剜心;百里烟云,隐着吃人鬼青头红发。但寻常春难油挡,打人为粮,全似剥生的朱桨;但行动刀山剑树,婴儿贯槊,不让赤地麻胡。逍遥乱世恶魔君,扫荡乾坤真大岁。 却说这太行山大寇王善,原系秀士出身,因欠蔡京小总管李安的债,被他扯衣面辱。后来他把李安杀了,投上梁山泊。因宋江受了招安,他却同着些喽罗不愿去的来河北和王庆一伙,坐第二把交椅,占了太行山大寨。这时王庆死了,他见金人围汴、二帝北狩,因此连合河北、山东豪杰,四方响应,有二百万人马。各府有一大头目,州县村镇俱有小头民立了烽墩,传箭为号,把金兵杀的全不敢过河。这王善常有报国忠心,只不得个道路。那日营中正坐,见有报来说宗元帅亲自招安,先送上檄文一看:大宋建炎二年七月,钦差提调山东、河北军马宣抚防御知开封府事兼留守东京大元帅宗,为普天同愤,合力剿贼,乘时建功,立膺爵赏享:切照金人肆虐,蹂我社稷,二帝北辕,万姓切齿,此臣子不共戴天之仇,实英雄一举封侯之会也。本镇三战河北,王彦挫其前锋;再进河东,刘衍擒其酋长;敌之虚实已在目中。当国家之再造,非一木之能支。今见两河、三晋、山东、山西虽寇骑纷坛,豪杰联络,众心成城,不下百万,尚念我祖宗之节沐,不忘天地之同仇。或据田横之岛,各怀鲁连之愤。义旗所指,何敌不摧?同心所攻,何怨不雪?本镇亲奉俞旨,面赐虚衔,凡属首领之大小,各安品级之尊卑。倘有奇材,耀以不次。前所迫勒,一概赦豁。犹恐彷惶歧路,坐失事机。本镇单骑入营,面颁赏典,沥血投诚,各宜鼓励!特檄。 王善看毕,传令大小头目,人人愤激,即时忠义堂鸣起聚众的鼓来,披挂整齐,迎接宗老爷。 不多时,只见宗元帅的帅字旗先到营前下了马。这王善率领营将二百余员,俱盔甲鲜明,在路旁跪接。只见宗元帅纶巾野服,率领的家将俱是轻裘短剑,缓缓而来。将到面前,宗元帅下马把王善扶起,说:“有劳将军远接,真英雄也!”叫王善上马,紧挨马尾而行。到了大寨,王善把交椅、公案安在正中,纳头便拜,说:“山野小人,一时犯法,不敢下山,屯聚多年,又不能替朝廷出力,致令金人内犯,掳了二帝,不能救援,在此苟延性命。不料今日得见天日。” 言毕,放声大哭。宗元帅说道:“我国家因朝中用六贼,致的民不安业,失身为盗,原不得已。今日将军肯同心杀贼,以此百万之师,可以直扫北庭,救回二帝,成了千秋名节,又受了封侯之赏,因何把这一个英雄付之草野?总因国家不能用人,以致流落。”说毕,涕泣不绝。这营中大小头目并这些土贼们,人人泪下,个个思忠,都说道:“早有宗老爷这样好人,我们不替朝廷出力,谁肯做这草寇,”俱一齐投顺,受了招安。把王善面给金牌印札,受了统制之职,以下都监、团练、千百户不等,就分了有五百张印札、银牌五百余面。一时间,众军欢声如雷,大开筵宴,大吹大擂。留宗元帅三日,打点行装。王善领十万人马随宗元帅同上东京留守。宗元帅细看王善的册籍,远近不一,足有百万,还有山东、河北三十二团营、八十五小寨不在其内。就发了几路文书,使王善家将各给令箭,俱归东京标下分守汛地,各营屯种收充粮饷,上本与朝廷免征。把这山寨所积金银,即以养兵。望汴梁进发不题。 且说曲端已到东京,张邦昌接了旨。次日,一只大座船请孟娘娘半朝銮驾,把宫人俱送上江南,百十余船。邦昌说,他让了皇帝,不肯僭位,是古来头一个忠臣,定是封王封公。扬扬得意,一路上鼓乐喧天而去。 那日,曲端差人打探元帅上太行山的信息,有说道土贼不可招的,势大人多,招安了,那有钱粮养他?有说道不该亲入虎穴,恐贼心难测,就是降了,日后还要反叛。纷纷之说不一。待不二日,只见十万人马扎着大营,遮天映日的旗幡,漫山摩岭的队伍,来的好不雄壮!当初金兵围汴,终日求和,那有这一个好汉来,也不在了。前哨离汴梁不远扎下大营,选了五千精兵和王善一班首领,前后扎队随宗老爷进、城。那些百姓们箪食壶浆在路旁观看,才知道宗元帅不费一兵一饷,单骑上太行山收了雄兵百万。把那金人唬的离河退了三百里。后人有诗赞宗泽好处:出师二表悲诸葛,退敌单骑说令公。 国乱始知支厦力,疆残方见挽天功。 全身果可称明哲,授命何尝尽暗庸! 自是头颅人爱惜,千秋顽懦笑孤忠。 这里宗元帅上了疏,荐了曲端为大将,筑坛拜了印绥。 王彦、刘镐、岳飞、杨进等一班名将俱在麾下,立了二十四个连珠大寨,一千二百辆战车,沿河两岸俱是旌旗。一面开屯,一面战守,把失去城池渐渐恢复,杀的金人远避,不敢窥河。屡屡上本请高宗回汴,虽被奸臣所沮,这山东、河北豪杰专等渡河大举,指日可复中原。 却说张邦昌同孟大后面了高宗,升邦昌为侍郎。后来李纲上本考劾顺贼三案,把邦昌贬往潭州。因中秋入官僭卧龙床、与华国夫人奸事早被孟娘娘奏知,高宗大怒,先把李夫人诏送官狱勘问。那李夫人怎受的刑罚,又有当日在旁的官人面证,只得实实说出,因供了半臂通奸口词。宫中法严,不比外边,有许多刑罚,把一个娇滴滴美人,用铁瓮火烘炙成了一段香灰。可怜明眸皓齿今安在,暮雨朝云何处归?有诗为证:玉面桃花粉黛香,当时错认楚襄王。 一朝骨烬尘灰冷,云雨巫山在断肠。 张邦昌已贬潭州,即时差锦衣卫官用木笼盛了,扭械而来。 原是实事,不用六问三招,只把当初伏事的官人一对,邦昌供了口词。推上西市,钉上木桩,问了凌迟之罪。这百姓们恨邦昌受金人伪命,都来争割他肉吃。这才是奸臣的结果。 正是: 三窟徒存,不救围墙之祸, 嵋坞丧尽,难免噬脐之灾。 且听下回分解。 净行品 第十七回 给孤寺残米收贫 兀术营盐船酬药 诗曰: 风吹花片过溪头,或落重阴或落沟。 奴有卫青能尚主,功如李广未封侯。 穷通每自机缘合,巧拙难将理数求。 邹衍谭天聊自慰,免将忧愤看吴钩。 前讲过《感应篇》中所说暴珍天物、散弃五谷甚明,不必重纪。这佛经所说,多有抛米撒面,油、盐、茶、酒用的无节,死后堆积如山,罚他罪孽,折算他来生的。所以前辈不肯妄费一物。有一个京师大老的宠妾病危,自言杀的鸡鸭大多,要他偿命,力辩是主人所使,不得自主。旁有一鬼取出茶汁一缸,说:“鸡鸭虽不全责于你,这茶是天地的宝物,你一用即抛了,一年妄费了多少?”——口出此言而死。那大老亲见此言,以后用茶,必加水二次方换。可见,事无大小,俱有主管的。 看官定说此话太迂,今日讲一段有凭据的因果,出在《东京杂记》。说那徽宗朝第一个宠臣、有权有势的蔡京,他父子宰相,独立朝纲,一味掐佞,哄的道君皇帝看他如掌上明珠一般。不消说,那招权揽贿,天下金帛子女、珠玉玩好,先到蔡府,才进给朝廷,真是有五侯四贵的尊荣、石崇王恺的享用!把那糖来洗釜,蜡来作薪,使人乳蒸肉,牛心作炙,常是一饭费过千金,还说没处下箸。何况用的粳米,不知又费过多少淘洗拣择,才敢下锅作饭。他那大掌家翟云峰又是一个小宰相,六部大堂都是通家相与,一饭常宰十只羊,只用羊耳后一块肉,名日“羊脆汤”。因有席请客百十余位夜饮,想鸭头羹吃,不勾片时,就各人面前一碗。坐客大惊,又戏说:“还能再一碗没有?”翟管家说:“快添!”不多时又是各人一碗。坐客再不能言语了。只此一两事,可知权贵家暴珍的物件不可计算,那得不报应在后! 当时有一座给孤寺,与蔡京太师家紧邻。寺中有一长老,甚有道德,守的普贤行戒,不看经,也不化缘,只领着徒弟们打草种田,拾这路上抛撒的米豆、菜根,大众同吃。见这蔡太师家一条阴沟每日从寺前流过,那些剩米残饭、水面上的荤油有二三寸厚。长老取一竹笼,将这些粳米层层捞出,用几领大芦席晒在殿前。也有那些南笋、香菇、麻菇、燕窝,只用了嫩稍,俱撇在阴沟里,长老每日都一一捞出晒干,一封封包记,不止一年。及到金人将乱,蔡京父子先贬了远恶地方,行至半途,取回正了法,把家抄籍。那寺里陈米通计有十余囤,晒的干菜有几十篓。这长老也不肯自用,做了十数个木牌子,都写着“蔡府余粮”,每十石米是一囤。到了东京大变,这些权臣家贬杀抄没,人口俱亡,只有蔡太师之母封一品大夫人李氏,年过八旬以外,得因老年免罪,发在养济院支月米三斗。后到汴京失了,另立起张邦昌,谁还有管那支月米的?这些富民乞食为生,何况贫人?这老夫人左手执一棍拄杖,右手提一个荆篮,向人门首讨些米来度日。也有知道的,能可吃不成,也给他碗米。那不知道的,和贫婆一例相看,谁去揪睬他?一日行到给孤寺前,长老正在门前拾那街上残粪,蔡老夫人走到面前忙来问讯化米。长老不认得,细问缘由,才知是太老夫人,不觉慈悲,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把那老夫人情入方丈,忙忙待茶,又备一盘点心、一大盆粟米粥、一碟腌的萝卜、一碟咸椿芽。老夫人吃完斋待去,只见长老取出一本册子,上写某年月日收蔡府宅内余粮若干,通计有八十余石,干菜五十余筐。那老夫人点了点头,才知道是福过灾生天不佑,官随禄尽命难长。长老合掌当胸:“禀上老夫人,此寺中有延寿堂,是接待十方老病大众的。如今不开丛林,久无人住,就请老夫人权住在此,把小门塞断,另开一门,招一个老贫婆服事。”指着寺中的陈米说道:“这原是蔡老爷的口禄,还该太太享用。老夫人只用这一囤十石,也还用不了。其余剩的米,也就着施给行路贫人,完了一场功果罢!” 不二日,收拾起一所延寿堂来,支锅盘炕,请老夫人搬了祝恰好街上有一个寡妇,无儿无女,情愿来吃现成饭,和蔡老夫人做伴。寺门挂一个施米牌,上写:“残米留众,米尽即止。”寺前立了一个茶棚,板凳十条、宽桌数张,摆些粗碗木箸,也有吃粥的,也有讨米的。东京城里善士们见给孤寺有此好事,都来送米送柴的。人心好善,远近相传,就堆下了许多柴米,立起个大粥场来了。每日鸣钟吃饭,何止有三五百人。或有年老无主穷婆,俱送延寿堂去祝可霎作怪,这蔡老夫人每日来那囤里取米,已及两月有余,忽然锅里盛着饭吃——那老夫人也不嫌那米陈饭烂,吃到第二碗,才待入口,只见这些饭都变成些螺蛳,唬的连忙把碗放下了。再盛一碗,看看是饭,待要入口,又变了一碗螺蛳,看了又看,别人碗里都是米饭。忙去报知长老,另往囤里取米,那一囤米都变成一囤螺蛳了,也有死的、干的,也有活的。当日传将出去,走了一寺人来看,都道:“好异事!”长老合掌道:“有何异事?”为说惕日。 一切众生命,皆从粒米生。 地气合天时,人力牛种苦。 耕耘收获功,春簸水火煮。 粒米得成汤,亦费十夫力。 朱门酒肉臭,道傍饿浮死。 奢用增减算,口禄亦如是。 佛见天雨花,修罗见刀戟。 业因种种现,饿鬼不得食。 目连持钵来,母食化为火。 施彼饿鬼食,彼足我亦饱。 米螺同一观,念彼观音力。 长老说偈已毕,才知这米是蔡府的孽,因不许老夫人享用。 自此以后,只在大众吃粥的灶上来取一碗去,又教他未曾举箸先念佛一百声仟悔,才可举箸。果然,依法念佛,才得平安不题。 却说这金人斡离不攻了河北,逢县破县,到了清河县,百姓逃走一半,或杀或掳,把这壮汉不杀的都拴了来伺侯攻城,推在前头,挡城上的炮箭。这掳的人不计其数。到了夜里,俱是铁镣扭锁,或十人一连,五人一连。别人不消说,那蒋竹山、汤来保、赉四、应伯爵,也都掳来锁在一处。到了次日,先要把胖蛮子吊起来打着要银子。——只有汤来保一向得了西门庆的本钱,在河下开了酒饭店,门前又卖青布,开钱桌极是方便,吃的黑胖,第二个应伯爵,吃的大人家好酒好肉,生的油光光一个大脸,不像穷汉,又得的西门庆卖宅子银三四百两,开了两个绵花店、布店,也吃的白胖。这金人吊在树上,先使爆头捣了十数箭,来保受不得,招出有一坛银子埋在家里。押着老婆起银子,原来天理不容,已被土贼掘了个大坑,没有了。回来说,只道是哄他,可怜两口一刀丧于树林之下。又问伯爵的银子,死不肯招。又使爆头捣脯脐,只一箭,捣的屎流了一裤,才招他老婆包袱里有卖孝哥那一千钱,还有几件衣裳、十两的一锭银子、两块零的。 金人打了有三百皮鞭,见实没有,也就放了。赉四领了当铺里取东西,金人把张二官家银子尽得了,把赉四和老婆都放了。只有蒋竹山又没银子,使刀背打得鼻口里流血,打到晚没有一分银。绑出去杀,才剥衣裳,只见沉甸甸响亮一声,和本书、一个包裹吊在地下。只道是银子,细看了一看,甚么东西,但见:圆陀陀一条生铁,似天王手里的钢圈;响哨哨一个铜舌,比老人肩摇的木则董药师造来杏林伏虎,孙真人执定橘井医龙。包裹里,陈皮、半夏、自术,黄芪,数包破纸卷柴胡,破书上,寒热、温凉、虚实、阴阳,百样单方记本草。才知是歧黄教下悬壶客,扁鹊炉边卖药人你道是甚么奇物?原来医家游方卖药,又没个铺面,不定个行踪,只将个铁圈摇起,响动了村巷中,有病的出来取药,说是过路的郎中来了,一名日“响传”,一名日“病皆知”。也有投着病好了的,也有投不着病无用的,还有错用药死了的。 他是草头大夫,骗钱就走,到是个救急的本钱。还有一件好处——药杀人,再不偿命。这蒋竹山在外卖药久了,一闻乱信,就把本烂药方、几样草药包裹起来,和那响圈藏在搭包里。蒋竹山见剥下这个东西,只道命在顷刻,那知道透出吉星来。那金将斡离不便问这是甚么物,蒋竹山才说起是个医家卖药的本钱。把个番将喜的跳起来道:“快解了他!这是个中用的,险不错杀了他。”连忙拿衣服与他穿了,教他坐下,取了一壶酒、一只大肥鸡、一块半生的羊肉,番将自己割了递与蒋竹山吃。 你说为甚么这样敬他?原来有个新得的妇人收做老婆,极是爱他,旧有心痛病犯了,吃不的饭,要叫竹山用药。竹山进去看脉,才认得是西门庆家李娇儿,嫁了张二官人,掳进营来。说此乃胃疼,非心疼也,不过一帖而愈。哄的个番将如得了神仙一般。也是他活该发迹,即时立了一方,名日“怯寒姜桂饮”:干姜草豆蔻良姜官桂各一钱厚朴(姜制)陈皮砂仁积壳甘草(炙)茴香(酒炒)香附各五分以上姜三片,磨木香同服。 竹山取开药包,内皆咀片细药,看着煎了,一服而止。把个斡离不喜的极了,赏了一锭大元宝,换了绸缎衣服,只在大营听用。 却说四太子金兀术,因立了张邦昌。扎营在汴梁河上,猛然得了瘟疫之疾,就要起营回北京,来传斡离不上东京分兵屯守。这斡离不星夜马上赶去,就带着蒋竹山去治玻到了大营,见了兀术太子,说是:“我营里有个蛮子会治玻”即传竹山进去看了脉,知道是受了南方暑热得的瘟症,只用了一帖麻黄桂枝汤,竹山在面前煎了,怕兀术疑心,先跪下饮了一半,才送与四太子吃,半夜一汗而愈。这兀术满心欢喜,赏了一件狐皮袍子、貂鼠暖帽、蓝缎番靴,又是金镀刀一口、合包一个、马一匹、金铜鞍辔一付,留着随他营吃一个千户的俸。一时间把蒋竹山抬在天上,就有数个番兵跟随,眼见的成了一鞑官了。过了几日,兀尤的宠姬阿答里夫人有病,看看欲死。竹山一问,知道是寒症,用了一帖四逆汤:大附子干姜甘草分作二剂,水二钟,煎七分汤服。 果然次日一汗平复如初。喜的个四太子把蒋竹山半步不离。那蒋竹山江湖熟嘴,又善奉承,兀术待为上宾。些些小事,该打的,该罚的,竹山说说就依了。满营兵官都敬竹山,称为郎中。 忽然有一起盐商的船在河下:一船是货、一船是盐、一船是粗重家器,久在东京,因大乱,要装载回扬州去,不料金兵到了,把船拿住,并盐商要杀,央竹山说分上,情愿出一万银子谢竹山。那日兀术太子打围回来与竹山吃酒,打着紧急鼓,胡琴、琵琶一弄儿唱的入闹,正是欢喜,竹山忙跪倒禀这客人和他是亲戚:“求不杀他性命,情愿把这货船都入官,还要谢小人二百两银子。”兀术便说道:“我这里用兵船使,叫他把船留下,只不杀他就是你的情了。也不消稀罕他那二百两银子,就这三只船,赏你那盐船,也卖一二千银子。”说毕,竹山叩头谢了,即传了盐商十余人——都是数十万之家,闻说免死,俱来叩见。兀术说:“你们俱是我的百姓,因要私回扬州,本该杀了,今饶免你一死,把这三只船俱留下我用罢!”每人赏了一枝令箭,金命水命,走投无命,只得叩头去了。兀尤使人河下看货船,都是苏木、胡椒、粗细绸布等货,约有数万金之物。又看家器船,俱是桌椅床帐、花梨木、铁力木、豆柏、楠木的家器、磁器,粗重不等,约有万金之物。只有盐船,俱是蒲包载盐,用绳捆垛在船上,使粗席搭盖,又没人来买,倒是滞货。兀术说道:“将这盐都赏了蒋蛮子罢!卖了盐,还是我官船。”可不知这船上甚么物件。正是。 运去黄金无宝色,时来瓦罐有雷声。 且听下回分解。 正法品 第十八回 吴月娘千里寻儿 李娇儿邻舟逢旧 诗曰: 白杨风急野飞尘,车马纷驰秋复春。 天地无穷身易老,山川如旧恨常新。 雨中果落空辞树,花外莺啼又送人。 柳絮何曾知去住,过江飘曳一沾巾。 单表吴月娘被金兵冲散,不见了玳安、孝哥,只领着小玉连夜乱撞,到了个林子里河崖边,几间草屋,点着灯,问了问路,却遇个穷老婆,灯下细看,才认的是潘金莲房里使的小秋菊,嫁了个庄家,在这里种田。慌的秋菊连忙刷锅做饭,宿了一夜。明日月娘起来寻思:“看他穷人家不是住处,可往那里找寻孝哥的信?”哭了又哭:“又没个男人领着,只小玉和我,往那里走?”真是寻思的没法。住不多时,他女婿玉进财回来了,也没找着牛,知道贼赶了那里去?见月娘炕上坐着,才知是大娘,忙来磕了个头,就取了木扒往场后担草,还要做饭给月娘吃。月娘过意不去,忙取出一根银掠儿,重三钱,叫他去买米,道:“你往城里去买米,打听兵的信,寻个人贴个招子,四下贴着找找,就在这近村里,咱还不知道哩!”秋菊道:“娘且住二日等等哥的信,这玉姐又没出门,小女嫩妇的,自己那里找去?只怕俺这穷人家没甚孝顺你。 这王进财极老实,穷是穷,他还待买个礼,去宅里磕头去。 大娘且住二日看!”说的月娘只得依着,也是没路了。不多时,王进财买了些米,使个破布褂子包着,又是一个大南瓜,买了些盐放在炕上,说道:“城里乱纷纷的,兵没去净,那里有卖的?这是东村里熟人家找的。又寻不出个写招子的来,前村教书的刘先生,我今请来了,他说还要五十个钱去买纸。”说着,那训蒙的刘先生进来,取了一块板,在锅台上写。月娘哭着念道:立招字人清河县西门吴氏,于本月十三日,有家人玳安带领七岁小儿——乳名孝哥,城外避兵失散,不知去向。玳安二十七岁,长面无须,穿青夹袄、蓝绵布裤、布袜青鞋;孝哥上穿蓝布绵袄、青布夹裤、青云头鞋。 如有见者,报信奉谢纹银二两,收留者,纹银五两。在河下村王进财家报信,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