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 第 39 页/共 63 页
高宗在建业闻信,先奔过江,往杭州去了。
不料金人从秀水斜渡平江,直赶到宁波,高宗下海才回。
一路抢掳焚烧,无人敌挡。
幸得各处城池严守,金人不暇攻城,也怕身入重地,连夜奔回江口。
韩世忠料定在这金山下渡江,金兵掳的缁重、子女、人马太多,没有别路。
早把战船摆了一个水营,遮住了北岸,五色旗帜,分了八门,将船搭了浮桥三座,引诱金人来战。
把得江口如铁筒相似,飞鸟也过不去。
算计一定,料金兵到江必要窥我的虚实和江中的去路,只有金山寺顶上一座龙王庙极高,往江北一望,可见百里,料这金人狡猾,定然有主将偷来看我的营寨。
韩将军即差一员有胆智的健将,名叫苏德,到帐下吩咐:“此去龙王庙只用一百健丁,五十人埋伏在寺外岸边,五十人埋伏在庙里悄悄使一人在塔窥看,但见金兵进庙,塔上鸣鼓为号,岸上五十人先杀进去,金兵必走,然后庙中人出来,两下截杀,可擒其将。”
计较已定。
却说兀术到了江南岸边,远望江北一带战船,摆有数十里,旗幡排满,船上楼橹似城墙一般,如何冲得动?
又有百十号游兵小船,俱是一般六桨,摇橹如飞,四面弓箭火器乱发。
那中军水营都是海船,长舰楼船,前后墙桅,密麻似,高二十余丈。
金鼓旗号,插着都统制韩的皂纛大旗,不知有多少兵船,怎敢轻渡。
但见:旗分八面,船按九宫。
横江舴艋走蛟龙,守口舳舻如虎豹。
大船上弓弩连排,只听一声梆响;游船上棹桨乱滚,惊看十里星飞。
军容如铁壁,船面画青雀黄龙;阵势似金城,旗影卷皂雕白虎。
三吴水手惯凿船,人称海鬼;两广长年能破浪,船号江鳅。
转舵时大鹏殿展翅,无翼而飞;扯篷时猿猴穿枝,盘空而上。
隐隐阵云浮北固,腾腾杀气护南都。
原来韩都统的兵扎营在焦山寺下,金兵从南下来,要夺江口,扎营在金山之左。
问了土人,要上金山,一看南北形势。
知道龙王庙在金山顶上,往韩都统营里看得十分亲切,因此兀术领了五骑人马,俱是心腹番将,不带旗枪队伍,悄悄出营来。
见宋营兵船不动,江里静静的,一只渔船也没有。
从船上牵马骑来,按辔徐行,走到金山脚下。
望着龙王庙不远,只有一所古庙,几间僧房,连一人也不见,扬鞭而去。
隔了庙门一箭之地,这兀术果然十分狡猾,心里跳了两跳,就勒住了千里龙驹,叫两骑马上番将,先到庙里看看动静,自己却在庙门外观看江景。
那苏德坐在塔上第四层高处,看得分明,见五匹马从金营船上下来,果如元帅所料,今日正好立功。
哪知道兀术立在门外却不进庙,告使二马进庙探细。
这苏德见二马进得庙门,真如虎入深坑,雕投罗网,把那军中的令鼓咚咚连打起来。
这庙外岸上的五十名兵看得分明,见兀术还不曾进庙,骑的是战马,一见埋伏,必然要走,又不曾进门,如何遮挡得住,因此不敢出头。
要等他进了庙门,只挡住门首,自然飞不将去。
那庙里埋伏的五十名兵,见塔上鼓声不绝,又见两匹马进了庙,哪知道还有三匹马在庙外?
只得一齐杀出。
庙里窄狭,不用弓箭,具是短刀钩枪,早把二员番将拖下马来。
那庙外三马,听了战鼓心疑,正要勒马而回,忽见庙里喊杀起来,知道中计,即时拨转马头,往山下江口而走。
这庙外的兵见这三马走回,方才出来截杀。
原来山路甚窄,一面是江,放不开马走。
到了石崖边,被宋兵一挠钩将一个穿红袍的玉带钩住,拖下马来。
只见这个番将十分英勇,把腰刀拔出来,将钩杆砍为两断,使了一个鹞子翻身上马的法,腾地跳上马去。
还有一条大涧,三丈余宽,被宋兵把住石桥,那番将把马连打三鞭,从平地一跃而起,三匹马一齐窜过去了。
这一百个步兵,如何赶得上?
只捉得庙里两个番将,也是有名的都护。
细问起来,才知走了的是兀术四太子。
苏德叫苦不绝,只得把二将绑来。
见了韩都统,闻知走了兀术,气愤不绝,把苏德要斩。
细问他:不肯进庙,庙外伏兵不敢先发,以此脱逃。
只责了四十大棍,使他带罪立功,一面预备江中大战,不提。
却说兀术走回营来,真是忙忙如漏网之鱼,急急如脱扣之兔,喘气吁吁,坐了半日才定。
即聚集龙虎大王、粘没喝等商议,要乘夜过江。
使粘没喝将五万人马、大小船有千余只,都是捉的客商盐货船,艄工们撑架着,原不是战船上走惯了的。
如何敌得韩统制的海船?
使起风来,似山一般压下来,连船都是要倒的,哪怕你千军万马,弓箭刀枪也没处。
这金人原是拐子马,利于野战,只为乘胜恃强,又晓得江南无备,直赶到温州才回来。
今日遇着韩都统,安排在江口邀截,如何不惧?
定了一计,使粘没喝用兵五万,先缀住他焦山大营,却将小船由南岸一带,迤斜往上过江,争这龙潭仪真的旱路,直入建康。
议定三更造饭,四鼓砍营,五鼓过江,他首尾不能相顾。
各自磨刀拈箭,勇气十倍,不提。
却说韩都统见兀术走了,闷闷不乐。
梁夫人在船上接着,问了备细,夫人道:“此虏穷寇,利在速回。
只有今夜,定然要来厮杀。
今大将军只在中军船上,使游兵堵截,怕不能了事。
走了兀术,千里长江保不住东南这一块土了。
如今我两人分开军政,将军管领兵截杀,妾管司中军旗鼓。
金人多诈,怕他一面攻战,一面过江,叫我两下遮挡不来。
如今只以守江为主,将军管领游兵守护北岸,妾管领中营水兵,守着中军,任他来攻,只用火炮神弩守住,不去追他。
他见我不动,只得渡江。
那时将军只看我的白号旗为令,中间大桅上立起楼橹来,妾亲自击鼓。
鼓起就进,鼓住则守。
金兵往南,白旗指南;金兵往北,白旗北指。
将军领兵八千人,分作八路,俱听鼓声和桅顶上号带,金人自不能渡江了。
就不杀他片甲不回,也使他从此落胆,再不敢窥我江左一步。”
韩都统大喜,即时夫妇二人叫军政司立了军令状。
看梁夫人披袍贯甲,窄袖弓靴,布置了守中军的兵将,把号旗用了游绳,使铁环系住,看金兵往哪里渡江,就往哪里扯起。
四面大船,都看中营旗号。
四面游船,分了八八六十四队,队队有长,俱看中军旗号。
这些游兵摇橹的,飞也似去了。
布置已定,把中军大桅顶上扯起一个小小鼓楼,遮了箭眼。
到了二更,梁夫人踏着云梯,领一家将,管着扯号旗。
她把纤腰一纵,莲步轻钩,早已到桅杆绝顶,离江面二十余丈。
看着金营人马如蚂蚁相似,那营里动静,如在足下。
江面不过十余里,被一个梁夫人看做手中地理图一般。
韩都统自去布置截杀,不提。
有诗赞梁夫人英雄处:旧是平康妓,新从定远侯。
戎装如月孛,剑佩更风流。
眉锁江山恨,心分国士忧。
江中奏敌凯,赢得姓名留。
却说金兀术,到了三更,吃了烧羊烧酒,众军饱饭,却不肯鸣金吹角,悄悄开船,只以胡哨为令,五万番兵,驾着千号南船,望焦山大营进发。
正是南风,开帆如箭,早被金山下宋营里哨船探知,报入中军。
梁夫人久已准备停当。
这大海鳅船俱是尖底平板,上面一带挂上箭板,牛皮钉裹,如铁相似,那刀箭俱动不得。
上了敌楼,一面竖起炮架弩架,使力士远处炮打,近处弩箭,如何近得前?
俱要哑战,不许呐喊。
金将粘没喝将到船边,一齐呐喊,这里全然不动。
那南船的艄工,哪个不望杀败了金人,谁肯拼命上前。
到了三里外,俱是江里抛下锚,边杀几个,也不肯动。
会水的都跳在江里,浮过宋营里逃命去了。
直打得南船七零八落,如雨打梨花一船。
那金兀术、斡离不和龙虎大王,却从南岸迤斜开船往江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