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圆梦 - 第 11 页/共 22 页
渠诚解语须怜我,池畔徘徊恐未堪。
其二
定有芙蕖透绿波,游人争欲问新荷。
初檠翠盖离愁结,乍见红衣旧感多。
花底闲寻双鹭宿,汀边惊起一鸥过。
画桡归去横塘晚,十五娃儿好唱歌。
宝琴的道:
绿意红情一鉴涵,个中消息阿侬探。
丁帘香自来花底,丙穴鱼应戏叶南。
岂似梅寻图九九?却同菊访径三三。
频临池上多幽趣,纳到新凉兴最酣!
其二
六月莲塘漾碧波,欲将花信问新荷。
一枝翠影摇风里,前度红香湿雨过。
朝暮歌声听去乍,东西鱼影戏将多。
亭亭出水原堪爱,小艇连番奈尔何!
巧姐的道:
为爱新荷着意探,一番消息问溪南。
凌波乍见红情漾,檠盖谁怜绿意酣。
香度横塘如有待,歌听越女旧曾谙。
一枝喜见亭亭影,恰幸相逢露尚含。
其二
寻花不见奈花何?小立池边怅碧荷。
戏看鱼游围小叶,醒催鸥梦浴微波。
更番信向菱塘问,几度人从柳岸过。
弹指红衣舒烂漫,田田清景异时多。
大家看了,彼此称赞。
正在你让我让,报道:“宝二爷来了。”巧姐道:“二叔叔,快来评诗!”宝玉细看了一遍,道:“我不好说,请大太太。”不一时,李纨来了。大家道:“快看诗!”李纨一首首看了,道:“据我看来,潇湘妃第一,巧姐第二,湘、探都好,倒是琴丫头差些。”湘云道:“心里先把‘恭和’二字横着,那有好诗?”宝玉道:“这必要钦定《探荷》第一,翰林的老皇封品题才作准呢!”只听惜春道:“且慢,拿来请教我看过一遍。”
遂同来看画,实在苍润有法,大家称赞。黛玉因问:“你六个徒弟,谁好些”惜春道:“鹃妹工夫深,柳妹心思好。即如前日,我叫他们画《万山藏远寺图》,紫鹃画的笔头很像太痴,然画出一寺角,究竟没味;柳妹的笔头虽嫩些,他但画夕阳影里一个老僧回去,不天然有寺在里头么?”大家说:“好!”
宝玉忽对李纨道:“明儿吃喜酒。兰哥儿升正詹,已准了。”
对宝琴道:“你妹夫也升了中允。”探春道:“总是红章京排场!”李纨道:“喜酒且慢。倒是二位太太歇中起来,在我那里同尤、平二位打牌,说过六转,已快完了,传他们摆席罢!”
宝玉说:“我还没有请安呢。”忙穿衣服。只见一群人捧着太太来了,问一会做诗,看一回画。席已摆好,依旧照清晨坐定,只有宝玉设一杌子在中间,任他各席取便。邢夫人道:“宝玉,你即日娶侄儿媳妇来,就难打和在一处了。”宝玉道:“且看,横竖我们做诗,好不请他的。”黛玉道:“这就屈才!”湘云道:“我听得兰大奶奶画更好,是宫里甄娘娘传头。”黛玉忽想起,对惜春道:“你这幅像,甄娘娘从北府借去不曾发出。他又病,不好去催。”探春道:“凭他罢!”王夫人因爱这枝并头莲,吩咐击鼓传花。饮至更余方散。
到了吉期,因两处喜事,府里那些铺陈灯彩,比宝二爷那时更加华丽。一样两副执事:一副添一对詹事府大堂朱牌,一副添一对长芦盐运司朱牌。巧姑娘喜事派的管家是林之孝、来旺为首,共三十二人;兰哥儿喜事派的是赖大、吴登新为首,也是三十二人。其余值各厅及帐房,各人跟班还不在内。
派定宁府瑞禧堂新姑爷正席;荣府凝禧堂四位大媒正席。
邢夫人上房请兰少奶奶正席;王夫人上房请巧姐正席。省亲别墅请客气皇封诰命;贾母上房请亲戚本家,都是戏酒。又在缀锦阁下,把十二个女清音叫来清唱,请各处姨娘、姑娘,派紫鹃等作陪。
那日早晨刘姥姥早来了,先发帖请周姑爷和梅姑爷到府,然后请他带领家人全副执事,请小周姑爷来入赘。姑爷因不便坐八轿,倒把轿子空抬着,骑马到门,有贾蓉接风尘茶筵,不必细说。
那边先请两府长史到了,然后贾兰穿了朝服,告了娶,排齐执事向柳府亲迎回来,在荣府参天合卺;又开了宗祠,请巧姐和新姑爷行礼,然后自己夫妇行礼;又请诸位尊长到正厅见礼,巧先兰后无不皆然。随即铺设酒筵,开戏定席。凝禧堂,是贾兰随了贾政陪客;瑞禧堂是宝玉陪客。真个山肴海错,馔玉炊金。又因天气犹热,吩咐盘里冰山都换新的,才得凉快。
里面郡主也各处张罗;倒是帐房里事那日略空些,姑娘们都在阁下听唱。
正要坐席,忽不见了紫鹃,五儿心细,来潇湘馆寻,他却在床上“哼哼”。五儿道:“是时候了罢?”紫鹃道:“不知怎样,眼中出火,两个腰子逼着往下坠。”五儿忙请母亲柳嫂子来坐着,自己赶紧去告诉郡主。郡主道:“真真受累,偏在这热闹时候!快去叫姥姥要紧。”刘姥姥听了,道:“且慢!我去看看。”只见紫鹃还躺着,忙说:“这还了得!柳老太,我同你快扶他起来。”那知才扶得起来,“呀”的一声,早生下来了。幸得姥姥是个会家,忙自己卸了盛服,到床里去替他收拾干净,道:“参汤吃不得了,快煮些生化汤来!”一面将孩子抱起,道:“恭喜老太太、太太、郡主,是位哥儿。”这时,郡主喜逐颜开,吩咐快传出去。不一时,厅上客人知道了,都替贾政父子道喜。
宝玉抽空到潇湘馆来了,见紫鹃靠着两个长枕坐着,便道:“多谢,多谢!”紫鹃道:“罢了,此后请你谢别家姊妹去罢!”恰好玉钏拿生化汤来,便拿手在脸上羞着。宝玉道:“你羞我,我就谢你!”便把他往旁边榻上按倒,玉钏喘呼呼将手往上推。紫鹃笑道:“罢呀!他是你谢准了。”宝玉要再说,只听得院子里说:“各位奶奶来看哥儿了。”宝玉忙溜了出去。到了洗三这日,黛玉请王夫人等到潇湘馆来。中间设着两条红漆春凳,上面摆着一个五彩描金的洗儿盆,盆里红漆架上放着筛子,里面铺着小锦褥子;旁边放着红绸红布手巾;这边杌子上放着锦绣衣服抱裙。遂吩咐茶房里,将煎好长寿汤取来,倾在盆里。不一会,将哥儿抱了出来,只见鼻直口方,高眉广额。太太、奶奶们无不交口称赞。郡主自家拜过送子娘娘,命给哥儿洗三。王夫人将手里两个金钱撩下盆去,说道:“愿你福寿双全!”于是太太、奶奶们都一齐添寿,不拘金银、珠玉,往盆里乱丢,闹了个不计其数。黛玉忙命将喜蛋拿来分送,场上已送了几百个;又开单发出去。北府里为始一千个,其余几百几十不等,共用了一万多蛋。接着柳府望盘,巧姐回门,宝玉又奉旨出差,十分热闹。笔难尽述。只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被肤诉侍妾含冤 剖心事太君悔过
却说宝玉送巧姐回门后,也就往密云出差。那知去后,帐房里就闹出大原故来。原来吉期前一日,周姑爷因至亲,一早来府,早饭后贾政在书房歇中,他就同宝玉、贾蓉外间说闲话,说及要找避暑所块。周姑爷道:“前日送人出城,倒是那铁槛寺大殿上很凉快。”贾蓉道:“既如此,环三叔到了中元,总要到地里设祭的。约定了日子,我邀姑夫同去。”周姑爷道:“当得奉陪。”正说间,贾政醒来听得了,便问:“蓉儿,你说什么?”贾蓉忙进去回道:“说的是环叔到寺里祭赵姨奶奶的话。”贾政道:“很胡涂!赵姨柩虽未葬,家里祭了便是,难道老太爷、老太太我这里祭了不算,还到南方坟上祭去不成?”因叫宝玉道:“这项以后务必革去,不然我薄于亲,厚于妾,如何使得?”宝玉连忙答应,到帐房里时,只有芳官在内,便道:“今年若来领赵姨娘秋祭银,断不可付。”芳官便问原故,恰因梅瑶瑟来,一片声找少大人。宝玉便道:“你总记了,我得空再告诉你。”那知这日事闹,接着匆匆出差,就忘记再说。
贾环那里,一到十三就叫管厨来领这项。五儿在帐房便道:“这两日闹个不清,过了中元来领罢。”到了十六,五儿查了旧帐,正在封银,恰好芳官进来,便问:“何用?”五儿告知原故。芳官道:“这项银,宝二爷叮嘱过我,不准付的。等他来我和他说。”不一会,秦显家的媳妇小蝉儿来领,芳官道:“这项,今年裁了。”去了一回,秦显家又来道:“三爷说,这是旧例,为什么裁起来?”芳官道:“你莫管!要裁就裁,有甚新例旧例?”秦家去说了,环儿大怒,要自来寻闹,适夏妈在旁,便道:“芳官太狂得没影儿了!三爷息怒,我去说与他。”便赶来道:“干姑娘,我告诉你,赵奶奶秋祭银是常例,也见三爷一片孝心,你怎么混出主意裁起来?快秤与他!”芳官本恶数他,便道:“什么干姑娘、干小姐,我在帐房办事,发不发自有斟酌,与你什么相干?说三爷孝心,他有钱,就浑猪浑羊去祭也听他。要帐房发银断不能!自有混出主意的人,你管不着!”那夏妈气得青筋直暴,去告诉环哥,幸环哥不在,便告诉彩云。彩云道:“不必,你且将我手上金镯当了,交秦家办了,给三爷寺里去。你将余钱及当票当太太面交给我。”夏妈理会。
过了一日,夏妈依计而行。太太便问原故,彩云就一五一十说出,并添些话。王夫人很不舒服,道:“了不得!”彩云道:“事已过去,太太可不必问。若说花芳、柳婉的可恶,连太太还不在眼里,何妨我们?”夏妈道:“这话却真!”小蝉儿在旁说:“即如前日要鲟鱼,帐房里硬回没有,其实内库尚有几十条,前儿替莺儿饯行时,烧了好几碗,不是么?”秦家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什么方法呢?”一番话把王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停了半晌,道:“彩云,你当多少钱?我这里拿去赎了。你们出去,我自有道理。”大家散了。王夫人就叫传话出去,说太太身上不舒服,请晚安一概不见;宝二爷房里人此后不必上来。
黛玉等听了都骇然,就聚在李纨处商量。黛玉道:“我们的人断打听不出,得二位嫂子设法才好。”平儿道:“小红倒还去得,叫他去打听。”过了一会,来说:“那里人都不肯说。
问傻大姐,他说:‘刚才彩云姐同夏妈,大家说了半日,太太才生起气来,似乎帐房里的事,却听不清。’”黛玉道:“这又奇了?”忙到潇湘馆细问,花芳道:“没有别事,只赵姨娘中元享祀银八两不曾发去,但这是宝二爷再三吩咐叫不发的;寻我们事,也真算扯淡!”黛玉道:“既如此,就将此项送了过去。太太如此发气,就宝二爷也不敢说什么?”五儿忙将前封好的捡出来,叫青琴送去,回来黛玉问:“有甚说?”青琴道:“奴才说,郡主说连日有事不曾查得,今特将姨太太祭银送来。环三爷道:‘撩下就是!你去问那小戏子,还敢混出主意么?’”说未了,芳官把牙一咬,早气得晕过去了。众忙搀住,掐人中才得出声来。
只见柳嫂子来回道:“方才太太来说,园里总管已另派夏妈;就内库食物也派秦嫂子兼管;并叫我搬出去,无事不许进来。”五儿想,芳官如此,已经兔死狐悲,况又给他娘没脸。
他本有吐红的症,喉间一阵甜腥气,就一口口冒上来了。郡主着急,道:“五妹妹,你急什么?有我哩!”忙令柳家扶五儿也去躺下;一面就将帐房核对清楚;一面就吩咐柳家的道:“你去将公帐食物交出,我们私帐上的仍留你管。”去了半日,来说:“秦家的说:‘鲟鱼是公帐存的。’况三爷今夜要用,定要取去,只得全个儿给他了。”郡主道:“也使得。”就拿笔添上两笔。
到次日,打听贾政朝回,便拿了帐簿对牌去见,道:“老爷、太太在这里,去年平嫂子受屈的时候,这帐房媳妇不管,下不台来,只得收过来。原说半年交付,因七月中有这两桩喜事,多占了一个月;如今事已办完,可以交卸。求老爷、太太另委人罢!”王夫人一言不发。贾政道:“郡主,你又来叫我二老为难了。帐房你不管,谁管?是了,两桩喜事赔得狠了,故尔不肯管了。”黛玉道:“并不为此!巧姑娘事,琏二哥寄来的尽够浇裹;兰哥婚费,原说总算我的,所以都另有帐,不是公帐内的。若说公帐,现在有盈无缺。实因媳妇自己断不能管,现在花芳、柳婉又都病了。”王夫人道:“阿弥陀佛,紫鹃坐月;莺儿跟宝丫头去了;玉钏又不识字;只剩四儿一人,如何能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