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奇女 - 第 58 页/共 59 页
却说小姐、青梅趁天晚进城,到了察院,后门开锁进内。晚膳已毕,青梅要往后面去取印,小姐说:“你细细问问,当日在野青园与郁氏分手可有什么信物。”青梅领令,去了一回,捧印回来,放在案上,悄悄道:“奴婢问了姑爷,说就是咱家的回定那上赐的暖玉香圆,独梗双枝,四叶相抱,并蒂交连,根上刻着御赐二字。”小姐点头,遂收拾安寝。
至次日一早,小姐起身,合城文武都来参谒。小姐早宴已毕,吩咐一概免见,单传知县狄老爷进内,问了此词讼民情。正然讲话,只听外面喊冤之声。狄老爷吃了一惊,小姐吩咐带进来,左右答应,把妇人带进。谢氏偷眼望上观瞧,见上面坐着这位青年元帅与背后站着那个扎巾内侍原来就是昨日所遇之人,遂向上跪倒,双手举状,口内呼冤。小姐吩咐:“接状上来。”中军答应,接来,走至案旁,跪倒,双手高擎望上呈递。青梅走下接来,打千递与小姐。小姐看了一看,即吩咐知县传青衣捕快、仵作,刑具伺候。不多时传齐,叩参了大人,报名已毕,分两旁伺候。小姐抽签唤八名捕役青衣领票一张,速至合和堡锁拿毛氏与监生尤光、使女蝴蝶,赴堂听审。委知县亲带仵作人等至毛家后园井中打捞毛显尸首,验伤有无,速来复命。知县亲领诸人奉命而去。小姐吩咐青衣且带谢氏下去,一边候审。
刚至已牌时分,俱来覆命。知县亲捧验单,跪呈交令,禀道:“卑职奉令在合和堡毛家后园井中打捞毛显尸首,验明果系有伤身死而后落井。”小姐正看验单,快手青衣交签呈票,案前跪禀道:“小人奉令将毛氏、蝴蝶、尤光拿到。”小姐吩咐带进来。青衣答应回身,退步出去,把三个人鹰雀一般,两边喊堂,将三个人揪至滴水沿前,咕咚咕咚,摔在尘埃。小姐望下观看。
那尤光方巾阔服朱红履,两道黑眉大眼晴。黄白颜色颧骨耸,颏下无须正妙龄。脑后见腮明显恶,薄嘴尖鼻定寡情。那妇人乌绫手帕将头罩,内穿艳服外穿青。桃花面上多脂粉,更显娇颜白视红。低徊邪视秋波荡,明显星前月下形。只因是将他三人先拿到,县公后去验尸灵。尤光毛氏不知晓,二人全在魂梦中。佳人坐上呼毛氏:“毛显可是你家丁?”毛氏见问将头叩,如花口内话不穷:“老爷青天听我禀,那毛显本是逃奴有隐情。拐去纹银五百两,至今三日未归程。”小姐听毕微微笑,手指尤光问一声:“此人是你何人也?”毛氏回言:“是表兄。因去年小妇人不幸亲夫丧,家内无人少照应。请我表兄来管事,这在人间情理中。”小姐说:“照管家务是情理,帮你杀人主何情?”毛氏回言:“杀那个?(原书乱码,无从更正)“毛显就是他打死,石碎天灵落井中。”毛氏说:“哎哟那有的事情没有的话,是那个血口喷人话莫听。”小姐又把尤光叫:“你要实招免动刑。”尤光不住将头叩,顺着那如花口角叫屈情。佳人坐上心好恼,望下开言唤一声。
小姐冷笑道:“毛氏、尤光,你两个休推睡梦,今有毛显之妻谢氏来告你与尤光同谋害他丈夫毛显,本爵已委官捞尸验明,伤痕现在,你尚思抵赖,巧言支吾,实是可恶!”喝令:“左右带谢氏与他质对!”青衣答应,把谢氏带来,跪在一边。如花一见,哎牙切齿,怒目而视。谢氏说:“到了这个地方,我可不怕你了!害我丈夫原是蝴蝶如此如此告诉我的。”小姐便问蝴蝶,蝴蝶至此只得与他质证。那毛氏把两双眼几乎瞪破,满口的牙咬的哈吱吱连声作响,恨不得把蝴蝶一口嚼碎。向上磕头,连哭带喊,满口的伶言巧语,滔滔不断,左右遮饰。小姐大怒,手拍惊堂,喊道:“好一个悍泼恶妇!人命重情,证据确凿,岂容狡辩!”喝令:“左右拶起来!”一声喊青衣一拥向前,拉过那尖尖十指,就要上拶。如花急智上心来,把青衣左边一靠,右边一推。
打脑失连叩首,大人青天尊又称:“暂息雷霆休动拶,小妇人情愿诉实情。”小姐坐上一摆手,青衣退后便停刑。左右吆喝说快讲,如花未语吐悲声:“老爷呀,若问打死毛显事,说起缘由不好听。事已至此出无奈,少不得含羞忍耻诉真情。老爷呀,那奴才见奴生的好……”毛氏刚然言至此,佳人坐上怒冲冲。惊堂拍破双眉皱,冷笑摇头喝一声:“恶妇不须朝下讲,本帅心中早已明!今朝是你循环到,该把从前旧案清。”高叫青衣速上楼,夹起凶徒尤监生。领命的青衣如饿虎,向前来伏侍如花尤相公。一个手来一个脚,套上萧何大五刑。一声呐喊绳收紧,自古道:十指连心彻骨疼。魂摇魄荡浑身颤,齐嚷道:“情甘认罪请松刑。”二人负痛齐开口:“大人青天在上听。毛显原是我们害。”小姐问道:“为何情?”二人复又不言语,佳人喝叫再收绳。青认答应重服侍,这一番才子佳人更苦情。拶上加撺毛氏痛,棍敲夹棍监生疼。可怜如花白玉指,皮飞肉落淌鲜红。千刁万恶难施展,只得将言吐实情。这般如此说一遍,狄知县提笔一旁录口供。这才吩咐松刑具,两个人死去活来阵阵疼。浑身乱抖堂下跪,面如金纸眼如铃。谢氏称快将佛念,蝴蝶观瞧耽怕惊。小姐眼望狄知县,有语开言问一声。
小姐说:“贵县当日判断此案,那郁氏可有口供落纸么?”狄老爷控背躬身答道:“当日毛氏所控者乃是以侍妾谋杀亲夫之词。那郁氏所诉者是有志从良,已有寒夫,未下玉镜,被鸨儿暗中卖于伏生,郁氏虽在舟中自尽,伏生不违其意,一路分床各梦,至于伏生中毒,并不知情等语。那时毛氏主仆舌剑唇枪,较争良久郁氏不能对答,似乎理亏,卑职一时不明,欲拶郁氏。郁氏小侍女李杏花情甘认罪,卑职见光景有异,正叫停刑,就遇兵部传牌到来,卑职操兵备调,暂搁此案,至今未结。乞大人明鉴。”说毕,打躬抢跪。小姐道:“贵县请起。目今此案已明,奸夫逆妇连害三人,罪不容诛,毛氏凌迟,尤光立斩,请上方剑即刻正法便了。”狄老爷道:“大人明谕,即当遵行。”当下小姐传令,命狄知县监斩。刽子手行刑,将毛氏、尤光剥了衣服,五花大绑,木驴游街,推到法场去了。可惜美貌佳人,聪明男子,若不记万恶头上那第一个字,未必落此一步收场结果,可不慎哉!
且说小姐又向谢氏吩咐,领他夫主尸首去葬。谢氏千恩万谢而去。又把蝴蝶打了三十大板,发出去交官媒发卖。传禁子江泰提出郁氏、杏花,当堂问了前情,要出玉香圆看了一看,复又交与郁氏,指明无罪,释放出来。将两个船家也开释出去。狄老爷监斩尤光、毛氏已毕,回来交令。小姐说:“本帅有一小事奉托贵县:方才郁氏莲英乃本帅昔日在野青园所定的小妾,烦贵县差人知会,与他晚间送至察院。”狄老爷连忙答应而去。小姐堂事已毕,闭了中门,进内歇息去了。
且说狄知县出了察院,回至衙中,连忙派了两个伴当、一对仆妇,去赶郁氏。那海棠在监之时,蒙那老节级江泰十分台侍,未受半点凌辱。因此感念于心,遂向杏花商议,要到他家。一则拜谢,二则求个安身之所。遂问至江家。原来那江泰自那年女儿秋月回家之后,怕高府寻找,父女暗暗搬进城来。膝下无子,就招了女婿。后来秋月生了子女,一家六七口,过的甚好。当下郁氏、杏花找到他家,老婆儿问了来历,嚷进房中。海棠、杏花表江老儿多好处,拜谢不已。母女二人还礼让坐,连忙献茶,彼此叙话。
老婆儿见了启齿开言道:“娘子们因着何事到监里?”海棠未语先长叹,遂把那已往情由讲端的。“就只可叹伏秀士,良善之人无好妻。”秋月闻听一摆手,叫:“娘子你不知。那人不是真君子,许你之言未必实。若要提起当年事,我也有一肚牢骚共委屈。高夫人耳软心活如木偶,似实如珍痛爱侄。高公子丢的真奇怪,至今想起我心疑。黎氏夫人实可怜,慈善贤良死不值。后来听得人传说,千岁遭冤身受屈。有人保奏发出去,那几天我刀搅柔肠饭懒吃。又听说京中小姐回家转,那伏生是怎背业归伏姓,少大爷量狭心粗受不得。张家结拜盟兄弟,李家盒礼认亲戚。风月窝巢十几处,月月都去送银子。行围打猎放鹰犬,掷骨摸牌与开难。戏班小旦把乾儿认,不送镯子就送衣。那里有戏那里去看,跨马乘车把架子支。忠厚长者看不起,待理不理大憨皮。狎呢恶少如骨肉,意合言投惹是非。背地里从没听见人夸个好,他那个夫人更不用提。谋占了高姓家财他该好,咱儿也有这一日。旧年听见他老爷讲,好叫我又念佛来又叹息。”江老婆儿耳重听,叫声“闺女说啥呢?”秋月用手窗外指,“我说的是当院里拴的那匹驴。”老婆儿带笑:“你别混我,好么是镇国府的那东西。”秋月说:“娘子细想他为人处,待你的好处是虚实?”海棠听罢将头点,说:“原来如此我不知。”大家房中言未了,只听得门外步轻移。
外边妇女声音说话:“郁夫人在这里么?”一面说,一面走进房中。江老婆儿与秋月认得是衙中的二位大娘,连忙起身让坐。海棠见称呼的不对,心下惊异,连忙说:“二位娘子有何见谕?”仆妇连叩了头,起身说道:“奴婢们奉老爷、夫人之命,来请郁夫人进衙更衣用饭。”海棠惨然道:“老爷、夫人何故如此?”仆妇说:“此仍平北元帅寇老爷亲口吩咐我有老爷,说夫人在野青园受过侯爷暖玉香圆之定,命我家老爷送郁夫人察院相会。特命奴婢等打轿来接。”海棠惊喜道:“这位侯爷可是江南人氏么?”伴当在帘外接言:“小人与郁夫人叫头。这位侯爷乃江南仁和县人氏,翰林公子,名潜,表字云龙,八月十三日贵降。这侯爷恐夫人不信。吩咐将此细言禀郁夫人知晓。”郁夫人见话说符合,必中大喜,向杏花道:“怪不有他要那玉香圆去看,原来是他哟!可惜我方才不曾看个明白。”杏花说:“我偷看了一眼,年纪容貌九分是他,远远见个白脸儿,就是不大真切,那堂上好人哪!”仆妇说:“千真万真,大姐怎么还说九分八分呢?夫人不必生疑,快随我们进衙。我家夫人那里恭候,去迟了恐侯爷见怪,责我家老爷不会办事。”
当下海棠心无二意,欢欢喜喜,拜辞了江家母女,只说:“等老人家回来,替我致意,恩有重报,义不敢忘!”慌的江爷婆儿大嚷着,只说:“简慢夫人了,空坐夫人哩!”母女送至轿前,仆归伴当跟随去了。老婆儿问着女儿说:“这夫人到底是那里来的?你们说了半天,我也有听见的,也有听不着的,可把我糊涂杀。”秋月笑道:“走,走,等我到屋里细细儿的告诉妈去。”
不言他母女闲谈,且说郁氏轿至察院,伴当通禀进去,不多时吩咐出来:“侯爷有令,请夫人在内堂相见。”这一来,不似前番,那其间真夫妻改头换面,假内藏真;这而今假夫妻假名影射,真而又假。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高梦鸾金殿辩冤 吕国材黑狱自尽
且说伴当、仆妇跟着小轿,不多时到了县衙。海棠、杏花下轿,狄夫人迎入内堂,梅香伺候,备下香汤,二人沐浴更衣,设筵款待,吃茶叙话。等至天晚,备轿送至察院。
且说小姐中堂正坐,只见青梅笑嘻嘻的走来回话:“外面又送夫人来了。”小姐说:“赏送来人每人二两银子,请郁夫人内堂相见。”青梅领令去。不多时,领海棠、杏花进来。青梅低声说:“上面就是侯爷,娘子小心拜见。”郁氏进房止步,定睛往上观看,只见案边灯下坐着一位少年官长,头戴软翅纱巾,身穿水红领,白面朱唇,十分美貌,却不是寇公子模样。海棠心内惊疑,只得拜到在地。小姐一见忙站起,走至面前,双手来挽,说:“娘子请起,救命之恩,尚未报答,故人相见,何必行此大礼?”海棠见说,后又抬头看了一看,暗道:“莫非是他?怎么不是他那模样儿了?”心下惊疑不定,说:“大人请自尊便,贱妾尚有下情。”小姐见他不起,回身归坐。说:“娘子有何话说,何不起来讲明?”海棠说:“求大人开恩,放妾等出去便了。”小姐说:“哎呀,娘子!此话从何而起?咱夫妻出生入死,好容易会在一处,何故又要辞去?莫非怪下官有什么不周之处?夫妻之间,何妨直说。”海棠听了这句话,抬头看了,心中又想,心中想了,抬头又看,总也辩不出是真是假。把个聪明不过的俏性灵心,登时间搅的糊糊涂涂,怔怔呵呵,看着小姐,竟说不出话来。小姐笑道:“娘子离别未久,怎么连小生的面貌也不认得了?那年六月十八日,下官与兄长深夜闯入娘子野青园内,多蒙娘子慷慨护庇,让进房中,谈心叙话,会着舍妹。那一夜三姓联姻,玉香圆为定,乃小生亲手递给娘子的。曹兄送舍妹去柳黄村岳府避难,娘子与小生改了女妆,自此分手。小生身在他乡,未尝一日忘卿。如今侥幸成名,正该咱夫贵妻荣,共相欢聚,娘子何故薄情?不肯相认?”
郁连荚听罢梦鸾一夕话,言语句句是书生。慢慢抬头观仔细,越瞧不是寇云龙。海棠比际无主意,悄语低言叫一声:“杏花替我留神看,这人可是那书生?”杏花摇头说:“不是,二人颜色不相同。初时看去觉相仿,仔细观瞧有变更。寇公子是个四方脸,这老爷面如瓜子一般同。”海棠点头说不错,连连尽礼在尘埃。心忙意乱称元帅:“休得取笑我愚蒙。大人实非寇公子,怎敢冒认妾应承?冒渎虎威该万死,贵手高抬把贱妾容。望乞放我出察院,恩如再造胜重生。”佳人坐上哈哈笑:“娘子眼力甚精明。下官果非寇公子,都只为贱名偶与令夫同。下官有句衷肠语,娘子留神仔细听。寇公子飘流在外三四载,不亚如断线风筝水上萍。祸福吉凶无定准,何年月日得相逢?时光易过青春去,辜负羞花闭月容。况娘子身被奇冤遭缧絏,险些儿碎珠收玉丧监中。不遇下官翻此案,还不知结果收圆怎么终。借此得会芳卿面,前缘有幸甚非轻。奉劝娘子休固执,常言到:事逢变处把权从。娘子若是不嫌弃,下官尚自室中空。跟随本帅将京上,就把你认为结发请皇封。一品夫人就是你,胜似偏房作小星。愿与不愿只管讲,不须委婉与耽惊。只要芳卿如意,下官最是体人情。”海棠听毕一夕话,一阵心酸珠泪倾。口中长叹呼元帅:“多承雅意命难从。念妾身父母早亡年幼小,被族兄卖入花街柳巷中。自愧失身难退步,欲弃风尘恨不能。野青园奇逢巧遇寇公子,三姓联姻一夜中。他本是翰林之后清高品,可敬他不弃烟花下贱轻。慨然应许留信物,山鸡得与凤为朋。既然受定身姓寇,焉敢失信背前盟?若逢元帅在前三载,叠被铺床实愿情。大人雅意如山重,薄命人福浅缘悭不敢应。况大人一人之下千人上,品重爵尊贵又荣。少什么淑女名媛香粉黛,金钗十二美姣容?蒲柳之姿难仰就,守信终身等寇生。求大人,连放妾等出察院,便是天高地厚情。救命之恩难答报,也只好焚香叩祝保遐龄。贱妾斗胆说急话,纵然就死命难从。”海棠说着连叩首,高小姐满面含春长笑容。
高小姐听毕郁氏之言,点头暗叹赞道:“好一个志诚女子!这样守信的青楼岂不愧死良家荡妇?”遂含笑道:“不必惊慌,既有这段隐情,娘子不愿,下官不相强。但只是古人有云:为人须为彻。料娘子也无处可归,何不随本帅进京,待人安置娘子一个存身之所,等国事完毕,差人四方寻找令夫,使你夫妻破镜重圆,岂不是好?”海棠尽礼道:“多蒙侯爷施恩,但贱妾还有一言,冒死上陈,当日被王婆谎至船上,伏生亦曾以此言见许,妾身信以为真,随至渔阳。不料事出不测,不遇大人施恩翻案,妾等难免作含冤之鬼。今幸脱囹圄,薄命人不敢复生妄想,只求大人开恩,释放妾等出衙,听天随时,吃食度命,等候寇生。不幸今生不得见面,只好祝发为尼,终其天年,礼佛诵经,参禅悟性,求免来生狼狈,妾之愿也。”说毕,落泪再拜。小姐笑道:“娘子此意是恐复蹈前辙,本帅岂伏士仁之比?掌生杀之柜,率百万之众,欲取信乎天下,岂失信与妇女?娘子若还疑心,目今有位舍亲的夫人,自雁门关跟来,正欲一同进京,现在后房,我送娘子过去,与那夫人作伴,一同起居,到京之时,我必要安排你二人一个存身,全始全终,断不失言,这个如何?”郁氏听了,满心欢喜说道:“大人如此施恩,妾身粉身碎骨,报之不尽,愿去拜见夫人,一路伏侍,少尽微劳。”小姐道:“青梅送郁氏娘子过去。”
青梅答应,用手提灯在前引路。
郁氏感德头里走,杏花儿欢喜后边跟。不多一时至后面,掀起帘走进门。青梅悄语呼娘子:“上边那位是夫人。”海棠答应朝前走,裣衽端肃站住身。口呼夫人深万福,回身便要拜埃尘。书生正在灯前坐,闻话连忙站起身。手遮画烛留神看,认的是野青园里遇的人。“娘子缘何得至此?”向前来探背忙挽双手伸。说:“别后必然无好况,却缘何芳容清减到十分?快些请坐谈已往,”郁海棠抬头一看又出神。一则是万想不到出意外,二则是灯影之中看不真,三则是番邦打扮殊难认,四则是须眉男子变裙钗。这佳人怔呵呵抬头歪着脸儿看,意忙问了个你是何人?青梅一旁抿着嘴儿笑,杏花儿背后手儿伸。慢慢一拉低声叫:“这夫人的容颜象寇君。”书生说:“别卿不过时三载,娘子难道忘了人?那年六月十八日,与曹兄避难夜入贵园门。愚兄妹蒙恩求性命,结秦晋三姓共联姻。玉香圆是小生亲手付,曹兄长送舍妹避东村。别后未尝忘梦寐,你休惊异请留神。”海棠听儿这般话,又与前边话对真。呆了半晌方才说:“莫非我今朝在梦魂?”旁边笑坏了青梅女,向前来春风满面启珠唇。
青梅说:“郁娘不必犹疑,寇姑爷原是如此,我家小姐请娘子进衙相会,好一同上京,面圣鸣冤。”诲棠听了前后缘由,如梦方觉,这才知道前边那位元帅就是梦鸾小姐,不由十分起敬,欢异道:“我郁莲英今生与这样人携衾抱枕,捧水端茶,虽早死十年,亦无恨矣!”遂欢喜不尽。书生又盘问别后情由,海棠一一细陈。书生嗟叹不已。当下又随青梅到了前边,重新拜见小姐。小姐欣然命坐,共谈已往,十分欢治。夜深安歇。
次日起身,早膳已毕,吩咐备车轿与郁氏、杏花乘坐,率众出城,传令拔营,调开大哨。渔阳文武,送至十里之外,告辞回去。小姐率领人马,竟奔东京。
言不着梦鸾小姐回人马,书中听表宋神宗。这日早朝登金殿,百官按位列西东。内侍宣旨金陛站,望下传呼问众卿:“有事出班须早奏,诸官无本驾回宫。”内侍之言还未尽,执事黄门应一声。口呼万岁臣参驾,整带撩袍往上行。拜倒金陛呼万岁:“皇爷在上请听明:今有寇潜平北帅,即要班师转汴京。诸将候旨居城外,这元帅独来交旨见主公。现在午门等圣谕,微臣如此奏天庭。”黄门奏毕伏在地,天子闻言长笑容。传旨速召平番帅,黄门尽礼转身行。午门以外宣圣谕,宣进了改换面左金童。坐上皇爷朝下看,两边文武各睁睛。只见他怀中抱定功劳簿,宝印黄金双手擎。甲亮盔明人品俊,一团秀气隐威风。临风玉树差多少,慢步金阶款款行。百官彼此低声赞,人人夸奖小英雄。别者之人还罢了,东班首喜坏了老瞎鹰。吕国材一见爱婿将朝进,十分得意好光荣。听得众官都赞美,他这里微微含笑眼眯缝。只见他叩头敬礼丹墀下,拜舞山呼见圣明。内臣取上功劳簿,放在龙书御案中。神宗爷从头至尾看一遍,龙面生春长笑容。
天子把降书、贡单、功劳簿俱已看完,圣心大喜悦,又问取胜缘由,小姐备细奏了一遍。天子道:“贤卿智勇兼备,马到成功,虽宿臣老将亦不过如是,甚慰朕怀。卿一路鞍马劳乏,且回府去安歇。随征将校兵丁,俱召进城,各自歇息,明日太和殿赐宴,俟朕按功升赏便了。”小姐俯伏奏道:“我皇万岁!”臣有蒙君窃印大罪在身,不敢谢恩,特於驾前交印领死。”天子道:“贤卿为国驰驱,替朕分台,正欲褒奖酧功,何罪之有?卿有衷曲,只管奏来,赦卿无罪。那吕国材在班中听得明白,吃了一惊,侧耳细听他奏些什么。
只见他尽礼叩头呼万岁,未曾启齿泪如泉。“臣妾实非寇姓子,罪女名为高梦鸾。只因臣父高廷赞,被害遭屈身受冤。宋四私逃因失马,吕国材暗中唆使告通番。又与他饮食之中下了毒,那宋四七天之内赴黄泉。吕国材深心奸险人难测,蒙君作恶胆包天。为记私仇起大狱,贿买宁佐伺天颜。暗中传递宫闱信,事非从此泄机关。臣父蒙恩发南地,他命人扮盗截杀途路间。幸遇着平南元帅曹文豹,搭救我父退群奸。罪臣女恸父遭屈身被害,可怜他并无兄弟少儿男。情急无奈妆男子,为的是寻访仇家好报冤。幸逢我主挑贤士,罪臣女冒死耽惊到彩山。”神宗爷听到此时龙颜怒,望下开言叫梦鸾:“你父被害从前事,你何以得知内里缘?”阶下佳人连叩首,说:“吾皇万岁请听言:吕国材,他将臣女当男子,央媒通好结姻缘。翁婿之情多亲近,时常召饮去盘桓。他只说嫡亲子婿非别个,因此上百样谈心并不瞒。怎样蒙君通宁佐,怎样勾串设机关。怎样怀仇害臣父,怎样险谋暗使奸。怎样买嘱唆宋四,怎样截杀半路间。今春二月初旬日,都是他灯下亲口向臣言。还有他亲笔私书通塞北,耶律通是他受贿放回还。那封书臣女托付曹元帅,与我那被害的天伦带岭南。万一臣女亡塞北,拿着为证好鸣冤。这而今仗爷的洪福平化外,望皇爷念此微功赦父还。罪臣女欺君该万死,情甘斧剁与锤颠。乞我主即宣国材吕丞相,与臣面证在爷前。所奏但有一字假,敢领欺君罪似山。”小姐奏罢连叩首,俯伏金阶在下边。神宗听毕龙颜怒,座上含嗔把旨传。
天子大怒,吩咐宣吕国材上殿。
且说那奸相站在班首,起先见高小姐进朝,满心欢喜,得意洋洋;后见他驾前请罪,不由得暗暗惊疑,侧耳留神,听他奏些什么言语。听来听去,原来是仇人之女,把那翁婿私谈机密隐情和盘托出,尽情奏知了天子。听到其间,不觉轰的一声,顶梁骨上蹭了一股冷气,霎时之间,也不知是惊是怕,是惭是悔,形容不来。他那番千般着急,万种为难,把平日的神机妙算,应事奇谋,无可施展,只盼有个地缝,一头钻进去就好。正在着忙,只听内侍招呼:“圣上有旨,宣丞相吕国材见驾!”奸相只得答应一声,强打精神,一步一步上金阶,在驾前拜倒。天子见他这一副嘴巴骨子,早已明白,微微冷笑道:“吕国材,你的东床乃高廷赞之女,这般如此,在朕前辩冤,说他父亲是你谋害,唆使宋四,下毒灭口,受贿纵叛,私书通北,暗结宁佐,这些话可是你亲口向他说的么?如无此事,梦鸾在此,你二人只管面质。果有人被屈之处,朕自然按公处分。”此时宁佐、同壁两个人,六魂十二魄早已一齐跨鹤升仙而去,只剩下一对肉体凡胎,站在天子的背后。
当下吕相听得神宗所问,这个时候就是作甚的料也不能替他想出句话来,回复天子,只好是响头碰地,惟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天子见是真情,一发大怒,即命当驾官将吕国材、宁佐、同壁、汪国恩一齐拿问,交付锦衣卫御史苏端严审。当驾武士领旨,向前把四个人打去朝衣,捆绑二背,簇拥出朝门而去。那吕国材到底乖滑,未曾上绑之先,他就取出一块生金来,含在口内,一路走着,思想万无生路,遂恶狠狠咽了下去。到了锦衣衙堂上,苏老爷勘审的时候,宁佐、同壁、汪国恩还有几个支吾言语,惹恼苏公俱各受打,吕国材据实供招并未受刑。到了夜晚,全尸死在监中。毕竟得了诡诈的好处。
且说神宗天子望下开言说:“高梦鸾,汝父被屈,乃朕不明,为奸臣所误,可喜你深闺弱质,心雄胆壮,为国除奸,替父雪恨,全忠尽孝,令人可敬!威服化外,立此奇功,窃印小罪,可以不究。即日降旨,召卿父回朝,开复原职,随征众将,各召进城,俟朕按功升赏。将金太子寿山封为永安王,留京为质。卿且回府安歇便了。”小姐闻言,连忙叩首谢恩,俯伏奏道:“臣女还有衷情上渎天聪。”天子道:“还有何事,只管奏来。”小姐遂把寇家兄妹被害之事,从头至尾,奏了一遍。天子欢道:“翰林寇侣自为官忠正,品格清高,朕甚重之,可惜夭寿不永,后人遭此不幸,深可怜悯!”吩咐内侍飞马出朝,召生员寇潜入见驾。内侍领旨而去。
只见后宫太监驾前拜倒,口呼万岁:“国母娘娘闻平北侯是个女子,欲宣入后宫一见。天子准奏,命梦鸾小姐偏殿更衣,随太监后宫而去。不多时内侍将书生召来,参驾已毕,伏金阶。天子见他人才出众,品格清秀,龙心喜爱。先问了被害情由,然后钦赐文题,当面考了三篇文字,见其言言锦绣,字字珠玑。圣心大悦,钦赐翰林及第,当殿更衣,插花披红,赐御酒三杯,出朝送入新府。
刚然谢恩出朝,只见黄门官驾前拜倒,奏道:“今有平南元帅曹警,剿灭山贼,安民已毕,班师回朝。现在午门候旨。”神宗大悦,吩咐道:“宣来见朕。”黄门领旨,退走出朝,将曹元帅宣至金阶,拜舞山呼参驾,呈上功劳薄,细奏剿贼据俘始末。后将九千岁的本章进呈御览。那本内所奏高廷赞初时被害,在后父子重逢,及单守仁拾金还主,失目重明,任守志怀义报恩,喑凝复愈,郑昆父子赤心报主,琼花节烈,进喜卖身,前后曲折缘由,备细叙述了一遍。乞恩殊奖。天子看毕,圣心喜悦,又问了曹爷一遍。降旨道:“高廷赞被屈,朕已悉知,正欲召他还朝,复还旧爵。”今九皇兄令其带本同来,甚合有朕意,卿且回府安息,朕即日降旨处分便了。”曹爷尽礼谢恩,退出午门。
天子复又传旨:“宣高廷赞进朝见朕!”内侍领旨,去宣高公。
镇国王百折千磨灾难满,今日里重睹天颜见圣明。跟随内侍忙忙走,上了金阶玉陛行。感旧怀昔心内转,忠良一阵好伤情。叩首进礼呼万岁,滔滔虎目泪直倾。皇爷座上睁龙眼,打量忠心赤胆公。只见他,风霜苍老银盆脸,鬓发虽然一半星。威风气概虽依旧,就只是改变青春少俊容。磕头拜舞金阶下,山呼万岁带悲声。神宗一见龙心慘,宝座上欢坏仁明治世君。在下开言呼镇国,带泪含春叫爱卿:“这几年,抱恨含冤难为你,追咎皆因朕不明。且喜英雄生虎女,全忠尽孝胜缇荣。高梦鸾智勇多才能继父,马到成功化外平。替父伸冤参佞党,你被害情由朕已明。国材宁佐同拿问,已付刑庭去问供。起尔原官复旧职,镇国府依然赐给卿。且回府第先安置,少时父女就要重逢。奸臣佞官与悍婢,问明口供便施刑。贤卿受屈休含怨,切勿灰心弃朕躬。”天子说到这句话,高老爷叩头碰地响连声。“我主如何言至此,这样鸿恩臣怎经?陛下圣德如尧舜,皆因是佞阉奸谋蒙圣聪。为臣的世受国恩深似海,犬马之劳当尽忠。即便是粉身碎骨肝涂地,怎敢欺心怨主公!”神宗听毕龙心喜,御面含春带笑容。重又细问从前事,高老爷已往情由俱奏明。
天子复又降旨:“镇国王当殿更衣,槐氏、邹氏交锦衣卫审明回奏。”高公冠带谢恩出朝,回镇国府而来。此时小姐早已令青梅把海棠、杏花先送进府,刚安置已毕,高公、素娘、双印、梁氏、郑昆父子、任守志等也都后至。高公安置任义士先在书房住下,即令人泪扫了当日黎秀才住的那所宅。这些话俱不必细表。
且说高公陪任义士在书房吃茶用饭,告诉他适才面圣之事。素娘、梁氏到了后堂,会着了青梅,彼此悲喜交集,各诉已往。郁氏、杏花拜见了素娘。这些碎话,不必细言。
且说梦鸾小姐入宫朝见了皇后、众位妃嫔、公主、国母盘问了他平北及从前之事,小姐一一奏覆。国母、妃嫔人人喜爱,宫娥、太监各各称奇,国母亲笔写“第一奇女”的匾额赐与小姐,又赐明珠锦缎、异翠宫花。贵妃与众娘娘都有所赏。然后差四名太监、两对金莲宝烛,一乘暖轿,小姐谢恩出宫,回镇国府而来。一路走着,太监把曹元帅回兵,高公面圣辩冤之事,都告诉了小姐。小姐这一喜,竟令人无可形容。不多时到了镇国府外,轿从箭道而入。这一来,骨肉重逢,团圆喜庆,奇男奇女,宜室宜家,否极泰来,花团锦簇。此后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颁异数铁券报功 乞假期锦衣归里
却说素娘闻梦鸾小姐回府,连忙迎接,慌的梁氏迈开老腿,往外飞跑。这一番见面重逢,悲喜俱有。高老爷正陪任守志说话,听说送小姐回府,连忙起身,别了任义士,走出书房,迎接太监,望阙谢恩。送出府门,这才回至后堂。
这小姐今朝得见生身父,恰好似刀搅柔肠剑刺肝。往前紧走三五步,双膝跪倒在面前。目中恸泪如珠滚,手抱磕膝哭软瘫。高公此时如酒醉,心如刀搅泪如泉。抱住双关子亲生女,叫了声冤家呼了声梦鸾。这小姐叫声爹爹:“把儿想死,今日里苦尽了甜来可见天。念孩儿自幼生来多命苦,无知幼小丧慈萱。自从六岁离膝下,历尽甘酸十数年。外祖母舅舅妗母恩如海,抚养到一十六岁转燕山。到家那是亲骨肉,继母虽贤情性偏。委宛烦难无处诉,伤心惟有自家怜。念孩儿私离绣阁出无奈,恕梦鸾不守闺门罪似山。一则是朝思梦想因思父,二则是伏家禽兽起不端。少不得软弱场中横铁胆,忘生舍死作一番。幸而今昊天垂佑完儿愿,此一时就死黄泉心也甘。一言难尽儿的苦,高梦鸾沥血剖心敢对天。就只是今朝虽见天伦面,不知养我的亲娘在那边?”小姐说到这句话,镇国王心內犹如万箭攒。父女哭的如酒醉,黎氏贤人恸碎肝。青梅梁氏心伤感,只见那公子含悲跑向前。
双印恐老爷过悲伤身,连忙跪在面前,苦苦相劝,高公这才止住悲哀,伸双手搀起小姐。公子向前拜见了姐姐,小姐得了兄弟,这番欢喜不言可知。大家归坐,青梅向前叩了老爷。高公甚喜,道:“可喜你小小年纪,有此忠心赤胆,竟能保主成功,看起来亦是非常之女。我儿以后不可以侍女看待。”小姐道:“孩儿遵命。”素娘道:“人之志节不可以贵贱量之,妾身方才听姑娘说起郁海棠、李杏花之事,更令人增感。观其举止言谈,大有良家气概,全不似青楼中人,豪爽端庄,令人越看越爱。”高公惊道:“原来伏家畜生终于此矣!天理循环,岂不可畏!”又发恨道:“想来家中就剩了伏氏那个蠢才,及蜂儿、任婆一双恶妇,我这一回家,定要手刃三人,方消此恨!”小姐道:“爹爹不要着恼,我母亲如此这般,遭了水患,与任婆、蜂儿去年被水冲去,请父亲息怒。”高公道:“原来如此,便宜这个蠢才!”又问道:“郁氏今在那里?”素娘道:“现在后房。”高公吩咐请来,相见以毕,后堂摆宴,共庆团圆。老爷与公子双印至书房陪任守志共饮谈心。
镇国王含春带笑把贤侄叫:“今日里愚叔面圣奏当今。皇爷万岁十分喜,令兄弟不久即沾褒奖恩。”高公之言还未尽,任守志控背躬身把叔父尊:“小侄正有衷情稟,明日个拜辞尊颜要起身。这而今大人父子重相会,骨肉团圆庆满门。原壁无亏归赵国,已完却小侄平生这点心。单家虽是乾兄嫂,待我之情胜至亲。料想家中挂念我,总然是吊胆提心直到今。理当急速回故里,免的我哥哥提念嫂挂心。再者有春种秋农务事,里外张罗没有人。”高公说:“正要去请单义士,贤侄不必你悬心。只管安然住在此,我急速差人前去接满门。合家都上京来住,朝夕相伴好谈心。”双印说:“哥哥不可多推故,那有个弟荣兄去两离分。屈兄少住三五载,容小弟少报从前保护恩。明朝就便差人去,不过正月就来临。”守志闻言才要讲,镇国王摆手开言把话云。
“贤侄再莫推辞,高氏香烟,蒙君保护,这段大德,若不受愚叔父子一点少敬,高某就死也是不能瞑目。”任守见高公如此,不好再言,只得依允。高公立刻叫双印写了家书,次日即命两个家丁,带兵马人夫,起身望前安镇迎请合家去了。
且说冯夫人母子也是这日到了岳府。原来柳黄村岳老爷先已到了。岳工部夫妻见了兄嫂,十分亲敬,安置在西院。这日冯夫人母子又到,见亲家良善,女婿清秀,更欢喜不尽,摆酒接风,共谈高、寇两家这段奇闻。此时曹夫人也在坐间,听得侄儿平南得胜回来,满心欢喜。筵散回家,琼花小姐与卫瑶仙迎进房中,大家归坐。只见岳老爷也是陪宝印公子回来,母女三人起身让坐。曹夫人向岳老爷笑道:“曹警那小子我日日以匪材呼之,不料觉剿灭了山贼,成功还朝了!”岳公笑道:“有偏夫人,我比你先知多时了。”又望琼花小姐说道:“你哥哥已为翰林侍读了。”小姐大喜道:“爹爹听得谁讲?”岳公努嘴道:“你母亲知道,你问他去。”曹夫人笑道:“我知道,等我告诉你.你嫂嫂男装妆挂了平北帅印,叫你女婿带书子与你亲家爹。”小姐把脸一红,低头不问了。岳老爷问道:“往后怎么样呢?”曹夫人道:“我不知道了。”老爷哈哈大笑道:“你到底知不周全,还是等我说罢。”便把梦鸾小姐金殿辩冤,高公官复原职,父女无事回府,吕相、宁佐等拿付刑庭,以往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我适才陪冯姑爷听何中书这般说的,果是人口如飞,这京中今日有一半知道。大料不过三天,就传遍了。等我明日去拜望拜望翰林与曹贤侄。”曹夫人说:“以长拜幼,断无此理。忙些什么?他自然来此看咱们。”老爷说:“他那里知道咱们在上京了?”夫人说:“他既到了仁和县,一定至柳黄村去看望,必然打听着咱们。”岳公道:“忙之际万一打听不真,叫他那里去找?不然我明日着人与他送信,请他二位来此相会如何?”夫人道:“这倒罢了。”当下琼花小姐、书童进喜听了此言,欢天喜地,惟有那卫瑶仙却是暗暗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