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奇女 - 第 55 页/共 59 页

王爷见此光景,也就猜料了八九,向下叫道:“单小将军不必逐他,你且进殿,我有话问你。”小爷不敢怠慢,连忙上殿。拜到驾前。王爷吩咐平身,把高公唤至面前。王爷看看高公,又看双印,看看双印,又看看高公,见他二人不但面貌骨格果是父子,即那说话声音竟是相彷。遂向高公问道:“孤闻卿家曾有一子,早年失去,其时年几岁?穿着什么颜色衣服,可还记得么?”高公道:“彼时罪臣奉旨征番,家中之事,一概不知。及至前岁回京,方晓失子之事。听说是中秋之夜,那时年才三岁,如今十四个年头,在时一十七岁了。所穿衣服,臣实不晓,惟郑昆知道。”千岁点头,命人去唤苍头。又向高公问道:“那哑叭方才望你下拜,可是相识吗?”高公道:“说时话长,当日臣在家中之日,先茔祭扫,从雪中救起叔嫂二人,一为朱氏,一为哑子任守志。臣留叔嫂看守坟茔。这是二十年前之事。今日看那单居士面貌,虽与任守志相似,但只是年深日久,改变童颜,臣心中不敢作准。”那哑叭听见高公说道“任守志”三个字,跑至驾前,跪在地下,把手指着鼻子,哼哈个不了。千岁说:“你莫非就是任守志么?”哑叭点头。   正说至此,将郑昆唤到。王爷先令人将衣被包起。苍头进殿拜倒,王爷问道:“昔年丟你小主人之时,是什么时候?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身边带着何物,你还记得吗?郑昆道:“小人记得。乃中秋之夜,及十六日,主母命小人写招帖寻找,上开年貌衣色:大红实地夹纱衫子,元青缎背甲,绿绸洒花单裤,哪叱小帽,珍珠销一团,银镯两个,红绫小被一床。那珍珠乃金丝串贯,界牌上刻着钦赐二字。”王爷听毕,命把包裹打开,大家观看,一件一件数点,与郑昆说的一件不错。苍头猛然一见,惊诧非常,失声道:“这可是我小公子的衣物。这、这、这是那里得来?”王爷笑道:“这就是了。老头儿,你且起来,孤叫你见一个人。”苍头叩首平身,王爷手指双印说:“你看!”苍头睁开老眼,看见双印的容貌又似高公,又像素娘,不由的心中惊惊喜喜,疑疑惑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此刻九千岁与众将都料准十分,单小将军必是高姓之子,只恨哑叭不能明明白白说出底里,十分使人闷燥,别人还可,把个曹元帅只急的双手暗搓,心内说:“这还了得!”只见王爷向众说道:“这衣被既然相对,哑居士又如此光景,这小将军定是高卿之子了,列位以为何如?”众将一齐说:“千岁明见极是。”千岁说:“待孤再猜上一猜。哑居士,你且听真,同大众在此听孤猜猜你的心事,猜的是,你便点头,猜错了,你摆手。”哑叭点头依命,两只眼望着王爷。王爷说:“你真是高镇国雪中所救的任守志么?”哑叭点头儿。王爷指着双印说:“他可是中秋夜所失高姓之子么?”哑叭点头,带着哈哈。王爷说:“想是他被人谋害,遇你救下,因念昔日大德,抚养恩人之子长大成名,周全至此,使他父子相认,你这片苦心么?”哑叭见说至此,乐得他眉欢眼笑,点头儿呵呵,不住答应。曹爷此时心中宽了二分,躬身向王爷说:“这等单先锋定是高门之后了!”王爷说:“一定无疑,老将军、小将军就此相认便了。”   高公此刻虽料了十分,因他为人庄重,不肯唐突;双印是另有一番心思。当下听见千之言,父子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孟浪。曹元帅与马凌云等众文武一齐说道:“千岁钧令,又有显证,分明老将军父子重逢,理宜速认。上顺天心,下全骨肉。某等亦有一贺。”双印见说,向上拜倒说:“认父归宗乃人子所愿,但只一件,彼时幼小无知,全不记忆;哑兄虽然心内明白,高大人心中也不知底里,末将不见确证,不敢遵旨。”高公也说道:“不但小将军细心,不见千真万妥,老夫也不敢妄自尊大。”遂向九千岁尽礼道:“蒙千岁鸿恩怜悯,罪臣非敢违旨,但人伦之系,恐少误分毫,失之万里。臣有一证,可以决目下之疑。臣子双印生而双手拘拳,十指不伸,弥月时,吕仙下降,如此这般,与他摅开两手,掌心印上朱宇,左手是永保遐龄,右手是遇难成祥,因此取名双印。其色久而不退,如生成一般。如今请千岁看单小将军掌上果有此字,便是臣子;如无其字,罪臣不敢冒认。”双印听得心中一动,说:“臣掌上果有此字。”王爷随将他父子一齐唤至面前,命双印伸开两手,大家一看,果有红纹印记,八个珠字。     高公一见惊又喜,乐坏苍头老郑昆。哑叭不住做手势,催着公子认天伦。高公见着   亲生子,不用明言暗恸心。九千岁带笑含春呼小将:“不必犹疑已见真。快些过去拜亲父,   骨肉团圆正天伦。”众目一齐观双印,只见他低头不语自沉吟。转身拜倒呼千岁:“王爷   恩谕理当遵。但只是这件事体关系大,须得个水落石出万万真。又不知何人抱出镇国府,   又不知起首发源为甚因。又不知如何得到前安镇,又不知怎样逢兄单守仁。又不知那个   与心把我害,又不知在外光阴几度春。虽然说衣服印记为凭据,不过是究理详情揣度云。   又无人来明去白说个透,闷葫芦难打鳖死人。哑兄难然心内晓,又不能已往从前细细云。   万一其中有舛错,倒叫他人笑破唇。风化所关人伦系,那有个糊里糊涂认父亲。与其与   人留话柄,倒不如作一个无名少姓的民。”小爷说到这句话,虎目滔滔滚泪津。王爷见他   言近理,点头不语叫平身。高公明知是爱子,见他不认怎相亲?这其间鳖躁了性快的曹文   豹,急坏苍头老郑昆。惟有哑叭更着急,急得他眼似鸾铃咬下唇。摇头仰面双睛瞪,暗   暗腹内叫苍穹:“我任守志,抛家失业撇亲嫂,为得是保护恩公后代根。数载的殷勤心使   碎,好容易将他抚养长成人。幸喜成名身贵显,难为我千辛万苦将他跟。自幼儿何尝经   过人杀砍,每日在万马营中把咱着心。听得炮响人打仗,吓的我似醉如痴掉了魂。刚刚   的熬至太平心放下,巧遇着他父子相逢机会临。舍死亡生闯王府,为的是周全公子认天   伦。不料小爷多性拗,虑远愁长太细心。父子对面不相认,却叫我千苦万辛枉劳神。细   想还是我无用,空生此口不能云。费尽心机不及事,虽有如无草木人。活在世间无意味,   到不如早见阎罗另换身。”哑叭越想心越气,急怒加攻冒火星。看了看双印擦了擦眼,瞅   了瞅高公拍了拍心,望了望王爷跺了跺脚,指了指虛空咬了咬唇。大唤一声阶下跳,一   头蹦倒在埃尘。虽然未曾伤皮肉,力猛石坚已撞闷。躺在阶前身不动,仰面朝天脸似金。   王爷众将吓一跳,双印那时吓掉魂。跑向前来忙抱起,盘回手脚坐埃尘。目中落泪连声   唤,揉腹拍胸慢按心。高公不忍心如醉,叹坏苍头老郑昆。王爷座上将头点,眼望着曹   元帅把话云。 “将军你看,这哑人竟是一肚皮的义气,只可惜说不出话来。”曹爷躬身答道:“千岁明见不差,皆因他说不出话来,忿极气极,才有这一蹦。王爷何不快传良医用些妙药,趁早搭救搭救?”   王爷闻言,猛然想起,向郑昆问道:“老头儿,你那金丹可还有么?”苍头连忙跪禀:“还有一粒。”千岁说:“快些取来,与他服下。”当下苍头取丹,太监取水,双印扶着脑袋,撬开牙关,与他灌下去。不多时,见他气转还阳,睁开二目,咽喉中痰响,呕逆上来。双印扶着他,把身一探,见他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堆紫血,内中一个肉毬,大如酒盏,坚硬非常,落地有声。只听他哎哟了一声:“罢了我了!”他这一句话刚然出口,合殿之人无不惊异,不由齐叫一声:“奇哉,怪哉!哑人说话,千古奇闻!”九千岁哈哈大笑道:“明明上天赏善现报,卿等且须细悟。任守志,你可把你这苦心细细表白表白,好叫他父子相认。”当下任守志整衣上殿,后又行礼,遂把滑氏母子暗谋家产,怎样与蜂儿定计,嫂嫂朱氏爱利忘恩,欲害公子,幸得抱至前安镇单家避雨,单家夫妻拾金见还,后与单守仁结义同居,抚养公子成名,直至今日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九千岁与众文武诸人听了,人人赞羡,个个称奇。高公、双印此时如梦方觉,公子跪地老爷膝前,拜认天伦。高公携着公子的双手,父子二人恸泪交流。郑昆也拜认了小主。高公父子拜了王爷,起身向任守志说道:“老朽不幸祸起家庭,犬子遭害,若非义士施恩救护,无有今日。高氏香烟之续,实义士之赐也。请转正受愚父子一拜。”说毕,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双双拜倒。慌的任守志还礼不迭,说道:“小人蒙老爷、夫人葬兄救嫂,活命之恩,虽粉身碎骨,不能保其万一。犬马之劳理当尽力,怎敢受恩公之拜?折死小人了!”九千岁在上面看着点头含笑,说:“该拜呀!似此义士,天下罕有,孤亦当待为上宾。”吩咐:“看宴,孤与众卿共庆盛世奇缘。”曹元帅与马凌云等一干众将都出位向任守志打躬称誉,慌的守志不知向谁还礼才好。当下重新摆宴上来,大家谢恩,入坐欢饮。那任守志穷民乞丐,若非有一腔忠义作此过人之事,怎得顿愈胎疾?   九千岁素行仁德,最喜善事,又因子服了贼寇,喜事双集,心中十分欢喜悦,向曹元帅说道:“孤明日将这件始末修本一道,卿带至京中,奏明圣上。圣心喜悦,定赦其罪,召高卿回朝。”曹爷连忙站起说:“高镇国何尝有罪?原是被吕相谋害。深情底里昨日已知,难道镇国回城不曾启上千岁么?”千岁回头向高公问道:“既知仇家,何故不告我知?高公起身拜道:“罪臣非敢瞒匿,只因拙女无知,有乱国典,臣罪有加,怎敢在千岁驾前亵渎?”王爷说:“卿且平身细讲。”高公不敢平身,遂把梦鸾小姐手字与吕相的私书取出献上,说:“千岁请看此书,便知罪臣被罪的缘由了。”太监接来呈上。王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惊喜非常,道:“卿快些平身,还称什么罪臣?当日你发到之日,孤一见知非背国造逆之人,今果不出孤之所料。且喜卿生此奇才虎女,不但替父雪冤,而且细心搜出蒙君作弊之人,实有功於社稷非浅。孤今既知明白,不消曹元帅带本了,等孤亲修一本,将这两封书字封在里面,命卿充为差官。双印今日也不必出城,犒军已毕,你父子只管随曹元帅同归故里,金殿辩冤,孤一力担当便了。”高公父子连忙谢恩。     不多一时筵宴毕,曹元帅谢宴出城回大营。高老爷一同守志回寓所,这不就喜坏梁   氏与安宁。母子二人拜小主,大家同步至房中。镇国王复又让上任守志,父子重新把礼   行。高老爷恭恭敬敬将揖作,叫公子四双八拜拜恩兄。守志叩头忙还礼,说道是:“救命   恩公在上听。千岁公子如金玉,小人是粪土蓬蒿一般同。若还如此将我待,定然折死赴   幽冥。”老爷说:“大德深恩当补报,从今不可这样称。老夫讨大把叔侄叙,犬子依然是   弟兄。义士若还不嫌弃,从今后认义即如骨肉同。”郑昆说:“老爷所论言有理,任二爷   不必推辞就请应。”守志连连说:“不敢,郑大叔休得取笑我愚蒙。老人家这样称呼我,   实令守志心不宁。”双印说:“兄长不必多谦逊,凡事从直两尽情。”守志难却高公意,只   得点头且依应。这才叙礼同归坐,安宁即便献茶羹。主仆五人谈以往,由不得忽喜忽惊   忽动情。说到伏氏心活处,高公切齿恨连声。说到素娘投河死,双印嚎啕恸沮倾。说到   瞽者睁开眼,梁氏称奇侧耳听。又说到梦鸾小姐夺魁事,如何套审老奸雄。九千岁明白   写保本,与元帅不日回朝转汴京。金殿辩冤参佞党,这段沉冤不久明。梁氏安宁闻此话,   十分欢喜乐无穷。 老婆儿大喜,拍掌道:“到底是我那有志的姑娘,可把仇家访出来了!怪不的临行向老婢说要作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果然有志者事竟成了。”高公说:“你不要欢喜,梦鸾此去征北,想那北国君臣猛勇泼皮,万分难敌,我当年数载辛苦,千征百战,方得成功,小小幼女如何是彼之对手?吾料此去凶多吉少,何喜之有?”双印说:“父亲只管放心,我姐姐智勇双全,孩儿已见其大概,曾授我三路神枪,昨日与贼交战,就是以此取胜。”任守志道:“吉人自有天相,大人勿虑。”梁氏说:“只求吕主暗中保佑,自然无妨。”高公道:“事已至此,虑也无法,只可听天而已。”郑昆道:“大仙真乃千呼万应,所留隐语,至今无不应验。曾说公子掌上的红纹十七年还是如此,算来何尝不是十七年了?”梁氏说:“我还听说大仙指着拴马椿说不与他帽子带,又说什么一个眼的回子扛着大棍。”郑昆道:“马椿之嘱已应在宋氏身上了,只是这扛棍的回子,又是一个眼,可不知是何隐意?”双印猛省道:“是了,是了”。高公也悟过来说:“哦,你且解来我听。”双印说:“此话依孩儿想来,应在奸相身上了。细想回子双口,是个吕字;一个眼者,目字也;棍者,独木也;木目岂非相字么?”高公点头道:“解得不错。”正说至此,只听外面叫门。要知来者是谁,所为何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槐氏兵间逃命 王婆水里丧生   且说镇国王认着双印,父子主仆正自谈心,昕得外面叩门,原来是任守志的两个家丁找至此间,安宁领他们进来,天色已晚,大家安歇。次日九千岁大犒三军,修了保本,付与高公。曹元帅歇兵三日,拔营起寨。高公父子主仆洒泪与辞,王爷善言慰遣,出得城来,车马仆从与曹元帅一同起行。   那日到了杭州仁和县,曹元帅出榜安民,清家户口。附近州县文武都来迎接。那富阳县统制戴士杰与曹元帅有旧,相见之下,待以殊礼。曹爷留宴,谈心叙旧,此时那水禁子名清已与戴老爷作了长随,站在戴公的背后,听着曹爷谈说往事,听到爽快之处,他竟放声大笑起来,被戴老爷喝退一边。曹爷道:“此人朴实可取,兄到不要叱他。”戴公道:“因他可取,所以弟叫他退了。前者五松山之事,他竟走来见我,如此如此,岂不可取?”曹爷哈哈笑道:“难得,难得!看起来与我辈胸襟何异?这样朋友正不易得。来,来,来,来,本帅敬你一大杯!”水清咧着大嘴而笑,跪在地下接酒而饮。当下二人作竟日谈,戴公方才离去。曹爷因牵挂姑父、姑母及琼花小姐,要去拜望,先着人去柳黄村送信。去人回来,方知已避兵上京去了。次日传令该管地方官员。备了船只,带兵至临平江口,弃陆登舟,从水路回兵。     言不着平南元帅回人马,听把那槐氏邹婆明一明。从那日卖了琼花寇小姐,得银四   百有余零,他二人尽性吃喝吞酒肉,丰衣足食任纵横。乐了来又说又笑又唱曲,烦了来   又哭又喊又哼哼。两个人一对一声哭爱子,哭够了擦擦眼泪再喝鍾。自古道:坐吃山空   总有尽,人口犹如无底坑。不上三年花完了,手内银钱渐渐空。邹婆子只得从作旧买卖,   那槐氏无奈之何作女工。不能吃肉喝美酒,只好是将就糊口度余生。不料那日遭民变,   忽然半夜起刀兵。幸喜未被贼杀死,跟着那逃荒男女跑出城。奔至那无贼去处全躲避,   只落得巡茶讨饭且偷生。二人到此无活计,商量投亲上汴京。槐氏有个叔伯婶,某王爷   府内暂安身。邹婆有个姑表弟,某大人府内作家丁。二人主意商量妥,挨途乞化往前行。   迎面遇见王老鸨,背着个包袱喘连声。三人彼此相认识,大家一同坐在埃尘。叙话谈心   说以往,共诉兵荒苦恼情。王婆说:“一言难尽我的苦,更比别人大不同。高楼瓦舍全烧   尽,院中人死走逃亡散个精。剩我一人无倚靠,孤苦伶仃似飘蓬。”邹婆说:“姐姐如今   那里去?”王婆说:“愚意思量要上京。我有个嫡亲妹子开春院,扁食巷西边大有名。投   至那里同住下,慢思后计再经营。”槐氏回言说:“正好,咱三人如今何不搭伴行。我俩   也要东京去,一路同行有照应。”三人彼此商定,歇息一回又登程。到了临平江口上,一   齐上岸坐埃尘。邹婆未语先陪笑,眼望着鸨子开言把大姐称。 婆子说:“王大姐,咱们走旱路,几时才到?莫如雇只回脚船,又快省气力。”王婆说:“好固然好,得花好几两银子,说定了就得先给一半,不然人家不载。咱既要搭船,先说明了,咱三人每人拿出一股,搭一只船,坐了去罢。那不是好几只呢?邹妹子,你往下走几步,招呼过来,咱们和他说。”槐氏说:“那是自然。我还有一句话:我们身边盘费不多,老姐姐要有银子,先替我们垫上,到了京中,本利奉还。不是说大话,到了京中,见了他十八姥姥,就不愁银子使了。”邹婆说:“我表弟手里过活至少也有三二十万银子,他有信请我好几次了,我因舍不得故土,未曾去得成。”王婆说:“也与你带几两银子来么?”邹婆红着脸道:“谁家没妥当人就带银子?”说着,起身往下就走。王婆唤道:“妹子你且站住,咱们说妥了再去搭船。你们到底有多少银子?我是不能垫的。这包里中是几件旧衣,并无财物。那一夜忙乱之处,顾命还顾不过来,好东好西一些也没抓着,一股船钱我这里打算着难溱,那有许多?要有我就拿出来,搭只船,大伙儿坐了去。咱姐儿们是谁,还讲什么还不还的。”槐氏、邹婆听得此言,一齐把嘴儿撅起。     他二人因见王婆包里重,十分亲近表交情。指望着骗他的盘费同船走,借此投亲好   上京。不料王婆多老练,更比他们算法精。铁桶加箍不上当,二人那时火化水。又是饥   来又是渴,又是腰酸又脚痛。邹婆重又回身坐,两个人望着王婆又念诵。诉些烦恼说些   苦,凄凄慘惨泪直流。王婆更又哭得好,三个人数数落落对夸穷。一对五旬从头诉,话   至伤心大放声。三人哭至热闹处,惊动了江内船中一诰封。这位夫人多慈善,正坐窗前   看的明。听他们苦恼情节多惨切,不由得动了仁慈侧隐心。这夫人忙启纱窗朝外看,有   语开言把话明。 那夫人因见三人凄惨之状,心中怜悯,又听他诉许多苦楚,一发不忍,遂推窗向三人问道:“你们可是仁和县逃难之人么?”三人见问,一齐站起,哭的哭,拜的拜,才要大诉其苦,夫人说:“你们的苦处我都听见,不须再讲。无有盘费,路远难行,我这船也正要上京,后面小舱中尽可住得下你们三个,有的家常茶饭,只管吃些,等到京时,各投所亲。这个如何?”三人听毕,倒身下拜,说了好几句感恩佩德的良心话。夫人吩咐搭跳,三人上船,重新拜了夫人,赐些茶与他们吃了。天晚,大家安歇。次日开船走路。   这日到了宝珠滩,天晚湾船。前面是曹元帅艨艟,后边是高老爷的大船,这夫人的船就湾在高公船侧。槐氏三人住在船尾,小船中吃了晚饭,无事闲坐。槐氏把邹婆拉了一把,二人一同出舱,至无人之处,槐氏向邹婆耳边说:“咱们发点财儿罢。”婆子说:“什么?”槐氏说:“前日那一夜五更,老王睡着了,我打开他那包袱、匣子中看了看,都是些金珠玉翠,上好的宝石,约值五六百银子。咱们如此这般,岂不到手?只是没钱打酒买东西怎好?”邹婆喜道:“等我借钱去。只说他失了脚,这船上那是他的亲人?谁管这闲帐不成?好计好计?”一面走至前舱,望一个仆妇借了几百铜钱,拿到岸上买些熟肉好菜,一瓶好酒,拿到舱中。     不多一时黄昏后,前后舱中点上灯。凉爽一回齐安睡,各船上吆喝罗鸣起了更。一   轮明月波心照,邹婆子拿出酒肉笑盈盈。眼望着槐氏王婆呼姐妹:“今夜晚十分炎热睡不   稳。我今打了一壶酒,咱姐妹且到船头饮几盅。等着凉快了再睡,免的蚊子把肉叮。”王   婆听见说吃酒,乐的两眼一眯缝。说:“妹子何苦又花钞,姐姐替你怪心疼。不能帮助到   叨扰,使我心内不安稳。”邹婆说:“几个钱的东西什么要紧?不过彼此爱喝盅。姐妹黄连   水里洗洗澡,苦中闹个狗儿扑登。”那槐氏故意也说谦逊话,王婆眼下入牢龙。三个人悄   悄走到船尾上,不用灯光趁月明。肥肉熟鸡鲜美菜,热酒高斟敬大盅。二人不住把姐姐   让,不知死的王婆尽着力儿吞。不多时沉沉醉,身躯歪倒眼朦胧。鼻声振耳如死狗,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