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东外史续集 - 第 4 页/共 69 页

仔细一看,丝毫不错,正是松子。黄老三问道:“你还是在周先生那里吗?”松子道:“周先生早就回国去了。近来听他的朋友说,他已经来了,并进了连队。我还不信,到处打听,都是这般说。我写了几封信去,也没有回信,不知到底是怎样?   我找他并不为别事,只因为从前和他同住的时候,他将我的首饰都换掉了做家用;他动身回国,说没有路费,又将我的衣服完全当了,一文不剩的都拿了去,哄着我说不久就从中国多带钱来,加倍的还我。我于今找着了他,也不望他加倍的还我,只要他把衣服赎出采,照样买那些首饰给我。他若想和我脱离,也听凭他,我是不勉强他的。”柳梦菇道:“他来东京两个多月了,和一个姓陈的女学生十分要好。那姓陈的女学生,因为连队的军纪很严,不便多出来,他便搬在四谷区住了,为图容易见面,你若想见他,只在那屋前屋后去等,包你遇得着。”   松子忙问陈女士住的地名,柳梦菇道:“地名我却不知道,你在连队的左近去等便了。”柳梦菇正和松子说话,只见黄老三蹲在胡八胖子的下女旁边,小声小气的不知说些什么。柳梦菇      见了这种情形,暗想:胡八胖子容貌既生得丑陋,又不大会说日本话,下女必不会欢喜他。黄老三在日本多年,久在嫖字里面用工的,胡八胖子的靴腰,只怕要被他割了去。他心中是这般想着,便轻轻的在黄老三肩上拍子下道:“你不要欺负朋友。”黄老三立起身,望柳梦菇笑了笑道:“不要瞎说。我问你,你刚才说和周撰要好那姓陈的女学生是谁?”柳梦菇道:“鼎鼎大名的陈蒿,你不知道么?她同着她本家姐姐在一起住,她的姐姐本来和丈夫很要好的,因听了陈蒿时常有鄙薄男子的议论,便也看丈夫不来,不大肯和她丈夫同睡。”黄老三哈哈笑道:“就是她,我怎的不知道!我并且还听她发过鄙薄男子的议论。她说当今够得上称为男子的,只有一个,就是袁世凯。   女子除她自己而外,简直没有人。她平常的眼界既这么高,不知怎的倒看上了周撰?”胡八胖子悄悄的从背后伸出头来说道:“因为看上了周撰,才见得陈女士的眼界真高咧!”柳、黄二人正在说话,猛不防的倒吓了一跳。黄老三更是心惊,面皮都吓红了,“鬼鬼祟祟的吓人家干什么?”胡八胖子笑道:“谁是鬼鬼祟祟的?你不鬼鬼崇祟的,怎怕我吓。”   黄老二心中惭愧,跑出来搭讪着向邹东瀛说道:“上野美术馆的平泉书屋书画展览会,你去看过吗?”邹东瀛道:“我还不曾听人说过,平泉书屋不是李平书吗?他如何在这里开什么书画展览会?”黄老三道:“就是李平书,因为袁世凯要拿他,也是亡命来到这里,将他家藏的书画都带了来。他这个展览会,虽对人说是因为被袁世凯抄了家,没有钱用,想将书画变卖来充用度,其实是想在日本炫耀炫耀。你是个欢喜研究书画的,不妨去那里看看。我虽不大懂得,分不出真伪,只是五光十色的耀睛夺目,也觉好看。”邹东瀛道:“我明日来邀你同去好么?”黄老三道:“我明日有事,你邀天尊同去罢!”      胡八胖子跑出来向邹东瀛笑道:“你真不达时务!他刚才说了,明日去取小照,哪有工夫陪你去?”大家复说笑了一会,邹东瀛同柳梦菇辞了出来。柳梦菇记挂着房主女儿,别了邹东瀛,自回竹之汤去了。邹东瀛坐电车归到大冢,他和一个四川人姓熊名义的同住。   这熊义于四省独立的时候,在南京当了几十天的军需长兼执法长,轻轻的卷了几万没有来历的款子,亡命来日本。素与邹东瀛相识,合伙在大冢租了一所僻静房子,安分度日,不大和这些亡命客通往来。他年纪在三十左右,生得面似愁潘,腰如病沈。可是一层作怪,他容貌虽是俊秀非常,举动也温文尔雅,只胸中全无点墨,便是在堂子里面,一张叫局的条子也得请人代笔。他自己不是推说手痛,便躺着说懒得起来。人但见他堂堂一表,也没人疑他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的。他和邹东瀛住在大冢,虽不大和人往来,却喜在外面拈花惹草。   他有个同乡的,姓秦,名东阳。父亲秦珍于民国元年在本籍做了一任财政司长,因托籍在国民党,此时在国内不能安生,带着全家都逃亡到日本来。秦珍今年六十八岁了,原配的妻室早已去世,在堂子里讨了两位姨太太。儿子秦东阳曾在英国亚伯定大学毕业,在外交部当过几年差。女儿秦三小姐也能知书识字,今年二十岁,还不曾字人。一家数口同到日本,熊义引他同在大冢居住。这秦三小姐本来生得娇丽,又最善装饰,在国内的时候,常是勾引得一般轻狂荡子起哄。秦珍年老力衰,禁她不得,两位姨太太更是志同道合,巴不得小姐如此,好大家打浑水捉鱼。熊义一见三小姐的面,即思慕得了不得,特意引到自己附近的地方居住,以便下手。秦珍哪里知道?自己又不曾到过日本,秦东阳虽来过几次,都是到英国去的时候打日本经过,不曾久住,也说不来日本话,一切都听凭熊义替他摆      布。熊义趁着这等机会,小心翼翼的在秦三小姐跟前献殷勤。   浪女荡夫,自然一拍就合,两人都是清天白日借着买东西,同去旅馆里苟合。双方情热,非止一次。秦东阳虽然知道,但他是受了西洋文化的人,最是主张这种自由恋爱。并且熊义有的是钱,在秦东阳跟前故意的挥霍,有时三百五百的送给秦东阳使用。秦东阳生性鄙吝,得了这些好处,更不好意思不竭力去成全他们的神圣恋爱,因此他们二人俨然夫妇,只瞒着秦珍一人。   一日,熊义在三越吴服店买了一打西洋丝巾,想送给三小姐。刚走到秦家门首,只见秦珍的二姨太正倚着门栏站着,见熊义手中提着纸盒,知道又是买了什么来孝敬小姐的。二姨太也有心爱上了熊义,便立在门中间不让熊义进去,用那水银一般俊眼,望着熊义笑道:“你手上提了什么?给我看。”熊义原是惯家,见于这神情,如何不知道,也落得快活,便笑答道:“特意买了几条手巾送你的。”二姨太鼻孔里哼了声道:“不希罕!你会买手巾送我这背时的人。”熊义道:“真是买了送你的,你拿去罢?”说着将手巾盒递给二姨太。二姨太接在手中,解开来看了看道:“真是送我的吗?我就不客气,领你的情罢!”说时望着熊义笑,熊义也笑了笑推门进去。二姨太忽然将熊义的衣服扯了下道:“这手巾我不要,你还是拿去孝敬小姐罢,我没得这福分消受。”熊义回头问道:“你这话怎么讲,嫌手巾不好么?且将就点收了,下次再买好的送你。”二姨太摇头道:“不是,不是。”说时举着大拇指道:“这人见了,又要去胡子跟前嚼舌头,羊肉没讨得吃,倒惹了一身的臊。   你拿去罢,不要弄得小姐也怪了你。”熊义见她定不肯要,心想:送了她,万一被三小姐知道,实是不妥。便也不勉强,仍接在手中道:“等到有机缘的时候,再图报效罢。”      熊义别了二姨太,来到三小姐的房里,只见三小姐将头伏在桌子上,好像在那里打盹。熊义轻轻走到跟前,放下手巾,用手从后面去掩她的眼睛。才伸到脸上,不提防三小姐猛抬头翻转身来,劈胸就是一拳,打个正着,打得熊义倒退了几步,吓慌了手脚,不知怎么才好。三小姐气忿忿的立起身,举着粉团一般的拳头赶着熊义要打。熊义此时不知就里,又不敢跑,又不敢躲,只哀求道:“我有什么错处小姐只管说,便要打几下也是容易的事。这样气忿忿的,不气坏了身体?”三小姐打了一下,听得这般说,冷笑了声道:“不爱脸的贱骨头,你知道怕气坏了我身体,也不是这样了。”说着,复回身坐在椅子上吁气。熊义还是摸不着头脑,只道是不该从后面去吓了她。   小心说道:“我特从三越吴服店买了打丝巾送你,因见你在这里打盹,想逗着你开心,何必气得这样做什么?”熊义一边说,一边将手巾拿了出来,放在三小姐面前。正待说这丝巾如何好,三小姐已伸手将丝巾夺过来,顺手拿了把剪刀吱咯吱咯剪作几十百块,揉作一团往窗外一撂道:“你不去送人家,拿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更掩面哭起来。熊义才知道,方才和二姨太说的话,不知怎的被她听见了,只急得千赔不是,万赔不是。赌咒发誓的,不知说了多少话,才劝住了啼哭。三小姐道:“我若早知道你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没有长性的人,我也不和你是这般迷恋了。你去爱别人罢,我也不希罕你这一窍不通的男子。”说完,躺在一张番布榻上,将身朝里面睡了。   任熊义立在旁边,低声下气的赔尽了小心,只是不瞧不睬,急得熊义在席子上双膝下跪,足跪了点多钟。三小姐的气渐渐的平了,才转身过来问道:“你以后见了那淫妇,还是等机缘再图报效,还是怎样?”熊义跪着答道:“这不过说了哄着她玩的,三十多岁的丑鬼了,谁真个爱理她呢?”三小姐嗤道:      “你们这种男子,谁不是图哄着女人玩的?我也懒得问你,以后我若遇着你和那淫妇只要说了一句话,须不要怪我做得太厉害。还不起来,只管这般假惺惺的跪着做什么?”熊义如得了恩赦一般爬了起来。脚跪麻了站不住,便挨近身坐在番布榻上,尽力的温存。三小姐虽则不气了,只是心中总觉有些不快,从此对熊义便不大亲热。有时一个人出外,也不来邀熊义。有时熊义来约她,她还推病不去。日子长了,熊义就未免疑心起来,便注意要侦探小姐的行动。   不知探出个什么情形,下章再写。      第四章   运机谋白丁报怨打官司西崽放刁   却说三小姐自从和熊义口角之后,便一人时常出外。熊义知道她是个不能安分的女子,一个人出外,必又是相与了人,想起来实在气恼。一日,悄悄的钉在三小姐后面,看她到哪里去干什么,径跟到巢鸭。走到一所很大的洋房子的生垣旁边,立住了脚,用眼在生垣里面探望了一会,复转到后门口,轻轻推了下后门,不见动静。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回身往街上缓缓的走。走不多远,在一家牛乳店门首停了脚,又回头望着那所洋房子,露出很失意的神色,走进牛乳店去了。   熊义心想:她进牛乳店,必有一会儿耽搁,何不趁这时候去看那洋房子门口挂了什么姓名的牌子,三步作两步的跑到那大门口,只见门栏上横钉着一块长方形的铜牌子,上面写着几个英国字。熊义不识英文,不知是几个什么字,心中诧异:难道她相与了西洋人么?她又不懂得英语,这就奇了。外面既挂着英文牌子,一定是西洋人,日本人从不见有挂英国字的。熊义正立在那大门首猜疑,猛听得里面皮靴声响,忙闪在旁边,看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人,靴声渐响渐近,大门开了,乃是一个五十多岁魁梧奇伟的西洋人走了出来。熊义留神看那西洋人,满面络腮胡子,两眼碧绿,凹进去有寸多深,鼻梁高耸,架着      一副茶色眼镜,一双毛手,左边提一个小皮包,右边拿着手杖,雄赳赳的大踏步往牛乳店那条街上走。熊义料定必是这丑东西,但如何配得上三小姐?真是贱淫妇,中国多少漂亮的男子不姘,偏要姘一个这么丑的西洋人,真是不可思议。心想得气不过,不由得两只脚便跟了那西洋人走,眼睁睁的望着他头也不回的,径走过了牛乳店,不见三小姐出来。这又奇怪,如何就是这般走了?自己便不敢走近牛乳店,恐怕被三小姐看见了,仍择了个好遮身的所在,躲了偷看。   不到一刻,忽见生垣里面探出一个少年男子的头来,熊义正待仔细定睛,那个头已收了进去,只仿佛觉得不像西洋人。   再看牛乳店,三小姐已莲步轻移的走向洋房子这边来。刚近生垣,便听得咳了声嗽,放快了脚步,向后门口走。那后门忽然呀的一声开了,方才探出头来的那少年,喜孜孜的从后门跳出来,也不顾有人看见,一把扯了三小姐的手,即往嘴上去亲。   三小姐向两边望了望,用手推那少年,那少年乘势拉了手,拖进后门去了。熊义跳了出来,跑近生垣,口中不住的骂岂有此理,赶到后门口去望,已不见一些儿踪影,说不出的心中气恼。   见那少年的容貌,并身上穿的白衣服,分明是一个中国人,在这里当西崽的。可怜的三小姐,你生长名门,知书识字,如何这般下贱,姘起这种世界上最无廉耻、最无人格的西崽来了?   莫说辱没了你的家世,辱没了你的身体,连你的哥哥都被你辱没了。你哥哥是一个千真万真的文学博士,平日最喜和西洋人往来,你如果闹出笑话来,教你哥子怎么见人?熊义一个人呆呆的立在那后门口发呆。好一会,听得里面有笑声,忙走得远远的立着看,只见三小姐和那西崽手挽手的并肩笑语而出,面上都现出极得意的神色,二人只顾调情,只可怜熊义远远地看着那种亲热的情形,实在眼中冒火。二人正在起腻,仿佛听得      那房里面有叫唤的声音,那西崽连忙搂过三小姐的脸,结结实实的亲了几下,撒手撇开了,一踅转身向里面跑。三小姐还像有话没说完似的,在那里咳嗽,向里面招手,也不见西崽出来。   复又等了一会,大约是没有出来的希望了,才懒洋洋的回头向归路一步一步的走。熊义心中十分想跑出去撞破了她,又知道三小姐的脾气不好,撞破了,怕她恼羞成怒,以后对于自己更没有希望,极力按捺住性子,转小路抄到巢鸭停车场。   正在等电车,三小姐也来了,一眼看见熊义,似乎有些惭愧,走近身问熊义从哪里来。熊义临时胡诌着说道:“我有个朋友,在国内同事的,也是因亡命客连带的关系,到日本来,就住在巢鸭,许久不见了,特来看看他。可笑他那人,平日最喜和人讲身分,他本来也是个有身分的人,一到日本不知怎的,连他自己的本来面目都忘记了,居然和下女姘识起来。我原想在他家久坐的,因见他和那下女勾搭的情形实在看不上眼,懒得久坐就回来了。你看好生生的一个有人格的人,怎的一到了淫欲上面,便自己的身分都忘记了?”三小姐听了,知道是有意讽刺自己,倒神色自若的笑答道:“你不读书不知道,难鸣求其牡,兽之雄者为牡。雉是禽类,禽尚且与兽交,人与人交,还讲什么人格,不是一般父精母血生出来的皮肉身体吗?我看倒是你那姘下女的朋友还实得实落的,享受了那下女一心不乱的恋爱呢。”熊义见她反是这般说,知道自己没读书,说她不过,只得望着三小姐笑了笑说道:“你说得不错。幸我不曾读书,不然只怕也要干出那禽兽的事来。”三小姐红了脸,低头不做声。须臾电车来了,彼此无言,上了电车,归到大冢,各自回家。   过了一夜,熊义越想越气,饭后秦东阳来了,熊义忍耐不住,将昨日所见,添枝带叶说给秦东阳听了。秦东阳也气得半      晌开口不得。熊义道:“这事情你若想顾全体面,不能不设法断绝他们的来往。日本新闻记者最是眼明手快,这类事被他们知道了,你家又顶着有钱的声名,说不定要来敲你一个大杠子,那时不给不得了,给了更呕气。”秦东阳最是鄙吝,听说有新闻记者将来要敲竹杠,又怕出钱,又怕丢面子,只急得搔耳扒腮,反来求熊义,要替他想个妥当的办法。熊义道:“依我的主意,这事须得禀明胡子。三小姐对于胡子,还像有三分惧怯,以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了。”秦东阳摇头道:“不中用。于今胡子也管不了她,她倒时常气得胡子说话不出。她怪胡子没替她寻得人家。”熊义道:“既是胡子管她不得,就只好你自己出头,一面用好言劝她,顾全名誉,你须担任替她赶快择婿结婚,一面教两个姨太太羁绊着她,不许她和西崽见面。我就大家帮着留心,若遇见她和西崽在一块的时候,我就送信给你,将那东西毒打一顿,硬赖他是贼,偷了你家的物件。不服,便拖他到警察署去。必得是这么大闹一回,三小姐才得收心。你想想我这主意对不对?”秦东阳道:“劝她是不行的,她决不会承认有这些事。姨太太也羁绊她不住,只好赶紧替她择婿是正经。但一时从哪里去觅相当的人?此地又不比国内,她的性格你难道不知?差不多的人,她若肯嫁,也不等到今日了。倒是你帮着留神,有机会将那忘八崽子痛打一顿,却再理会。”   二人商议停当了,秦东阳自归家等候熊义的报告,好毒打西崽。熊义终日在门口探望三小姐出外,必由熊家门首经过,无论去哪里,熊总在后面钉着。三小姐也有些知道,只是仗着自己聪明,父亲钟爱,哪晓得熊义和秦东阳商议了,有心下手自己的情人?因此明知道熊义钉在后面,她也不怕。   这日也是合当有事,熊义正同秦东阳到神田看一个朋友,从朋友家出来,想由神保町坐电车归家,打里神保町经过。熊      义眼快,早看见了一家小西洋料理店临街的楼上,坐着一男一女,在里面吃喝,即指给秦东阳看道:“朝着外面坐的那东西,便是那忘八羔子。你看这个的背影子,不是三小姐是谁呢?”   秦东阳看了,气得就要进去,恨不得将那西崽一把抓出来,拳足交加的一顿打死。熊义忙拖住了小声说道:“不用忙。”说着,将秦东阳拉到一个小巷子里面,说道:“他们两人做一块,打起来,人家看了,一男一女,必定知道是一桩奸情事,说开了不好听。不如设法将小姐调开,再去打那东西。”秦东阳道:“如何调得她开呢?”熊义道:“不难,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我自有法子,将小姐调开走了,你才出头去打。”秦东阳点头答应。举眼去看那楼上,见三小姐已立起身,一个下女站在旁边,好像是吃完了会帐。不一会,男的也起身,转眼都不见了,大约是下楼来了。果然是男的在后,女的在前,都被酒醉得面红耳赤的出来。   只见那男子,拿着一个手巾包,解开洋服胸前的钮扣,往里衣口袋里塞。秦东阳瞥眼见那手巾包,是一条湖色的绉绸,认得是三小姐常用的汗巾,不由得心中又是一气,催着熊义赶急去调开三小姐。熊义飞跑转到三小姐面前,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向三小姐说道:“小姐你怎的还在这里?害得我哪里不找到了。胡子中了风,已昏过去几次,痛哭流涕的要见小姐的面。哥哥在家里伏侍,不能出来,托我四处寻小姐。快回去罢,不要耽搁了。”说完,不由分说,一把拉了三小姐就走。三小姐虽则聪明,一时也想不到是假的,听说父亲中了风,心中末免也有些难过,糊里糊涂的,被熊义拉着走。过了一条街,才定了定神,摔开熊义的手道:“拉得我的手生痛,回去就是,何必是这般野蛮做什么?”说着,立住了脚,回头望了几望,已转了弯,不见那西崽了,只得垂头丧气的跟着熊义走。      秦东阳见熊义已拉着妹子走了,跳出来如猛虎擒羊的,一手抓住了西崽,雨点一般的拳头,只向他没头没脑的打去。西崽不曾提防,如在梦中的,被打了十几下,才掉转身来扭住秦东阳,问什么事打我。秦东阳也不做声,只顾打,西崽被打急了,便也回打起来。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堆,第一章书中的谭理蒿,也正在这时候挤在人丛中看。当时扭打的情形,已在谭理蒿口中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