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案 - 第 9 页/共 11 页

林公为甚不由海道赴粤,偏要绕这远圈儿,从陆路驰驿赴粤呢?原来因陛辞出京时,奉皇上面渝,顺道密查山东、安徽、江西三省的烟害与吏治民情,不得不由陆路赴粤。   刚到江西地界,途遇大雪,不能赶路,只好投寓安歇,等待雪霁天晴,再行起程。林公历任督抚,凡遇卸任上任,总喜欢微服私行,不受地方官供应。此时正值新年,连日大雪纷飞,林公在客寓中异常寂寞,带着林恩至间壁茶坊中,喝茶消遣,顺便察访民情吏治及烟土情形。只见室中有讲评话的,说书人尚未到场,听客却已坐得满满,只留正中一座空着;林公就据空桌坐下。茶坊主人急急赶来说道:“客官对不起!这是尤大人定下的座头,他人不能占坐,客官请到柜台前泡茶吧!   好在说书先生嗓音响亮,前后一样清楚的。”林公道:“叫我坐后些,那是没什关系的,不过我要问你,那尤大人是谁?他出多少钱常包这个座头呢?”茶坊主人答道:“包钱是分文不取,只因为他是协镇大人,肯赏脸到此听讲评话,已是万幸,故特设此座。”林公说道:“开茶坊将本求利,何必要去奉承他呢?”   茶坊主人低低答道:“这也有我们的难处.这位尤大人性格暴躁,不好惹得很,就是奉承得不周到,就要碰桌子,摔茶碗打人,闹出来他总是本地的官长,谁也得让他三分。老先生还是这边来坐吧!”林公道:“本来你们做生意的人,如有人出钱定的坐,我当得要相让。但姓尤的既如此蛮横,我倒要瞧瞧他,暂时在此小坐,等他来了再说。”主人没法,只好退去。   一刹那讲评话的登台,开始讲水浒。林公死坐静听,忽见两个亲兵,导引尤协镇走来。瞥见座上已有人坐着,尤协镇就勃然大怒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敢据吾的座头?”两个亲兵亦然老不死,瞎眼贼,出声乱骂。林恩立在旁边,听了无名火直冒,恨不得赏他们几下耳刮子。林公恐怕闹出乱子来,连忙起身相让,同林恩走到柜台前落座。店主道:“老先生不听我的话,只讨骂了两声。”林公笑了一笑,也不答话,自管听书。不料尤协镇余怒未息,等到小落回,重又入娘捣妈的骂起来。两个亲兵也恶狠狠地走到林公面前,逼他去作揖赔罪,否则要送到巡检司衙门重办。林公暗想:“这个协镇太仗势欺人了。”当时不愿和他多事,使命林恩走到尤协镇面前作揖赔礼。   林公无心久坐,付过茶资,就同林恩回寓所,提笔写就两封信,派车夫立刻分送江西巡抚和提督辕门。信中大意谓:尤协镇驻防都昌,作威作福,本钦差经过,因大雪阻途,微服闲行,亲见其欺压良善。该地居民受其荼毒者,敢怒而不敢言。此等凶悍之夫,宜从速提参。云云。   提督巡抚接阅此信,一面把尤协镇先行撤任,一面会同到都昌,拜会林公。哪知林公发信之后,即行启程,早巳去远了。督抚二人只得各自回辕。   林公料到他们接信之后,必来拜会,故尔踏雪登程,加紧前进。路上查访民情、吏治及烟害,原属顺便兼差,并未到处认真察访,心挂着广东鸦片重案。好在大雪已霁,雪后奇寒, 道上冰冻,绝无泥泞,遂得兼程前行。十九年正月二十五日,方抵广东省城。粤督邓廷桢、巡抚怡良率同司道出城迎接。林公一一接见后,即偕邓督到督署中暂住,一面赁定房屋,布置行辕,整备迁入。   那粤督邓廷桢本来是颟顸之人,跟好学好,跟坏学坏,如今见朝廷特派林公为钦差大臣,来粤查办鸦片重案,自然不敢别种心思。当下将林公延入花厅,分宾主坐下,寒暄一番。林公问起土运的经过,廷桢道:“兄弟对于英商运土一案,始则由穆相字寄,准予纳税进口,并有英商查顿托买办葛东明来说,穆相业已允准,请勿持异议。兄弟恐违穆相意旨,当时故附和原议,准予进口。现在朝廷既派大人到来,一切全仗主裁,所有以前种种,也请大人包荒。”林公笑道:“我们是多年的老友,不需要客气,兄弟初到此处,情形隔膜得很,全仗老哥帮忙,随时指示,以免陨越方好。但是兄弟在京时便已闻得英商查顿为私运鸦片首领,曾化数十万巨金,贿通内外,才得准许鸦片纳税进口。常言道:擒贼擒王,现在当首拿查顿到案,勒命他将贮存夷馆及趸船上的鸦片,不问纳税不纳税,让他一律载运回去,以后不准再有入口。这个办法,老哥以为如何?” 廷桢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办法是再好没有,不过该英商已于去年冬十二月十二日请牌下澳,附搭港脚快船回国;伶仃洋趸船内,有港脚船二只亦于同月二十八日启碇回国;今年正月二十日又有港脚船、美利坚国船、小吕宋船等共计十八只,与前船一同驶去,旋据探报移泊在了洲洋面,该处为夷船回国必经之路,移泊该处,无非探听风声。最奇的去冬查顿亲来请牌下澳,向兄弟说,中国皇帝钦派湖广林制军为钦差大臣,来粤查办海口事宜,此人铁面无私,胆略过人,不是好惹的。因此请牌远避,免得横生枝节。足见老哥威震四夷,英商闻名胆落。那时兄弟尚未闻得老哥钦派来粤的消息,不知查顿从何处探得的?”林公答道:“这必是穆相受了他的重贿,防我来粤时,将查顿拘案鞫讯,吐出实情,连带他也要受到处分,故尔飞函来粤,叮嘱他远走避祸的了。”廷桢答道:“大人料事如神,本则除了穆相之外,在京文武,都与查额素昧生平,有谁和他通信呢?”二人谈论半晌,议定禁土办法。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47回移檄英主会禁种烟 传谕夷贩呈缴存土   且说当时林公向粤督邓廷桢问道:“鸦片一物,并非英国所产,何以运入鸦片的都是英商?”廷桢就答道:“鸦片原来产自印度孟买等地方;印度本也是亚洲西南的独立国,自从与英吉利通商,互生嫌隙,两边开仗,遂被英国以武力征服,变成了英吉利的属国。那英国环境皆水,平时专讲水面通商,由国家造了许多商船,专载商民出洋贸易。载货出去,换货归来,两面获利,遂得富强起来。英商见贩运鸦片,利息比其他商品优厚,所以趋之若鹜。英国固知鸦片是毒物,为害甚大,不准国人吸食,也不许栽种,惟在印度境内,遍地种着罂粟,专门向中国推销,非但赚获厚利,且欲将此毒物,弄得我国百姓个个孱弱,用心恶毒,无出其右。我朝定鼎之初,既有此物运入,不过吸食者少,嗣后你也吸,我也吸,销路渐广。现银外溢日多,虽则迭次严禁,输入鸦片,依然一年一年的增多。   广东嘉庆末年,由查顿、颠地两英商,首先运土进口,至今积有二十年之久,两人已成富商了。”林公接口问道:“查顿既已请牌下港,颠地是否在粤?”廷桢答道:“这班奸夷刁恶得很,阳为请牌回国,阴实停泊在伶仃洋面,由汉奸指引土贩到洋面上交易,改由闽、浙两省偷运进口。夷人本来刁滑非常,更有汉奸从中教唆提使,简直防不胜防,所以兄弟去冬奏明,筹调水师将备,联帮驻泊洋面,堵截奸夷售私,并水陆加严搜捕,或能铲除此毒。”林公深以为然,就通盘熟商了一会,决定四项入手办法:(一)奏请颁定新律,以一年半为限,吸烟处以绞罪,贩烟处以斩决;(二)分派水师兵哨各船,在伶仃洋一带轮流堵截,不论何项船只,驶近驻泊夷船,概行追击,倘敢逞凶拒捕,格杀勿论;(三)移文英吉利国王,会禁鸦片贸易;(四)传集十三洋行商人谕话,勿再为虎作伥,替夷商经手售私,并传谕各商馆夷商,估见存贮烟土总数,照实禀复,并交出私贩夷奸查顿、颠地。   会议既定,廷桢即设盛筵,替林公洗尘,又谈论了一会,决由林公起草移文及谕单,授给廷桢、怡良看过,马上发稿缮正,会衔用印,送交英国领事义律,转送英王。这件照会,措辞很为得体,故将全文照录如下,可见林公敢作敢为,不为强夷屈服的真相。   移英吉利国王文为会禁鸦片烟事:照得天道无私,不容害人以利己,人情不远,孰非恶死而好生。贵国虽在重洋二万里外,然而同此人情,未有不明生死利害者也。我天朝四海为家,大皇帝如天之仁,无所不覆;即遐荒绝域,亦在并生并育之中。广东自开海禁以来,通流贸易,凡在内地民人,与外国番船,相安于利乐者,百数十年于兹矣。且大黄茶叶湖丝等物,皆中国宝贵之产,外国若不得此,即无以为命,而天朝一视同仁,许其贩运出洋,绝不吝惜;无非推恩外服,以天地之心为心也。乃有一种奸夷,制为鸦片,夹带贩卖,诱惑愚民,以害其身而谋其利。从前吸食之人尚少,近则互相传染,流毒日深,在中原富庶繁昌,虽有此等愚民,贪口腹而残生,亦属孽由自作,何必为爱惜。然以大统之天下,务在端风俗以正人心,岂肯使海内生灵,自甘鸩毒?是以现将内地贩卖鸦片,及吸食之人,一体严行治罪,永禁流传。   惟此贵国所属各部落内,鬼蜮奸人,私行造作,自非贵国王令其制造,即各国之中,亦仅数国制造此物,并非诸国皆然;又闻贵国不准人民吸食,犯者必惩,自系知其害人,故为严禁。然禁其吸食,何如禁其贩卖与造作,乃为清源之道。若自己不食,而仍敢制造贩卖,引诱外地愚民,则是欲己之生,而陷人于死,欲己之利,而贻人以害,皆人情之所痛恨,天道之所不容。天朝威振华夷,何难力制其命,面仰体圣明宽大,自宜诰诫于先。且从前未用公文,移会贵国王,欲将此害人之鸦片,永远断绝。我内地禁人吸食,尔协属国禁人制造,从前已经制造者,贵国王须即全行搜尽,投之海底,断不许天地间更有此种毒物;非特内地人民,不受其害,即该国民人,既有造作,安知其不吸食,汇并造作而禁之,则该国亦不受其害,岂不各享太平之福?并昭贵国王恭顺之忱,如此则明乎天理,上天不至降灾,协乎人情,圣人亦必嘉许。   况内地既经严禁,无人吸食,那该国仍行制造,终亦无处可售,无利可谋,与其亏本徒劳,何不改图生业?现在内地搜出鸦片尽付油火焚烧,若再有夷船夹带鸦片前来,不能不一体烧毁,恐船内所载他货,亦难免玉石俱焚,是则利未得而害已形,欲害人而先害己,天朝所以能服外国者,正有不测之神威,毋谓言之不早也。   贵国王接到此文,即将如何严禁断绝由,速行移复,幸勿谎饰支延。谕各国夷商呈缴鸦片取具永不贩卖甘结谕单:谕各国夷人知悉:照得夷船到广通商,获利甚厚,不论所带何货,无不全销,欲置何物,无不立办,是以从前来船,每年及数十只,近年来多至一百数十只。我大皇帝一视同仁,准尔贸易,尔才沾得此利,倘一封港,尔各国何利可图,况茶叶、大黄,外夷若不得此,即无以为命;乃听尔年年贩运出洋,绝不靳惜,恩莫大焉。尔等感恩,即须畏法。利己不可害人,何得将尔国不合之鸦片烟,带来内地,骗人财而害人命乎?查尔等以此物蛊惑华民,已历数十年,所得不义之财,不可胜计,此为人心所共愤,亦属天理所难容。从前天朝例禁尚宽,各口犹可偷漏。今大皇帝闻而震怒,必尽除之而后已。所有内地人民,贩鸦片、开烟馆者,立即正法,吸食者亦议死罪。尔等来至天朝地方,即应与内地民人同遵法度。本大臣家居闽海,于外夷一切伎俩,早皆深悉其详,是以特蒙大皇帝颁给平定外域、屡次立功之钦差大臣关防,前来查办。若追究该夷人积年贩卖之罪,即已不可姑容,惟念究系远人,从前尚未知有此严禁,今与明申约法,不忍不教而诛。查尔现泊伶仃等洋之趸船,存贮鸦片甚多,意欲私行售卖,独不思海口如此严拿,岂复有人敢为护送,而各省亦皆严拿,更有何处敢有销售?此时鸦片禁止不行,人人知为鸩毒,何得贮存夷趸久碇大洋?不独徒费工资,恐风火更不可测也。合行谕饬,谕到该夷商等,速即遵照,将趸船鸦片尽数缴官,由洋商查明共缴若干箱,造其清册,呈官点验,收明毁化,以绝其害,不得丝毫藏匿。一面出具夷字汉字合同甘结,声明嗣后来船,永远不敢夹带鸦片,如有带来,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字样。闻该夷平日重一信字,果如本大臣所谕,已来者尽数呈缴,未来者断绝不来,果能悔罪畏刑,尚可不追既往。本大臣即当会同督抚两院,奏恳大皇帝格外施恩,不特宽免前愆,并请酌予赏犒,以奖其悔惧之心。此后照常贸易,既不失为良夷,且正经买卖,大可获利致富,岂不体面!倘执迷不悟,犹思捏禀售私,或托名水手带来,与尔无涉;或诡称带回该国,投入海中;或乘间潜赴他省充售;或搪塞而缴十之一二;是皆有人违抗;怙恶不悛,虽以天朝柔远绥怀,亦不能任其藐玩,应即遵照新例,一体从重惩创。   此次本大臣自京面承圣渝,法在必行,且既带此关防,得以便宜行事,非寻常查办他务可比。若鸦片一日未绝,本大臣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终始,断无中止之理。   况察看内地民情,皆动公愤,倘该夷不知改悔,惟利是图,非但水陆官兵,军威壮盛,即号召民间丁壮,已足制其命而有余;而且暂则封舱,久则封港,更何难绝其交通。我中原数万里版舆,百产丰盈,并不藉资夷货,恐尔各国生计,从此休矣!尔等远出经商,岂尚不知劳逸之殊形,与众寡之异势哉。   至夷馆中惯贩鸦片之奸商,本大臣早巳备记其名,而不卖鸦片之良夷,亦不可不为剖白。有能指出奸夷,责令呈缴鸦片,并首先具结者,即是良夷,本大臣必先优加奖赏。祸福荣辱,惟其自取。今令洋商伍绍荣到馆开导,限三日内回禀,一面取具切实甘结,听候会同督抚,示期收缴,毋得观望诿延,后悔无及。特谕。   上列移文谕单,送交英国领事馆后,林公就迁入钦差行辕在省三品以上文武大员,皆来谒见。林公接见水师提督关天培,面授机宜,令他密查伶仃洋面趸船共有几艘,并分路报守,不准有他项船只驶近趸船。天培奉令退出照办。   要知夷商愿否缴出存土,且听下回分解。    第48回绝供给降服英领事 缴鸦片禀复林钦差   且说英吉利领事义律,驻华已有十多年,素知中国官场办事大抵虎头蛇尾,初时雷厉风行,隔了几个月,只须输金运动,就可烟消火散的,故尔接到移文谕单后,竟如无其事,搁置一旁。又恐身居其地,无可支吾,乃托故往澳门而去。   林公等了三天,不见回文,并得探报,义律已往澳门去了。明知他有意延搁,借端规避,但是手续上已经办了,任他如何,已经移文英国国王,尽了国际正谊,先礼后兵,以后就是用严厉手段处置贩土夷商,他们也不能责备我冒昧从事了。   他既藐玩我的公事,难道我就罢了不成?非先慑以兵威,奸夷岂肯屈服?好在我有节制全省水师的权限,不必借助本省督抚。打定主意,即令提督关天培,调集师船分堵港口,并派兵看守英人商馆。一面传令外商,须待趸船鸦片尽行缴出后,方准开舱交易。一面传集广东十三洋行商人伍绍荣到辕,面加训勉,不追究既往,劝他们以后勿再为虎作伥,包庇奸夷,以鸦片偷运内地,使奸夷获厚利,使同胞受短命丧财的大害。这班洋行商人,都是广东籍,经林公善言开导,个个激发天良,誓不再为奸夷经售,倘食此言,愿受新律治罪。   林公见人心归化,令他们传谕各夷商,估计烟土存贮实数,即日来辕禀复,听候点验,准作自首,免于论罪。又向他们追问历年贩烟奸商查顿、颠地,现在可在商馆中?伍绍荣答称:“查顿于去年残冬请牌,避到澳门去了。颠地于前日随义律同去的。”林公道:“你们回去送信给义律,写明本大臣将派兵严搜商馆趸船,查获烟土,当场烧毁,叫他们从速回来处理一切,否则本大臣自行办理,不等他们的。”洋行商人唯唯退出。林公为防奸夷畏罪逃避,即着广东税关揭示晓谕各夷商在钦差大臣驻节广东,查缴鸦片未曾结束以前,凡属外国侨商,概不许赴澳门。于是一般夷商,只好丛集于商馆所在地,连带与趸船也断绝交通,并经关提督拨调炮舰四艘,满载武装兵士,移泊在商馆前后。   馆中有几个小胆的夷商,吓得胆战心惊,自己又不能下澳,只好连夜差馆中西崽赶往澳门,催促主务监督义律回来。   义律还只是了不介意,回到商馆中,反怪小胆夷商何必大惊小怪,凭他雷厉风行,我这里只做不理会,冷搁他三四个月,大清皇帝势必要责备林钦差旷日持久,一点成绩都没有,必然要撤换钦差,或则马马虎虎,不了了之。虎头蛇尾,本是中国官场的刻板文章,你们何必着急呢?夷商说道:“监督难道你没有瞧见河川中停泊着中国炮舰么?炮门都对准商馆大门,万一开起火来,此间岂不要玉石俱焚么?”义律大笑道:“你们误会了!这几条炮船,不是钦差带来的,轮不到他调遣。只因查缴鸦片,已闹得满城风雨,关提督预防土匪流氓乘机抢劫商馆,特派这几艘炮舰,移泊河川,保护商馆。我本则居此有些胆怯,现在有炮舰泊此保护,我们倒可以高枕而卧了。”一班商人听了这一席话,竟然信以为真,便道:“我们只懂交易,不懂交涉,所有缴烟土、呈证书并具结三项,全仗监督做主,我们莫不唯命是听。”义律拍着胸脯说道:“这个本是敝监督分内之事,自有我负责办理。不过累及诸位停顿两三个月交易。   至于存烟,决不会损失一丝半忽的。”于是义律打定主意,以冷搁对付。   林公发过两次照会,催他答复,他竟置之不理。林公只好传令洋行商人伍绍荣,向义律当面催促。义律就把上文回答夷商的话备述一遍。绍荣见他胸有成竹,劝之不理,只好据实禀复。林公接阅来禀,暗吃一惊,心想:“可恶的刁夷,竟用冷待手段对付,我如不给一些上国的威仪他们看,如何肯甘心受降呢!但是我不便冒昧地派兵抢入商馆与趸船上抄没烟土,焚毁投海,若请旨准予入馆查抄,恐怕皇上也未必俯允,若然持久办不了,穆奸必然要请旨申饬,这便如何是好?定神默忖了一会,即传伍绍荣到行辕。林公延入花厅,以宾礼相待,向他问明义律所居商馆中共有多少中国人?绍荣答道:除他老婆外,其余烹调给役,都是中国人,共计六名。林公又叫他把各商馆中的沙文姓名,及西崽大司务一一开明。绍荣照实书写呈上,告辞而归。林公立传海关监督来辕,面谕他封闭各夷商货船;各商馆雇用的华人,自买办以及大司务西崽,一律勒令他们辞歇,如有私自为洋人给役者,查明监禁。监督奉令退出,马上遵照办理。   那义律见所用华人被海关勒令辞歇,尚以为可以另雇,哪知四出寻觅,无人受雇,以致烹调洒扫无人供应。想起船上大司务西崽都有,打算去借用,无如洋面封锁,趸船四面有兵船看守,水陆接济断绝。义律不得上船,回到商馆中,苦耐了二天,再也熬不过了,只好与夷商商量。各夷商见情势不佳,都愿将存贮鸦片缴出,义律方才禀复林钦差。兹将他两次禀单,照录如下。英吉利国领事甲必丹义律,具禀钦差大臣,为恭敬遵谕禀复事,转奉钧谕,大皇帝特命示令远职,即将本英国人等经手之鸦片,悉数清缴,一俟大人派委官宪,立即呈送如数查收等因,远职一奉此谕,不得不遵,立刻认真一体知照。缘此禀请明示,现今装载鸦片之英国各船,应赴何处缴出?至所载鸦片共数若干,求俟远职详细查明,当即缮写清单呈阅也。谨此禀赴大人台前查察施行。   英吉利国领事义律敬禀钦差大臣,为遵谕呈单事,昨奉钧谕,即经远职持掌国主所赐权柄,示令本国人等,即将趸船商馆存贮之鸦片,如数缴来。当经远职查明所缴共有二千二百八十三箱,恭候朋示查收。缘此谨禀大人台前,查察施行。   义律因迫于食物断绝,给役无人,不得已始与诸夷商商议两全之策,议决先行缴出十分之一鸦片,打算就此唐突林公,要挟撤退商馆及趸船四围之守兵,恢复自由,乘间载土逃去。哪知林公阅禀后,仔细复核,即知隐匿必多,否则商船二十二艘,连同商馆,存贮之数,断不止只有二千二百多箱。当下先照复义律将鸦片驶往虎门,听候收缴,暂许供给义律饮食物;一面札饬水师将弁,加严警卫,商馆后门以砖瓦堵塞,前面派兵日夜轮班监守。并张贴告示,缴出鸦片二分之一,方给食物;缴出五分之四,撤去兵队监察;全部缴出者,方许照旧贸易。英领事义律实逼处此,弄得进退两难。打算逃回英国,无如海口有兵船封锁,水陆交通断绝,非但不能归国,连带和伶仃洋面的趸船,也不能互通消息。最难堪的,饮食物时常断绝供给。使他不得不和各夷商议定:一面将趸船存贮的鸦片,全行缴出,一面致书英外相巴马斯统,报告价值二千四百万元的鸦片,被中国钦差逼缴,完全没收。此时义律阳为屈服,阴实预备以武力作后盾。   且说林公接到义律第三次禀单,声明各夷商愿缴出烟土二万二百八十三箱,即与粤督邓廷桢、粤抚怡良、提督关天培会商酌估有无匿多报少的弊端。关天培说道:“兄弟曾向夷商访问,每只趸船能贮多少鸦片?据他们答称:最高大的趸船,每只所贮鸦片,无有过千箱以外的。现在停泊在洋面趸船,共有二十二只,存贮鸦片,最多在二万箱以外,核与义律所报箱数,不相上下。可信他并无不实不尽之弊。”林公说道:“兄弟在楚省查获原箱鸦片,每箱概装四十只整土,每只约重三斤,每箱计重一百二十斤,纵使日久收干,斤量较轻,也都在百斤以外。现在英商拟缴之土,斤量大约和楚省相同。”邓廷桢答道:“偷运虽分各省,来源则一,凡属整箱大土,各目虽有三隔冬,乌皮、霉公、拉庄等种种区别,原产地都属印度孟加拉及孟买两地,故而大小轻重和形式,千箱一律,以现在报缴箱数计算,大约有二百数十万斤。倘经奸商贩卖内地,流毒何堪设想。幸仗大人威震四夷,外商慑服,未动兵刑,已允将存土全数缴出,于国于民。均有利益。但是夷商此举,决非自愿,由强迫而损失达二千数百万元,只恐他们回转本国,向英王泣诉。英吉利以商立国,对于商人爱护备至,难保不有后患。总要大人事前准备,未识大人以为如何?”林公含笑点头,说出一番话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49回移节虎门收缴烟土 激恼领事遣回夷船   且说林公听了邓督一席话,说道:“与外夷办交涉,当然要恩威并用,一味用权利压迫,虽能屈服于一时,必贻后患于将来,老哥所虑,正和愚意相同。英商损失此二千数百万血本,归国后岂肯不向英王泣诉。欲杜后患,惟有援自首之例,贴补损失。凡此次缴出烟土一箱的,赏给茶叶一箱,或大黄一箱,任凭他们要那一样。照中国市价,鸦片昂贵,一箱茶叶或大黄的代价,固然远逊于烟土,而外洋各路岛夷,视茶叶、大黄为养命的至宝,小孩无大黄不得活命,成人大抵嗜茶成癖,犹如吾国人民嗜食烟酒,因是价值十倍于中国,现以茶叶、大黄掉换鸦片,夷商载往各岛售卖,足够捞回鸦片损失,后患自可无形消激了。不知诸位老哥以为如何?”邓督宪首先答道:“大人老成胜算,能够不折一矢,慑服奸夷,铲除烟害,消弭后患。不仅兄弟等倾心佩服,即使诸葛复生,也要自愧弗如。”   当下如其依照林公原定办法,确然可以消弭后患。那么后来又如何激起战争呢?就说清官难逃猾吏,林公饬差采办二万多箱茶叶,被经手的人做了手脚,每箱十分之六七都是泡过的叶渣,重又晒干了的,只在箱面上铺一层茶叶,以致夷商不能沿途销售,带回英国,进呈英王与外相查验,因此激起战争, 后文自有交代。   当下林公便向邓督说道:“收缴的烟土,悉数烧毁。购买茶叶、大黄,需费甚巨,擅动公款,只恐朝廷不允,还是大家捐廉购置吧!”邓廷桢本是个庸懦之人,想从前曾受过葛东明三万运动费,如今又听得林公捐廉一语,生怕事前知道得贿,特地隐指,故即应声道:“如此甚好,兄弟首捐三万两。”怡良见总督踊跃输捐,也只好说,愿捐二万两。关军门也认了一万两。在上者既然首创捐廉,那司道以下的官员,也就各力量所及,认捐不等,一共认十余万金。林公甚为欣喜,便说:“有了此数,相差也不多,短少之数,悉由兄弟补足便了。”   那时关军门本来驻在虎门,林公即命他先回驻所,调集兵船,弹压缴土。天培先行退出,回防布置。林公议定与邓督同赴虎门收缴,留怡良在省弹压防范。   次日林公同邓督,带着随员,乘坐大号官舫,驶抵虎门。   广东提督关天培、碣石镇总兵黄贵、阳江镇总兵杨发俊,各带该标兵船,鸣炮迎接。林公传令兵船分排虎门江口,以壮声威!一面命海关监督豫坤,传谕义律,知照各夷商点缴烟土,须照实数完全缴出,不得稍有缺少,如有藏匿漏缴等情,一经查明,加等处罪。此令一下,义律早巳乘船到来,奉谕走上官舱,向林公禀道:“原籍烟土,都在趸船上,请大人派员上船点收,并须多用驳船,随点随行,运到岸上。只因为数甚伙,一总点清,恐怕非数日不办呢!”林公点头称是,吩咐他知照各夷商点缴时,须要会同海关监督,将各商姓名与点缴箱数登册记清,一俟点收完结,凡缴出一箱烟土,可换茶叶五斤。这是本大臣同本省督抚体恤夷商缴出巨额烟土,血本攸关,才会同捐廉,购买茶叶,贴补各夷商损失。义律见林公如此顾恤外商,心中也十分感激,当下道谢回船。林公传令水手将官舫移到趸船前停泊,所有几十只驳船,环绕趸船带缆停下。林公即派海关监督豫坤记箱数,知府南雄、知州余保纯,同知佛冈、刘开域,通判李登业,知县关恩树,总兵史林恩,副将李贤,守备卢大钺等,分登趸船,随收随验,随搬随运。无如为数过多,一趸船存贮一千多箱鸦片,即需用数十只驳船,才够搬运。况且驳船与趸船高下相去甚远,不能直接搬运,必须用绳缒,或用木梯升降,盘运非常费力。等到搬去半数,趸船载重轻,高浮水面,还需预防风浪,至陆地载运石块来压仓。又兼潮汛时有涨落,风势时有转变,一遇落潮,驳船不能拢近趸船,遇到逆风,驳船不能在洋面上行驶。时当三月上旬,风暴正多,竟有终日坐守不能盘运,点验三日,三只趸船尚未扫数搬运清楚。邓督因为守土有责,不能久居外面,故先行回转省城。林公同提督关天培常驻虎门口外,监督验收,得起即起。为防舞弊起见,林公时上趸船监察,每见正舱所贮的烟土,皆系番木板箱,并用生牛皮封裹,极为坚固;边舱所贮的,间有口袋装盛,包扎也甚紧密。当即询问夷商,是否板箱装的是好土,口袋里装的是劣土?夷商答称,不是的,因为全用板箱多占地位,堆置不甚稳固,遇着大风暴,往往倾侧倒坍,故尔改装口袋,既省地位,堆叠也觉稳固。林公即命林恩将口袋置天平上称见,每袋也各有一百十几斤,点见只数,也与板箱所装的数量相同,于是一体收缴。   自二月二十九日开始收起,截至三月二十日,林公检查登册,点收箱数,共计一万五千八百八十九箱,又一千五百四十七口袋,核诸义律原报数,尚少八分之二。查看各趸船,都已完全出清,并无存留。林公起初倒不疑洋商弄刁,只当是办事人员作弊。及到调查,在公人员确是无弊可作,即传义律咨询,哪知他早已回转省城。林公到此,才知他们使刁,有心藏匿,不觉大怒!马上派员特谕,赶往省夷馆,向领事义律严加究诘。义律无可推诿,只好据实禀称:“日前远职所报存土总数,系在省馆核算账据具报;而各船所贮烟土,间有驶往沿海地方,如潮州、南澳等处售卖。远职当时未曾得悉,现当派人催回广不论现泊何方,在此半月内,定可一律追回,如数呈缴,断不敢短少。”林公披阅复禀,恍然大悟!原来中东两路的运土夷船,是一个来源的。   当林公自正月钦派来省,即令关提督派水师兵船检巡海面,旋据报称,东路南澳地方时有夷船驶至,严行驱逐后,长山尾等洋面,又有夷船倏来倏去。林公得报后,即向洋行商人伍怡和等访问:“东路夷船,是不是中路分销?还是南路另股?”   伍怡和答称:“不知其详,只怕是外洋另股?”林公正想一俟中路收缴结束,再行查办东路南澳夷船,方可断绝毒根。今据义律无意中自行吐露南澳夷船,是系伶仃洋面趸船所派出,分明中东两路,实属一气相生,趸船丛泊伶仃洋;杉板等船分载烟土,驶往南澳等处求售,本属意中之事。现在义律既要吐实,即责成义律一律招回,悉数呈缴。   正这个当儿,忽然接到闽抚咨文,内开近来福建洋面,忽贩土夷船,旋来旋去,不知是否粤省严禁贩土,以致避迹闽洋,还不知是外洋另股等语。林公披阅一过,暗想:不问闽洋、粤洋,义律既然吐露中东路是一起的,责成他一律追回。   于是就在舟次亲书谕单,知照义律,多拨舟船,分赴东路各洋,无分粤界、闽界,见有夷船寄泊,一律催令驶回虎门,与各趸船同缴烟土。一面严檄南澳镇总兵沈镇邦,率领本部师船,在洋面堵逐;内港各口,通饬潮州镇道府县严禁趸艇出洋,断绝夷船接济与售卖;一面飞咨闽省督抚饬属认真堵逐, 使两省联络堵逐,使夷船无处驻泊,不得不驶回虎门。那闽浙总督钟祥,接到钦差大臣咨文,马上派委漳州知府胡兴仁赶往闽、粤交界的水关,会同潮州知府易中孚,与该地驻防水师,合力防堵,水陆交严,逼得夷船无处寄碇,非但不能将鸦片发售,连带食物接济也告断绝,势难久行洋面,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忽遇义律派船来催归,只好一律驶回虎门。   此时林公还在虎门舟次,即据由南澳驶来船八艘,缴出鸦片一千六十七箱,又五百十一袋。次日复有从福建驶来船九艘,共缴出鸦片二千二百四箱,又五十七袋;这九艘夷船本不属中路趸船范围,每由外洋潜行来华,忽闽忽粤,驶行无定,今被各海口堵逐得走投无路,实在没了主意,只得来到虎门,呈缴烟土,也是实逼处此。   如此又经过了数日的点验,直到四月初六日,方将呈缴鸦片收清,计共一万九千一百八十七箱,又二千一百十九袋。核诸义律原禀数目,反溢收一千袋有零。皆由林公亲督收缴。每起尽一船,即将该船舱底逐一查验,不任稍有遗留。不过收缴结束,已在四月底,正值夷船陆续到粤时期;这班夷商在英国启碇时,不曾晓得广西收缴鸦片依旧夹带烟土来华。伶仃洋面为夷船必由之路,林公瞧见又有夷船驶进虎门口,林公一面传令关提督拦阻夷船且慢进口,一面谕知义律,转谕新来载货夷船,停泊虎门口外,派员上船查舱,如未夹带鸦片,准予具结进口。倘有夹带,自首缴出免罪。如有蒙混隐蔽等情,一经查出,鸦片没收,立即驱逐回国。嗣后再有趸船夹带鸦片来华,船货一并充公,带土人依照中国颁行新例,处以死罪,贵领事亦不能辞咎等语。   义律接阅以后,勃然大怒!以为新来夷船不知禁令,误带鸦片,理当从宽发落,何得一律没收?嗣后夷船再有夹带鸦片,竟欲置人于死地,太觉轻视我们商民,也就是欺侮我们国王,这还了得!还是密嘱新来夷船退回去,恳求外相援助。打定主意,马上坐船赶出虎门口,向新来夷船说明一切。夷商自然唯命是听,一律启碇回国。义律有禀帖交夷商带回去,转呈外相巴马斯统,这就是鸦片战争的动机。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50回撒盐灰销毒务尽 验水量夹带难瞒   且说林公接到义律察复,内开:新来夷船,不愿呈缴鸦片,已一律退回本国,远职担保各夷船决不驶往其他中国海口等语。林公见各夷船果然启碇而去,也就传令启节回省。等到回转行辕,马上把收缴鸦片情形,拜折加紧奏闻,并请示所收烟土,是否解京销毁?附片请将夷人带鸦片来华,照化外有犯的定例,人即正法,货物入官,首缴者免罪,酌议专条,通行遵办。道光帝览奏大喜,传谕嘉奖,并谕:收缴鸦片,着即率同文武官员就地销毁,无庸解送来京。俾沿海居民及在粤夷人,共见共闻,有所振聋。   林公接奉此旨,立即与粤督邓廷桢、粤抚怡良,及在省文武大员,会议销毁鸦片方法。林公说道:“夷船鸦片,在十七年以前,每个整土,售价银在三十元以上。近年来鸦片来华日多,且经各省严禁,价格日渐跌落,每个只售十七八元。然而为数过伙,即以廉价核算,每箱也值六百多元,合计二万数百箱,共值一千数百万元之巨。在守正嫉恶的人,固然视同粪土鸩毒;而吸食的愚民,必然望而垂涎;兴贩的奸徒,更欲居为奇货。防范不严,流弊何堪设想?故尔在收缴之初,即先在虎门口内,相度堆积所在。无如箱数过多,大房一间,至多堆贮五百箱,苦得该处民房、庙宇皆无宽大房屋,不得已,合并几间,内则拆去墙壁,外则加筑围墙,添盖高棚,匀堆封贮。内派文职正佐十二员,分棚看守,外派武职十员,带领弁兵百名,月夜轮流巡逻。至于销毁方法,以防意外,兄弟在楚省时,概用桐油拌和,举火焚烧。自以为可无流弊,不料天下事有出人意外的,销毁之后,有一次曾去验看烧土地方,只见泥土掘松,心知有异,当即派员详细调查,方知烟土焚过以后,必有残膏余沥渗入地中。老于熬膏的奸民,竟能将该处之土掘了,先用冷水浸出残膏,然后人锅煎熬,尚可得十之二三的鸦片。由是知火销方法殊欠完善。现在当另筹销毁之方,不知诸位有无善法?”邓督答道:“此事的确,在前兄弟也因搜获烟土,无善法销毁,故特留心切访。旋据一戒绝鸦片的绅士来辕访谒,兄弟见他面无烟容,身体发胖,便问他什么良方戒绝的烟瘾。他答称是食盐,其法极简便的,只须用二两茶叶,一两食盐,一两烟膏,加多量清水,煎成浓汤,存贮有盖瓷器中,每于食前喝一杯,加一杯冷开水,烟瘾大的用大杯,约服一二月,烟瘾自绝。这个方法,叫做杯杯淡,喝一杯加一杯开水,烟味日渐化谈,故能戒绝烟瘾。此法宜行于冬季,夏季烟水容易霉坏,不大相宜。此君吸食鸦片已有十余年之久,对于此物,也甚有研究,据他说:鸦片最忌二物,一是盐卤,一是石灰。如果熬烟膏时,将盐卤或石灰投入少许,即便成渣沫,不能收合成膏,就算勉强收膏,吸食时完全收不进斗门,并且毫无鸦片气味。在兄弟想来,鸦片既忌此二物,现在何不利用食盐和石灰克烟的特性,拌土焚烧,必能杜绝流弊。”林公说道:“盐烟相克,明人笔记中也曾论及,现在准定采办盐卤、石灰,拌烟烧毁,即就虎门海滩高处,挑挖两个大池,轮流浸化;池底平铺石板,纵横各十五丈,四旁搁桩钉板,不令少有渗漏。靠海一面,凿一涵洞,后面通一水沟,洞口配置活动闸板,浸化的烟土,抽去闸板,放流入海,池岸周围,遍钉棚栏,并设厂棚数座,为文武员办监视的所在。如此办法,总可杜绝流弊了。”各大员皆称此法尽善尽美,而且虎门为夷人出入要口,可使中外之人民共见共闻。   当由林公委派总兵史林恩为监工员,即日招雇多数工役同往虎门海滩,择最高处开掘,筑成十五丈见方的两口大池。等到工竣,林公率同邓督、怡抚、关提督等同往虎门监督销毁。   并由藩司熊常臬、钅享 司乔用迁、运使陈嘉树、粮道王笃、左翼副都统弈湘、右翼副都统英隆,分班到虎门稽查弹压。海关监督豫坤,常驻虎门照料。在事员弁,均各派定执司,咨会广州将军德克金布,留省坐镇。   林公率同文武大员到得虎门,先验两池,并无渗漏。林公传令销土,即由雇定工人,车水入池,约摸半池,停车闸闭涵洞,撒盐入池成卤;一面由委员监察工役,抬土箱到池边,逐箱劈开,逐个用刀切成四块;投入池卤中浸渍半日,俟其溶解,再将整块烧透新石灰,纷纷投入池中,一刹那便如汤沸,不烧自燃,热腾腾的烟气,弥漫池上。复雇人夫多名,各执长柄铁锄水耙,立在池面跳板上,向池中往来翻耙,使鸦片颗粒尽化。等到退潮时,由委员用捞海捞起验看,绝无块粒烟土存在,方行启放涵洞,随卤流入大洋。流净后用清水洗涤池底,不令涓滴余留。倘当日第一池未曾洗清,次日使用第二池如前法翻浸。每日辰初开始,直至日落停歇,即将池岸四围栅栏,全行封锁。   时当仲夏,广东天气格外炎热,所雇夫役仅穿短裤,上身下脚,尽行赤露,停工放出时,与执事工役一同搜检,有司道当场监察,不许稍有偷窃。开始三四日,每日只销三四百箱。等到五日以后,夫役们手法渐熟,日可化七八百箱,多至千箱。当两池熔销的当儿,浓烟上涌,渣沫下沉,臭秽熏腾,令人作呕,四周观众及夫役们个个掩鼻。在逐箱劈销的时候,也登记编号。这种烟土,虽多是印度出品,但也有好歹之分,最下等的为金花土,还须逐箱逐袋过秤,登记重量,手续繁琐,以至自六月初旬起,直到七月之中,只销得八千三百二十箱,又一千一百十九袋。   那时适逢中元节,工役人夫要求准给节假两天,以便还家祀祖。林公因为习惯相沿,不得不准如所请,定十四、十五两日停止销土。在这节假期间内,委员兵弁,对于巡逻看守不免稍有疏忽,贼匪遂得于中元节夜间,爬墙潜入贮烟之处,凿箱偷窃整土十余只,仍由原处爬出。正遇总稽察史林恩,带着八个亲兵经过,当场拘获,禀报林公。传令发交按察司按律重办,赃土收回。十六日重行动工销毁,远近民人来厂观看的,比节前更多,并有美利坚国夷商经别等携带眷口,由澳门乘坐舢舨赶来,向沙角守口水师游击处递禀,请准入棚观看。杨游击不敢作主,即至林公前禀请示下。林公闻说有夷商前来参观,正是求之不得,如此做法,大可以震上国威仪,如何不让他看。又查明该夷商平素系作正经贸易,向不贩卖鸦片,故特派员将该夷人引领到池旁任其参观。及至他看见剖土投池,撒盐加灰,浸沸熔化诸法,夷商时时掩鼻点头,肃立顾视。等到午后,往见林公,脱帽致敬礼,表示畏服的诚心。林公即命通事传谕该夷商等,现在天朝禁绝鸦片,新律极严,你们素不贩卖鸦片的,固然永远不可夹带,更须转谕各商夷,从此专作正经贸易。中国物产丰富,获利不可限量,万不可冒禁营私,自投法网,非但船货充公,连带人也要正法的。该夷商俯首敬听,表示倾心向化。林公见他们来了半日,未曾进食,当即一律赏给食物,该夷商等食后,脱帽欢谢而去。   话休烦絮,这许多收缴的鸦片,经林公督率所属,开池熔销以后,经过一月有余,方得销化完竣。林公即同文武大员回转省城,一面把销土情形,拜折奏闻,一面会商邓督办理善后。此时正值各国货船陆续来华的当口,只恐仍有夹带鸦片,依然要贻害内地,不得与吸食开馆一体严禁。向来夷船带土都卸在伶仃洋面趸船上,然后进口的。林公心想欲绝烟害,必须于未进口前,先行设法稽查,并将停泊洋面的趸船,一律予以监视,方足以杜绝私卸之弊。邓督也以为然,于是会衔札饬澳门同知蒋立昂、香山协副将惠昌辉等,查照粮船勾水方法,游弋洋面,遇见新到各国货船,即用丈杆自水面量至舱面,在印单上注明吸水丈尺,粘贴夷船舱中,以为标记;一面造册报明海关,俟各该货船进口时,由海关派员,持册复验水迹,有无浮高,即可知他有无私卸。一面咨会海关监督豫坤,亲至黄埔,将新来货船逐一对册盘验,苟有夹带鸦片,在伶仃洋卸去后,船身发轻,势必升高,无可掩饰。豫坤奉文之后,马上赶到黄埔,持册复验各夷船水迹,查得美利坚国船九艘,是载运洋米、洋布、棉花、黑铅等货物,并带有买货洋十五万数千元,复验吸水丈尺,丝毫无异;并查明船上皆未夹带鸦片,准它进口开舱交易。此外有美利坚国的记列船一艘,与英吉利港脚船一艘,在伶仃洋面验明勾水后,不敢进口,旋即开驶他去,足见该两船带有鸦片,得悉烟禁森严,进口必遭没收,故尔竟自驶去。   林公见伶仃洋面之趸船,虽将鸦片悉数缴出,依旧停泊在那里,难保不故态复萌,必须驱逐回国,方能杜绝祸根。还有向来贩土夷商十六人,必须传他们到案,书立永不贩卖鸦片的切结,以儆将来。于是传谕英领事义律,早为遣回各趸船,并转知缴土各夷商来辕具结。义律接到谕单,初尚迁延观望,专等本国命令。事隔了三天,英政府的训令果然来了,义律快活非常,以为国王必然震怒,训令与中国政府严重交涉。哪知开阅之后,气得他发昏。   要知训令上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51回伤人命严正交涉 关天培添建炮台   且说义律与林钦差开始交涉之时,即有禀报到英国。不久即接英王训令,嘱他不可轻举妄动,应该服从中国法令。原来英吉利以商立国,海外贸易,订有商律。凡商船来华贸易,必先在该国请领牌照,经过各埠,皆须验明无夹带违禁品。开船时必须颁给禁约条款,谆谕不许在中国滋事,酌限往返程期。   如未领牌照擅自行船,查出充公治罪。因此货船到粤,必皆报关纳税,正当商人不敢夹带鸦片,贩卖的只有英国所属港脚一处的商船。港脚,就是孟买、孟加拉,原属鸦片出产的地方,到中国来的路程,要比英国近得多,来往便利,距离他们本国又远,故有一班奸夷利欲熏心,瞒着英政府由外洋直驶到广东。初时只有一二艘,近因获利优厚,贩运愈多,在英国政府,也茫然不知。林公对于鸦片一物,在他们本国严禁一事,早已知道,故钦派到粤时,便即移文英王会禁鸦片,无如被义律搁起,不曾寄发,林公又无从查问。可是那义律自行禀报英王,谓中国苛待英商,严禁夹带等语,禀中虽未言明鸦片,无如那位英王,倒也精明详细,虽远在二万里以外,竟能一目了然,料必是贩卖鸦片,否则中国必不会严禁的,故特下训令,寄达广东主务监督甲必丹义律。义律连忙剖封抽阅,只见上面写着:英国政府,不能援助英国不义之商人,破坏国际通商法律。倘清国政府实行其国法,而英商人因夹带而蒙其损失,则是罪有应得,英政府不能代负责任。   义律看罢,好似当头浇了一勺冷水,就此对于林公的命令不敢不遵,马上转知伶仃洋面各趸船,驶出老万山回国的,先后共有七艘,以外尚有几艘,有因船身已坏,须待修理完竣,方可启碇;有的破坏过甚,经不起海洋风浪,廉价售去,人搭他船回国。义律照实禀复。林公又派员复查,所报尚属实情,只好稍宽时日,仍分饬水师认真逡巡洋面,严加防范。   惟夷商对于具结一事,久不遵办,一再严催,始接到义律复禀称:本国与天朝贸易,恭蒙大皇帝怀柔,历有二百余年,仰望先教以禁令,而后实行。因本国地方较远,必须宽以期限;凡属印度港脚船,给予五月期限,英吉利船,给予十月期限。然后厉行新例,则各商皆知有此例,来粤时自必遵行。现在要各商出具永不贩卖切结,各商都不愿意,倘不能不取结,该商人等惟有启碇回国。   林公阅禀,正在筹思处置良策,忽然接到军机大臣字寄,内开:奉上谕饬查港脚夷商查顿下落。该夷来粤贸易多年,所有趸船鸦片,多数是其经营,实为奸夷巨魁。据邓廷桢奏称,该夷因稽查严密,于去年冬请牌下澳,现在谅已开行,但该夷盘踞既久,党羽必多,现在各趸船尚未回帆,所存烟泥,岂肯即行抛弃,难保不别肆诡谋。着林则徐严密访查,该夷查顿是否实已下澳开行?确于何日启碇?如尚逗留,着即严行驱逐,据实复奏。林公接奉此旨,一面咨行粤海关监督豫坤转谕洋商伍绍荣等,密查禀复;一面札澳门同知转谕在澳西洋夷目委利多查明查顿附搭何船于何日由澳开行回国,据实禀复。一面又密派史林恩改装前往澳门密访。旋据澳门同知蒋立昂禀复,查顿确于上年十二月十六日,由澳港附搭脚船回国;又据豫坤后报相同,查顿回国,已无疑义。惟据史林恩回辕面禀,查顿虽去,党羽留省的甚多,如义和行的央顿,即系查顿的胞弟。又有英子地臣,三子地臣,皆系查顿的外甥。还有替他管账的子地信,也在该行居住;并查悉此次趸船缴出的烟土,十之六七是查顿存贮的。林公固知查顿为贩烟祸首,趁此机会,必须将他根枝掘尽,使他永远不敢再来。于是会同邓廷桢、豫坤严谕义和行主,驱逐央顿、英子地臣、三子地臣、子地信等四人,押交粤海关,搭船归国。更有著名贩土夷商颠地,一并驱逐出境。然后把办理情形,具折奏复。   且说查顿从鸦片贸易里面获利达一百多万,此次损失,约有三十多万,自己虽然回转伦敦,仍留胞弟司账居粤,还想设法贩运。及见央顿等一体被逐回国,才知道事情闹大了,无可设法。但是平白地将大好利源丢去,心中终觉不甘。他本和颠地是至友,素知他和外相巴马斯统有些亲戚关系,且二人甚为要好,便和颠地秘密商量,托他去运动外相,怂恿英王,与中国办交涉,强硬对付,须用兵力作后盾,要求中国政府将被毁烟土二万数千箱,如数照价赔偿,约计可得二千四百万元之谱。各商人只要收回六百万元血本,其余一千八百余万元,悉数报效外相及军饷。又允许颠地,如其事成之后,另提一百万元,作为酬劳。二人几经商议,颠地因有此一笔绝大酬劳,自然不肯放弃,便向外相一再恳求。外相巴马斯统起初以为鸦片一物,究系毒品,中国严禁没收,也出于情理之中,况英王早已声明英政府不能袒护不法商人,故不敢在英王跟前建议,便向颠地婉言谢绝。颠地也无可奈何,废然而返。   不料事有凑巧,隔不多时,香港地方发生一件英人残杀中国乡民林维喜案件,当由主务监督义律办理,判决主犯罚金一千两,以作抚恤,并处监禁二年之罪。群情不服。中国官吏也以为处罪太轻,由粤督邓廷桢专折奏明皇上。旋奉谕旨,着他合同钦差大臣,严正交涉。邓督即和林公商定办法,会衔布告,表示反对,并断绝香港、澳门、广东等处的英人食物。凡英人雇用之司账、通事、大司务、西崽等,限三日内一律自动辞歇,否则拘案法办。并传谕中西餐馆及茶食店、点心店、水果店,概不准与英人交易。   义律本则与林公夙仇未解,他就一面飞禀英政府,请派军船来华,保护商人;一面提出抗议书,亲往九龙官署抗议。等侯六七小时,不曾见着中国官吏,义律大怒,回去发出布告,竟欲以武力对付。幸经他国商人劝阻。林公得悉义律态度强硬,谅必恃有武力作后盾,即与邓督商议,一面向义律提出要求,速将杀死林维喜的凶首交出,并限在黄埔的夷船,于三日内一律退出;一面扩充武备,于虎门外排下炮位,预料战机迫在眉睫,修筑炮台,不容稍缓。当即会同提督关天培乘坐兵船,至虎门察看形势。   原来邓督早知英国早晚用武力对付,虎门设立炮台早经奏准,派委妥员雇工安设,此时刚正竣工。那虎门口为粤海口路咽喉,为夷船来粤必经之地,当下林公船抵虎门,同关提督并立船头,手提望远镜,四面了望,只见重重门户,险要天成,自伶仃大洋过龙穴而北,有两山斜耸,东边叫沙角,西边叫大角,欲入内洋,必从两山中间经过,此为第一重门户;进口约七里,又有一山,屹立中央,名叫横档,前面有一巨石,名叫饭萝排,再前进有一小山,名叫下横档。海道至此,分为两支,右面一支多暗沙,左面一支以武山为岸,武山俗称南山,山前水势极深,为夷船出入必由之路,此为第二重门户;由横档前进五里,便是大虎山,靠西为小虎山,再西则为狮子洋,便是由黄埔到省的要路,此为第三重门户;以外山岛杂出,港口纷歧,皆夷船出入的要津。当由关天培指明:“横档、南山两处,本有炮台,建自康熙五十六年,形势稍狭;嘉庆五年,于沙角添筑炮台一座,至二十年又于南山炮台的西北,添筑镇远炮台一座,各安炮位四十座;嗣后大虎山、大角山各添设炮台一座。兄弟自十四年冬到粤,驱逐夷人律劳卑出口之后,与前任卢制军商议,因大角、沙角两炮台,中间隔开海面一千数百丈,两边炮火均难得力,只可作为了望之用。惟南山、镇远、横档等三处炮台,形如品字,中隔水面,只有三百多丈,炮大可期得力。所惜南山炮台地势过高,炮子容易冒过船顶,墙垛亦嫌单薄,当时即同卢前督会折奏准,将各炮台重行修建合用,添置七八千斤大炮,分别安配,并于横档背面山麓,及对面芦湾山脚,续添永安、筑固两炮台,安炮三四十门不等,这是此间炮台的沿革。”林公问道:“现在新添设的,又在哪里?可曾竣工否?”   要知关提督如何回答,且待下回分解。    第52回义律霸阻夷船入口 英皇怒派军舰示威   且说虎门口的炮台之外,又有排链,都是由提督关天培经手安设的,所以林公和他一路查察,并向他问起排链安设停当没有?要知炮台,未至决裂时候,不曾奉到上谕,准予武力对付,不能够擅自向夷船开炮轰击,所以要兼设排链,随时可以封锁海口,使夷船不能任意出入。当下关天培答道:“说起排链,在五年前就同卢制军筹议安设于横档山前海口面较狭的所在,创造粗大铁链,安根于两岸,铁链下端承以木排,木排两端紧系锚缆,无事时开放,任舟船自由出入,有事则横截中流,使船只不能通行,防堵极为便捷。当时因经费缺乏,未及办理。直到十八年夏间,有英吉利夷目马他伦率巡船三只,窥探虎门,及见海口布置严密,便即畏惧退去。时在邓制军任内,即与兄弟会折奏准,添设铁链木排,由兄弟到此详细察看。威远、镇远、横档等各炮台之前,海面较狭,安设两道排链,足资堵截。惟威远、镇远两炮台,虽同在武山脚下,相距尚有一里之外,既较排链,横截中流,炮台更宜联络,故又于威远、镇远中间添建大炮台一座,安放大炮六十门,以护排链,工程才告结束,即请大人查察验收。”   林公就令移舟至武山、横山档一带查看,这是第二重门户,最关紧要,即派员乘坐舢舨,丈量该处海面,自西北至东南,横宽二百七十丈至三百三十丈不等;查看排链两道,西北皆安根于武山脚下,东南则第一道安根于饭萝排巨石;第二道安根于横档山脚,俱各凿深石槽,用八千斤重的废炮,横安槽底,外加粗铁箍四道,上扣铁链四条,合并为一,中间纽合,两头贯以大铁链八条,用大铁锁接扣两边,以便开合。木排则用大木截齐四丈五尺,合四根为一小排,穿以横木两道,联成四小排为一大排,约宽一丈六尺,夹以横木六道,钳以铁箍三十道。第一道安设三十六道大排,大铁链三百九丈零;第二道安设四十四道大排,大铁链三百七十二丈;两道排链相去约九十丈,工程坚固非常。有管排链把总两员,带着一百二十名水兵,乘划船前来跪接。原来这两道排链,关天培花费了一个月功夫,才告成功。   林公验过排链,又同关天培赴各炮台验看,只见新建炮台,俯临排链,正成扼吭之势,台墙钉桩砌石,炮洞用三合土筑成,安炮六十门。后围石墙九十丈,高出山颠。军装药库、兵房望楼等正在日夜赶筑。再查旧有各炮台,也经关天培一律拆修改建,高低合度,工程坚固异常。林公遂向天培奖励一番,方才启节回省,与天培会衔奏复。   不料这里海防设备完密,隔不多时,英政府竟然派遣海军船长叶其斯密司,率军船两艘抵粤,向林钦差提出严重交涉。   你道上次英王训令义律,声称不袒护不法商人,现在何以又化柔为刚,竟冒然派遣军舰来粤呢?此中原因,甚为复杂,一因颠地受了查顿的嘱托,欲赚一笔大酬劳,常去怂恿外相,求他向英政府建议,叫中国赔偿鸦片损失;二因义律以林维喜被害一案,处理失当,受了中国官厅的威胁,怀恨在心,故捏词谎报本国政府,请派兵船到华保护商民,危言耸听,说得格外厉害。本来英王很明事理,不愿轻启衅端。但一个主意虽打定,总经不起外力的诱迫。英王左右,固有外相巴马斯统的絮聒,更兼有利可图;外面又有义律的怂恿,又关国体;内外交攻,把英王弄得失了神智,故才有派兵来华之举。   且说当时林公回省以后,隔不多时又有夷商新船到粤。林公因恐后有夹带鸦片,故一面奏请颁定夷人贩土治罪专条,一面令洋商通事,传谕新来各夷船,须遵守现办章程。船内无鸦片的,进口报验,有鸦片的,自首呈缴,免于治罪,并许验明进口;若身省不敢报验,着即扬帆归去,亦免穷追。传谕去后,各国夷船陆续进口报验的共十七只,经海关验明,均无鸦片,准予进舱贸易;不进口而退去的,亦有三只。旋有英吉利所属港脚货船多只开到,其中也有不带鸦片的,正拟进口报验,不料被义律一律阻止,移泊虎门口外的尖沙嘴一带。义律身为主务监督,本有权约束众夷,各夷船奉到他的命令,自然不敢不从。义律亦在此时溜到澳门,当即递呈一禀至行辕。林公拆阅,大意谓:因为违禁贩卖一弊,误及正经贸易,始累商人家业,其害甚重,亟须设法早除此弊;如准派委员来澳,会同妥议章程,则违禁贩卖之弊,可冀永远除绝。   林公只道他真心除弊,大加批奖,并会委佛山同知刘开域前赴澳门与他会议,并将奏准颁赏的茶叶一千六百箱,发往给赏。上次给赏的茶叶,是由林公等捐廉购置,这次是由皇上恩赏的。不料刘开域尚未到澳,义律又递一禀,大意谓:本国船只进埔,须候到本国王批谕,方可明白转饬。   倘蒙格外施恩,令在澳门装货,威戴靡既。   林公接阅以后,方知前禀妥议章程一语乃是别蓄奸谋。他早知澳门孤峙海隅,实可周通内地,惟西洋夷人,准在该处设贸易额船二十五只,起卸货物,不纳官税。此例始自明代,英夷惟利是图,妄想破例效尤,此端一开,粤海关几同虚设;并且嘉庆年间鸦片流毒,即由澳门囤积开始,以后年盛一年,直到道光二年,始将囤所撤除,改用趸船囤积。现在驱逐趸船,回复澳门囤所,简直是驱虎进狼。想到这里,就在来禀后严加批斥,并指破他的奸谋。   义律接到批谕,见诡计不行,恼羞成怒,委员刘开域到澳拜访时候,他藐视异常,毫无礼貌。及问他拟定章程没有,他竟答称:林钦差不准在澳门装货,有何章程可议。连带赏给的茶叶也不收。刘开域受了这一番鸟气,只好回省禀复。林公对之一笑,所有缴清鸦片的奸夷趸船,尚有逗留未去,另派委员协同西洋安分夷目驱逐,苦了新到的英夷货船,已有三十二只之多,多数装轻洋布、棉花等来作正当贸易,亟图进口开舱卸货,现在被义律一人把持阻挠,不能进口,都停泊在尖沙嘴一带。而且广东天气酷热,洋布、棉花俱已受坏,暗中也受了不少的损失,口中虽然不言,心中的怨恨谁也是免不了的。还有几只夹带鸦片的港脚船,就在尖沙嘴私放舢舨,装载鸦片,潜赴偏僻口岸,以木片为招幌,写明每只大土廉售洋若干,随潮流入海口。自有人贪便宜争取购买。这班奸夷占据尖沙嘴为巢穴,时常酗酒滋事,无所不为,就是从前民人林维喜被英夷行凶殴毙,也多是这不法夷商所干下的。他们自从闯下人命,林公知会义律不得要领。封锁海口,不准夷商船只开入。在正当夷商,既不贩运毒品,又不夹带鸦片,停泊在洋面之上,不能起卸货物,固然受到损失。但是那些贩卖毒品的夷船,以及夹带鸦片的船只,在从前时候,必须开进虎门,方能起卸货。他们入口,必经查验,如今皆不能开进虎门口子,都寄泊在伶仃洋尖沙嘴等洋面;例不能开舱验货,皆算未入口的夷船,由各夷商将夹带私货,自行放舢舨出去兜售。   林公因私售鸦片的流弊,正在于此,随专折奏请,将“入口”二字,改为“来内地”三字,稍示浑涵,使奸夷无可藉口。并拟定通知英吉利国王的照会底稿,呈请鉴核谕遵。奏折驿递去后,旋奉上谕,如议办理。于是将谕知英王的照会,托正当英商带回英国转送政府。向例由该国领事转递;现在义律避不见面,只好托归国英商转交。檄文甚长,兹将该文内容紧要之处,摘录如下:中国所行于外国者,无一非利人之物,如系茶、大黄等利于食,利于用,并利于转卖,可得三倍之利,何忍再以害人之鸦片,恣无厌之求乎?倘别国人贩卖鸦片至贵国,图卖害人,贵国王必深恶而痛绝之也。今天朝特定新例,凡华民卖鸦片者死罪,吸食者亦论死罪,试思夷人若无鸦片带来,则华民何由转变?何由吸食?是奸夷实陷华民于死,岂能独予以生。凡害人一命者,尚须以命抵之,况鸦片之害人,何止一命已乎?故新律于带鸦片来内地之夷人,定以斩绞之罪,所谓为天下去害者也。   檄文到达英政府,由外相巴马斯统进呈英王御览。那英王确为举世独一无二英明之主,自当国以来,国势日强,几几乎要执海上的霸权了。当下把檄文披阅一过,指着夷人的夷字,询问外相这字是不是英吉利三字的译音?外相巴马斯统因受了颠地的运动,有心要从中挑动,就趁此机会,奏道:不是译音。这是极坏的字,本与狄字相连。夷狄两字,当作野蛮国解,夷人犹言野蛮人。女皇听了大怒道:“本国向以法礼对待中国,不料中国来文,竟以野蛮国相称,只此一夷字,就是野蛮人的意思,如此称呼,未免欺人太甚。他们既如此无理,我们对付他们,也不宜十分示弱。若一味迁就,将来的压迫,更要不堪设想了!现在中国欺侮我商民太甚,所受损失达二千四百万元之巨,必须以兵力示威,方能责成中国,如数赔偿商民损失。”英王准奏,于是就闹出兵戎相见的大乱子来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3回轻启兵端损船折将 火攻匪艇焦头烂额   且说英吉利与中国通商,始自乾隆五十七年,英国派使臣马急耳尼到北京,希望改善商务。中国政府强迫他修朝贡例,行三跪九叩大礼。马急耳尼一律遵行,不敢倔强。此时中英贸易完全操在东印度公司之手,直到后来,撤销东印度公司专利权以后,夷商贸易,无人主管。广东洋商颇感困难,便由十三洋行洋商,公禀粤督卢坤,饬令英商回国,援例向英政府请求,派公司大班来粤管理贸易。英政府许之以后,即派律劳卑来粤,名叫主务监督,这是领事的嚆矢。不料律劳卑初抵澳门,即与粤督争对等权,竟致决裂。卢督传谕公行员疏通无效,正式下令停止通商。律劳卑一面用武装夷船至虎门口示威,一面发贴布告,反对总督命令。卢督大怒,咨请提督关天培,驱逐武装夷船,派兵包围英国商馆。律劳卑亟向英国请派大兵来粤,英王不许,反加申斥,律劳卑竟因此忧愤而死。中英通商经洋行商人从中调解,始得恢复。那时副监督带威升为主务,由英政府授以管理英商的权柄,至次年带威辞职,始由甲必丹义律为主务。   这义律为人刚愎自用,对于人情世故,一些儿也不懂得,无论何事,都是独断独行,谁也阻止他不得,这是以前之事, 是中英战事的导火线。此次林钦差到粤,义律始则抱定冷静主意,等到缴销鸦片后,转变强硬态度,终究避往尖沙嘴的货船又被林公断绝接济,林公料他必有武力作后盾,否则安敢倔强到底?明知早晚必有兵戎相见之一日,故移驻虎门,就近调度严防。提督关天培常在沙角洋面,督领本标师船,并阳江、碣石两镇舟师,逐日操练,以振军威。并加派弁兵协防排练,添雇水勇,装配火船,以备随时调遣。不料那义律藐视我国,竟敢擅启兵戎,就英商货船中,挑出两只新到的最大夷船,及趸船数只,一并凑集炮械,改作兵船。更有自该国开来的武惹几号兵船一只,炮械较多,寄泊各夷船之前,恃为保护。   林公早接探报,飞饬各路将弁,严密防守各要口,仍告诫领兵各员不得轻举妄动,如彼方无意外举动,须力持镇定,不可衅自我开,贻人口舌。这种办法,还是保持上国威望,略示军威,使义律早知悔悟,俯首贴服,依照中国新定法令,将此次带来的鸦片自行报缴,货船也陆续进口报关,受我检查,方许照常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