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案 - 第 10 页/共 11 页
哪知义律竟敢轻启兵端,此时英商货船数十只,都聚泊在尖沙嘴一带。林公特派大鹏营参将赖恩爵,带领师船三只,在九龙山口岸,查禁夷船接济,防护要口炮台。该处离尖沙嘴约摸十多里,不料义律忽带大小夷船五只,驶到九龙山口,先遣一只摆近中国兵船递禀,求请代为购办食物。恩爵正遣弁兵向夷船传谕开导,只须将新来货船夹带的鸦片呈缴,立刻可以进口,移泊海关前,非但食物无虞缺乏,并可照常贸易。弁兵传谕还未终了,义律竟出其不意,喝令五只炮船一齐开火。一霎时炮声不绝,炮子乱飞。记名外委欧士乾正在船头弯身料理军械,猝不及防,炮子飞来,打穿肋下,立刻丧命。赖恩爵见来势十分凶猛,非可理喻,亟挥弁军分散水面,严守要隘,布下阵势,一面令炮台瞄准敌船,开炮射击,此间严阵抵敌;同时又命人飞报林公,请示定夺。双方开火片刻,炮台上击翻双桅夷船一只,在旋涡中滚转,夷人纷纷落水。义律见炮台上炮火猛烈,不敢恋战,急率夷船暂时退去。隔不多时,义律复率十几只夷船,二次来攻,并有大船拦截鲤鱼门,炮弹密如飞蝗。
赖恩爵一面命兵士用网纱藤牌等物设法遮蔽,一面身先士卒,奋力对击。无如今日所带兵船只有三只,夷船共有十几只,彼众我寡,形势骤变。正在拚命激战之时,恩爵又瞥见一只英国兵船驶来助战。他就奋不顾身,执藤脾挡住敌弹,亲立船首,连放大炮轰击。同时亲自在船头上指挥炮手,开炮还击。那各炮台台官见本国水师受困,一个个义愤填膺,一声令下,同时也用大炮向英兵舰射击。一霎时炮声震天,战云密布,真弄得天愁地惨,日色无光,一时瞧不清楚击伤了多少夷人。但见夷人纷放舢舨下海捞救。那赖恩爵本是林公的得意门生,由武举出身,积功升至参将,临阵奋勇当先,部下都是骁勇善战,且多会水性的精兵,这一场恶战能够以少击众,就可见赖恩爵平日的训练所素了。自午刻开始,直战到黄昏,历五时之久,敌势渐渐不支,又经一番痛击,各夷船方败回尖沙嘴。恩爵并未追杀,检点部下,伤毙两名,以外轻伤二十余名,重伤两名,皆可医治。兵船间有穿洞渗漏,桅墙也有损伤。马上移泊炮台前,连夜整备完整。恩爵将水口防务一一布置妥当,才亲自坐船赶到虎门舟次把作战情形面禀林公。林公说道:“夷人擅启兵端,只因藐视我国,才致战败而逃,咎由自取。你能以少胜多,忠勇可嘉,记功一次。”恩爵正在叩谢间,林公又接到新安知县来禀报称:晚日夷人在九龙山口战败,捞起尸首十七具,就近掩埋。洋面叠见夷尸随潮漂流,查知改作兵船的船主得忌刺吐的右手腕,被炮弹打断等语。林公阅禀后,命恩爵认真防范,并赏给大鹏营兵士酒食。恩爵拜领归船,仍回九龙洋面防守。
那义律自大性成,素来藐视我国水师,以为船小械劣,不能作战,故尔此次贸然将商船改作兵船,轻于尝试,先行启衅。但是中国的船虽小,械虽劣,但人心却是一致,忠义奋发的赖参将竟能以少胜多,杀得奸夷大败而逃。义律经此败挫,也出乎意料之外,如今见事情已弄成僵局,惟有向政府告急求援。
再说林公虽得小胜,查明义律依然逗留在尖沙嘴,晓得必有后患,通令水师将弁,认真巡查防备。守备黄琛奉令巡查谭仔洋面,瞥见有一虾笋小艇,拢近屡逐未去的趸船,料必又是贩土,当即驶行上前查拿。趸船上小胆水手跳入小艇,飞桨逃窜;有几个大胆水手正想开枪拒捕,哪知黄琛船行如箭,已近趸船,奋勇当先掷出火斗火罐,趸船立刻起火燃烧。众夷见已失事,纷纷跃人海中,泳水逃登海岸,竟获住伙工两名。趸船被火烧毁。
义律见官兵用火攻,暗想这几只趸船,若被他们尽付一炬,如之奈何?大队救兵犹不知何日开到,目前惟有虚与调和,等到军舰来齐,再行和他反脸。打定主意,即乘小艇至澳门,往访各国官商,袖出预先写就的说帖,托他们代为投递。他们都是外夷,一丘之貉,自然互相帮助,慨然允诺,接受说帖,马上送交澳门同知蒋立昂。立昂派差送到虎门钦差大臣行辕,请示祗遵。林公拆阅说帖,只见写着:英吉利国领事义律,敬上澳门军民府大老爷清鉴:义律在粤有年,每逢大宪札行,办事无不认真办理,此次岂有别心。盖义律所求者,惟愿承平,各相温和而已。谨此奉知,请转呈钦差大人核示见复。林公固知义律狡猾绝伦,反复无常,起先欲用武力相恐吓,及至战败之后,递此说帖,明明是缓兵之计。当即批谕:领事既无别心,速将首凶鸦片缴出,货船一律进口报关,趸船一律回帆,仍准照常贸易。林公已猜破了义律的心理,口不应心,所以一面批谕,一面反又分饬水师严防各洋面,并派探密查奸夷动静。
不料义律一面稳住了这方面之后,又故意派人到处密放种种谣言:有的说英夷将会集各埠兵船,同来滋扰;有的说该夷去秋求准通商,已将新烟载回夷埠,现在断绝了他们的贸易,反无顾忌,打算将载去的鸦片换来,设计诱人贩卖;有的说英国将联络其他各国,共同出兵来侵犯中国。他放这种谣言,无非要乱我军心。无如林公看破奸谋,告诫属下力持镇静,以息流言,心知他们不肯回帆,无非想死灰复燃罢了。不过百密总有一疏,那粤洋中的渔船蜓艇,多得不可胜数,船户尽是贪利亡命之徒,奸夷遂用厚利招来他们,每只大土只售五两银子,若然接济奸夷食物燃料的,也皆加厚给值。常言道:人为财死,利愈重则命愈轻。故而夷船寄碇虽远,这一班舟子都甘心冒险犯法,和奸夷交往贸易,更多出了一种私弊。
林公看了这种情形,不觉引为隐患,心想:只有以奸治奸,以毒攻毒,方能除此隐患。想到这里,提督关天培却巧到舟次来禀报防务,林公就将想定的计策,和他商定。用平时水师所装的大小火炮,以重金雇用渔蜓各船户,教他们驾驶船只和燃放火炮的方法。每船派两名兵弁为教练,以外多用渔蜓船户为水勇,习练数日,即用他们去扫除和夷船交易的各匪船。商量停当,天培告辞回转水营,传谕招雇渔蜓船户二百名,编为水勇。
等到第三日半夜,天培先到林公坐船上,商定火攻各匪船的计划,即行告别回船发令;命游击马辰,带水勇四十名,由东涌上下濠前进;都司卢大钺,带水勇由屯门前进;守备黄琛由后海青山前进;把总杨雄超、千总王应风,各带水勇由长沙湾前进。时已下半夜,恰巧风潮俱顺,各军官分令水勇驶近夷船寄碇所在,出其不意,乘势火攻,各水勇各把喷筒火罐,顺势抛掷到环附夷船的各匪船上。英夷匪众正在好梦方酣之际,闻得警信,都从梦中惊醒,张开睡眼看时,只见各船全行着火,都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不去救火,各顾各抢着自己的东西,向船头、船尾上奔逃。侥幸的逃上趸船,会水性的泳水逃生。一霎时火光照得半天通红,亏得几只高头舢舨上的英夷用水枪水斗奋勇扑救,始告火熄,已经日出东方了。各军官陆续回转水营报功,共计烧去屠牛换土大海船一只、买运烟土的艚船一只、虾笋办艇三只、卖杂料糕饼扁艇十五只,烧毁沙滩篷寮六处,所有通夷奸民烧毙淹毙,不计其数,生擒通夷匪犯黄添福、陈水生等十名。天培即命解送虎门,请钦差大人发落。并亲往谒见林公,把上文的情形,详细报告。林公即将解到各犯,严审定罪,以示儆戒。出力官兵,超拔奖赏。林公以为奸夷经此重创,夷胆必寒,哪知英夷船只依旧寄碇洋面。林公早知停顿在此,必有后患,果然隔了不多几天,英国的海陆军大举进攻了。
要知林公如何迎敌,且待下回分解。
第54回澳门交兵英将逃遁 定海失守林公见疑
且说英国的印度总督哈丁奇,前应广东领事义律,率军舰二艘来中国,小有接触,未曾占着便宜,旋即开驶回去。现在英国议会多数赞助出兵,并决议支给军费,他就调集海陆军一万五千人,侵犯中国。海军归印度水师提督乔治义律统率,陆军归大将伯麦统率,以军舰二十六艘,大炮五百四十门,由新加坡启碇驶抵澳门。次日,即由司令官伯麦一面发出布告,揭示封锁广州港及河口,一面派军舰游弋海面,打算进攻广东。
清廷接到警报,晓得战衅已开,特授林公为两广总督,责成守御;调邓廷桢督闽,防守闽海。林公向来留心英廷政事,对于他们的军事方面尤其注意,及见英政府决意主战,也就添备大小战船,并募渔蜓船户及壮丁五千,责成提督关天培加紧训练,教习海战,并于虎门横档屿安设铁链、木筏、暗桩,购置坚利重炮二百多尊,并购同安米船、红单拖风船,以备攻袭;凡内河各口,没有砂礁的,也一律增兵防守。
等到道光二十五年五月,英军司令官伯麦率大队兵舰驶近澳门口外,林公即用火船堵塞海口,乘着风潮出洋,遇着英国兵船接近时候,就放起一把火来,焚烧敌人。英船见用火攻,又因船中贮藏引火之物,急忙退避,已被毁去舢舨船数只。英人见了这种设备,也有些心惊!林公便即大张赏格,凡能捕获英船或破坏的重赏;生擒或杀戮英国官兵的重赏;捕获军舰,船中一切,除弹药枪炮鸦片等外,一概给擒获人充赏。不料英将伯麦也出重金招募许多汉奸,派他们侦察广东海口,除却澳门、虎门以外,何处可以乘虚袭入?你想林公是何等样人,平日之间办事已是认真,况且早就料到必有兵戎相见的一日,事前岂会没有准备,故早已防守得铁桶相仿。对于严查汉奸,格外认真。所以汉奸出发之后,多数被捕,只剩得三人,回报伯麦说:“海口的兵船布得密密层层,连带渔船蜓户,也都被林制台编为水勇,防守各海口,非但兵舰不能进去,就是光身体一人,要想入口,也要被他们搜查明白;倘然有些形迹可疑,或是言语说得支吾,休想逃得过。看来广东有了林制台、关提督防守,一时万难得手。”伯麦说道:“我们的水陆军队,难为了许多军费,又远涉重洋赶到此间,难道就罢了不成?”乔治义律插言道:“中国的海面很是延长,林则徐只能防守广东省,不能兼管他省;况且中国的官吏,都是颟顸东西,全朝像林则徐这样的也找不到几个。他省的督抚,也不是个个像这林某。
那末广东有备,好攻他省,一定有破绽可击。而且中国京城是在直隶,该省也是沿海的省份,我们若能率兵攻入直隶海口,震动中国京城,比较攻入广东省好得多呢!”伯麦听了这一席话,真是喜出望外,立刻传令启碇,三十一艘英国军舰,一起离开粤海洋面。
林公得到探报,倒吃了一惊!料定英舰忽然不战而退,其中必然有诈,仔细一想,大约他们见广东准备严密,不能得手,必是去进攻他省,马上飞启闽、浙两省的督抚严加防守。
那闽督邓廷桢,就是从广东调过去的,晓得英国将开战衅,故到任以后,首先传谕属下,把各海口严密防守,并招募水勇, 巡逻洋面,布置得非常严密。等到英国兵舰驶近厦门,意欲窥探动静,邓制台即命水勇扮作渔户,各驾着小艇,乘夜袭击,悄悄地行近英舰,特用喷筒火罐,向英舰上射放,猛烈环攻,柁帆着火,红光冲天,英兵多从睡梦中惊醒!初道是海盗偷袭,连忙一面迎敌,一面救火。水勇并不接战,只管划着小艇,飞也似地向内港去了。弄得伯麦暴跳如雷,传令修好柁帆,进攻厦门。哪知厦门兵备道刘耀春早已接到水勇禀报,亲到炮台上囊沙叠墙,使敌人的炮火不能透入。那炮台上的炮兵,伏在墙洞里,瞄准敌舰,连开大炮十几响,已击坏六七艘英舰。伯麦本是个一勇之夫,还不肯罢休。亏得乔治义律得知进退,忙向伯麦说道:“厦门防守严密,看来不易攻入,何苦徒损兵舰,空费炮弹。不如暂时放弃这边,另向他省进攻,弄他们一个首尾不能兼顾,我想总有几处可以得手的。”于是二人议定进攻浙江海口,便启碇向浙江进发。
那浙江海口第一重门户,就是舟山,守将总兵张朝发是个有勇无谋的将官,见了英舰游弋海面,却并不派兵到口外洋面袭击,只知严守海口,直到英舰二十六艘连樯驶来,方才督兵出港。伯麦遣使投书,上面写着:本国并非有意寻衅,只为广东林督烧毁英商鸦片二万余箱,故而奉命前来索偿,只要赔我烟价,许我通商,自当引兵回国等语。朝发看罢,掷还原信,叱退来使,即下令炮台守兵开炮轰击。英舰也事还击,不上半时,即便一律退出港口。朝发见了如此情形,只当是炮台上炮火猛烈,以致吓得他们不敢恋战,得意非常!一面命手下严防海口,一面向上峰报捷。
那浙抚乌尔恭额本是个糊涂虫,接到报捷电后,也十分喜悦,以为夷人究竟没用,如何抵得天朝大兵,故把这一回事全不放在心上,只传令嘉奖张朝发,叫他相机行事。你道那英人所以不战而退,是否畏惧我们?这都是疑兵之计,先探一个虚实。他们见张朝发的用兵,就知是个无用之徒,因为距离尚远,炮火射程还不及,他便一味狂轰,无的放矢,徒费子弹。
当下乔治义律便令暂时退出,以长其骄气。隔了两天,伯麦即调齐二十六艘兵舰,列阵驶入港口,轮流向炮台轰击。张朝发也即督同官兵,还炮抵御,无如兵舰上炮火猛烈,如雨点般射到炮台上,官兵受伤的不计其数。朝发亲自应战,忽一弹飞来,正中左股,栽倒在地,守兵背负而逃。全台兵士见主将已逃,四散奔溃,炮台遂被英夷占据。他们又乘势去攻定海,城内素无驻军,只有乡勇,那知县姚怀祥、典史金福督乡勇应战,枪声甫响,都已逃散。英兵又据高阜,集中炮火,向城轰击,未及一日,定海城开花弹落,城中多爆裂。英兵乘势缘梯上城。张朝发首先率兵打开北门逃遁,遂告陷落。知县姚怀祥以守土有责,自刎殉国。
伯麦巡阅各要口,筑炮台,派兵把守,复致书浙抚乌尔恭额。浙抚料知书中没有好话,不愿拆阅,竟将原书退回。伯麦本是先礼后兵,今见浙抚置之不理,不觉大怒!正欲进攻,却巧领事义律赶来,向伯麦报告:清廷得报定海失守,已命两江总督伊里布赴浙视师,如其深入,恐多不利,且地理不熟,未可必胜,还是直攻天津为得计。伯麦依言,即同义律率军舰八艘,向天津进发。
且说道光帝听说定海失守,忧虑万分!急召王公大臣会议。一班近支皇亲,都一筹莫展。那军机大臣穆彰阿,以谄谀得宠,平时和林则徐积有冤仇。此时他想林某向来正直无私,屡次定计参劾他,都未发生效力。现在英国的战衅,是他一个人所造成,此乃千载一时的好机会,大可公报私仇,参他一本,纵使皇上信任他,他的粤督位置也难坐得稳。打定主意, 就启奏道:“此次的外侮,追源祸始,都是林则徐在使粤时候对于英商私带鸦片入口,办理不善,好大喜功,烧毁英商二万数千箱鸦片,还用文书侮辱英王,轻启战衅,罪在一人。现在要和英国修好,化干戈为玉帛,宜一面惩办林则徐,一面再和英商停战议和。”道光帝听罢,暗想:“林督办理广东烟案,固然激烈,但是英兵犯粤,却被他杀得大败而逃,不敢侵犯广东,只怪浙抚乌尔恭额,毫无战守的才具,以致失陷于舟山、定海。若然各省督抚都像林督一样,英舰早已全军覆没。论情当惩浙抚失地的罪名。林督职守无亏,如何办他?”对于穆相之奏,未有回答,遂使会议无结果而散。
不料次日故,直督琦善递呈封奏,道光帝展开阅看,大意谓:英国兵船现已驶到天津海口,且有照会送来,意欲求抚通商,何妨俯顺外情,罢兵议和;不过粤督林则徐办理禁烟,操之太急,酿成战祸,伏乞皇上恩威并济,用执厥中,战祸自可消灭于无形。云云。道光帝看罢奏牍,又去请穆彰阿商议。
哪知琦善和穆彰阿本是臭味相投的好友。琦善素来晓得穆彰阿和林公积有嫌隙,故而英兵舰到天津,他递紧急封奏,把一切的责任完全推在林公身上,分明是他们内外一起,有心要排除林公。穆彰阿见了道光帝,自然附和琦善的奏牍,并一力推荐琦善赴粤查办,必能和平了结。道光帝当时被他们包围,一时没主张,即派大学士琦善署理两广总督,赴粤查办。琦善接到上谕,先与领事义律约定赴粤议款,然后入京请训,陛辞赴粤,按下慢表。
且说林公在广东会同提督关天培加意防守各海口,严缉私贩,每日总有捉到几起,每到月终,把一个月中获到的贩烟人犯汇总奏报一次。起初接到批回的廷寄,总是奖励话。兹将几次廷寄摘录如下,以见林公严厉驱英国兵舰,并非擅作主张,实是遵奉上意。如奏请剿抚兼施,道光帝批道:既有此番举动,若再示弱,则大不可。朕不虑卿等孟浪,但诫卿等不畏葸,先惠后德,方是控制之良法。
又奏请停英商贸易,奉廷寄云:该夷自外于我,是彼曲我直,中外皆知,尚何足惜!
那时候中国尚无新闻纸,京中官场消息,只有宫门抄。外省官场消息,只有督抚辕门抄,除此以外,绝无消息可得。那一日,林公接到京中送来的宫门抄,见上面载着钦派大学士琦善赴粤查办。林公早知琦善为穆奸同党,派他来粤查办,必定是穆奸特保,可见穆奸必然进谗,说我是这次战衅的罪魁祸首了。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低头不语,当即预备移交。隔不多日,忽又接到来谕略云:外而断绝通商,既并未断绝,内而查拿犯法,亦不能净尽,无非空言搪塞,不但终无实济,反引起意外波澜,思之曷胜愤懑,汝又以何词对朕也?特谕。
林公看罢,-丧气垂头,一言不发。幕友钱东平在旁瞧见,气愤填膺说道:“大人这般为国尽忠,对外则英兵不敢侵犯广东,对内则贩烟吸烟,虽不能说净尽,和各省比较,禁烟成绩,哪个不说广东为最优。现在反得着这道朱谕,连人也气得死的。”林公微叹道:“忠而被谤,信而见疑,千古引为恨事。如岳飞被害于秦桧,韩信见恶于汉高,也莫不如是。但是,在兄弟食朝廷一日俸禄,总终替朝廷尽一分力量,杀身夷族,在所不计。足下居此已久,对于我的脾气,当能深悉,今日之事,也不必多言了!”东平也长叹一声,无言可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55回功罪倒持林公去位 昏庸渎职琦善私和
且说林公忠而被谤,受了廷寄申斥,不能不自去请罪。他就磨墨濡毫,草就请罪折子,并加附片,声明自愿赴浙江军营,戴罪效力。草就后交东平缮正,即日拜发。哪知奏折刚正拜发,又来严旨一道,林公接读后更气得发昏。你道旨意上怎样说法,原来把此次的英国战衅,完全推在林公一人身上,大意说:前因鸦片烟流毒海内,特派林则徐驰往广东海口,会同邓廷桢查办。原期肃清内地,断绝来源。哪知自查办以来,私贩来源并未断绝,而本年福建、浙江、江苏、山东、直隶等省,纷纷征调,劳师糜饷,此皆林则徐办理不善所致。林则徐、邓廷桢着即交部严加议处;两广总督,着琦善署理。未到任以前,着怡良暂行护理。
这道是撤任旨意,罪名要等部里核议。林公因知穆奸当道,早晚必为所伤,现在事已如此,只好传谕各科赶办移交,亲自将总督印信及卷宗,交与广东巡抚怡良保管。林公退居公馆待罪。
隔了几天,署理两广总督琦善到任,由怡良将印信移交。
不料他接任后,海防禁烟概不整顿,只顾搜查林公在粤督任上的罪状。怎奈翻遍六房档案卷宗,一点儿小差处都没有。他就召水师提督关天培、总兵李廷钰入见,晓得这两位是林公麾下的心腹,见了面不去问他们近日的海防情形,一味训责他们不应该听信前任林制台的话,轻启兵端。以后须要格外谨慎,事无大小,须禀奉本督命令而后行,方可免咎。天培和廷钰听了,气愤填膺,只为他是顶头上司,且知他是穆奸的同党,犯不着和他作对,所以不曾出言顶撞,耐着一肚皮的气愤,勉强答应而退。等到关、李两人去不多时,琦善接到英领事义律的来文,连忙拆阅,文中大意谓:现将来粤与大人当面议和,不带一兵一舰同来。贵国亦应该撤去海口兵备,始见诚意议和。
琦善看罢,立刻下令水师关提督将沿海兵防一律撤退,并将旧募之水勇一律解散。天培接奉此令,气得两眼发直,既不敢违令,倘然撤兵,又怕英兵乘虚攻入,以报前仇,弄得进退两难,只好去求见怡中丞,禀明一切。怡良也不赞成撤防,送过天培,马上提轿赶到督署,探问撤防理由。琦善答道:“兄弟这次陛辞请训,圣上面谕主抚,不可再启兵端。现在撤退沿海兵防,那是遵奉圣意,并非畏惧洋人。”怡良说道:“义律狡猾非常,不可不防,还求中堂明察。若然藩篱尽撤,英舰乘虚而入,如之奈何?”琦善捻须微笑道:“老哥胆子太小了!兄弟在直隶时,已和义律面约休战,若不撤退兵防,反使他有所藉口,倒说我们没有诚意。现在撤退海口防兵,无非使他无所藉口罢了。”怡良见他如此执迷不悟,自然无可再说,只好告辞而归。
那琦善专候义律来议和,哪知等了十几天,杳无消息。只有属员上辕门禀报,英舰游弋粤海洋面;或则禀报拿住汉奸,请示怎样发落。每日总有几起,反惹得琦善性起,勃然大怒道:“都是你们这班混帐东西,轻事重报,才弄得这般模样。
如敢再来进言,妄想邀功,立予严惩不贷,莫道本钦差是可欺的。”这班属员却是林公遴选的忠勇干员,无端碰了这个钉子,气得肚子都几乎胀破。大家回转衙门中,诸事不问,非传上辕门,乐得过他们的安逸日子。
林公也住在广东省城里,纵有安邦定国的才能,无如琦善当他为罪魁祸首,不愿去向他周旋。林公也只好暂作寒蝉,静待处分。那琦善招请了一个能说英语的广东人,叫作鲍鹏,曾经充过洋行买办,和义律素来相识,充任翻译官,琦善倚为心腹,言听计从。实则鲍鹏是个无用之徒,素为义律所轻视。现在义律得悉鲍鹏充任了粤督署中的翻译,红极一时,就此上越知琦善无能,所以指使伯麦增修战具,招幕粤中解散的水勇,以备再战。琦善一心一意的在于求和,对义律催促议和。义律当即给他英文回书一角,带回督署。琦善命他翻译出来,大意说:上次在天津督署要约六条:第一条、赔偿焚去烟价;第二条、开放广州、福建、厦门、定海、上海为商埠;第三条、两国交际用平等礼;第四条、索偿兵费;第五条、不能以英船夹带鸦片,累及居留英商;第六条、尽裁洋商浮费。以上六条,统求照准。还请割让香港一岛,为英国兵商寄居。允否限三日内答复。
琦善看罢,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跺足长叹道:“这都是林则徐闯出来的祸,倒累我做了难人,真是黄狗吃食,白狗当灾。当在津时要约六款,已难允许,现在又添了什么香港一岛,给他们兵商做居留地,这个哪里好照准呢!”鲍鹏是个天生奴隶性的东西,听了此话,明知他心虚,却又恐吓琦善道:“书中限期,只有三天,若然过限不复,他们一定不依。倘若再把兵船开来轰击,海防尽撤,如何与他们抵敌呢!”琦善听了,急得两眼发直,向鲍鹏说道:“有烦你快去向英领事说知,叫他静心等待,待我拜折人家请旨定夺,一俟接奉上谕,再行答复。不过三日限期,断然来不及的。”鲍鹏应命退出,琦善即令幕宾缮折拜发。不料鲍鹏回辕报告,说是义律坚持非四日答复不可。如三日没有答复,先行开仗,再谈和议。琦善听了这一番话,直急得面容失色,半响说不出话来。正在惊慌之间,忽然递进沙角炮台守将陈连升请派援兵的文书。哪知琦善还只是抱定主和不主战的主意,不发援兵,仍命鲍鹏赴义律处磋商和议。鲍鹏早知无可挽回,在琦善前唯唯应命而退,阳奉阴违,不愿到英船上去讨怠慢,却到他的宠妾处耽搁了几天。
琦善还只是巴巴的望他回信,忽然紧急探马来报,副将陈连升与英兵开战,已经中炮身亡。他儿子举鹏及千总张清鹤亦皆战死沙场,沙角炮台已被英军所得。琦善听了,惊魂未定,第二次警讯又来,报称大角炮台失陷,守将黎志安受伤逃遁。琦善正在自言自语道:“鲍鹏前去议和,还没有回来,怎么英兵只管进攻呢?”话语未绝,旗牌来报,镇台李廷钰有紧急公事请见。琦善道声有请,旗牌退出传话。廷钰入见面禀道:“沙角、大角两炮台已经失陷,英兵将进攻虎门,请中堂速发重兵,给卑职带去把守。”琦善此时已惊得呆了,听了廷钰的话,摇了半晌头,才皱眉说道:“我是钦差派来议和,并不是来视师的,怎好发兵迎敌,授英国以口实呢?况且已派鲍鹏前去议和,总有商量余地,老兄且不必过虑!以静制动,古有明训,此刻任他们去胡为,只待鲍鹏回来,自有办法。”廷钰闻语,气得发昏,向他说道:“现在要隘已失,还容与他讲理!他若诚意议和,也不来占据两座炮台了!况且鲍鹏是个无赖小人,前因私贩鸦片犯过罪案,他若通同英夷舞弊,如之奈何!”琦善只是摇头道:“此人办事颇有肝胆,决不如此,兄弟已和英领有约在先,如其发兵,英领事岂不要责我失信?就是他们不责备,上国的威信,也必因此损失。老兄还是静待为佳。”廷钰流泪道:“虎门为粤东第一重要门户,虎门一失,省城断不能保,廷钰以身许国,战死不足惜!不过中堂坐误戎机,恐怕骂名后世。”说罢,匆匆辞出,带本部兵卒,赶往虎门镇守威远炮台去了。那琦善如同发了疯一般,在这种情形之下,还只是望和议有成。
再说鲍鹏避居在爱妾家中,听得英兵已经攻陷沙角、大角两炮台,行将进攻虎门、海口,晓得时机紧迫,只好硬着头皮又见义律,磋商和议,只求他停战,提出的条约,条条可以商量的。义律说道:“既已开战,不达目的不能罢兵,且等琦中堂完全允许了七条要求,非但沙角、大角可以归还,并且定海也可退让。”的鹏听说,连答了几个是字,马上作别回转督署。
琦善望见鲍鹏入室,好似得了宝贝一般,劈口就问道:“你一去数日,怎么此刻才回来呢?和议有无眉目?”鲍鹏答道:“前天奉命前往,义律不在兵舰上,兵士回答到定海去了,我只好等候了几天,方得见面。和他谈到和议,说得我舌敝唇焦,义律只是丝毫不肯让步,倘然中堂完全允许他的要约,非但肯把沙角、大角两炮台归还,连带定海也肯让还。”琦善沉吟了一回,说道:“你再去和他商议,前提六条和约,烟价要赔偿多少?广州可以开放,香港也可商让,以外各条,保留缓商。”鲍鹏奉命而去,隔了半日,回来说义律已经允许,请中堂前去先订一草约,等待奏准后再行正式签字。琦善问道:“可是要我到英舰上去么?倘若他一翻脸把我软禁起来,这不是耍的呵!”鲍鹏拍着胸脯说道:“我可担保中堂的安全,决无危险发生。”琦善素来深信鲍鹏,故即借查阅炮台,同鲍鹏出辕径到莲花城,与义律商量和约,议定偿还烟价七百万两,并许开放广州,割让香港。义律也许交还定海及沙角、大角两炮台。
于是双方签定草约。琦善回署,翘着大拇指奖励鲍鹏道:“林则徐闯出了这场大祸,亏得有你这位张仪转世的翻译,才能和议告成,收回失地,真是第一大功。”鲍鹏含笑答道:“全仗中堂提拔。”琦善即命幕友根据义律来文,奏达清廷。一面咨照浙抚接收定海。不料奏折到京,道光阅罢,勃然大怒!一面批谕申斥琦善怯懦无能,着即革去职衔,交部严加议处;一面命御前大臣弈山为靖逆将军,提督杨芳、尚书隆文为参赞大臣,赴粤剿办。
且说琦善见和议告成,正自洋洋得意,以为首功,及至接读批谕,气得身子发抖,只好再和鲍鹏商议。鲍鹏道:“大人不必担忧,只要使英领事与大人和乐,后来的难问题,自有后任去承当,大人即可置身事外了。”琦善深以为然,于是搜集女乐,时常派鲍鹏去邀请义律、伯麦等到署中畅叙,博得他们的欢心。哪知义律等只管大喝大嚼,搂着歌女取乐,偶然和他们提及和议,依旧丝毫不肯让步。正在花天酒地的当儿,忽又接到紧急上谕,琦善接读之下,心中一急,竟然昏厥过去,亏得人手众多,连忙将他救醒。
要知上谕如何说法,且待下回分解。
第56回失虎门关提督殉国 战省河杨参赞扬威
且说琦善信用鲍鹏,撤退防兵,失去沙角、大角两炮台及与义律擅订草约。巡抚怡良大不为然,并知海防空虚,广东危在旦夕,自己也有守土责任,不得不把经过情形据实出奏。道光披阅怡良的奏折,更为震怒,即召穆彰阿至前,大加申斥,马上降旨把琦善革职拿问,籍没家产。故琦善接读这道朝旨,心中一急,竟然晕了过去。经手下灌救,方悠悠醒转,又将上谕重复细看,见里面有览怡良所奏,曷胜“愤恨”二语,琦善就下泪顿足说道:“我和怡良同是旗籍,而且前日无仇,往日无冤,为什么要暗中损我呢?”说罢气得手足冰冷,长叹不绝。正在此时,忽有水师提督关天培送来的告急请援文书。你想琦善刚接到革职抄家的朝旨,气得像死人一般,哪里还有心看他,当下就把文书丢过一边。
且说义律派有汉奸在北京探听朝政,故尔续派奕山、杨芳来粤剿办的消息他们先已知道。义律遂和伯麦商议道:“杨芳为著名上将,弈山也是知兵大员,不如趁他俩尚未到任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急速攻陷广东省城,那么我们占了优势,所提出的要求,不怕他不依;若是迟延,那杨芳等一到,攻打就费手脚了。”伯麦称善,立刻调齐舰队,高扯红旗,向虎门进攻。提督关天培正在靖远炮台上把守,望见英舰鱼贯而来,连忙一面告急乞援,一面督兵防守。天培亲自指挥开炮,炮弹如雨下,起初倒也击着英舰,可惜未中要害。铁甲舰只管冒险冲入,把落地开花炮向炮台上轰击,台上的兵卒,中弹丧命的,不计其数。天培只管死守,还望琦善派援兵前来接应。那英舰越攻越近,炮台上的守兵越死越少。敌弹宛如密雨般打下,天培左臂也中一弹,身边的亲兵,也大半被敌弹击毙,军心慌乱,各自下台逃命。水师提督关天培,乃是智勇兼备的有名大将,现在左臂受伤,援兵不至,所部士卒死亡逃溃,眼见这一座炮台万难保守,就仰天大呼道:“英酋狡猾可恶,琦善怯弱无能,林前督忠而被谤,颠倒如此,叫我一木焉能支大厦?只好一身殉国了!”说罢,向北跪拜,立起身来,即抽出腰间佩剑,向颈项中一刎,一道忠魂直升天府,就此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当时,关天培自刎而亡,炮台兵士逃避一空。英人见已无人发炮还击,趁势登岸,夺取靖远炮台,进攻威远、横档两炮台。守台兵得悉主帅已经自刎殉国,指挥无人,自然无心应战,纷纷溃逃,遂被英军唾手而得。总兵李廷钰,副将刘大忠,见部下全军溃散,也只好退走。那虎门海口,全恃靖远、威远两炮台为保障,现在两炮台既然失守,英舰遂得长驱直入,如人无人之境,凭他们耀武扬威。
伯麦传令把虎门口各炮台所列大炮三百尊,西洋铜炮二百多尊,一律搬去,然后进攻离省城六十里的乌涌。守将总兵祥福,率同游击沈占鳌、守备洪连科奋勇迎战,只因众寡不敌,总兵祥福及沈游击、洪守备,皆中弹殉国。伯麦传令乘胜夺取省城。亏得参赞大臣杨芳先一日率湖南兵三千名开进省城,闻得英兵攻城,亲自登城,督兵防守。英兵屡攻不下,只好暂退。此时琦善已经拿问进京,只有怡良尚任巡抚,杨芳便去拜望他。怡良先把琦善撤兵主抚失着,细说一遍,然后说道:“现在英军已入乌涌,门户尽撤,海面不必讲了。只有堵塞省河一法,以保省城。省河的要塞有两处,一叫东胜寺,是陆路;一叫凤凰冈,是水路。林督在任时,本有重兵扼守,琦督到任,才将省河防兵撤去,兄弟劝阻不住,现在敌兵临城下,不得不作亡羊补牢之计。但是陆军尚敷调遣,水师船只已被英兵炮火毁尽,弄得无船无炮,这却是一件为难之事。”杨芳说道:“既然没有水师可调,单用陆军把守河岸,也可以权时扼守。”商议一番,当即回辕。立刻令总兵段永福,率陆兵一千名,扼守东胜寺;总兵长春率兵一千名,扼守凤凰冈。两将接令去后,忽然探子来报,英舰已驱入省河。杨芳得报,随即点五百名督标兵,亲自率领出城救应。兵行近凤凰冈,听得炮声隆隆不绝,即挥军前进。赶至战地,只见总兵长春,正在督兵迎敌,英兵舰仗着本身坚厚,虽被清兵炮弹击中,损伤极微,依然只管冒烟冲进。杨芳连忙和长春分左右两翼督战,真是炮声如雷,枪弹如雨,好一场恶战!双方猛烈激战了多时,直到潮水渐退,英舰只好随潮退去。当夜杨芳就在凤凰冈中暂宿。
次日,美国领事来营拜会,先向杨芳申请,准许美国商船进埔开舱。杨芳答道:“我朝与贵国并未失好,尽可通商,只为英人借端寻衅,累及贵国贸易停顿,这是英人的不是,我国并无意见。”美领事说道:“英人本也不愿多事;只因贵国不准他通商,双方误会了,才弄到兵戎相见,累及各国通商全行停顿。所以我特来相劝,仍照旧制;准许英人一律通商,以免战祸。义律已有文书,托我转呈,即请收阅。”说时取出义律笔据递过。杨芳接来看,写的是汉文,说:不讨别情,但求照常贸易,如带违禁货物,愿将船货入官。
杨芳说道:“这笔据尚可商量,不过英兵已经无理占据我国的定海,岂肯就此罢休呢?”美领事说:“此次开战,英商并未参加,若然准他通商,货船便即入口,就算英兵不肯罢兵,自有英商去交涉,利害所在,想来决不至再固执了。”杨芳深以为然,答道:“既承贵领事说情,本大臣当即据实奏闻,等有批谕寄到,再行奉告。”美领事应诺辞去。杨芳回省,与巡抚怡良商量,意见相同,联衔会奏,大致云:敌入堂粤,守具缺乏,现在美领事出作调人,借此退敌收险,亦属上策。
杨芳以为这奏进呈,必定允从。哪知隔了几天,接到朝旨大加申斥,反责备杨芳只知迁就完事,不顾国家大体,着先行交部严议。直气得杨芳负负徒呼。此时靖逆将军奕山、参赞隆文、总督祁土贡等,带兵到粤,杨芳忙去迎接,见面时就把战事利害及奏请准许美领事调解情形,细细说明。奕山说道:“圣上决计主剿,所以参赞奏请罢兵,反遭严斥。兄弟也知粤东门户失陷,战备空虚,战守皆难,无如上命难违,只好背城一战。”祁土贡言道:“前时林制军在任,办理很为严密,现在他还在这里,何不请他来共同商议。”弈山点头称善。祁土贡即派亲随取名刺去邀请林大人。
且说林公虽则被谴撤任,仍旧住在广东省城里,不问外事,专以吟诗写字作消遣。当虎门口失陷,水师提督关天培殉国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忍不住放声大哭。他想战死沙场,留名青史,本属男儿幸事;不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英兵不敢轻视广东,全仗关提督防守严密。只因琦善力主议和,坐观成败,不发兵,以致无可如何自刎殉难。随令东南失一名将?岂不可惜!可见林公身虽在野,心仍在国。此时正在书室中看书,忽然接到祁土贡邀请的名刺,料必是商议军情,未便推辞,马上随来使步行至督署。祁土贡出迎,延入花厅与奕山、杨芳相见。都是素来相识的,用不着浮文客套。大家入座,奕山首先发言道:“兄弟此次奉命来粤查办,面奉圣训,不准提及通商二字,一意主剿,征调各路水陆兵丁一万六千人,现在尚未到齐。不过英兵已临城下,虎门要塞已为敌人占据,分明敌入堂粤,如之奈何?素仰老哥忠心报国,威震外域,不知有无退敌的妙计。”林公皱眉答道:“寇入堂粤,剿堵皆难,省城无险可扼,兼之守备不完,兵力单薄,挽回此四面受敌的危城,很不容易。惟有设法羁縻,能够计诱英兵舰,一律退至猎德二沙尾外面,连夜下桩沉船,堵塞出入口,一面用重兵大炮把守,使英夷明知上当,不能驶进省河。等到我军准备完全,再行乘势火攻,方为万全之计。”祁土贡说道:“此为驱狼塞路之计,诚属高妙,不过英舰尽泊在省河一带,一时欲将他们诱至二沙尾外,甚不容易,又当用何法去诱他们呢?”林公答道:“法子是有的,兄弟闻得美国领事自愿出来做调人,这不是一个现成的机会么?”祁土贡、奕山都连连称妙,并说以后各事,全仗大力帮助。林公说道:“林某辜负圣上知遇深思,在粤待罪,恨不能立刻把英人驱逐尽绝;无如琦中堂固执偏见,一味主和,撤尽海防,以致虎门失守,英兵长驱而入,使我负罪愈深。现在蒙公等不弃罪臣,询及战守,敢不竭忠效死吗?”大家正在谈论,忽见一个旗牌匆匆走来,报道:“圣旨下,请林大人出接!”林公连忙整衣冠出去跪接。原来圣旨上系授林公四品京堂,驰赴浙江会办军务。林公既奉此旨,只好与祁颅、奕山告辞,回转公馆,收拾了一肩行李,径往浙江而去。
且说义律自托美领事调解后,静候杨芳奏准答复,哪知等了数天,杳无回音,他就遣人来催偿烟价。奕山叱退来使,即与两参赞计议出战。杨芳说道:“水勇不多,兵船未备,此时只宜固守,且等准备充足,然后与他决一死战,方有必胜的把握。”奕山说道:“若再屯兵不战,劳师糜饷,朝廷又要降谕申斥的。现在有二万粤兵,征集的兵队也有万七千名,兵力不算单薄,可以与他决一死战。”说罢,传令提督张必禄带兵屯西炮台,出中路;令杨芳由泥城出右路;隆文屯东炮台出左路;又令水勇驾小舟,携带火箭喷筒,从黑夜里驶出省河,突攻英舰。英兵在睡梦里不及防备,烧毁舢舨船二只、桅船二只、小船数只,英兵也死伤数百名。出兵得利,奕山快活非常,马上把作战经过拜折奏闻。不料英兵受此挫辱,怀恨在心,重整旗鼓,大举进攻,弄得奕山走投无路。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57回赔兵费捏词蒙听 垦边疆遣戍立功
且说奕山第一次出兵,总算依了林公火攻之计,小挫敌军,正在缮折奏捷,忽迭接探报,说英兵特然反攻,毁去兵船三只。不多片刻,又报称英舰已到十三洋行面前。奕山到此将奏捷一事暂时搁下,即忙与幕友商议,也没有善策。到了次日,又迭接天字炮台失陷,守将段永福败逃;泥城炮台失陷,守将岱昌等不知下落等军报。奕山连连顿足长叹道:“完了,完了。”连忙传令杨芳、隆文两参赞及总兵张必禄,速回省城保守,以厚兵力。三将尚未回兵,忽又接报港内六十多号水师船,都被汉奸放火烧尽,现在英兵正在进攻四方炮台。一日之间连接许多凶信,把奕山身子都吓得矮了半截,只好亲自上城了望。亏得杨芳、隆文率兵进城,协同把守,才略为定心。那四方炮台,据省城后山,为省城保障。杨芳讨令赴援,奕山因恐怕杨芳去后省城空虚,不肯发令,责成他保护省城。隔不多时,四方炮台也竟失陷,英兵便架着大炮,向城内轰击。那时杨芳坐镇城楼,督兵防守,死力抵御。正在危急之际,却喜天公做美,忽然大雨如注,敌兵的炮火顿失效力,省城才得保全。
看官你道义律前次示弱,托美领事出场调解,现在兵力又何以如此勇敢呢?原来义律因弹药将尽,后援未到,故用这缓兵之计。现在英国添派陆军司令官卧乌古,统带五千雄师,来粤助战,有了这一支生力军,故杀得清兵大败,吓得奕山坐困省城,既不敢出战,又不敢逃遁,惟向属下文武各官问计。于是知府余保纯献计道:“惟有议和可以保全这座危城。”奕山心想:“除此别无救急的法子。”当即派余保纯赴英军舰议和,并请美领事居中调停,商定四款:一、广东允于烟价外,先偿英国兵费六百万元,限五日内付清;二、将调集的外省兵退屯城外六十里;三、割让香港问题,保留后商;四、将首先开衅之林则徐奏请严办。
奕山至此,也只好唯命是听,马上搜运两库及粤海关,凑足了六百万元,交付义律。一面命两参赞带着外省兵队退屯离城六十里外的小金山。杨芳不愿前去,自请留城弹压,由隆文带兵退屯小金山。隆文因此一气,就马上得病,未及十天,竟然一瞑不视了。英兵拿到了六百万元兵费,免不得启碇退出。
那奕山用去了省款六百万元,不敢不奏,又不敢实奏,只好捏词诳报,只说英舰屡次来攻,悉被击退,义律明知其势穷蹙,无可争持,乃托美领求抚,只望照旧通商,不再私带鸦片,惟追交商人损失六百万元。当由臣与其议约,令其先行率兵舰退出虎门口外,始见诚意。现业已悉数退去等语。道光帝览奏,信以为真。朝中只恼了大学士王鼎,密递一本,说抚议万不可恃,将军奕山擅自偿银媚外,其罪较琦善更重等语。道光帝看了这篇奏牍,倒也有些动容,即召穆彰阿询问究竟。穆奸一味袒护奕山,非但不说他有罪,反而说他有功,因此把王鼎的奏章搁过一边,反而依照英酋提出条件,追认林则徐罪状,谪戍伊犁。协办大学士汤金钊,因保荐林公才可大用,也受严谴, 连降四级。
首辅王鼎听得了这种消息,先在廷上和穆奸争论一番,道光帝反袒护穆彰阿。王鼎知难挽回,决计拚着老命,效学史鱼尸谏,草就了数千言的遗疏,详述穆彰阿欺君误国的罪恶,结尾说臣不忍见权奸媚外辱国,请先死以谢穆彰阿。陛下倘因臣死而醒悟,请速亲贤臣,以远小人,放逐穆彰阿,开复林则徐原官等语。另写遗嘱一纸,吩咐家人明日将此遗疏密呈,然后整衣冠望北拜谢圣恩,时已深夜,侍役早已各自安睡,他就在卧室中,悬梁自尽。等到天明,侍役进来看见,慌忙解下施救,怎奈早已气绝,无法挽救。此事传到外面,王中堂悬梁尸谏消息,不消片刻,已传遍京城。一般大臣听得了,不过叹息老成凋谢,惟有穆彰阿惊心动魄,料到王中堂既效尸谏,必有遗疏,不问而知于己不利,非事前妥为设法不可。想到这里,便密差军机章京聂沄与他商议。聂沄筹思了一会,便道:“王中堂纵有遗奏,必然先到军机处,门下素来最善摹仿他人笔迹,待他遗奏到时,不妨将中有关老师之处,悉行改去,由门下摹仿誊正,再行送呈御览。如此一来,事情就可不致闹大,老师也免去许多麻烦,岂不是好!”穆奸听了大喜,称赞他道:“难得你有此技艺,有此机智,着将此事办妥,将来一定设法将你破格提升,以作酬庸。”聂沄称谢而出。等到王中堂遗奏递到军机处,竟自被他们将真本换去,可怜王中堂白牺牲了一条老命,穆奸依然揽权纳贿,按下慢表。
且说林公谪戍伊犁,挈同郑氏夫人就戍,一路有一文一武两个差官护送。林公忠贞尽节,深得民心,大家都替他抱不平,恨不能打倒权奸,请皇家重用他,因此到处受人接待。不过由京起程,每日按站而行,虽离伊犁路程杳远,遇着大雨大雪,只好留驻驿馆中,等待天晴启行。那一日行抵陕西,有门生秦若波在陕做知府,得报老师过境,亲来驿馆迎谒,相见之后,分宾主坐下。只见林公谈笑自若,和平常无异,绝对没有怨愤愁苦之状。若波始佩服林公的气度,便说道:“老师督粤,焚毁英商鸦片二万数千箱,杀得英兵望风而逃,不敢窥视粤东,威震四夷,功在社稷。结果适得其反,竟把老师谪戍到冰天雪地的伊犁,是非颠倒,太觉不公,真是古人所谓论功行戮的了。”林公正言厉色地说道:“本是一介寒儒,朝廷特加殊恩举天下大事付托,现在大局决裂,内不能肃清君侧,以正朝纲;外不能立功异域扫清四夷,负圣明所托,不加诛戮,已属万幸,哪里还敢腹诽心谤呢?你也是读书明理之人,如何说出这些话来?以后这种地方,务要谨慎,不可信口开河!”若波因代抱不平,才说出这一番话来,却反受了训诲。当下谈些闲事,叩别林公回衙理事去了。
林公启程西行,在路无非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好容易到了伊犁戍所。这本是准部境地,从乾隆中年始入版图,辟作新疆省。地面广阔,人口稀少,山麓河滨,颇多沃壤,且与蒙古、西藏唇齿相依。全省计分八道、四十九县、二设治局。清廷早想竭力经营,此次林公谪戍伊犁,道光帝知他是个有用的贤才,今因公罪遣戍,正好命他去开辟新疆,必有成效,所以特地戍往伊犁。林公到了塞外,径抵迪化省城,见过新疆巡抚,文武二差官呈缴文书,领取回文,回京复命不提。
那林公和郑氏夫人就在迪化省城居住。隔不多时,接奉朝旨,命公戴罪立功,勘办开垦事宜。林公办事素来认真,奉到了这道上谕,马上向新疆巡抚借用两个熟悉全省地理的办事员,命作向导,周历全省八道,履勘瘠地沃地,何处宜种植,何处宜畜牧植林。先巡视迪化道属十县,勘得乌鲁木齐水草丰甘,颇多未曾开垦的田地;哈密为玉门西首的要地,以产瓜为名,不过河流甚少,耕地全赖雪水;绥来多金银矿,藏富于地,未曾开辟,山石中多蕴绿玉。次勘伊犁道、塔城道、焉耆道、阿先苏道、喀什噶尔道、和阗道、阿山道。林公周历三万余里,勘得阿克苏土地广沃,果谷丰登;和阗肥沃宜农,百谷、棉花、瓜果出产甚多。勘察既毕,回省与中丞商量开垦事宜。林公说道:“本省土地肥饶,极宜种植,所惜地多沙漠,缺少河流,土性虽然肥沃,只因无水灌溉,故多弃置,甚觉可惜。兄弟愚见,若欲开垦,当以振兴水利为先。”中丞也深以为然。
林公于是规划河道,招工开浚,每段派一监工员,自己周游巡视,实事求是,督工虽严,但待人和蔼,恩威并施,故在事人员个个乐于听命。等到开河竣工,又召佃耕种,相度地势,分种五谷,这正所谓因地制宜,故种植之物皆能异常繁荣。当地人民,又多了一种生计,新疆的出品也骤然增加了不少,颂声载道,民间着实感戴。林公公余以笔墨消遣,在省文武及绅士求他书联题咏的,户限为穿。那时风行率更体,林公所书,完全脱胎于欧阳询,所以大家都视为珍宝。伊犁一般的笺纸店,莫不利市三倍,不过三四个月,林公的手迹已传遍冰天雪地中了。
林公在伊犁勘办开垦,事无大小,都是亲身监察,很广大的沙碛荒地,渐渐地尽成沃壤膏腴。不料内地极繁盛的省份,却被英兵扰乱得不可收拾。这是中国的第一次失败,也就是国耻史的开宗明义第一章,就是中国现在之国弱民贫,也起始于此,这是何等痛心的事啊!中国的贫弱,一是媚外屈服,二是鸦片贻害,林公当时早已见到,故有“鸦片不绝,行之十年之后,文无可用之士,武无可战之兵”的话。惜乎不能见用,如其照他的计划办理,中国早已富强了。
再说当时自林公谪戍伊犁,首辅王鼎愤而尸谏归天,权奸穆彰阿遂得肆无忌惮,奏请谕饬各直省裁兵节饷,以为和英国议和通商,养兵也无用处。道光帝偏信谗言,严限各直省督抚裁兵节饷。哪知奕山奉派赴粤,被英兵杀得大败,不得已而与义律议和,偿还六百万两,议定就广东一省罢兵,以外各省概不在内,清廷只道和议已成,全国可以无事。
且说英领事义律同司令伯麦,一面率兵舰退出虎门,开辟香港英国的商埠,恢复广东贸易,一面派汉奸入京,探得裁兵消息。伯麦暗想:“这是侵掠的好机会,岂肯轻轻放过?”便和义律商量,乘此战胜余威,进兵北征。伯麦就遣使回国,奏明英王,征调印度舰队来粤,会齐原有兵舰,起碇拟向北洋进发。哪知驶行得不多几时,还没有离开粤海,忽遇飓风,沉没了几只兵舰,飘失了几只小船,清兵捞得了几件帆桅,奕山、祁土贡就张皇入奏,轻事重报,说什么翻船无算,浮尸蔽海。
道光帝览奏,迷信海神有灵,颁赐藏香匾额。那伯麦遇飓风失事后,不得不照实奏明英王。英王就派濮鼎查来华代义律职,又令海军少将巴尔克代伯麦为司令官。濮鼎查和巴尔克奉派来粤,会同卧乌古,带领军舰运送船等共计三十六艘,游弋闽海,进攻厦门。前任闽督邓廷桢也因焚毁鸦片,得罪朝廷,与林公同时革职。新任总督颜伯焘也是个热心拒外的好官,听得英兵游弋闽海,连忙遣兵调将防守海口。
要知胜败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58回长都统殉难乍浦城 陈提督炮毁英兵舰
且说英兵舰猛攻厦门,颜制台饬兵把守海口各炮台,击沉英国火轮船五艘。不料英兵舰反鼓勇进攻,开花弹如雨点般打来。究竟中国的军器太觉陈旧,与夷人新发明的火器比较,真有大小巫之别。纵使兵将忠勇,终究吃亏,故颜制台初尚督军守住各炮台迎敌,无如英兵并力猛扑,枪炮的射程又大为悬殊;况且颜部兵士分守各炮台,兵力薄弱,英兵集合一处进攻,以寡敌众,自然掣肘,有此几种关系,就相形见绌了。双方激战自辰至酉,各炮台大半被炮火击坏,官兵死伤无数,侥幸生存,也都无斗志。那英兵见此机会,即乘机登岸猛扑。清兵抵敌不住,同时水陆皆溃。金门镇总兵中弹落水溺死以外,副将凌志、都司王世俊等皆力战身亡。英兵夺得炮台,即将炮台上的大炮移转方向,对准厦门官署轰击,炮声震天,弹如雨下,文武官员都杂在难民中逃遁,只剩个颜制台带守一队亲兵,退守同安。英兵乘势入厦门劫掠,却激怒了该地百姓的公愤,推陈姓为首,各用抬枪拒敌,打死英兵一百多名,英舰退泊鼓浪屿。那时亏得提督普陀保、总兵那丹珠等率兵来援,击沉了一艘装甲英舰,英军司令方下令退去,福建才得转危为安。那英人受此小挫,知道福建有些将才,不敢再攻,转向浙海驶来。
这时江督裕谦当奉旨赴浙视师,他倒也是个忠君爱国的老臣,先时林公赴浙省军营效力,就是他密保的;等到林公遣戍伊犁,好似断了他的右臂,又接到朝旨,着令酌量裁兵节饷,明知是穆彰阿的奸计,但表面上总得遵行,却又亲赴各要隘,巡阅防务,裁去了些老弱残兵。等到接报厦门失陷,连忙檄调处州镇总兵郑国鸿、安徽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统兵五千,会同定海镇总兵葛云飞,严守定海。这三位都是足智多谋、忠肝义胆的上将,接奉裕钦差札子之后,齐赴定海,会同巡视形势,共商分驻扼守。王锡朋率兵守晓峰岭,葛云飞扼守道头衔,郑国鸿扼守竹山门。无如晓峰岭背面负海,三千兵不敷分派,并且炮火也不够用,只好一面设法堵住间道,一面向裕谦请兵。裕谦接阅详文,便邀把守镇海的提督余步云,商议添兵增防。哪知步云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便向裕谦说道:“敝部只有四千步兵,防守镇海尚嫌不敷分配,怎能顾及定海?惟有命葛、王、郑三总兵认真防守,此间却是无兵可派。”裕谦见他截铁般的说了,也只没法,便叹息道:“天不亡浙,定海保得住镇海也可无虑,本大臣惟有以死相守了,事到如今,还有何说?朝廷既将此重担托付与我,那么誓死相守,以答皇恩罢了!”话罢只叹了口气,步云辞去。马探即来禀报:英兵进攻定海、竹山门,被总兵郑国鸿奋勇迎敌,开放大炮,轰断敌舰大桅杆两根,英兵已经追去,我军大获全胜。裕谦获得此捷报,稍觉心安。哪知相隔了两日,败报和告急文书像雪片般飞来,却又弄得无可应付。先据探报英兵由竹山嘴登岸,袭击炮台,郑镇台正在堵击。一回见又报到王锡朋、葛云飞两总兵告急请援文书。裕谦瞧罢来文,皱眉自语道:“定海有五千精兵,三位总镇总还可以把守!这里只有四千兵,并无大将,若再分兵赴援,兵力更觉单薄,哪里守得住这个镇海要口呢?”虽如此想,但终究不能放心,即带亲兵出营,上城头了望,只见余步云把守的招宝山上,高扯白旗,不觉疑惧起来,暗想:“战时惯例,扯红旗为迎战,扯白旗为投降,难道余步云已经私下献了要口,投顺了英兵不成?正在凝神思想,警报忽又到来,晓峰岭已被英兵攻陷,总兵王锡朋中弹身亡,部下溃散。裕谦接到这报,已惊得目瞪口呆。忽见总兵谢朝恩急急奔来禀报道:“大事不好,竹山门业已失守,总兵郑国鸿力战身亡。”裕谦痛惜两员大将阵亡,不觉流泪,又是挂念余步云一边的事,便向朝恩询问道:“招宝山为何高悬白旗呢?这必是余提督私下降顺了英人!所以高悬白旗。”正说到这里,又接探报,总兵葛云飞扼守道口街,英兵像潮水般冲来,葛总兵身先士卒,死命冲杀,双方相距越近,大家奋勇巷战,葛总兵提刀直入敌阵,斩英酋安突得,英兵稍退。葛总兵乘势奋勇追杀,拟抢救竹山门,不料来了许多敌兵、敌将,从斜刺里杀出,围住激战,以致葛总兵中弹殉国。裕谦听罢,放声大哭!一面飞章出奏,一面派谢朝恩率兵防守金鸡岭。
那镇海城全靠金鸡岭、招宝山为保障,所以朝恩奉命后,急率兵赶往金鸡岭。正在和英兵激战,忽见招宝山上已换了英国旗帜,不问而知,那余步云已甘心降贼。朝恩晓得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只好牺牲性命,争个青史流芳。打定主意,就带了数千名亲兵,连冲带撞,杀入英兵队里,力战身亡。英兵夺得金鸡岭,乘势进攻镇海城,城内官兵早已逃避一空,英兵遂得长驱而进,如入无人之境。那裕谦闻得警信之后,没了主意,逃入学宫暂避。及至英兵入城,便跳进学宫泮池中自杀,却被家人救起,背负出城,逃至余姚,方才气绝身死。由浙江巡抚刘韵珂,差官前往收殓,并据事入奏。清廷闻警,特授奕经为扬威将军,都统特依顺、侍郎文蔚为参赞,驰赴浙江防剿。一面调河南牛鉴为两江总督、粤抚怡良为钦差大臣,移驻福建分任南北沿海的守御事宜。奕经到了浙江,调兵遣将,忙个不了。令总兵段永福、知州张应云,率兵出袭宁波;令总兵郑国鸿及其子鼎臣,统率水勇,规复定海;知州王用留兵一千、轮船四艘把守定海,大队英兵却去攻打乍浦。
乍浦地方虽小,却是浙西门户,属嘉兴府管辖,有副都统长春、同知韦逢甲率兵五千名驻守。长春也是个忠勇上将,可惜营制废弛,部下尽是贪生老弱残兵,不堪应战,及见英兵舰列阵来攻,清兵早已吓得手忙脚乱,相隔很远,就开放枪炮,无的放矢,铅弹多落在海中,敌人毫无损伤。英舰故意缓行,等到清兵弹药用尽,枪炮声逐渐稀少,英舰立刻鼓勇拢岸,枪炮齐放。清兵有了枪炮,没有弹药,怎能抵敌,只好向后奔逃。英兵趁势登陆进攻,长春、韦逢甲登城督守,炮石齐下,击伤英兵甚多。正在竭力死守之时,城中忽然四处火起,长春料必有汉奸内应,急率亲兵下城搜捕。哪知英兵望见城内火起,急架云梯登城。副都统长春连忙回上城头,正遇一队英兵围住厮杀,众寡不敌,致受重伤,正拟白刎殉国,却被亲兵救出,次日伤重身亡。同知韦逢甲亦和英兵力战殉难。在城文武官员眷属及男女百姓,同时殉难的共有七百多人。自从英兵犯浙,要算乍浦失陷,居民遭难最惨!
此时正值伊里布到浙,得报乍浦失陷,也觉吃惊!即抱定先礼后兵主意,派人赶到英舰上,求见司令巴尔克,要求他退兵,如其不退,莫怪用强,那时后悔莫及。巴尔克本无久占之心,又见伊里布态度强硬,便答应撤兵,只索还俘虏十二名,次日就率舰队扬帆而去,转入江苏。驶近吴淞口,正遇江南提督陈化成率兵驻守。这位陈军门,夙具将略,忠勇冠时,原任厦门提督,因为江防吃紧,调守吴淞,到任得不多几日。那位江督牛鉴迭接镇海、定海的败讯,也就移节宝山县督防。他是个不知兵法,无谋胆小之人,叫他掉文弄字倒是内行,至于攻守战争之事,一些儿也没有把握。现在听得英舰驶近吴淞,已吓得魂魄俱消,自己毫无主张,却把战守的责任,完全交给陈化成。
且说化成得报英舰来犯,即派部将把守东炮台,自己同总兵周世荣守西炮台,布置防务方竣。次晨,英舰已来攻打吴淞口。化成手执红旗,在炮台上指挥督战,双方开炮轰击,战够多时,不分胜败,激怒了这位陈提督,走到最大的炮门后面,亲自瞄准,燃火开放。这一炮不偏不倚,那颗炮子,好像通灵的一般,直向英舰烟囱里钻去,暴雷也似地一声响亮,炮弹炸裂,全船沉没,官兵齐声欢呼!化成亲手连开十几炮,轰沉大号英舰两艘。英兵吓得亡魂丧胆,不敢再攻西炮台,于是避过炮线,转攻东炮台。那时牛鉴在宝山城内,迭连接报陈提督亲自开炮,打沉两艘敌舰。他的胆子顿时壮了起来,便想到军前观战,博得个亲自督师的好誉。但这种胆小如鼠的东西,如何上得战场?故尔他此一去,只弄得炮台失守,累及这位忠勇无双的陈提督为国捐躯。
要知详细情形,且待下回分解。
第59回良将阵亡议和辱国 贤臣开复奉旨平番
且说牛鉴得了捷报,要到前敌观战,从宝山跨马出城,有总兵王志元带徐州兵护卫。他只道英兵舰已经完全败退,乐得来出出风头,将来奏折上可以加上亲自督师的字,向上邀功。
哪知他跨马走到海塘上,英兵舰正在猛攻东炮台,隆隆不绝的炮声,送到他耳中,已经吓得两眼发直,霍地一粒炮弹飞来,恰巧落在他马前,那匹马惊得向后倒退,吓得牛鉴面如土色,极汗满身,连忙掉转马头,向原路奔回。这一来却弄出大祸来了!保护他的徐州兵,见了牛鉴奔跑,自然也跟着他就走。可是那东西两炮台的守兵,早就听得制台亲来督战的消息,非常高兴。及见牛鉴带兵行近炮台,忽然一齐向原路狂奔而去,炮台上的官兵不知就里,发生了误会,只当英兵已经登岸,牛鉴因遇见了英兵,所以带队奔逃的。于是军心大乱,炮声渐稀,东炮台的官兵,听得西炮台炮声断绝,只道已经失守,先行弃台溃散。英兵夺得东炮台,便同兵舰合力炮攻西炮台。可怜这位忠心报国陈提督亲自施放大炮,竭力支撑了一回,怎奈顾前不顾后,敌方的炮弹,如雨点般打来,身上连中数弹,两手还捧着炮弹向炮门里送,哪知弹中要害,口中鲜血直喷,身体栽倒,就此一瞑不视了。守备韦印福、千总许攀接、许林钱、金玉等,见主将阵亡,不愿偷生,拚命与英兵力战殉国。当时有武进士刘国标,在百忙中背负陈提督尸身,跳下炮台,藏匿芦苇之中,等待停战了后,报知当局,方将化成尸首抬至关帝庙殡殓,近地的百姓都来哭奠。
且说牛鉴得报陈提督阵亡,东西两炮台皆被英兵占据,吓得他屁滚尿流,连忙落船逃回南京去了。英兵既得吴淞炮台,直入宝山,转陷上海,迅速异常,且不费一兵一弹,长驱直入。占了上海以后,便用兵舰由长江追逐牛鉴,直到南京城外,由下关登岸,攻打南京。牛鉴惊魂未定,英人却又跟踪而至,吓得无计可施,惟有闭城死守,急得日夜不安。那时清廷得报上海宝山失陷,即派伊里布来宁议抚。牛鉴开城延入,好像天上落下了一颗救命星。伊里布说明,奉旨同将军耆英,特来与英将议抚罢兵。牛鉴连称好极。当时伊里布见英兵攻城不退,等不及耆英到来,马上书写照会,派员赴英舰通知,先行罢兵,然后再开和议。往返了好几次,英兵司令濮鼎查方才答应,先将攻城的兵士撤回兵舰。于是伊里布同耆英会派藩司黄恩彤、侍卫咸龄、道员鹿泽长,同往英舰议和。磋商了几次,方由濮鼎查定出相约八条:第一款、清英两国,将来当维持平和;第二款、清国须给英兵费一千二百万圆,商欠三百万圆,赔偿鸦片烟价六百万圆,共二千一百万圆,限三年缴清;第三款、开广州、厦门、福州、上海、宁波五港为通商口岸,许英人往来居住;第四款、割让香港;第五款、放还英俘;第六款、交战时为英兵服役之华人,一律免罪;第七款、将来两国往复文书,概用平行款式;第八款、条约上须由清帝钤印。
议和委员将所提条件带回南京城中,耆英等细瞧一遍,明知条件过苛,却也不敢驳斥,只好一面答复请待奏准批回,即可定约;一面与牛鉴、伊里布会衔写好奏章,加紧入奏。道光帝览奏八条和约,六条都可答应,惟有第二款要赔二千一百万圆,何来如此巨款?第八款钤用国玺,有失国家体面,怎能答应?即召军机大臣开御前会议。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敢发言。
只有穆彰阿奏道:“兵连祸结,已经三载,不仅劳师糜饷,并且累及百姓遭难。还是权且先许他们的要求,且到元气渐苏,尽可再图规复。赔偿方面,英人既然提出,足见外夷只贪金钱,我们上国,当然不在乎此!尽可答应,以示宽大。至于钤用御玺,却有关体面,应饬耆英改用该大臣关防便了。”道光帝沉吟了一会,也觉他说得近理,便道:“依你所奏办理。”各大臣退出,即由穆奸拟定办法,颁发南京,着耆、牛、伊三人遵旨签定和约。伊里布忙派员往英舰报信,不料濮鼎查听说不用御玺,还不肯依。耆英接得回文后,只好再行拜折奏明,一面托穆奸在皇上前疏通。果然隔了几天,批谕照准,派耆、牛、伊三人为议和大臣,与濮鼎查换约。于道光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清英两国订结的南京条约告成,战争的失败,鸦片之战也就在此日结束,表过不提。
且说林公自从谪戍伊犁,旋奉朝旨勘办开垦事宜,认真经营,踏遍新疆三万里,一路查勘地质土性,插标志,登日记。
沃土则教民种植五谷,瘠土则教民种植果树;遇到沙碛缺水地方,教民植杆开河,振兴水利;遇到山林旷野,教民栽植森林,因地制宜。事在人为,数万里冰天雪海的荒地,自林公加意整理,移民垦植,渐渐地将许多荒地变成熟田,人民既多生计,国家也可征收地税,一举两得,办理得十分妥善。该省长官据实奏闻。道光帝素知林公大才,议戍伊犁,也是违心之事,现在览奏,心中大喜,以林公奉旨开垦伊犁,成绩昭著,可以开复功名。于是降旨,以林公在戌所开垦有功,赏以四品京堂,时在二十五年七月。等到本年十一月,特命林公署理陕甘总督,会同布彦泰、达洪阿筹办番务。
原来此时甘肃沿边各地,时有生番闹事,林公既奉朝旨署理陕甘总督,即日到省接任视事。后即行出巡,周历沿边各卡隘。普通地方,不去更张,紧要之处,酌量增兵防守。查得循化厅卡外有野番聚众滋事,勾结黑错寺喇嘛僧为护符,肆意劫杀,无所不为,竟敢杀害土司,抗拒官兵。林公查阅移交卷中确有此事,至今尚未完全平复。你道生番何敢如此目无法纪呢?却因驻守兵弁,怯弱过甚,卡隘如同虚设,既不能堵贼于未来之先,又不能击贼于失事以后。卡内且有汉奸熟番,替他们引路通信,卡外则有番僧巨寺,容他们匿迹,因之来去自如,肆无忌惮,劫掠民间财物,视为常事。林公巡阅各卡,采访民情,方知番匪敢于如此猖獗,皆因兵弁怯弱无能,自肇其祸。当即会同达洪阿教练改良营制,淘汰老弱,严加训练。刀枪之外,又兼重火器。一月之后,林公亲临演武厅阅兵,新近添置许多大炮和抬枪,不料甘肃兵开放抬枪,训练之后,尚能勉强试演,不过取准不确,及至林公传令试演大炮,教场中的兵弁竟其面面相觑,无一应命。林公连连催促,才有一老卒到教练前说道:“从前我在广东当过炮兵,什么红泥炮、西洋炮、铜炮、铁炮都会开放。”教练官就命他试放。老卒就走到炮门前,装好弹药,燃火齐放,轰然一声,火星乱进,烟雾迷漫。
林公在演武厅上看得清楚,即召老卒到前问明姓名,马上提升为百总,命他逐日教练兵弁打靶开炮。一兵班弁见此情形,人人知奋,用心练习,不到一个月,全队守卡兵弁都会开放枪炮。林公晓得可以一战,即命达洪阿带兵剿捕循化厅外的野番。达洪阿奉令出战,一班野番初尚以为官兵没用,依然拒敌。不料此次官兵前队尽用抬枪射击,野番只有刀矛,不能及远,被官兵开放抬枪远射,纷纷中弹倒地,方晓得枪弹厉害,不敢迎战,向后奔逃。达洪阿乘胜率兵穷追,野番逃到果岔地方,避入番庄僧寺中。这也是他们的大本营,到了此地,还想负隅抗拒。官兵便用大炮轰击,不消片刻工夫,僧寺番庄尽行着火焚毁,番贼的巢穴被焚一空,烧死了无数男女野番。奔逃出来的,又被官兵截杀:死伤不计其数,生擒番犯六十三名。
一班安分番民,被迫胁从的,都跪地乞命。达洪阿于是收兵回省,把所擒野番解赴督辕。林公亲加审问,无辜株连的,一律当堂开释,只将为首抗拒官兵的番酋,请王命斩首示众,没收番贼的田地,另招良民耕种。自经此次痛剿,野番知官兵炮火厉害,不敢为非作歹,地方安靖。林公就把剿办野番情形,拜折奏闻。隔了几日,奉朱批补授陕西巡抚,毋庸来京,着即赴任。林公连忙办理移交,赴西安接任视事。
看官,你道林公既做陕甘总督,办理野番有功,何故反调任巡抚呢?要知林公以四品京堂赐还,初次不过署理陕甘总督,现在才得实授巡抚,完全开复原官,这个就叫做明降暗升,实在督抚并称,都是封疆大员,参差得不多。
且说林公自奉补授陕抚朱谕,时在六月中旬,那年适逢秋闱乡试,巡抚例应人闱监临,所以刻不待缓,谕饬各房赶办移交,即由兰州起程,行抵西安接任视事,一面拜折奏报接任日期,一面入场监临,直到三场考毕,方得回辕理事。那道光帝始终信任林公是个能够办事的大员,故尔谪戌时命他开垦伊犁;开复后命他署理陕甘总督,剿办滋事野番。林公都能办理完善,皇上更加信任。此次调他补授陕抚,只为陕省刀匪勾结回民,到处骚扰,弄得百姓叫苦连天,所以特调林公补授陕西巡抚,命他剿办刀匪。林公到任时只顾科场事宜,直到秋闱事竣,方才查究刀匪所在。旋据属员禀报,渭南、富平、大荔、蒲城一带,久为刀匪出没的所在,因为该四属藏族最多,民风强悍,近来与刀匪勃兴,得到那些藏民中的不肖分子暗中相助,故势炎愈张,时常聚众洗劫繁盛的村镇。遇到官兵来缉捕,他们便散处四方,使你无从下手。万一他们不买帐时,便纠众合力抗拒。这一班都是亡命之徒,置生死于度外,抗拒起来,十分凶猛,官兵反打他们不过,再打一次,总被他们杀伤些人,抢掉些火器,因此刀匪除了刀枪之外,也有火枪小炮,声势越来得壮威。兵弁反不敢认真缉捕,以致养痈贻患,苦了该四属的居民,时遭劫掠,弄得日夜不安。
要知林公怎样收拾此间匪患,且待下回分解。
第60回化民释怨匪患肃清 暴病归真全书结束
且说林公查明陕西、谓南等四属的刀匪勾结藏民中的不肖分子劫掠抗拒的症结,马上传见各州县,剖析开导,说地方官为民父母,当为百姓除害,岂可纵匪殃民,置之不问。以后州县官果能认真缉捕,有犯必获,不独往事不问,并当奖叙劳绩;若仍见匪却步,捏词粉饰,立加参事,决不宽贷。各州县奉谕而退,各回衙门,严限民壮捕快,认真捉拿刀匪,不可轻纵。当时只有渭南县知县余炳焘,素具胆略,自奉林公面谕以后,回到衙门,与各师爷商议一番,决定擒贼擒王,从治本着手,便分派精干快班探明刀匪巢穴,然后不动声色,亲率兵役,在深夜时候,驰赴刀匪巢穴,奋勇搜捕。那些刀匪都从梦中惊醒,不知虚实,都慌乱异常,失却了联络。胆小的吓得手足无措,无力抵抗,被官兵生擒四五十名,一律捆缚;强悍的匪徒,拚命作困兽之斗,被官兵当场格杀的,也不计其数。并在匪巢中搜获火器军械甚伙,直到东方发白,方才完毕,带着刀匪回衙门。炳焘就将获犯亲自解省。上抚榷禀报获犯情形,林公大加奖誉,并替他附片奏明。旋奉朱批,余炳焘剿匪异常出力,逾格擢升知府。就此各州县皆知激励,个个存着升官思想,剿匪异常出力,不到一个月,渭南四属的刀匪,格杀无算,擒获解省的也不少,以外都逃得不知去向。刀匪绝迹,地方就此安靖,这也是林公调度有方;才能收此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