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宫闱史 - 第 4 页/共 45 页

铁木真大喜,正待下马去捕它时,那野獾突然跳起身,拼命般地逃走了。铁木真又气又恨,随即飞步上马,加上两鞭,那马拨开四蹄像流星赶月似地追来。这样的追了二十多里,越过两个山头,那后面卫兵给遗落了,只有别耐勒一人紧紧地随着。   看看那野獾愈逃愈快了,铁木真骑的马驺也跑出了性来,铁木真骑在马上,竟似腾云驾雾一般,连眼旁的树枝都瞧不清楚了。   那别耐勒虽也尽力加鞭,怎赶得上铁木真的千里驹呢?不上十几里,铁木真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当铁木真追那只野獾已渐渐地追上,野獾吃追得急了,便望着石窟里一跳就不见了。铁木真慢慢把马勒住,四下里一看,那石窟并没有出路,料想野獾仍躲在里面。回顾从人,不但没有一人,却并别耐勒都不见了。铁木真知自己的马快,因而他们皆落后了。心上欲去捉那只獾子,又不曾带得家伙,正无可奈何的当儿,突见那獾子又从石窜中奔出来,背后似有人追逐着一般。铁木真正在纳罕,石窟里忽地跳出一个大汉来。但见那獾走不上几步,托地倒了。大汉呵呵一笑,三脚两步走过去,拖着野獾便走。   铁木真顿时愤不可遏,高声大叫道:“你那汉子好不讲理,野獾是俺射倒的,你如何抢了俺东西?”那大汉笑着答道:“獾子跑到咱的石窟里来,给咱们打了两拳,它逃出石窟来便死了,怎么说是你射的呢?”铁木真见那大汉相貌魁梧,举止粗率,早有几分爱他。因也笑着说道:“你说不是俺射着的,难道是你射着的吗?”那大汉摇头道:“咱们是不会射箭的,你既然能够射箭,就请你把箭宋射咱,咱若被你射死了,这野獾便是你的;如射不死咱,对不起你,这獾子咱可要拖着回去开剥了。”铁木真大怒道:“你这贼汉子!说这样呕人的话,打算俺不敢射你吗?看俺把你射死了,也不怕谁来要俺偿命!”   铁木真说罢,真个拈弓搭箭,望着那大汉射去。   弓弦一响,却不见那大汉倒地,原来那枝箭已接在大汉的手中了。铁木真益发愤怒,索性挽着弓,噹噹地连射三箭,都吃那大汉接住了。铁木真大惊,那大汉仰天大笑道:“你这样的箭术,咱尽你射还射不着,休说是那跑着的獾子里!”铁木真知那大汉必定是个异人,但恐他是赖蛮部的奸细,只得在马上拱手道:“你果然是好汉,请你留个姓名给俺。”那大汉说道:“咱们坐不更姓,行不改名,孛儿赤的便是。”铁木真点头道:“俺铁木真不识英雄,下次相逢就可以认识了。”说罢,弃了野獾回马便走。那大汉听了铁木真三字,忙追上来问道:“你是豁秃里的铁木真吗?咱素闻你是个英雄,要想投奔,未曾得便,今天当面相逢,怎可错过?”那大汉说着,倒身行下礼去。这时别耐勒已赶到了,铁木真怕他有诈,却叫别耐勒下马,去扶那大汉起来。不一会儿,左右卫兵也到了,铁木真令腾出一匹马来给那大汉孛尔赤骑坐。这孛儿赤也是元朝的名将,铁木真在无意中得着的。当下铁木真回到军中,便令收队罢猎,这夜就在古儿山下安营宿息。   第二天上,全军一齐拔寨起行,铁木真兵马越过了古儿山,又行了几日,离那赖蛮部只有三十多里了。铁木真正要下令扎营,忽见前面尘头大起,旌旗蔽天,乃是赖蛮部的人马前来迎战了。铁木真吩咐军马摆开,敌军若来,只拿强弓射去不准交战。兀鲁见了命令,来问铁木真道:“敌既当前,为什么停军不进?岂非自示怯弱么?”铁木真说道:“俺们军马远来,本已走得疲乏了,敌人以逸待劳,锐气方盛,俺若出战正中他们的计划了。今天只准自守,待安了营寨,休息两天再行出战不迟。”兀鲁听了唯唯退去。这样地过了三天,赖蛮部人日来骂战,铁木真只叫坚守不许出战。部下的兵将已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要想出去杀他一个爽快,却又不敢违抗号令。   到了第三天上,一般将士实在有些忍耐不住了,纷纷进帐请战。铁木真见敌兵已现懈色,自己的兵丁却摩拳擦掌地要战,知道时机到了,便下令出兵。那些将士巴不得有这一令,便抖擞精神拼力杀了出去。赖蛮部兵卒不防他们出战,及至兵刃相接,铁木真的军马勇猛异常,真是以一当十,把赖蛮军杀得大败,自相践踏起来。铁木真督着兵马,乘势大杀一阵,只杀得赖蛮民兵叫苦连天,尸如山积,血流成渠。   铁木真方指挥军马,远远望见大红纛下,阿恒手握着大刀亲自出战,有退下去的赖蛮兵都给阿恒斩首马前。这样一来,赖蛮部兵发一声喊,一齐反杀过来了。铁木真大怒,即跳下马来用鞭击着鼓催军士速进。鼓声起处,兀鲁和孛儿赤双马齐出,兀鲁大叫道:“擒贼先擒王,咱们去捉阿恒就是了。”孛儿赤应着,二人两枝枪,好似双龙入海,所到之地无人敢当。兀鲁便直冲入中军,飞马来捉阿恒。阿恒大惊,慌忙回马奔逃。兀鲁紧紧追来,亏了阿恒部下的火列麦,出马挡住兀鲁,阿恒才得脱走。赖蛮部兵马见没了主将,又复大败了。铁木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乘胜非杀他一个片甲不回,恐他锐气一振反不易攻破了。”众将士听了,呐喊一声直向赖蛮部族中杀入去。可怜,这时的赖蛮人马已失了抵抗的能力,竟被铁木真军马杀入部中,凡赖蛮人的财产,都给掳掠过来,强的杀死,弱的做了俘虏。美丽的妇女也给铁木真的兵士占为妻子,年老的妇人吃他们抛入溪中,随着伍大夫去了。   这一场血战,铁木真军马也伤了不少。但赖蛮部的民族,却几乎给他们杀得鸡犬不留了。铁木真既进了赖蛮部,便令鸣金收军。这时,众将来献俘虏了,铁木真一一点过。只见别耐勒左手握刀,右手拖着一个少妇,到了铁木真面前一摔道:“这妇人是阿恒的妻子,把来砍了吧!”铁木真瞧那妇人时,见她青丝散乱,深锁眉头,那满眼泪珠点点滴在玉容上,好似出水的芙蕖,益得娇艳动人了。   铁木真虽在戎马之中,他好色的本性是天生的。现在见了这妇人那娇啼婉转的姿态,不由得勾起他一片的怜香念头来了。于是向那妇女道:“你是阿恒的妻子吗?”那妇人微微点头应了一声。铁木真又道:“阿恒横暴无道,所以俺兴兵来剿灭他。现在阿恒败逃已不知去向,料想已死在乱军里的了。你既被俺们获得,有什么话说,不妨直捷讲来!”那妇人听说,不觉垂泪道:“身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就是捉住了我,于总特也无益;能释放了我,在总特也无害。生死但听制裁就是了!”这一席话,莺声历历,清越中带着悲咽,听得雄赳赳的铁木真早矮了半截下去。忙陪笑道:“夫人且莫悲伤,俺这里虽然敝陋,不足栖息,但兵戎之余,不得不草率一点。好在阿恒生死不明,不如请夫人在这里暂住几时,待得了阿恒的音耗,再送夫人回去就是了。”那妇人听了,知是身不能自主,只好低头谢了一声。铁木真便吩咐几个掳来的民女,将那夫人接入后面去了。   这里铁木真料理各事已毕,便来后帐看那妇人。只见她低着双眉一语不发。铁木真一头带着笑,轻轻地问道:“夫人独自坐在这里,也觉得寂寞吗?”那妇人见问,又扑簌簌地流下泪来道:“人亡家破,还说它做甚!”铁木真察言观色,见她并不十分激烈,便挨身下去,和她坐在一只椅儿上,一手去拥她的纤腰,就倒身过去想去亲她的香唇。忽见那妇人勃然变色,霍地立起身来。铁木真不觉吃了一惊。那妇人便正色道:“我虽兵败被掳,却是一部民族妇女之冠,丈夫既死,自应身殉;现下不知生死,以是苟延残喘。总特怎么无礼相加,未免太污辱我了!”铁木真见她侃侃正论,未免心中惭愧,忙谢过道:“夫人的话说果然是正当,但人情的爱好本是天成的,只求夫人饶恕吧!”说着便是深深地一诺。那妇人见铁木真一意相求,因慨然道:“我是有夫之妇,如何适人?我有一个妹子也素,尚未有人家,总特如不嫌丑陋,可即着人去唤来。”铁木真听了大喜,立着部兵按着那妇人所指的地方去寻也素姑娘。不到一刻,也素姑娘来了。铁木真细细一打量,的确生得芙蓉作脸,秋水为神,那种妩媚的姿态,似更胜过那夫人。铁木真也不暇说话,便叫左右铺起炕来,放上一床大被,搂住也素姑娘望炕上一倒。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叔嫂同衾家庭生变弟兄交恶骨肉相残   却说铁木真拥着也素姑娘,望着被里一钻,也素姑娘吓得玉容如纸,连叫“救人!”铁木真笑道:“姑娘莫慌,你的姐姐也在那里呢。”也素姑娘听了,忙回头去一瞧,果然见她姐姐爱怜,默默地坐在一旁。也素姑娘便问道:“姐姐怎么会在这里?”爱怜夫人见问,不禁深深地叹口气道:“还讲它做甚!   你姐姐家破人亡,姐夫不知下落;现在身为俘虏,幸蒙总特优遇,令我在此暂住几时,所以我便叫你来伏侍总特。但这是你姐姐的意思,你是个很聪敏的人,想也不至怪我多事的。”也素姑娘见说,心里已有几分明白,因低垂粉颈,一声也不响。   铁木真知她芳心已默许了,便顺气挽住香肩,和她并头睡下。   一面慢慢替她解着罗襦,二人就在被里,开起一朵并蒂花来。   那位爱怜夫人,看着他们相亲相恋的情状,不由她心上一阵儿地难受,脸上不觉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弄得她坐不是立又不是的,真有点挨不住了。铁木真和也素姑娘闹了一会儿,回顾看着爱怜夫人,微笑说道:“夫人也倦了,咱们让你睡吧!   ”说着,竟一骨碌地坐起身来,一手把被儿只一揭,露出也素姑娘玉雪也似的一身玉肤,只羞得也素姑娘望着被里直缩,双手乱抓那被儿去遮盖着,引得铁木真哈哈大笑起来。爱怜夫人很觉不好意思,那眉梢上又泛起朵朵桃花,便忍不住回过头去,嫣然一笑。铁木真是何等乖觉的人,他晓得爱怜夫人已经心动了,就乘势跳下炕来,一脚跨到爱怜夫人面前,轻轻向她柳腰上一抱,翻身就拥倒在炕上。这时爱怜夫人身不自主,看她娇喘吁吁地早已软瘫了。铁木真把她松纽解带,爱怜夫人当然乏力抗住,一听铁木真所为,竟做了也素姑娘的第二了。   光阴如箭,转眼腊尽。铁木真因冰雪载途,不便行军,把征塔塔儿、麦尔两部的事,暂且搁起了,将军马屯住在赖蛮部地方,与诸将们度岁。铁木真其时虽在军营里,他日间出外游猎,晚上便和也素姑娘、爱怜夫人饮酒取乐,却再也不想着回去了。当铁木真出师时,只带了个兄弟别耐勒,留忽撒和托赤台守卫着豁秃里村。但托赤台在兄弟中,年龄要算最小,行为倒要推他最坏。铁木真三个兄弟,忽撒、别耐勒,都已有了妻室,只托赤台还没有娶妇。然托赤台平日,专好猎艳渔色。他自铁木真出征赖蛮,便少了一个管束,竟任性胡干起来。他的母亲艾伦,到底有了年纪,耳目失聪,听闻已失去了自由,还能够去管托赤台吗?两位犹父兀秃和托吉亶,自顾尚然不暇,休说是问别人的事了。托赤台既没人管他,就天天在外面和一班女孩儿们厮混着。后来在外玩得厌了,竟渐渐和自己人也玩起来了。原来那位玉玲姑娘,虽做了铁木真的正室夫人,然她的性情是爱风流的。铁木真远征在外,玉玲姑娘孤衾独抱,叫她怎样能够忍耐得住?所以每到晚上,终是和美赛姑娘闲话着解闷。不过讲来讲去,还是同病相怜罢了。铁木真的家中,除了他两位长辈兀秃和托吉亶常常进出之外,青年男子只有忽撒和托赤台。那托赤台是个喜新弃旧的色鬼,他见玉玲姑娘举止温婉,姿态妩媚,心里十分爱她。于言语之间,时杂着一种挑逗的情话。玉玲姑娘因托赤台少年魁梧,本有几分心动;又见托赤台对于自己百般地温存体贴,真好算得多情多义了。因此,她见了托赤台,也往往眉目含情,杏腮带笑,把个托赤台更加弄得心迷神醉了。   一天,豁秃里村里,正是祭鄂波的时日。到了那天,必须由村长领头,和一班村民,到大草场去祭鄂波。祭的时候,村长先拜,人民打着大鼓和巨锣,随后村民们一齐拜倒在地。立起身来,村长领路,大家团团地打起圆圈来。这样地转了一会,村长忽然大喝一声,许多村民都向草地上翻着筋斗。一时由数十人而数百人,至于数千人,部族大的多至万余人。这一场筋斗,翻得尘沙蔽天,云霓欲堕,大家乱了一回,那村长把手一指,又复吆喝一声,那翻筋斗的村民便转身一集齐地停着了。   翻过筋斗之后,村长就分了胙肉回去了。这里村民,跑马的跑马,射箭的射箭,也有较力角武艺的,霎时万头攒动,好不热闹。蒙古人的祭鄂波,他们十分的至诚。   鄂波是什么东西?是用石块堆出来,塔不像塔的石冢。有堆成方形的,高约三四丈,据蒙俗称它作恶保,又叫做列而得,又呼为十三太保李存孝。听他们蒙古人说,李存孝征沙漠的当儿,很有恩德于蒙人,犹之南蛮人祭诸葛孔明,同是一般的遗迹哩。因秋深祭鄂波,是蒙古人的一桩大事,也是最热闹的一天,豁秃里村祭鄂波,由忽撒和托赤台兄弟俩代表着村长,去那草地上去照例开祭。那村中的妇女,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望那祭鄂波的那里瞧热闹。美赛姑娘听得外面很嘈杂,问起说是祭鄂波,美赛姑娘便来邀玉玲姑娘,同去看跑马角技。恰巧玉玲姑娘患着腹痛,回说没气力出去。美赛姑娘是个好动的人,怎肯轻轻放过呢?她就装扮好了,领着两个蒙古小婢,姗姗地独自出游去了。   这合该有事,那托赤台和忽撒二人,一面指挥民众,托赤台的眼睛,只是骨碌录地望着那些妇女。他一眼瞧见美赛姑娘来了,却不曾看见玉玲姑娘,忙乘个空,来问美赛姑娘,知道玉玲姑娘却在家里病着。托赤台听了,连祭鄂波的礼也无心行了,竟三脚两步地奔回家来。外面看门的兵役,和内室的蒙古役妇,都认得托赤台的,所以并不阻拦,任他直往内室走了进去。这个当儿,艾伦却从内室出来,问托赤台到什么地方去。   托赤台一时不好回答,只把言语胡乱支吾了几句。好在艾伦是耳朵聋了,似听见非听见的,把头点了几下,自己管自己到房里去了。   托赤台等艾伦走后,便向玉玲姑娘的房中走来,他轻着手脚,跨进玉玲姑娘的房门,只见帐门高卷,房内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房前的灯台上,放着一只高脚的香炉,香已经燃完了.那余烬兀是绕绕地放出一缕微烟来。看床上时,玉玲姑娘正朝里睡着。托赤台慢慢地走到床前,向着床沿上轻轻地坐下。他正要用手去推,那玉玲姑娘已微微地翻身过来。   原来托赤台进房来时,玉玲姑娘早巳听到脚步声,她偷眼在帐门横头一瞧,见是托赤台,便朝里假作睡着。这时却故意睡眼矇眬地问道:“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托赤台见问,搭讪着答道:“外面正在祭那鄂波,十分热闹着;我因瞧不见嫂子,放心不下才回来。嫂子此时身子敢是不爽吗?”玉玲姑娘不觉愁着眉头道:“今天早晨还是很好的,现在不知怎的会肚子痛起来了。”托赤台说道:“天时很不好,嫂子大约受了凉吧?”托赤台一头说着,便用手去替玉玲姑娘按那肚腹。玉玲姑娘似笑非笑地将托赤台的手一推,低低说道:“这算什么样儿!你快出去,给你二嫂子瞧见了,很不像样的。”托赤台涎着脸说道:“嫂子莫愁,二嫂子去看祭鄂波,她这时正瞧得起劲哩!”说着那只手便在玉玲姑娘的胸前抚摩着。玉玲姑娘本来是个伤春的少妇,这时被托赤台一打动,就有些不自持起来,因斜睨杏眼,看着托赤台微笑道:“你这般地做出来,不怕你哥哥知道吗?”托赤台见说,知玉玲姑娘这句话,是给自己的机会,便忙倒身下去,勾着她的香肩说道:“咱有了嫂子这样的美人儿,立刻叫咱死了也甘心的,怕什么哥哥不哥哥!即便他真个知道了,把咱的脑袋搬离了颈子,也最多了。”托赤台说罢,趁势去嗅她的粉颈。玉玲姑娘也似喜似嗔的,了他们的一段风流孽债。   看看天色晚了下来,玉玲姑娘恐被人撞见,只催着托赤台出去。原来那天因祭鄂波的缘故,家中婢仆等人,大半出去瞧热闹了,所以任托赤台去闹着,竟是一个人不曾碰见。但一到傍晚大家自然要回来了,玉玲姑娘也不得不促着托赤台起身。   可是,托赤台其时正在迷魂阵里,哪里还管什么利害呢?他口里答应着玉玲姑娘,身体儿却挨着不动,笑嘻嘻地望着玉玲姑娘道:“咱便死在这里不出去了!”玉玲姑娘向托赤台脸上轻轻啐了一口道:“痴儿又说疯话了!”二人方调着情,忽听得脚步声,橐橐地乱响,玉玲姑娘大惊,托赤台也着了忙,跳起来衣裤都不及穿,就望床下一钻。再听那脚步声,却并不到玉玲姑娘的房里来,似往美赛那边去的,玉玲姑娘这才把心放下。   又听美赛姑娘那里,也有男子说话的声音,玉玲寻思到:难道不成她也干那勾当吗?   那美赛姑娘的卧室,和玉玲姑娘的房,只隔了一堵木墙,恰巧板上有个小窟窿,露出一线灯光来。玉玲姑娘便望窟窿里张时,正见美赛姑娘,斜坐在一个少年的膝上,二人摩着脸儿,正在那里絮絮地情话。玉玲姑娘瞧得清楚,低声唤着托赤台。   托赤台从床下爬将出来,只见他满头是汗,遍身沾了许多灰尘,战兢兢地问道:“没有什么人来吗?”玉玲姑娘点点头,一时忍不住好笑,又想起那时和铁木真相遇时,他躲在夹板底下的情形,竟同今天的托赤台一般无二,因此越觉好笑了。   托赤台却摸不着头脑,一面拂去灰尘,便问玉玲姑娘道:“你有什么好笑?”玉玲姑娘不便把铁木真的事和他直说,只把纤指向墙上的窟窿指着。托赤台不知是什么就里,也就躬着身,顺着那灯光望窟窿里张去:这时美赛姑娘和少年并坐在床上了。托赤台看得明白,回顾玉玲姑娘道:“那不是拖勃吗?   他怎的会同二嫂子勾搭起来了?”玉玲姑娘笑道:“只有你和人家勾搭,便不许别人做这些事儿吗?”托赤台答道:“话不是这样讲的,拖勃这厮,是咱伯父兀秃的儿子,平日在村里,也仗着咱哥的威势,干些不正经的勾当。咱很瞧不起他,常常要想教训他一顿,他终是三脚两步地逃走了。   一天他和人赌输了,还偷了咱的马去。现在趁他在这里,咱便问他要马去。”托赤台说着,去床上取了衣服穿起来,要去打那拖勃。玉玲姑娘一把将托赤台拖住道:“你自己在什么地方,敢大着胆施威?倘闹了出来,不是笑话了吗?”托赤台不觉恍然,因笑说道:“那么便宜了这厮了。”玉玲姑娘也笑道:“我们且瞧他们做些什么。”于是,两人在窟窿里,肩搭肩地瞧着。那面美赛姑娘和拖勃,却毫不察觉,二人一会说笑,一会抚摩着,渐渐地共赴那云雨巫山了。托赤台同玉玲姑娘,看到情不自禁的时候,也唱了一曲阳台。这一夜托亦台和玉玲姑娘,自有说不尽地温存缱绻,情义缠绵。   从此以后,托赤台得空便和玉玲欢聚,美赛姑娘明知他们的事,因自己也爱上了拖勃,大家患着同病,自然谁也管不了谁。后来,大家索性没甚避忌了。至于那些婢仆们,照蒙人习俗,不奉主妇的叫唤,是不敢进来的,所以尽他们去胡闹着,外面一点也不曾知道。但那玉玲姑娘虽不怕美赛姑娘,拖勃见了托赤台,却不能不避。拖勃和美赛姑娘,两下里本早已有情,到了那天,乘祭鄂波的当儿,便混了进来。不过托赤台于美赛姑娘,也尝下一番功夫,只是不曾得手。他眼看着拖勃和美赛姑娘那样鹣鹣鲽鲽的形状,怎么不含醋意呢?   那日晚上,托赤台擦掌摩拳地要问拖勃去讨马,也为了这层缘故。当时亏了玉玲姑娘把他劝住,不然就闹出大笑话来了。   托赤台既有这一段隐情在里面,他对于拖勃,自然好似眼中钉一般,一日不拔去,就一日不安枕。在托赤台的心上,是一种得陇望蜀,想把拖勃撵走了,自己好遂一箭双雕的心愿。天下的事,愈性急愈是难达目的。托赤台对那美赛姑娘,一味献着殷勤,美赛姑娘却是似真似假,若即若离的,把个托赤台弄得望得见吃不着,心里恨得痒痒的,不免渐渐地移恨到了拖勃身上去。他每到气愤没发泄的时候,便顿足咬牙大骂着拖勃。   那托赤台有个小厮,叫作歹门的,为人阴险刁恶,能看着风色做事,因而很得托赤台的欢心。那歹门见托赤台恨着拖勃,好似势不两立一样,便来插嘴道:“主人为甚这般恨着拖勃?   ”托赤台见是歹门,就大喜道:“好了!咱们正要和你计较哩!   ”于是将这段事的经过,及美赛姑娘和拖勃的情节,细细地讲了一遍。并说道:“你若有法子赶得走拖勃,不但是有重赏,还给你出奴才的籍哩!”   原来蒙古人入奴籍的人们,是永远与人做奴隶,子孙相传,就是做了官或是发了财,一见了旧主人,还是自称为奴隶的。   这种入奴籍的人们,本是蒙人初盛的时候,去别个部落中掳掠来的人民,强迫他们做了奴隶。年代久了,这一类民族,变成了奴籍,永远没有做主人翁的资格了。犹如绍兴地方的惰民,一世做着人家的奴隶。平民人家,有了喜庆的事,那惰民们男的去做着鼓乐吹手,女的去充那扶持新娘的喜婆;生出来的子女都去跟着乐班唱戏。这种惰民的种族,只有绍兴地方有,他们也有一段历史在里面。据说,在从前的时候,因这一类民族,都是无职业的,男的不耕,女的不织,专跟了富家的子弟厮混着。国家对于这一块地方,收不着赋税,就贬这一处的民族,叫做惰民。那蒙古的奴籍,性质和惰民相似。不过,他们如要出这奴籍,只要他主人允许,替他到部长那里去赎身出籍,部长在奴籍上除了名,此后就和平民一样了。然出籍时,须得花钱的;惟不得主人允许出籍,奴隶就是自己有钱花,也是不能够出籍的。所以托赤台答应歹门,替他出奴籍,也算是一种酬劳他的意思。   当下歹门听了托赤台的话,不禁微笑道:“主人不要忧虑,只须奴才行一条小计,包管拖勃身首异处。”托赤台见说,便叫歹门坐了,笑着问道:“你有什么计较,只顾讲出来,事若成功了,咱决不负你。”歹门向四面望了望,低低地说道:“拖勃那厮,不是常在罕儿山下打猎吗?他那哥子别儿撤,为人很是暴躁狠戾,现在家里养着一对鹞鹰,非常地厉害;若带着鹞鹰去打猎时,比猎犬胜上十倍,所获得的野兽,也较往日为多,因此别儿撒爱那鹞鹰,较他父亲拖吉亶还要敬重。   我们可设法把别儿撤的鹞鹰弄死了,却归罪给拖勃,还怕拖勃不死吗?”托赤台拍手道:“计策是很好的,但怎么样去弄死别儿撒的鹞鹰呢”歹门答道:“那主人可不必烦心,只在奴才身上,按着法儿做去,自然一定成功。”托赤台笑着不住地点头,一手拍着歹门的肩胛道:“这事全恃你去干,千万要秘密着,咱却等着听好消息吧!”   歹门应了一声,便出来叫了个同伴名阿岸的,跑到外面,低低地说道:“你去荒地上面,掘一把赤马苓来,我有用处,快去快来,我在家里等着哩!”阿岸答应着,掮了锄飞一般地去了。蒙古的赤马苓,是一种藤本药草,蒙民把它连根掘来,捣烂了杂在食物里面,把来药那些狐兔飞禽,是百发百中的。   因草中含有麻醉性,就是人吃多了,也要醉死,何况是禽兽了。   不一刻,阿岸取得那赤马苓回来,歹门接着。将赤马苓舂碎了,去放在肉中,用一幅布裹了肉,一揣揣在怀里,便吩咐阿岸,好好守了门,自己就直奔着那罕儿山去了。   那歹门在罕儿山下,候着别儿撒出去了,就跑到他的屋前,撮着嘴呼起鹰来,鹞鹰当是自己主人呼它,两只鹰扑着双翅,必必地飞到外面,歹门忙在怀里掏出肉来,向空中掷去。那鹞鹰这个东西,是最贪嘴的,一见了肉,就拼命地来争吃着,可怜肉还不曾吃完,那两只鹰已同时倒在地上了。歹门便去捧了死鹰,一路走着,将鹰头拉断,把血和毛沿路洒向过去。看看到了拖勃帐篷后面,只把死鹰一抛,赶忙往树林子里一躲,连爬带跳地逃回去了。歹门既干了这些事,眼巴巴地望着火线的爆发。当歹门抛鹰到拖勃家中时,拖勃也不在家里,只有几个民兵,见天上掉下两只鹰来,大家疑是天赐的,便三三四四地拔毛破肚,慢慢地开剥了,预备把它烹煮。那面别儿撤回到家里,不见了两只神鹰,顿时暴跳如雷,一班家役也吓得索索发抖。   别儿撤跳了一会,问:“村里谁来打过猎了?”大家回说没有。   别儿撤寻思道:“到此地敢来打猎的,除了我们自己人之外,别人一定不敢来的,又想起拖勃那厮,不是常来打猎的吗?   他为了赌钱,和我闹上一次,不要他把我神鹰弄死了吧?别儿撒是铁木真叔父拖吉亶的儿子,和托赤台、拖勃等,都是兄弟行。但他是个性急的人,既没了鹞鹰,在家里闹了一场,牵了猎犬,到村中去寻觅。那猎犬是最灵敏的畜类,它是在地上闻得鹞鹰的血味和毛,就一路引着别儿撒望前走去。这一天,也合该闹出事来,别儿撒虽当时疑到拖勃杀他神鹰,一会儿可又忘记了。偏偏猎犬在前引着路,走到拖勃家相近,却没了血迹。   猎犬便四处乱嗅,恰巧别儿撒从拖勃家门前走过,猛见几个民兵,正在开剥着那神鹰。别儿撒仔细一瞧,那鹰分明是自己的了,不觉大怒起来,口里大骂道:“拖勃这贼子!果然把我的神鹰打来了,我今天决不与他甘休!”别儿撒说罢,拔出腰刀,望着那几个民兵砍去,只叫拖勃出来说话,吓得那些民兵四散逃走,其时拖勃已经回来了,慌忙赶出来问时,别儿撒见了拖勃,劈头就是一刀。不知拖勃性命怎样,且吓下回分解。   第七回铁木真塞外独称尊努齐儿村中三盗骨   却说别儿撒见了拖勃,不禁心上火起,大喝一声,举刀望着拖勃砍来。拖勃大惊,说道:“兄弟为何这样?”别儿撒大怒道:“谁是你的兄弟?你把我的神鹰弄死了,我非取你的性命不行!”拖勃道:“你莫错怪了人,咱何尝弄死你的鹞鹰来?   ”别儿撒越发气愤道:“你还要狡赖哩。我亲见你家的民兵,在那里开剥着我的神鹰,你怎么说不曾呢?”拖勃道:“那是天上掉下来的死鹰,咱们不知是你的;倘然晓得,也早就送去了。”别儿撒大喝道:“你明明打死了我的鹞鹰,倒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么你可叫他再掉几只下来,我就相信你了。否则,你这种花言巧语,只好去哄小孩子去。”   别儿撒说罢,仍提刀砍来;拖勃一面用佩刀迎住,一面高声说道:“刀枪是无情的东西,咱们既动了手,损伤生死,可顾不得了,你将来不要懊恼。”别儿撒只作听不见,那刀却似雨点般,向着拖勃头上砍个不住。拖勃也觉性起,便舞刀拼力相迎。两人你来我往,约莫战了五六十个回合,拖勃到底气力不加,又因好色的缘故,身体斫伤太甚,所以挨到七十合头上,已有些敌不住了。那别儿撒却心如烈火,管他三七二十一,刀刀只望拖勃的致命处砍来,拖勃一个失手,别儿撒展施个独劈华山,拖勃急忙借势镫里藏身时,别儿撒手快,一刀飞下来,却劈的正着,把拖勃的半个脑袋劈去了。可怜!拖勃也是个好青年,今日枉死在刀下。但起祸的原因,还是为美赛姑娘。这“色”字的确是杀人的利器,我们看拖勃就相信了。   这时,拖勃家里的一班民兵,见小主人被别儿撒劈死,大家发声喊,一齐围将上来,还有几个,忙着去报知兀秃,兀秃却只有这个儿子,听得给侄子别儿撒杀死,便大叫一声,领了百十个壮丁,飞奔来杀别儿撒。他一见了别儿撤,不由得七窃生烟,大骂:“逆奴杀我儿子,我来替他报仇了!”说着,挥刀当先,百十个壮丁,也人人愤怒,刀枪齐举,把别儿撤团团地困在中间。   别儿撒力斗拖勃,本已有些疲倦,怎禁得兀秃的生力,又是寡不敌众,因此吃兀秃飞脚踢翻,欲待爬起来时,壮丁们刀剑并下,拿别儿撒斩作了十七八股。   别儿撤的父亲拖吉亶,虽和兀秃是亲兄弟,因为别儿撒也被兀秃杀死,拖吉亶如何肯休,便立刻带了民兵,赶来和兀秃拼命。他们兄弟俩火并了一会,结果,都为着儿受了重伤,各人回到家里,查点民兵,都杀伤了不少。兀秃受伤较重,不上一个月就死了。拖吉亶也挨不到半年,追随着兀秃而去。因托赤台为了美赛姑娘,与厮仆歹门设下了毒计,伤去了几十条性命,甚至骨肉相残,所以托赤台和歹门,都不曾得着善终。那歹门自计杀了拖勃,托赤台果然替他除了奴籍,后来歹门在外仗势骄横,人民恨极了,动起众怒来,将他全家杀死。而为首的人,还是歹门的族侄迈得。   迈得以歹门离了奴籍,心里很为妒忌,这时便公报私仇了。   歹门教人骨肉相残,他自己也被骨肉所戮,报应可算不爽。   那时,美赛姑娘听得拖勃死了,芳心几乎痛碎,好似哑子吃黄莲,有口难分说。只有托赤台却十分得意,他想拖勃死了,美赛姑娘早晚是自己囊中物了。谁知美赛姑娘,已耳闻得托赤台借刀杀人,用计诛了拖勃,心里深恨那托赤台,益发不肯和他走一条路了。   那玉玲姑娘和托赤台,却正打得火热,不料好事不长,光阴易逝,铁木真出师远征,取了麦尔部,擒住部酋柏克多,灭了克烈部汪罕,把塔之儿那一鼓扫荡清净,威声大震,四方的部落,纷纷都来归顺。铁木真要想乘着一股锐气,去进取西夏和辽金,参军耶律楚材谏道:“咱们连年用兵,久已人疲马乏;万一遇着了劲敌,难保不遭失败。不如班师回去,休息几时,再图远谋不迟。”铁木真行军的谋略,都是耶律楚材的计画,平日很为相信他;所以听了耶律楚材的话,点头说道:“参军的话很有理,咱们就择日班师吧!”于是就令耶律楚材选了个吉日,下令全军起行,便押着大军,望着豁秃里村来。   晓餐渴饮,不日军马已到了罕儿山相近。这里忽撒和托赤台,也率着民兵,整队来迎铁木真,弟兄相见,略略讲了些别后的情形,忽撒说起兀委和托赤直,因私斗致死,及别儿撤和拖勃起衅的缘由,细细地说了一遍。铁木真听了,不觉叹息了几句。大军驻扎停当,铁木真便领着也素姑娘,爱怜夫人,并十多个蒙古女婢,一齐回到家里,见过了他的母亲艾伦。玉玲姑娘和美赛姑娘,也都出来相见了,大家互相打量了一番,铁木真吩咐仆役们扫除室宇安顿了也素姊妹。   这天晚上,铁木真家中开起了团圆宴,四位美人两边陪着,铁木真却高坐堂皇,一杯杯地豪饮起来。四人当中,玉玲姑娘和美赛姑娘,依然是有说有笑,也素却有些害羞,不曾举箸,爱怜夫人这时想起他的丈夫在日,也是很快乐的光阴,现在弄得家破人亡,不禁泪汪汪的,低垂着粉颈,默默无言。铁木真见她很不高兴,就擎着一杯酒,递给爱怜夫人道:“咱们今天也算是家庭欢聚,你且先饮了这杯。”爱怜夫人只得接过来,一饮而尽。铁木真又斟了一杯,去递给那也素时,玉玲姑娘早已心上动了气,瞧她芳容立时变色,回过身去,只作不曾瞧见一般。铁木真已有些觉着,忙也斟了一杯,双手捧给玉玲姑娘道:“你也请干了这杯。”话声未绝,但听得豁啷一声,那只酒杯已撩到地上了。这时座上的人,大家都吃了一惊。铁木真知道玉玲姑娘生了真气,要待再斟第二杯过去时,那玉玲姑娘已霍地立起身来,姗姗地走向里面去了。铁木真微笑道:“任她去吧!咱们且多饮几杯。”说着便斟酒叫美赛姑娘也喝了一杯,自己也是一杯杯地狂饮,直吃得酩酊大醉,才命撤去杯盘。   美赛姑娘等各自回到卧室里,铁木真却摇摇摆摆的,往玉玲姑娘的房中,大约去安慰她去了。   第二天上,铁木真出去升帐,早有耶律楚材、哈哒巴,及哲别、兀鲁、木华黎、齐拉、别耐勒等一班武将,齐来劝进,请铁木真正了大汗的尊位。铁木真起身推辞道:“俺的德未颁四方,威不遍各部,怎能够妄僭尊号,怕不遗笑邻邦吗?”耶律楚材听了,正要进言,只见别耐勒大叫道:“咱们哥哥自出兵以来,战必胜,攻必取,足见威德皆备,就是做了大皇帝也没事,咱们自今天起,拥哥哥做了大汗吧!”耶律楚材也说道:“别耐勒的话,确是应天顺人,主子要过于推辞,万一众心涣散,反授隙于人了。”众人听了,同声说道:“参军之言正合众意,主子还是允许了吧!”   铁木真见人心归己,也就答应下来。当下由耶律楚材拟了大汗的名号,叫作成吉思汗。历史上面,称他作元太祖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蒙古语是大王的意思。时为宋宁宗丙寅十月,也是蒙古人称王的开始。那时铁木真建起雄都,叫做克喇和林,诸事草草停当,命耶律楚材定了礼节和褒封的制度。成吉思汗以玉玲姑娘是德配,便晋封她做玉妃,美赛姑娘封为艳妃,也素姑娘和爱怜夫人,都封了贵人。因她两人是姊妹,不便分什么大小,所以一班侍女们,称也素姑娘作东贵人,爱怜夫人作西贵人,算是称呼上的区别。   成吉思汗加封文武将士已毕,设宴庆贺,席上便提议国事。   成吉思汗首先说道:“俺既自立为国,却不能不筹进取之道。   试看现下的西夏、辽金与宋,他们鼎足立着,那都是俺们的对头。就俺的志向说来,非把这三个国家一一剿灭,终是蒙古的大患。你们可有什么良策,一鼓去扑灭它?”说着便亲自斟了一遍酒。其时耶律楚材起身说道:“主子要功成一统,先宜修德,收拾人心,然后出师进取西夏,西夏一破,辽金唇亡齿寒,不难一鼓而下。那时专心对宋,中原垂手可得哩。”成吉思汗大喜道:“参军的计划,真是‘先得我心’呢!”说犹未了,只见木华黎朗声说道:“西夏自拓跋开国,传至目前李安全,荒淫昏聩,人民怨声载道。刻下正好趁它内乱,兴兵往征,不怕西夏不灭。”成吉思汗点头道:“行军要速,谋出便行,那么俺就亲自去破西夏吧!”木华黎忙道:“割鸡焉用牛刀?主子无须亲征,末将不才,愿当此任。”成吉思汗道:“倘得将军前去,俺自可放心了。但望你马到功成,俺就明日给你祭旗饯行。”木华黎拜谢了,自去准备。   这里成吉思汗和诸将,畅饮到红日衔山,才尽欢而散。到了次日,成吉思汗身着吉服,亲到军前祭旗。木华黎已握着大令,盔甲鲜明地立在那里,一见成吉思汗,忙来迎接。到了校场的中心,那将士早把一面绣字的大纛旗,飘飘荡荡地竖了起来。成吉思汗令排起香案,亲自祭过大旗,又斟了上马杯,三声炮响,大军拔寨都起,直向着西夏进发。成吉思汗亲送了一箭多路,和众人等自回和林,去听着木华黎的好消息。   列位,可还记得赤吉利部的部酋伊立,不是差了古台,来行刺过铁木真的吗?古台行刺不着,被铁木真部将兀鲁捉住,铁木真劝他投降,古台非但不肯,反把铁木真辱骂了一顿,因此将古台斩首。但古台来行刺之前,尝嘱咐他的儿子努齐儿道:此去倘事不成,死后须得替他报仇。如其力有不及的,尸骨终得替他设法还乡。   然古台死后,铁木真给他从厚安葬,把古台的尸首,瘗在豁秃里村的西面。倘若去取他回来,奈赤吉利部和铁木真是怨仇对头,怎样能办得到呢?所以除去盗骨之外,简直没有别的法子。努齐儿受了他父亲的遗命,一心要去盗那尸骨。不过豁秃里村中,自铁木真称成吉思汗后,村中的巡逻和防守,却异常地严密,在白天里,有别部的民族经过,必得细细地盘诘,至于晚上,更不消说得了,差不多外来的人,竟然休想进得村去。况去掘那尸骨,又不是片刻的事,努齐儿去候了好几次,终得不到一点机会。努齐儿真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俺若盗不得亲骨,誓不再在世上做人!”   他意志既决,便匆匆地回到家里,备了一个小铁锄,佩上腰刀,乘着夜色茫茫,一路望着豁秃里村里走来。到了村外,努齐儿怕巡更的察觉,就耸身上了树,从树颠上直蹿入村中。   努齐儿寻思道:“人是进来了,不知道尸骨瓮在哪一处。他踌躇了好一会,慢慢地由树上溜下来,在村西四面寻了一转,找不出一些影踪来。在心焦的当儿,忽见茅棚子里一个白须的老儿,掌了一盏半明不灭的油灯,低着头在那里捡他的荞麦子,努齐儿暗想道:看那老人相貌还很慈善,不如上去问他一声,或话知道我父亲的葬处也未可知。于是一步步地走到茅棚面前,一面行礼,低低地叫了一声老丈。   那老儿方一心顾着自己,被努齐儿一叫,不觉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徐徐地问道:“看你的行状,不是本处的人,却深夜到此做甚?”努齐儿忙拱手答道:“老丈的话不差,小子现要问一个讯,几年前给本村捉住的刺客,名叫古台的,那尸首不知道瘗在什么地方,望老丈指示,小子就感激不尽了!”那老人听了,捋着须子,想了半晌道:“什么古台不古台,咱倒不曾明白,只记得从前有一个烈士,来行刺咱们的部长,吃兵丁获住,把他斩首。尸身瘗在离此约半里多路,那里叫作五牛滩,有一棵大杉树的下面,就是骨瓮的所在。”   努齐儿见说,谢了老人,飞似地望五牛滩奔去,依着老人指点的地方寻去,果然有一株大杉木在那里。努齐儿大喜,随即取下铁锄来,待动手开掘时,猛然听得背后脚步乱响,一群民兵燃着火把,向自己奔来。为头一个少年,高声大叫道:“盗坟贼休走,咱们来捉你了,还是早早受缚吧!”努齐儿见他们人多,不敢对敌,只得拖了锄飞步逃走。等他们追到,努齐儿已逃出村外去了。原来那少年是老人的儿子,才打猎回来,听得他老子说起,有人来盗尸骨,便不及脱那猎装,赶紧去报知守村的民兵,一窝蜂来捕努齐儿。虽然捉捕不着,但一班民兵对于那西村,却格外防得严紧了。   努齐儿盗不到骨瓮,心里十分懊丧,他回到家里,痛哭了一场。过了几天,努齐儿实在有点忍不住了,看看天色晚下来,他带了应用的器械,仍望着豁秃里树走去。努齐儿才到村口,忽见一个黑影一闪,努齐儿就隐身躲在树后。他静候了一会,见没甚动作,才大着胆仍从树枝上蹿进村去。这一次可不比以前了,他已晓得了瘗骨的去处,故此沿着顺路,走不到几百步,已至大杉树下。   努齐儿向四面瞧了一转,还不曾下锄,突然喊声起处,黑暗中有几十个人,齐望着努齐儿扑来。努齐儿欲要回身走时,只听得哗哒的一声响,双脚踏空,跌到陷坑里去了。众人一拥上前,把努齐儿绳穿索绑的,连拖带拽地牵了便走。   到了茅棚面前,努齐儿认得是前次问讯的所在,灯光下面望见捕他的人,正是那第一回追他的少年。那少年名雷平,本是村里一个无赖。努齐儿进村来的时候,瞧见的黑影就是他。   雷平见努齐儿蹿入来,知道他定是盗坟,便纠集了数十个无赖,掘下陷坑,埋伏在那里。他捉住了努齐儿,预备到村长那里去讨功。当下雷平将努齐儿绑在茅檐下,笑着说道:“你既被我获住,请你暂等一会儿,待天色明了,把你送到村长那里去。   此刻我们还须去打猎,恕不奉陪你了。”雷平说罢,和一班无赖,掮着武器打猎去了。努齐儿一个人捆在檐下,冷清清地很觉得凄凉。想自己是赤列部人,送到村长那里,势必性命不保的了。但父仇既未报得,尸骨也没有盗出,反白白地死在此处,思来想去,不由得痛哭起来了。   努齐儿正哭着,忽听柴扉呀地开了,走出一个老儿,认得就是指点自己葬处的老人。努齐儿忙叫道:“老丈救我!”那老儿走过来,执灯向努齐儿脸上照了照,便诧异道:“怎么你吃他们缚在这里?”努齐儿把盗骨的事,略略说了几句,求那老人相救。那老人说道:“那天你走后,我那畜生回来,我才讲起你时,他没有听毕,回身去叫人追你。我拦不住他,深怕你被他追着了,就要吃他的苦头。后来听得不曾追着,我的心才放下。不然,竟是我害了你了。现在我听了你的话,倒是个孝子哩。那么我就放你逃走了,你下次千万不要再到这里来吧!?老人说着,俯身去替努齐儿解绑。努齐儿一面点头称谢道:“承老丈相爱,放俺脱去虎口,真是恩同再造,此去决不敢忘大德。”这时老人已将绑解开,努齐儿松了手脚,就对老人叩下头去。那老儿忙扶起努齐儿道:“不必行礼,你快走吧!   倘延了时候,我那畜生回来撞见了,再要想救你,可就不能够了。”努齐儿听罢,真个不敢怠慢,慌忙向檐下取了铁锄和腰刀,连跑带跳地逃出村去。   他跑到村口,只见月色沉沉,云黑风凄,便自己向自己筹思道:“我两次进村,终是提心吊胆的,结果却被人获住,现在趁没人瞧见,便去盗了骨瓮走路,不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吗?   ”想着,仍回进村中,望着西面走去,转眼已到了大杉树下了。   努齐儿见四下里静悄悄的,更不怠慢,随手取下锄来,望着杉树底下掘去,足有两尺多深,那锄掘到沙土上,叮叮地响了,努齐儿低头看时,早见沙泥当中,露出了瓶口来。努齐儿大喜,暗暗祝告道:“我父如有灵,护我成功。”说时又拚力地几锄,那只瓶已大半露出在上面了。努齐儿放下铁锄,双手用力去掇,已将那瓶掇起。但在黑暗之中,瞧不清楚,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掮上了瓶转身便走。这时努齐儿的脚步,已比前快了许多,眨眨眼走出村口了。   他正望前直进,不提防山麓里火把齐明,一队兵士拥将出来,只见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看上去很为猛勇。兵士的后面,便是五六骑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猎装打扮的勇士。努齐儿怕他们瞧见,忙闪身向着树林里一躲,再偷眼看那马上的几个人,正中穿着黄衣的,好似成吉思汗铁木真。努齐儿不禁叫声“惭愧”。心里兀是盘算道:“那不是冤家路窄吗?莫非我父有灵,特地送仇人到我面前吗?”又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个单身,他们却有几十人,即使仇人当前,寡不敌众,也是无益的。   努齐儿一头筹思着,那一队兵士已渐渐走进树林中来了。   努齐儿待要避开,一时间无论如何来不及的。他急中生智,把骨瓶向深草中一掷,身体儿望枝上跃去,把手用劲一扳,已是轻轻地坐上了树颠。回头看那一簇人马,离树只有丈把来路了。   努齐儿身虽在树上,心儿上十分胆寒,怕的是那队人马瞧出来,一样的保不住性命。他正在战战兢兢的当儿,那人马已走进了林子里面,听得穿黄衣的吩咐道:“咱们走得很是困乏了,就在此地休息一会儿吧!”众人听了,便纷纷下马。那几十个兵丁,也散开队伍,坐的坐,卧的卧,各自在草地上游玩着。还有几个骑马的人,也去林子外面闲步了。这时只有一个穿黄衣裳的人,独坐在树林子里。那坐的地方,正对着努齐儿的脚下。   这时努齐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便寻思道:“那厮不是成吉思汗吗?我此时再不报仇,更待何时?”想着就跳下树来,一刀望着成吉思汗刺去。不知努齐儿刺得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获刺客雄主失头颅逼香奴佳人断玉臂   却说努齐儿躲在树上,望见下面坐着穿黄衣的人,正是成吉思汗。他想起父仇,不禁怒从心起,便随手抽出腰刀,一个鹞鹰捕兔势蹿下树来一刀剁去,劈个正着。那穿黄衣的人,连“啊呀”一声也不曾喊出,已是倒在血泊里了。   这时,林子外面的几个卫士,听得林子里有杀人的声音,两个头目一个叫列迈宁,一个叫特里的,飞步奔将入来。努齐儿见得了手,方待回身时,觉着脑后一阵的冷风,慌忙闪躲,却是双刀齐下,避去了左边的,右边的刀早将一耳朵剁下去了。   努齐儿知是不敌,一手按住耳朵,拔步逃走。那列迈宁随后紧紧追来。特里也招呼了兵丁,拉马赶来。努齐儿因闹了半夜,身体已经因乏,又是步行奔逃,怎能及得上马力呢?看看特里快要迫着了,努齐儿十分着急,跑不到百十步,却是一条大河挡住去路。原来努齐儿心慌不择途,竟跑到古儿呼拉河来了。   后面特里大叫道:“逆奴快受死吧!看你逃到什么地方去!”